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女大当昏 作者:三哥疼你 文案 张小娴说过,令女人老去的,是男人和爱情。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老去,但我已经感觉自己不再年轻。对于一个处于尴尬年纪的女人来说,论姿容、能力,我都不属于上等,未来的路该怎样走,尚在概念性规划中,没有定论。 只是人生处处天雷滚滚,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钟会有怎样更狗血的事情发生。 ——你好,我是庄小娴。 作者肥硕,存稿充足,请各位看管放心进。>o<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小娴 ┃ 配角:小白、小左、秦世扬、苏以钧、应树、白允 ┃ 其它: ================== ☆、第 1 章   我记得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我是个还没嫁郎的女人,却在入行几年后,仍对当初选择的职业耿耿于怀。   当我加班一宿,顶着熊猫眼出现在领导办公室的时候,所长随意翻看了我呈上的图纸,很是潇洒的甩了甩额前那一绺长发:“方案构思不错,只是流于表面,没有充分考虑到用地。回去再优化一下。”   我顿时生出了冲上去拔掉他那仅剩的一撮毛的冲动。   恹恹回到座位上,同事小陆笑嘻嘻凑过来:“怎么样?那方案秃瓢给过了?”   我白了她一眼,无力的扑倒在桌子上。   手机响了起来,我懒得接,任它自己在那儿撒欢。   它确实很欢实。   当第三遍响起的时候,我忍无可忍,看也没看一把摁下:“谁!”   电话那头的女声笑得很肆虐:“看你这熊样就知道又挨批了!知道你过的不好,本宫深感欣慰。”   这女人是我死党小白,也是我大学同班同学。我们外形、职业、品味、嗜好、三观截然不同,却莫名其妙做了十来年的朋友。   命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没力气和她斗嘴,我揉揉额角,放低了语调:“说吧,什么事?”   “本宫遇见真命天子了!”语音雀跃。   “哦。”   “......就这样?娴福晋,你不该为我高兴一番吗?”   我实在无力吐槽。据不完全统计,她每个月都能遇见所谓的真爱,其频繁程度不亚于姨妈造访次数。   “算了算了,瞧你那怂样,我跟你计较什么?中午我来找你吃饭,就在你们设计所楼下咖啡店吧,拜拜!”我还没说话,她就挂了。   看了眼时间,差十分钟到十点,我抹了点风油精在太阳穴提神,开始伏案工作。   正午时分,我到达咖啡店的时候,小白已经等在那里了。   一米七五的模特外形,顺直乌亮的黑发及腰,一身低调的黑色装束难掩媚骨,周围不时有男人侧目。不得不承认,小白是个很拉风的女人。   我灰头土脸在她对面坐下来,随便点了份牛扒。   她嫌弃的看了我一眼,撇撇嘴:“瞧你那怨妇样!放在古代就是个李莫愁!”   我咧嘴一笑:“事业型女性,你们这些花瓶不会懂的。”   小白表情更不屑了:“一个于刚,就把你变成这样!丢人不?”   我愤怒了:“别跟我提他!”   于刚是我前男友,五个月前分手。分手原因很狗血,他和别的女人约会的时候被我逮了个正着——实在不是我故意跟踪,他竟然选在我们常去的西餐厅约会。我一直疑心这厮要么智商太低,要么就是故意的。   我至今还记得他的分手赠言:“千山暮雪,只是缘分太浅。”   我差点没恶心的背过气去,丫竟然还跟我整文艺范儿!自此之后,我一听到“千山暮雪”这词儿就心塞。   “分了就分了,我本来就不看好你们。”小白优雅的拿出湿巾挨个擦拭白皙纤细的手指,语重心长:“娴福晋啊,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也不年轻了,还不捯饬捯饬拐个男人,以后真成问题。”   忘记说了,小白同志大学毕业后,与所学的建筑专业背道而驰转行从事财务工作,业余爱好写古代小说,擅长以周边人为蓝本添油加醋构思她海马体里不断迸射出的曲折的故事情节。我曾光荣的出现在其中一篇,据说是宫斗,福晋角色,人称“娴福晋。”   顺便交代一句,我叫庄小娴,二十七岁,建筑设计职业。   下班回到公寓之后,我胡乱吃了点东西,便躺在床上,开始慎重的思考我的过去和未来。   我是个极其懒散和顺其自然的人,大学毕业之后经人介绍认识了于刚。本以为就这么平淡而顺利的走完一辈子,没想到半路却整出了幺蛾子。事情发生之后,我其实也没有特别的伤心,只是有被背叛的愤怒和屈辱。   之后便是茫然。   张小娴说过,令女人老去的,是男人和爱情。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老去,但我已经感觉自己不再年轻。对于一个处于尴尬年纪的女人来说,论姿容、能力,我都不属于上等,未来的路该怎样走,尚在概念性规划中,没有定论。   我生平头一次直面惨淡的人生,越想越沉重,然后——睡着了。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场景俨然就是那家被我捉奸的西餐厅。我和于刚面对面坐着,他身着马褂,满面油彩,头戴高帽,一副小生装扮,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此时他正面色颓然将我望着:“小娴,你道她竟如何这般待我?”   说着,晃了晃脑袋,很是心痛的模样,头顶帽子也跟着颤了颤。那帽子颜色嫩绿,青翠欲滴,煞是好看。   我不明所以,还没发问,场景陡然变换。   看不出置身何处,只觉得周边雾气腾腾,我脚步虚浮,像是立于云端。   定睛一看,身边多了一男一女,两人也是一身戏服,神仙眷侣状偎依在一起——那女的俨然就是当初被我捉奸的那名小三儿。   此刻于刚手里多了把长缨枪,双眼通红的踩着厚底靴愤然上前,三人扭打成一团。   于刚对那女人大叫:“我对你真心可表,你却为何要朝三暮四?我且剖心给尔等瞧!咿呀呀~”   抑扬顿挫一番话说完便掏出一把刀来往胸口扎去,很是利落的将心脏挖了出来,直直甩了出去,好死不死落在我怀里。   我瞅着鲜血淋漓犹在跳动的心脏,大惊失色,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一脑门子冷汗惊醒,坐起身来。   窗外天色大亮,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   人生如戏,我簇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感觉很忧伤。   在感情上,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大度的人。跟于刚分手之后,我无数次诅咒过他不得善终。很奇怪的是,他却从来没入过我的梦,这是第一次。   我之所以忧伤,不是因为还爱着于刚,而是突然惊觉到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仍停滞不前。我不能让过去的事情成为我未来的羁绊。   小白说的对,我应该尽早找到属于我的那一份感情。   只是谈何容易。   我这副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差的看不上,好的也未必看得上我。   世道,真特么的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不坑。 写作一事对三哥来说出于兴趣,虽然不为名利,文笔能力也有限,还是很希望得到小伙伴们的支持。 每天能看到点击率增加、有人收藏,哪怕一丁点,三哥都觉得通体舒畅,便有了写文的动力。如果不吝写个评论、聊个剧情啥的,三哥就不再觉得码字孤单了。 有人看,就是最大的鼓励。不是吗? 全文第一人称,1v1,结局圆满。 三哥再次强调——此为甜文!>o< ☆、第 2 章   在被窝里又赖了一会儿,闹钟终于响了起来。   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培训会议。头一天下班的时候,秃瓢皮笑肉不笑的交待:“秦大师可是我好不容易动用关系请来的,你们谁要是迟到,这个季度的劳务费别想结算了。”   我在心里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又举家问候了一遍。然而骂归骂,还是得起床。再过一会儿,路上恐怕要堵死。   简单洗漱后,我驾着那辆三万五买的二手宝贝速腾向设计所驶去。   没到高峰期,路上车不多,我放心的将音乐调到二十,开启自嗨模式。   片刻后,觉得不过瘾,趁车速平稳的时候低头找更劲爆的碟片。   小白曾说过我宁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野兽的心。   我反驳她,这叫静则修其身动则立天下。   然而天下还没立,状况就登门造访了。   当我抬头的瞬间发觉离前车屁股不过一尺,吓得魂飞魄散,当即狠狠跺向脚刹。   “咣!”我随着车身撞击抖了一抖,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恍惚中,前车安然无恙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三秒钟之后,我反应过来——“卧了个大槽!被追尾了!”   果断按下双跳,我挂上P档,开门下车。   无心去看后面停下的肇事车辆,我急忙检查爱车伤势。   车屁股凹下去巴掌大一块,我心疼的心抽痛,顿时失了言语。话说当初买这车可是花费我一年的存款啊,心里顿时哭成狗——我的三万五~   伴着淡淡的Cerruti1881海洋气息,察觉到有人靠近,接着一双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鞋映入我的眼帘。   我顺着笔直的西装裤管望上去,望上去,再望上去——这男人海拔颇高。   视线顶端是一张禁欲系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浓眉下一双幽深墨瞳正沉静似海的看着我。   看来此人一定就是肇事车车主了。   我心下明白可不是犯花痴的时候,便立刻端着副恶狠狠的表情瞪他:“你全责!”   说话的当儿我迅速扫了眼他的车——一台铮亮的黑色Jaguar。   他点点头,微微挑眉:“我还有事,私了吧。你看赔你多少合适?”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悲痛中,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三万五!”   “三万五?”我还没来得及纠正,他玩味着这个数字,眼中意味不明:“开车碰瓷的,我还第一次遇到。”   “啊,不是......”我面皮一热,将皮球踢给他:“那你说多少合适?”   他低头看了眼我的车屁股,姿态优雅,“问题不大,钣金做漆,最多六百。我给你一千。”   我估计也够了,再说也急着走,想了下便说:“就怕有内伤。这样吧,给我个联系方式,不够我还找你。”说完拿出手机拍了下现场照片。   扫了我一眼,他没说话,优雅的从钱包点了十张毛爷爷,连着名片一并递过来。   我接过看也没看塞进口袋,有点不舍的最后看了眼这尤物,转身准备上车。   “你这技术还是练练再上路吧。”身后轻飘飘丢来一句。   我@#¥%   忿然回头,只看见一个后脑勺。   忍住了成群结队的脏话,我恶狠狠的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别让我再碰见你!”   冲进会议室的时候,正好八点整。   谢天谢地,没迟到。   我喘着粗气坐下来,秃瓢瞪了我一眼。   “秦大师还没到?”我胳膊肘子拐了下同事小陆。   她在我耳边低语:“刚才秃瓢接了个电话,听他接电话那谄媚的语气应该是大师打来的,好像说是路上出了点事,马上就到。”   “哦。”我摊开笔记本。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余光中一个英挺的身影大步迈入。   秃瓢满脸堆笑站起身:“秦大师早。”   “早。”低沉的男声莫名的耳熟。   我闻声抬头,再次看到那张禁欲系的脸孔,顿感人生处处是沧桑。   对上了我的视线,他明显一怔,然后,我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   神游太虚十分钟后,我被“啪啪啪”热烈的掌声打断。   年纪轻轻也敢称业界大师级人物?我暗想。   赶紧收敛心神,我不怀好意的开始听讲。   几分钟后,挑刺的阴暗心理被我暂时抛在一旁。   不得不承认,无论专业素养还是口才,他都是大神级别的,原本枯燥的理论和行业规范从他口中一过都显得生机盎然。   我注意到,不少人开始拿出手机拍摄视频。   秃瓢显然很兴奋,不时的亲自上前为他添水。   我突然脑洞大开,仿佛看到了众人朝拜的景象,最高处光环笼罩,那站着接受跪拜的便是他。   整整两个小时的讲座,竟然没有一个人离席,连上厕所的都没有,我惊讶于大家良好的肾功能。   秦大师离开之后,众人展开热烈的讨论,并且相互交流心得。   “精彩绝伦”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   几名女同事凑在一起看刚才拍的视频,个个都是一脸难掩的□□——显然,在某些方面,女性的思维空间和跳跃幅度似乎更为广阔。   小陆很狗腿的递了个苹果给邻座男同事:“孙工,那位秦大师什么来头?”   孙工绰号114,以天文地理小道消息无一不知著称。   他扶了扶眼镜,很严肃的接过苹果,啃了一口才慢悠悠说道:“秦世扬,德国斯图加特建筑学博士,国内一级建筑师结构师规划师三专业注册,业内屈指可数。代表作有德国奥易博物馆、澳洲伊斯坦教堂、苏州鼎盛CBD等。现回国发展,在本市与人合作开了间建筑设计所。”   吃人嘴软,在小陆殷切热烈的目光下,他立刻了然,补充了句:“好像仍未婚。”   众女脸上浮现出雀跃表情。   虽然跟自己毫无关联,听到想要的答案她们还是很开心。   我总结,这就跟饥饿的人看到一桌子盛宴是一个道理。他可以忍住不吃,但要是别人吃着他看着,就会非常愤慨。   “据可靠消息,秃瓢不惜出让股份邀请他出任我们所的总工,还是兼职的那种,不要求坐班时间,但被他拒绝了。”114继续说道。   “可惜了,”另一名女同事咂嘴,“他要是来了,一定会将我们所水平大幅提升。”   出勤率起码会提升,我腹诽。   将口袋里的毛爷爷掏出来码好,尽数放进钱包,我寻思着下班之后去哪家价廉物美的小修车行,瞧了眼一并掏出的黑底银字的名片,我顺手把它放在桌上某个角落。    ☆、第 3 章   秃瓢最近很忙碌,好像在准备投一个标,早上送走秦大师后就没了踪影。今天终于可以准时下班了。   在离公寓不远的小修理厂,在确定车子无内伤后,我和老板讨价还价半天后终于以四百五十元成交,秦大师给剩的钱还够一个月的油费,心中不免窃喜。   我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回到家中,却在打开门的那刻,被浇了了个透心凉。   水漫金山。   一居室的公寓浸泡在水里,我浑身哆嗦着站在当中,仿佛一叶孤舟摇摇晃晃。   看着卫生间墙面仍然欢快蜿蜒而下的水流,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这不是第一次了。楼上是个宅男,上个月就曾因为忘记关水龙头让我遭受灭顶之灾。我找他理论的时候,面对他无辜的眼神和一屋子狼藉彻底无语,致使我严重怀疑他的生活自理能力。   抑制不住焦躁的情绪,我三两步冲上楼去砸门,却半天没人应。   不得已下楼找到物业,一听事情原委,物业大妈非常重视,当即拨电话给宅男的房东。   房东也很无奈,电话里跟我保证会马上过来切断水源,并耐心解释,宅男旅游去了,等他回来就商讨赔偿事宜,并且再三保证会尽快换掉这名房客,巴拉巴拉。   我没有力气思考为何宅男这样的生物也会出门旅游这种怪现象,挂掉电话开始焦虑今晚的住宿。   无计可施,我只好打电话给小白求助。   听完我的哭诉,那话那头一副要死不死的慵懒语气:“娴福晋啊,这个忙我真心帮不了你。”   “Why!”   “我跟我家亲爱的正在拉萨旅游,今儿早上来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里蛮好玩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不忍直视她的地域错误,我捉住一个重点打断她:“你家亲爱的住我楼上?”   那边顿了顿,接着刺耳的笑声响起:“我说娴福晋啊,不写小说真是憋屈你了,这令人捉急的想象力。我以娇艳无双的美貌保证,我家亲爱的可不是宅男呦~”   我沮丧万分:“那我今晚怎么办啊......”   “你智商没上线吗?有个地方叫酒店......啊~不和你说了,回去找你,拜!”几声可疑的娇喘后,电话忙音。   卧槽!   拖着行李箱,我垂头丧气行走在大街上。形单影只得仿若一只丧家犬。   毕业之后,作为家中独生女的我不顾爸妈的反对,坚持留在了这座城市,开始独自打拼。几年后,最初的梦想都被现实磨灭。没有傲人的成就和资本,陪伴我的除了租来的房子、二手的车子,便是单薄的存款。曾经心高气傲的我如今也只是为了生计奔波的路人。   我的生活单纯到可怜,除了小白这个朋友,遇到事情我竟然连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我的人生剧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时值盛夏,我的心头却一片荒凉。   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转悠了半天,附近的快捷酒店竟然全部客满。   最后一家酒店的前台小姐好心告诉我,今天七夕,建议去高档点的酒店碰碰运气。   我去!单身狗的悲哀。难怪小白这丫今天跟人跑出去厮混。   望着快捷酒店欢天喜地出双入对的老情侣小情侣们,我笃定他们这是不给人活路的节奏。   咬咬牙,我毅然招了辆出租车,告诉师傅,去最近的皇冠假日酒店。   所幸还有空房间。   “请交押金一千元,谢谢!”前台接待公式化口吻礼貌而生疏。   这钱得找楼上宅男报销。我一面暗自挫牙,打开钱包。   狗血了。   今天修车剩的现金只有七百多。翻了翻,发现□□信用卡丢在车上没带。   我装作很镇定的问道:“不好意思,刚回国,人民币不够。我把身份证押这儿行吗?”   瞬间觉得自己的逼格提升一个档次。   果然,做人不要脸,轻松太多了。   前台接待显得很为难:“不可以的小姐,这是酒店规定,对不起。”   刚提升的逼格无限制掉落。   场景凝固,我想这时的我脸上颜色一定很好看。   “我给这位小姐付。”似乎一声轻笑,清冷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   人生处处天雷滚滚,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钟会有怎样更狗血的事情发生。   我不是公主,但却出现了为我解围的王子。   当然,公主和王子之间是缘分,而我和这位解围的男人却是孽缘。   一天遇见三次,一次比一次窘迫,不是孽缘还能是什么。   前台微笑着接过卡,开始低头办理入住手续。   我僵硬的转过身子,秦大师已经收了钱包,心安理得的抱着胸欣赏我的窘态。   我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毕竟人家帮我解了围,于是尽量将目光放得诚挚些:“那个......谢谢你。”   “接受你的致谢。”他微微颔首,没什么表情。   “明天我就把钱还给你。”我又说。   “当然要还。”他挑了眉,嘴角向上,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想了想,我放下包包,小心翼翼的腾出一只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庄小娴。”   他礼貌的和我对握:“秦世扬。”   我记得小白喜欢用“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来形容她笔下男猪的手。当时我还笑她俗套,此时觉得这些词语用在我手里的这物件真是恰如其分。   眼前的这只手足足可以玩上一年。不但美观,而且手感温润,错落有致。   ——请原谅我的词穷。   在我绞尽脑汁的当儿,那只错落有致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这让我有种占他便宜的感觉,便想着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我肯定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在刚才公寓里被水泡了,因为我听见自己说:“今天日子不错,你也来开房啊?”   “恩?”他微微一愣。   我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慌忙补救:“我是自己来的——今晚一个人住!”   他彻底沉默了。   我立刻别开脸假装催促前台,老脸燥热。   几分钟后,当我拖着行李进入房间的时候,依然浑浑噩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刚才的事情倒带一遍,越想越窝囊,很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到目前为止,我和秦大师也算不得熟人。按照社会地位的差距来说,以后都不会有交集。所以,哪怕他误会什么,我其实也应该无所谓。   但是,这里必须要加个但是。一想到自己被人误解为水性杨花随意对男人邀约的绿茶婊,我的自尊心就被伤得很有节奏感。   就算,他确实是个高品质的男性,那也不可以。   悲春伤秋了一会,直到肚子咕咕作响,我这才意识到折腾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锁好门,我决定下楼觅食。   所谓七夕节,就是跟食宿沾边的商家大肆赚钱的日子,所有餐厅都被丧心病狂秀恩爱的情侣们占据。   转悠半天,无奈之下我只好到超市拎了熟食回来,顺道买了瓶廉价的红酒——谁说一个人就不可以过节?   九点半,酒意刚上头,电话就来了。   看着手机屏幕闪烁的“老妈”两个字,嘴里叼着的卤猪手掉落,我瞬间清醒。   原地急速起身蹲下数次,我带着蓄意营造出来的微喘按下接听键:“喂,妈。”   “小娴啊,在哪呢?”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和蔼,我却无端的心虚。   “哦,和朋友出去玩刚回来,这不刚进门。累死我了......”   老妈笑得温和:“和男朋友啊?”   “是哦。好困,我准备洗洗睡了......”   “嘿嘿,少跟我打马虎眼,”此刻我能想象得到她明察秋毫的眼神何等锐利,“他人呢?妈妈想跟他说几句话。”   “送我回来后他就走了,你跟他说什么啊?”我赔笑。   老妈显然不是吃素的,她的语气明显带着怀疑:“今天七夕节,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没答,接着便听见她语重心长的说:“小娴啊,你都那么大把年纪了,我和你爸有多着急你也知道,给你介绍的你又看不上,非说自己找着了。行吧,一个月后你爸生日,记得把他带回家来。见不到人的话,你就别怪老娘翻脸无情了!”   “知道了,知道了,妥妥的,放心吧老妈,我要去洗澡了,明儿还得早起上班!”连哄带骗,终于挂掉电话。   自打我和于刚分手后,老爸老妈就非常关心我的感情问题,似乎生怕我大受打击一辈子不嫁人。远在他市的二老还很有手段的通过邻居的亲戚的亲戚的邻居给我安排过几次相亲,毫无悬念的均以失败告终。   实在不是我挑剔,那些男人像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出类拔萃。   真是......“出类拔萃”得很。要么长得抽象还以男神自居,要么谈吐粗俗不堪。   最难忘的一名奇葩,竟然选在烧烤摊见面。明明是熟男,衣着发型却不折不扣的非主流打扮,说话时一直四十五度仰角呈明媚忧伤状,你能想象到烧烤摊烟熏火燎中的明媚忧伤是何种风姿吗?这倒也罢了,末了径直递给我一个东西,我一看呆住了——我勒个去!房卡!   你才开房!你全家都开房!我从头到尾讲过的话都没超过十句好吗?找□□你去摇微信好不好啊!我诧异于谁给他的自信,却连再看一眼都是多余,我怕被恶心死,于是借着尿遁落荒而逃。   我确信介绍人跟我家有仇,又怕实话相告他们会去找人拼命,后来只能谎称自己有男朋友搪塞二老。   不久之后就是老爸的生日,我的谎言很快就将被揭穿,毫无疑问,迎接我的将是永无休止的相亲和周而复始的斗智斗勇。   我又倒了杯红酒,一口喝干,呆坐在窗边看向下面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彻底觉得人生无望。    ☆、第 4 章   第二天早上来到办公室第一件事,便是找秦大师的联系方式,我得把住酒店的押金钱还给人家。   明明记得名片放在桌上,却翻了半天未果。   怎么办?   冥思苦想的当口,我瞧见明晃晃的脑壳从面前走过。   我默默起身尾随。   在所长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我终于抬手敲门。   “请进。”   秃瓢抬头看我,眼神示意我说话。   纠结了片刻,我局促开口:“所长,那个......能不能把秦大师的电话号码给我?”   他向后直了直身子,吐出一个烟圈:“小庄,积极进取是好事。可是秦大师不是一般人,普通的专业问题请教咱们所里的前辈就好,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别打扰他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想请教问题。我欠他钱,得打电话还他。”   “他给你钱?”秃瓢来了劲,掐灭烟蒂,一脸兴奋:“你们认识?”   “一般认识。他以前给的名片被我弄丢了。”忽略掉被他扭曲的内容,我如实说。   他脸上立刻堆满半点不掺假的笑意,很爽快的翻出手机把号码报给了我。我敢打赌,来设计所这么久,从没见他对我这样热情。   在我出门的时候,秃瓢竟然起身相送,临了还说了一句:“小庄,这层关系不易啊,好好把握。有空请秦大师多来所里坐坐~”   我懒得多解释,敷衍的点了点头。   我当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不过对于智商低下的人,解释也是白费口舌。但凡我跟秦大师有一丝一毫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能找他要电话号码么?   电话拨通的时候,我有些莫名的紧张。与此同时我在考虑,见面地点是我主动提及还是由他选择呢?   我甚至在想,要不要把修车剩下的钱一并给他,以示我的大度和视金钱如粪土的气概?   结果证明我想太多了,电话无人接听。   我胆子顿时大了许多,隔几分钟又拨了一个过去,仍无人接听。   也对,秦大师何等忙碌,陌生号码不接也正常。   于是我发了条短信过去,说明意图。然后坐等。   这一等便是一天。   下班时,我突然想起这事,捞过手机一看,依然没有回复。   下班后,我去银行取了钱,然后打了个电话给楼上宅男的房东,被告知宅男二日后回来,到时候再商榷赔偿事宜。   这就是说,我还得在酒店住上两天。   挂掉电话,我开始思考今晚的行程。   半个小时后,我出现在健身会馆。   这家健身会馆的会员卡还是当初于刚给我办的。   那阵子我体检被查出胆固醇偏高,有点郁闷。时值我生日前夕,他瞒了我办了张终生会员卡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   我记得那天微风拂柳,艳阳高照,他微笑着说,小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事多去健身吧,你健健康康的我才会放心。   我便感动的扑到他怀里。   我承认交往期间他对我还是用了心的,以至于分手数日依旧回不过神来。   扯远了,话题转回到健身房。   我一向不注重养生,和于刚分手后就再也没来过。我倒也不是为了躲避他,因为当初是他劈腿,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来看都不会再在这里出现。不来只是因为我太懒惰而已,我觉得运动就是自我摧残和自我折磨的代名词。   我举止艰涩笨拙的在跑步机上自我折磨,蓦然脑洞大开哼唧着:“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隔壁跑步机上传来一声隐忍的笑声,我自动理解为嗤笑。   所谓嗤笑,大家都懂的,但用隐忍的态度表现出来,难度系数就略微高了。   换位思考,我要是听见别人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恶俗的腔调,一定会把此人定性为傻逼二货之流。可见这位隐忍着嗤笑我的仁兄还算修养比较好的。   于是我难得的没有发难,乖乖闭了嘴继续跑步。   但是我的余光发觉那位修养良好的仁兄正在打量我。   然后我恼羞成怒了。   用小白的话说,我看似温婉,其实根本掌控不好自己的脾气,最易暴怒。完全跟天蝎座的人物性格不相符。   当我不甘示弱的瞪过去,发现那位仁兄的眼神透着古怪。   “庄小娴?”看清我的正脸,他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夕阳余晖从健身房的落地窗照射着他,紧实的身体上汗珠闪闪发亮。   我一愣,立刻认出了此人——苏以钧,大学高我一届的学长。   那时我们也算颇有些渊源。大一入学便是他接待的我。在女生鲜少的建筑系,他是我们女生篮球系队教练。后来我入职系宣传部干事,更是没少得到身为宣传部长的他的照顾。   他是建筑系系草,为人温雅谦和,极具亲和力,个人条件也不错,小白还曾钦慕过他一阵子。   只是毕业后我们再没有联系。   原来他还在本市。   遇到故人,我们都有些惊喜,很自然的相约出去共进晚餐。于是,我半年一次的健身大计败给饕餮盛宴。   中国人都喜欢吧“吃”字挂心间。打招呼问吃了没,走亲访友少不了一顿海吃,庆祝新人婚礼孩子满月携款赴吃宴,谈个生意更是免不了觥筹交错。   外国友人很不理解,我却深以为然。因为在饭桌上,你可以尽情的把对方老底挖出还不失自然,这是别的场合都无法企及的。   苏学长将毕业之后的人生娓娓道来。我了解到他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就职,还知道他跟人合伙开了间酒吧,取名“先爱”,生意不错。   礼尚往来,我也把我的近况简单交代了一下。   “建筑行业中,女孩子从事设计还是不错的,只是累了点。”苏学长边说边夹了只西兰花给我。   我仿佛找到了知音,絮絮叨叨把秃瓢上司怎么残害生灵的恶行讲与他听。他很认真的耐心听着,偶尔在重点处对秃瓢犀利点评一两句,我对他的好感度加一。   接下来,他主动把单买了,我礼貌争抢了一下由他去了,对他的好感度加N。   也许是穷困使然,我总认为肯主动埋单的男士有着无可比拟的魅力和涵养。   饭后,他提议去“先爱”坐一会,就当认个门。   我看了下表,时间尚早,回酒店也没事做,于是欣然前往。   坐在副驾驶位,一路上,我都在寻思着怎么样把小白引上正途,将他们撮合在一起。   我想象着娇媚妖冶的小白和温文儒雅的苏学长牵手走上红毯的画面,内心感动沸腾。   正当幻想到苏小白呱呱落地的时刻,车子稳稳停住。   ——“先爱”到了。   酒吧很安静,昏暗的灯光下,驻唱歌手在深情演绎经典歌曲dreaming my dream,隽永温情。   苏学长问我想要喝点什么,我斟酌着自己可怜的酒量,谨慎道:“一杯百利甜加奶吧!”   他笑笑点头,走向吧台。   回来的时候,他拿着托盘,上面放着三杯酒,除了百利甜,还有两杯晶蓝色的鸡尾酒。   轻轻放下,他坐在我对面:“我亲手调的,你试试,度数不高。”   啜了一小口,香醇细腻,我伪小资的晃晃了杯身:“它叫什么?”   “先爱,和酒吧一个名字。”他语气沉谧。   我直觉一定有故事。于是抬头看向他。   他背光而坐,看不清表情。   猛喝一口,趁着酒劲,我寻找突破口:“苏学长结婚了没?”   “没有,”他也低头喝了口酒,打趣道:“想给我介绍女朋友?”   我呛了一下。   居然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   清清嗓子,我小心着措辞:“我有一个朋友......”   “恩。”他打断我,“你呢?”   “嘎?”话题陡然转到我身上,我瞬间有点不知所措,“单身狗。”好像不大对,我慌忙解释:“我不是说你是狗,我说我自己。”   卧槽!   他笑出了声,无奈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让人忍俊不禁。”   我抓住时机提升逼格:“世界上总有一半人不理解另一半人的快乐。”   他赞许点头:“爱玛经典台词,说的不错。”   我洋洋自得,然后固执的转回刚才的话题:“我朋友小白,你认识的,人不错,也还单着。”我自动把小白现在所谓的亲爱的忽略掉。在我眼里,那些都不算正经男朋友。   他收了笑,低头转动酒杯,似乎陷入回忆:“确实不错。”   有戏!   我再接再厉,例举出小白优点一二三,比如美貌、善良、热心、收入稳定,然后结案陈词:“有空大家出来聚聚呗!”   他点头同意。   时候不早,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和□□微信等联系方式,然后准备离开。   出门的时候,他要送我,由于喝了酒,车子不能开了,只能打车。我问了下他家的大致方位,得知和我住的酒店相反,便婉言谢绝。   他也没有坚持。   于是我们分别打车离去。    ☆、第 5 章   刷卡进门的时候,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关上房门,我掏出一看,竟然是秦大师。   短信内容言简意赅:“请转账。”之后便是一长串银行账户。   这让我想起一个段子。   一个人收到条短信:“王总,上次托您的事请问有眉目了吗?”这人不姓王,短信显然是发错了。这人二话没说,直接发过去一个账户,深藏功与名。   当时看到这个段子,我乐不可支,认为此人十分机智,发了笔横财。   如今看到秦大师的短信,心境却大不相同。   我在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担忧。   这么简单的事,我竟然还在为在哪里见面思索再三。真是想太多了。他甚至有可能以为我在苦心寻找机会接近他。   我很镇静的用手机网银转了一千块钱过去。心安理得的将修车余款吞下。   我觉得最近几天真的很悲催。   先是方案被驳回,然后撞车,公寓被淹,好不容易将方案优化完毕,又被通知变更手上的项目。   我气冲冲跑去找秃瓢质问——好吧,比质问低一个阶层。   我跑去找秃瓢询问,得知原先的项目由小左跟进。而我,负责最新投标项目的设计方案。   情况非常明了。   小左是所里刚进的才毕业不久的女大学生,经验水平比不上我们这些工作了几年的,但有一点我不如她——她是秃瓢心腹,据说两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干的好不如大腿抱的好。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苦心跟进几个月的项目莫名其妙为他人做了嫁衣,我非常不爽。   更何况,新的投标项目是个难啃的骨头,所里人人皆知。   甲方是个本地土豪房产公司,给出的设计费可以说优渥,但是作为地标性建筑,标书要求严格苛刻。即使中了标,以后的设计路途也是困难重重。据说累死在他们手下的设计单位不计其数。   秃瓢皮笑肉不笑:“机会难得,这个项目对你的业务水平提升很有帮助。”   你妹!   老子要钱要事业,但是更要命!   但他话说的冠冕堂皇,我无法拒绝。再者,一个打工的也只有接受的份。   同事们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怜悯。   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我都在为投标方案做前期准备。   投标的时间比较充裕,但考虑到项目难度,我不敢懈怠。从亲自跑地块现场观察周边环境到反复揣摩类似项目的成功和失败案例,每一个环节我都严阵以待。   在此期间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楼上宅男旅游归来。   再见到他时和以前判若两人,竟然带着股意气风发的味道。一个由方便面酱料包从液体变成固体才知道秋天来到的人会在短时间内有如此大的改变,可见旅行的非凡作用。   我开始思索将手上项目忙完是不是也向秃瓢争取一个假期。   宅男的房东很严肃的向他将事情始末陈述一遍,然后配合着我清点损失,我没忘记把酒店住宿□□一起算在里面。   清算结果刚好五位数。   蜕变后的宅男扶了把眼镜,大致看了下清单,点头表示认可。转身回房拿出一个很有名气的品牌挎包,当着我们的面随意拿出一捆递给我。   我敢打赌刚才看见包里的□□币不止一捆,起码从他被沉甸甸的挎包拉弯的胳膊倾斜角度就可以证实——此人原来是个隐形富二代。   可见宅也是需要资本的。   随后房东表示,由于租赁合同到期,打算把公寓收回。   也许在意料之中,宅男虽然表现出略微的失落,最终还是点头接受,并表示第二天就搬走。   没有装腔作势、死缠烂打,这一系列的爽快态度使得我对他有很大的改观。   只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管怎么样,事情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   一起下楼的时候,宅男的房东又一次郑重跟我道歉,承诺下一任房客一定会好好挑选,不会再给我造成困扰。   我出个宽容的笑表示谅解。   之后整理妥当搬回公寓。   第二件事是小白也滚回来了。   我刚把东西收拾好,正在准备晚餐,就听见独特的三长两短敲门声。手持菜刀打开门,便瞧见小白一张颓废的脸和一个厚重的行李箱。   我惊叹:“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礼物?”   她进门换鞋,幽怨的看了我一眼:“滚犊子!我被我娘撵出来了......你这是在拿刀赶我么?”   我一脚把门带上,凉凉道:“和你家亲爱的分手了?”   这女人耷拉着眼皮,叹了口气:“娴福晋,你果然是预言帝。”   我从鼻孔发出个单音节,表示不屑。   小白是本市人,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她爸妈和我爸妈有一个相同的爱好——逼婚。   和我这个家中独生女不一样的是,她有个哥哥名叫白允,早几年结了婚又离婚,然后又结婚。据说她哥哥和现任嫂子感情不和,正在冷战向离婚过渡状态。   为此她爸妈很是操心,对她这个女儿的婚姻更加寄予厚望,希望遇到良人,一辈子一锤定音,别和白允一样坎坷。   于是他们对小白的恋爱费尽心机,还曾多次偷偷尾随观望她的历届男友。   小白对此非常反感。   作为“新时代的女神”,她坚持恋爱婚姻百分百自由,不愿意被丝毫干涉。   这次出游她也没瞒着爸妈,临走前信誓旦旦说此男是真命天子,回来后就带给他们看。   孤男寡女一起独处几天能发生什么事,她母亲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但社会发展到现在,婚前性行为普遍的如同吃饭睡觉一样。小白就曾嘲笑过我,说我如此高龄还是处女的才是奇葩。   她妈应当也是这么认为,英雄不问出处,只要能拐个男人结婚生子顺便白头到老就行。   所以她妈当即撂下一句话:“这个要是再分手,你就别回来了!”   小白是嬉笑着怀揣万丈豪情走的。   然后几天后脚步虚浮的失意归来。   她妈暴怒,二话不说将她扫地出门。   这戏码每个月都得上演一次,就是说,她每个月都着经历结新欢、分手,节奏平均而规律,之后便是过来和我挤在一处,我有种收容所管理员的即视感。   经历的多了,实在连围观的兴致都没有,我将简单的二菜一汤端到桌子上,公式般说道:“别抻着了,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分手的。”   沙发上,她将一米七五的高挑身躯硬生生缩成虾米的模样,抬起梨花不带雨的脸,楚楚可怜将我望着:“你造吗?他那个不行......”   我喷出一口老血。   艰难的伸出一条胳膊,我悲痛的拍她肩膀:“节哀。咱再找一个吧......”   她埋着头不理我。   没经历过人事,不代表不懂人事。小白常说人活一世要享乐至上,我不苟同,也从未表示过反对。这享乐两个字内容广泛,其中之一便是性。   我一直觉得性是一个会意字。拆开来看,一半心,一半生。性,生命之心的意思。有了它,生命才会变得鲜活。反之,便失去了生机。   我不抗拒性行为,但骨子里固执的认为只有在婚姻状态才可以去碰触,不然便是亵渎了它的神圣美好。   显然很多人并不这样认为,于刚便是一个。   所以他越来越不满足于单纯的亲吻拥抱,所以他开始瞒着我找食,所以他离我而去。   我呆立在镜子前,看着眼角细细的纹路,开始对坚守的东西质疑起来。   我不知道在彻底人老珠黄前能不能找到那个值得我付诸一切的人。   情绪果然是会传染的。   把冷气开大,从橱柜翻出珍藏的小白垂涎已久的红酒,我半是肉疼的说:“陪你喝一点,赶紧给我振作起来,明早开始必须又是一条好汉!”   小白对酒瓶定睛一看,眼里泛出可疑的亮光,一扫刚才的萎靡,从善如流坐到饭桌前:“那还等什么!开动吧!”   我肉疼转为蛋疼:“明天开始,晚饭食材你买!”   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小白酒量酒品高我不止一个等级,我还没品出个滋味,一瓶红酒已经见底。   当她开第二瓶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你猜我见着了谁?”   她含着勺子,给我倒上,嘴里唔哝不清:“猜毛!快放!”   我呷了口红酒,果然是珍藏,绵柔芳醇,口齿留香:“苏学长!”   她手中动作未停,皱眉:“这名字真怪。”   “苏以钧啊,大学高我们一届的学长,你当初还喜欢过人家的!”我恨恨敲她的榆木脑袋。   她露出恍然的神情:“那些回不去的青春岁月啊……”   很显然这女人思维重点跑偏了。我不跟她计较,把偶遇经过倒了一遍,末了说:“绩优股加潜力股,各种优秀。作为朋友,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她一把搂住我,拿腔捏调作抹泪状:“还是娴福晋体贴细致,知道本宫空窗期难熬。快帮我约他,麻溜的!”   瞧她那副嘴脸,我有种把苏学长推进火坑的感觉,很是无奈:“这都几点了!这样吧,等我忙完这几天。”   小白笑逐颜开,在我脸上大大的啵了一口。    ☆、第 6 章   苦难的加班生涯又将展开,第二天一早,我把备用钥匙给了小白,告诉她晚饭不用等我了。   上班途中,我顺道去将修好的车取回。   公司负一层地下车库,我眼尖的瞧见秃瓢和小左正从他的车子走下来,迅速躲在柱子后面。心里愤然骂道:“果然有□□,狗男女!”   那对狗男女说说笑笑往电梯口走去。   遇着人,他们立刻分开。   我歪嘴冷哼一声。   不多时,狗女找上门来。   我正在一桌子摊开的图纸和规范中忙得不可开交,她突然出现,细细柔柔的唤我:“庄工?”   我抬眼便看见她矜持的笑容。   她拿着我先前做的方案草本,问:“底层商铺疏散,你当初怎么考虑的?”   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她露出了然的神色,又问:“那经济指标呢,我怎么没看见?”   “我刚把方案修改完你就接收手,还没来得及重新计算。”   她蹙眉:“还没完成你就交给我呀?”   我有些不可置信,口气也冲了起来:“你当我想吗?这可不是我要交给你,是所长分配给你。你既然接手,理应完成这些工作。”   妈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哦~”她拉长语调,“那不麻烦你,就当我帮你好了。我也不是个计较的人。”   我一口气憋在那里愣是出不来。   她踩着高跟鞋吧嗒吧嗒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浅笑:“我们年轻人帮前辈分担也是分内的事,庄工,有空多保养,瞧瞧你的皮肤,啧啧~”   我被这小贱蹄子气得不轻,一阵眩晕瘫倒椅子上。   “深呼吸,稳住!”小陆跑来劝我,“你跟她计较什么?花瓶一个!”   搁这夫妻档黑店做牛做马还受窝囊气,我余愤难平,当即决定——老子今晚不加班了!爱咋咋地!   当我六点钟出现在公寓,刚下班回来的小白很是意外。   我径直冲向冰箱,捡了一条最新鲜的黄瓜出来。   小白踢踏着拖鞋过来瞅了一眼,丢给我一个怜悯又了悟的神色:“这么急不可耐?果然是寂寞太久,终于开窍了。”   我不理她,恨恨的拿着刀将黄瓜切成一片片,再一点一点敷在脸上。   顶着一脸暗绿,我有些失魂落魄的开口:“你说,我真的老了么?”   小白沉默的拿起剩下的黄瓜嘎嘣嘎嘣咬着。   于是我比她更沉默。   再然后我说:“我们去找苏学长吧。”   我给苏学长发了条短信,问他今晚有没有空。   很快他便回了话,说是正在应酬,让我们去“先爱”等他,他饭局结束就过来找我们。   小白从沙发上弹跳而起,开始精心打扮。   我把黄瓜片拿掉,简单洗了把脸从卫生间走出来,发现小白正扭头看我。   我不明所以。   她一把拉过我,准备往我脸上招呼铅汞化学制品。   “又不是我相亲!”我立刻推开,严词拒绝。   小白恨铁不成钢的怒叱:“都知道自己老了还不打扮!带妆见人是女人最基本的礼仪!”低缓了语气,耐心道:“人生到处都是转角,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遇见谁,要时刻保持美丽,懂?”   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在这个拼爹的年代,我没有任何的先天性资本可供挥霍。作为女人,容貌才是利器。   我妥协在她的淫威之下,像个画板任她涂抹。   换上她为我挑选的连衣裙,半个小时后,我们光鲜的出了门。   报上苏以钧的名字,酒保把我们引到一个靠内的卡座,看来学长已经交代过了。   这个位置隐蔽,又能将整个酒吧一览无余,小白很欢喜。悄悄对我说:“泡到苏学长,以后我每天请你来喝酒。”   我回了她一个OK的手势。   一个领班模样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很热情的介绍他们的特色酒水。   小白敛着下巴,豁达的指了指身边的空座位示意他可以坐下。俨然已经进入酒吧女主人的角色。   他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弯腰单手放在肩部,很绅士的向我们致谢,带着稍显夸张的滑稽。却又并不惹人生厌。   小白显然很受用,一张笑脸灿烂如菊。   晚饭还没吃,我们顺道点了些简餐。   点好东西后,三个人开始聊天。   领班很健谈,我记得整个聊天过程是从“酒吧的经营成本和收支比例”切入。   不多时,便转到了“论服务行业财政税收和全球经济的可持续性发展”。   我对财务行业和金融一窍不通,更不感兴趣。平时就连自己的劳务提成都算不全,于是毅然决然淡出讨论组。   我百无聊赖望向窗外,紧接着虎躯一震。   ——我看见了于刚。   我还没开始喝酒,自然不会看错,更何况这人渣化成灰我也认得他是哪一堆。   彼时他搂着个金发洋妞正从窗边走过,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隔着窗户听不见,但我很清楚的看见洋妞笑得前仰后合。   于刚是外文系出生,中学老师。看来他在泡妞的事业上愈发娴熟,已经懂得怎样运用专业优势虏获国际友人的芳心。   想起不久前那个荒诞的梦,我终于明白梦就是梦,和现实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梦里的苦逼现实中其实混得风生水起。   也许是我炯炯的目光太过热烈,他察觉到了一般抬头看过来,然后同样震惊的与我对视。   窗内窗外,四道目光相撞击一起。   由于惯性,他脚步未停,终于英勇的撞到树干上。   “啧!”那画面太美,我深感欣慰的发出声。   “你不同意我的观点?”听到声响,小白此刻才发觉我这个小透明的存在,对我横眉道。   “啊不,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附和,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目前的话题进度。   满意的点点头,小白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转过头,发现窗外两人已不知所踪。   心神微微一滞,我又照原轨迹转回头。   身边辩论双方正在欢快讨论葫芦小金刚和女王大人的相爱必然性。   这个领域我并不陌生,于是时不时插上几句。   当话题跳跃到全民老公王某某的时候,姗姗来迟的苏学长终于出现了。   “抱歉来晚了。”他谦和落座,跟酒保叫了杯黑啤。   “小白,你认识的。”我说。虽然他们认识,考虑到多年不见,加上本意撮合,我觉得这个环节很有必要。   苏学长对她颔首,笑容温润儒雅。   “学长好久不见。”声线温柔羞涩。收了刚才张牙舞爪的做派,小白一秒钟变小家碧玉的转化速度令人瞠目。   我从未见过她这个模样,更加笃定苏以钧是她的良人。   四人边喝边聊,我和小白这才知道那位“领班”名叫应树,真实身份其实是和苏学长一起开这间酒吧的合伙人。   气氛融洽,刚才看见于刚的些微不快早被我抛诸脑后。   应树提议摇色盅,小白积极响应。我惶恐摆手,这个项目我向来十赌九输。   小白不依不挠,我怕扫了大家兴致,开始犹豫。   还是苏学长打圆场:“这样吧,你输了只喝一口。”   我只得点头。   跳不出的怪圈,微薄的酒量抵不过洋洋洒洒的败局,我终于不支倒地。   我隐约记得后来苏学长找了代驾,开着他的座驾送我们回去。   路上,小白和苏学长两人低低说着什么,好像有我的名字。   回过神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难得没有宿醉,顶着一头乱发刷牙,我满嘴泡沫的开始计划未来几日的工作环节安排。   洗漱好走出来,小白正在收拾东西。   她神清气爽对我说:“我搬回去了。”   敢于回去面对她妈肯定有了新的发展对象作为筹码,看来昨晚我的安排还是很有效果的。   苏学长是个好人,我真心希望看见他们修得正果。   于是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好好和他相处。”   她意味深长的回了我一句:“你也是。”   是你妹!老子倒想有人给我相处。   习惯了她的胡言乱语,我不以为意,和她一起走出公寓门。    ☆、第 7 章   枕边风的影响力从来都是不容小觑的。   小左那贱蹄子显然把昨天的争执告诉了秃瓢,一上班,他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我是龇着毛满身戒备进去的。   进门的时候我心思几转:老娘我不迟到不早退,团结同事,不乱搞男女关系,不贪污受贿,你能抓到我什么把柄搞我?   ......好吧,贪污受贿这样的高阶作为跟我似乎沾不了边。   可是秃瓢风格向来自成一派,发难的手段也和一般人不同。   他笑眯了眼看我:“小庄,投标方案完成得怎么样了?”   我严阵以待,斟酌着回答:“前期资料已经熟悉,也有了初步的设想。”   “我就知道没看错人,”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找茬的痕迹,可我知道这个笑面虎隐藏得多深。   果然,他说:“注意和其他专业多加配合。这几天构思的差不多就发给我看看。有个什么不对的也好尽早修改。”   我去!   秃瓢这个贱人也是建筑学专业出生,又是我的领导,这话说的倒也冠冕堂皇。只是再完美的方案发给他,恐怕也会被批驳得一无是处,从头再来。又得保证设计周期,到时候倒霉加班受累的还是我。   “我这几天要出个长差,你发我邮箱吧。”   他顿了下,扒了下额前那绺长毛:“我换了新的邮箱,号码不记得了。稍等,我来找找......”   翻了一会笔记本,终于被他找到,拿出个便签唰唰抄下交给我。   然后挥挥手,让我出去了。   瞪着便签,我开始后悔当初呈一时之快。   看着排满溢出的工作日程,我决定下班后将工作带回公寓。   这意味着,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将过着非人非鬼,昼夜不分的悲惨生活。   公司到家,两点一线,我推掉了所有邀约,包括小白的一次,业务单位的一次,与世隔绝。   这期间,我妈给我来过电话,内容毫无新意,无非是旁敲侧击我的感情生活,被我成功搪塞过去。   七日后的深夜,我终于将草案完成,仔细检查一番,关闭CAD界面。   时钟正好指向一点,我怀着恶毒的心态把设计电子件按照那个邮箱发了过去。   众所周知,秃瓢有神经衰弱的毛病,我很快意的想:最好没关电脑,吵醒你丫的!   我欣然起身,哼着歌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端着醇香浓郁的拿铁,我晃到阳台。   夏末的夜风微凉,夹着轻柔的洁白窗帘拂在身上,轻松顺畅。   月光皎洁,吸引我往上望。   然后,我发现了楼上窗口亮着灯。   宅男早在回来的第二天就已经搬走,看来有新房客入住了。   楼上的房东办事效率倒挺快。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我循声走回房间,电脑显示:您有新邮件,请查收。   是秃瓢的回复。   老东西竟然还没睡!   我悻悻点开,被邮件内容闪瞎狗眼。   寥寥数笔,不算详细,却把我草案里大的的缺漏错误之处一一指出。字字珠玑,点评到位。言语间透着犀利,专业权威得让我无法反驳。   我不记得秃瓢的专业水平这么高深,难道他才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   这时,我注意到最下面有一行小字:“我不认识阁下哪位。只是今天有空,所以帮你看一下,以后请别打扰我。”   装你麻痹高冷!   我不假思索回过去:“我是庄小娴。”   那边再没了声音。   洗澡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所以然。于是,揣着对秃瓢万分的鄙视昏睡过去。   按照秃瓢邮件的修改意见,我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进行完善。   晚上十一点,我终于将最后一笔修改完成,长呼一口气。鉴于上次他可疑而卓绝的水平,我反复推敲了良久,才战战兢兢的发过去。   电脑提示邮件发送成功。   我习惯性的泡了杯拿铁,穿着睡衣走到阳台透气。   下意识的往上瞄,楼上住户灯仍旧大亮。   最近因为赶方案,我睡得都比较晚。但无论什么时候,楼上的灯都亮着。我认为有三种可能:一是那家灯坏了,二是楼上的人有着开灯睡觉的特殊癖好,三是新住户为深度宅,比先前宅男更甚之。   我觉得第三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些,开始为自己担忧。   二十分钟后,有了新邮件提醒。   这回秃瓢没有装逼,直接切入正题。   意外的是他开头竟然对我的修改版进行了肯定。大致意思是很多地方比先前考虑周详,规范均能满足防火疏散要求,用地功能划分比较清晰。但是外立面造型不够新颖,没有突破,很多细节也需要在下一步深化设计中注意,然后罗列了几条。还引经据典了几个经典案例进行比较。   平心而论,他的点评比较中肯,没有想象中的故意刁难。而且从细节上看得出来他应该认真看过。   这一切出乎我的意料。无论他的态度还是水平。   不过还是得修改。接下来又是一轮点灯熬油的生活。   我想起来电影无间道中梁朝伟当了很久卧底后的那句经典的不满言辞: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看来过去的三天只是开始。   我自然没有再回邮件。   一杯咖啡见了底,我决定早点睡。   睡前我反复揣摩着两件事:一是赶在秃瓢出差回来之前将方案敲定,免得再生变动,起码有邮件文字为证,他不好反悔;二是找机会跟楼上房东了解下新房客的情况,千万别再发生之前的晦气事情。   开车上班的途中我接到房东的房租催缴短信。   当初租房合约上说明是一年一缴,粗略计算了一下要两万大几,想起可怜的存款,揉揉眉心,我无奈给我妈播了通电话。   “问你男朋友要呗!”我妈回答。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当即郑重申明作为独立女性,是不屑于做被男人养着这种事情的。   我妈不以为然:“是不屑,还是没有男朋友?”   然后又补了一刀:“自己想办法。”说完干脆利落的挂掉电话。   我怀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早在五岁左右懂得思考的时候,我就产生过这个疑虑。   哪家父母会给宝贝闺女起“小娴”这样随意的名字?我疑心他们本意取的是“小闲”,末了觉得过意不去,加了个女字旁稍作修饰而已。   当然,我明白她这样做的用意,无非是给下一次逼我相亲做铺垫。但是,承认就是输了。   房租而已,我能Hold住。   然后拨通了第二个电话。   “娴福晋?”小白的夜店嗨语气在清晨听起来格外刺耳,“真是心有灵犀,我刚想给你打电话一起吃饭。”   我说:“吃毛的饭,老子最近忙疯了。说正事,问你借钱。”   “多少?”   “两万。”我有点心虚。   她虽然是个土著,薪水也不算少,但由于频繁游走在时尚和奢侈品地界,也不是有存款的主。   那边沉默了一下,问:“你包小白脸了?”   我严肃道:“没钱缴租,姐们儿快被撵出来了。”   她了悟,“哦”了一声,又说:“中午一起吃饭,你楼下老地方见。不耽误你的加班时间。”   我立马说:“你买单!”   “出息!”小白很嫌弃。   根据我对小白的了解,处于热恋期的她肯定不会一个人来。   只是没想到除了苏学长,应树也在。   一见面小白就把一个信封扔了过来,“喏,你要的。”显然没把那二位当外人。   我如获至宝收起来,不忘送她一记飞吻:“你真是我亲姐。”   看我一脸狗腿样,她叹了口气:“你这德性,买你都够了。”   我直觉否认:“少来,人家还是处!”   “咳咳!”有人呛着了。   小白直摇头:“尼玛,我怎么交了你这么个不靠谱的主!”   我反应过来,老脸通红。除了害臊,更多的是那个致命的“处”。   这年头,一把年纪的处忒稀缺,不是丑,就是丑。但凡稍微有点姿色的,连智力障碍者都被人诱拐了。   还是苏学长宅心仁厚,开口缓和我的尴尬:“这么缺钱,有没有考虑换家公司?”   我说:“好歹混了几年,业务上同事间都熟了,换家还得重新来过。”   苏学长点头:“也是。”   应树笑着说:“你们学长也算半个同行,人脉不少。有需要尽管找他!”   苏学长含笑点头。   我很感动,看了小白一眼——有裙带关系真好。   插科打诨笑声正欢,小陆短信来了:“秃瓢出差回来了,正在找你。速归。”   真是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我起身告辞。   临走时,小白很大方的说:“等有钱了再还,不着急。”   我千恩万谢退下。    ☆、第 8 章   昨天的意见时间太紧,我还没修改完全,于是打了个简本拿去所长办公室。   小左那贱蹄子也在。   看到我进来,她扭着身子换了个坐姿,露出短裙下白花花的大腿。   秃瓢眼神一荡,春花绚烂。   然后神色凛然看向我:“小庄,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装作没看见刚才那一幕,把简本递过去:“按照您的意思正在修改。”   他脸色狐疑,接了过去。   我之前想过一百种他的说辞,但竟然都没有猜中。——他说:“真......不错!”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   一上午的时间,我只是修改了一些平面布局和立面线条的细节,和昨晚他看到的版本没有质的区别,为毛他脸上会有惊艳的神色?   他聚精会神翻阅,半晌无话。似乎第一次看到般细细的看。   我隐约有些不安和疑惑。   小左坐不住了,也站起身围观。   我想她此时一定是带着挑刺的心态。——如果我是她,肯定如此。   渐渐的,我发觉她观看的神色不大自然。   很久之后,秃瓢将简本合上,目光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我果真没看错人。方案做的很好!”   我有些自得。   小左微微清了清嗓子。   作为资深受虐者,我晓得她这是不满的节奏。突然有些好奇秃瓢接下来发难的突破口在哪里。   果然秃瓢收到讯息,很快收了赞许的神态,皱着眉说:“只是我走之前要你草本一成形就发给我看,怎么没见着你的邮件?”   我愣住了。   他慢悠悠喝了口茶,叩了叩简本:“做得再好也不能不谦虚啊小庄,早发过来,我提提意见,兴许会更完善嘛。”   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说句“稍等”迅速跑回座位,一把拿起秃瓢走前写给我的便签纸。   在秃瓢和小左莫名的神色中,我把便签纸拍在他面前:“所长,你确定这邮箱是你的?”   秃瓢被我急切的语气怔住,不由的认真起来,开始翻看记事本。   然后,他变了脸色:“我好像错把秦大师的邮箱写给你了......”   我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在我无声的哀恸中,秃瓢晃着脑壳,显得很开心:“难怪草案那么精良,真是名师出高徒!秦大师待人一向冷淡,不轻易指点人,我就知道他对你不一般啊不一般......”   我在他“不一般”的紧箍咒和小左妒恨的神情中凌乱的滚走了。   恩将仇报不是我的作风。思索再三,我给秦大师发了个短信:“之前是我发错邮箱了,抱歉。还有,谢谢您的意见。”   很快他回复:“举手之劳。”   又是四字箴言,好像多说一句就会死。   正在腹诽,他又发来一条:“你的经验不足,水平也一般般,不过贵在虚心。孺子可教。”   次奥!   我愤然回他:“那以后请您多指教!”   “好说。”   我无语了。   面对一个刻薄而犀利的业界大神,我选择了闭嘴。   电邮风波后,公司里气氛明显微妙起来。   小左再没有找过我的茬,偶尔擦肩而过,也只是留下个不屑的神情和两只高扬的鼻孔的给我看。   当然,这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痛不痒。相反的,我很乐于现在这样清净的环境完善我的方案。   这小贱蹄子显然在人后说了什么,同事们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中途去茶水间休息,几名女同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到我立马鸟兽散。   我知道他们猜测什么,懒得解释。   和我关系不错的小陆神经兮兮在□□上问我:“你和秦大师真有一腿?”末了是金馆长的经典表情。   我皱着眉,反问她:“你认为呢?”   小陆发了个花痴小黄脸:“我希望是真的,还能沾你的光。傍上秦大师一辈子不用奋斗了,那样英俊、多金、才情非凡,炫酷哦!”   我能告诉你们他还很刻薄么   不让她继续幻想下去,我说:“所以,德艺双馨的秦大师和平庸无能的我没有一丝一毫干系,洗洗睡吧孩子。”   那边发来一个难过的表情:“真可惜。”   这时候秃瓢好死不死踱步到我面前,笑容可掬的说:“小庄,有空约秦大师一起出来吃个饭,这次投标对咱们所非常关键,得劳烦他多费费心。”   然后潇洒的甩着额前长发离去,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声音不大不小,整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我听见清晰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凌迟着我。   小陆连□□打字都省了,对我撇嘴:“切!不够意思!”   我终于深刻的理解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不管怎么样,前期草案的成型,接下来正式方案的走向已经明朗了。   整个方案组的人都在进行最后的冲刺。   由于秦大师当初的指点,我们少走很多弯路。不可否认,他在本项目中起到了巨大的指引作用。我对此评价尚属客观。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期间,秃瓢问过我两次秦大师的档期。被我以大师事务繁忙一一搪塞过去。   他认定的事情,我解释也无用,索性随他猜想。   闲暇的时候,我认真计算过,如果中标我将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即使没中,补偿的方案费也刚好够我还之前借小白的钱。   前提是秃瓢肯给。   介于他对秦大师无比的崇敬和忌惮,为了顺利拿到我应得的钞票,更加觉得没有对他解释的必要。这就造成了我和秦大师关系上的单方面默认的暧昧态势。   自从那次短信后,我和秦大师再没有联系。   不过这也是必然的。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当动画组和装订组介入投标事宜,我的工作大体完成,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第 9 章   难得可以准时下班回家,我窝在床上看热播剧《武媚娘传奇》,看到满屏幕分情万种的脸和花白诱人的□□,无限唏嘘。   小白说,这是一个看脸的年代。   我妈说,你底子不差,可惜被自己糟蹋了。   我说,作为有素质有技术的理工科女性,咱注重的是内涵。   有素质有技术的我突然觉得,其实理工科女性也不一定非得蓬头垢面才能彰显内涵。   我寻思着拿到这个项目的劳务费,是不是应该买些行头装扮下奔三的自己。   正纠结于去银泰万象城还是找网络代购,门铃响了。   会按门铃的显然不是小白,我奇了:会是谁呢?   三秒钟之后,随着我打开的门,答案揭晓——来访者竟然是于刚那贱人。   此刻油头粉面的他站在门口,眉眼风流,笑得很多情。   刚分手那阵,我曾无数次想象和他再见面的情形。甚至幻想着他对我说:“小娴,我后悔了。咱们重新开始吧。”   换做那时,有深度情感和身体洁癖的我也许会不顾一切扑向他,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再次接纳他。   现在我看着他,内心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我怀疑我其实根本没有真正爱过他。   然后我听见他说:“小娴,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笑了。   小白喜欢说:“一炮泯恩仇”。   这话忒低俗,用我的世界观翻译过来就是:一笑泯恩仇。   我对他说:“开什么玩笑。”   泯恩仇的意思就是我们玩完了。   他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然后他挤出一个略微僵硬的笑:“不让我进去吗?”   云淡风轻的好像以前每一次吵嘴,他随意哄一哄便能冰释前嫌。   我惊讶于他的厚颜无耻,一时间找不到该用什么话回他。   于刚显然把我的无语当成犹豫,于是叹口气:“我知道你一直没再找别人,心里还有我。兜兜转转那么久,我终于明白还是你最适合我,既然你也单身,我们就重归旧好,岂不是皆大欢喜?”   我堵住门,不让他有机会进门,冷笑:“很不凑巧,我可不这么认为。”   他摇摇头,无奈说:“你会回到我身边的,既然你还没准备好,我可以等。”   我气懵了。   如果此时我手里有个重物,一定会狠狠砸向他,可惜没有。于是我果断四下寻找。   当我愤怒着抄着水杯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   我再也忍不住,对着门外的空气凶狠叫骂:“贱男人,去死吧!”   然后一脚把门踹上。   看着手里的杯子,我再度把门打开,将它摔了出去。   可怜的水杯掼在墙壁上,顷刻间殒命。——那杯子是他买的,据说是一辈子的意思。   我曾在刚搬到公寓时买过一台洗衣机,拆封之后发现体积太大放不下,狠心在网上发帖子折价卖。三千块钱的全新东西两千卖,结果竟然有人一口还到五百。   我此刻的愤怒唯此可比。   记得小白说过我这人智商尚可,情商却低的可怜。我一直对此言论嗤之以鼻。   今天,我却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西方有句格言是这么说的:别人以你看待自己的方式看你。   忽略掉于刚这杂碎奇葩的心理素质和扭曲的三观,我觉得他今天会来这么一出,我自己是逃不开干系的。   起码,我要付一半责任。   是我在爱情里盲目顺从依赖和委曲求全造就了他的狂妄自大。   往大了说,如果不彻底改变我为人处世的风格,我就必须继续忍受磨难做小伏低。包括爱情、事业等一切事物。   整个晚上,我都在自我剖析和反省。   程度之深刻、内容之广博,都是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   小白还说过,我唯一的优点就是专注。一旦投入某件事,必定是全身心的,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知道她其实是嘲笑我执拗。   这里没有九头牛,由于限养的原因,整幢楼加一起连九条狗都没有,陷入昏迷性沉思的我是被楼下环卫车声响拉回现实的。   每每只有到了深夜,环卫车才会进行垃圾装卸工作。   果然,时钟指向凌晨一点。   我突然萌生出一个冲动,习惯性的走到阳台。   楼上窗户漆黑一片。   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感。   一个旅人风尘仆仆终于回到家,门口见着有人为他留一盏灯,心里就很充实。因为有人挂念。   一个孤单的异乡客,深夜不得睡,见着别人比他睡得还晚,就很心安。因为有人比他还惨。   当然,楼上那位晚睡不一定是因为工作,也许推开门你会发现,他或者她其实夜夜笙歌左拥貂蝉右抱西施开睡衣Party。   不过真相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甚至不关心楼上住的是个人还是条狗。我只是习惯了睡前看见那一盏灯而已。   或者说,我害怕一个人感受这孤寂的时光。   投标的截止日期即将来临,所有工作接近尾声。数次邀约未果终于激怒了秃瓢,他忍气吞声对我说:“秦大师再忙,你也务必请他把把关,毕竟这对你对公司来说都是个大事。”   我其实也很焦虑。这是我工作至今做的最大最牛逼的项目。   于是点头同意。   秃瓢很欣喜的走了。那表情好像中标通知书就在眼前。   思索再三,我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秦大师,在忙吗?”   发短信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大师再忙也是人,也得吃饭。这个时候应该是休息时间,比较合适。   煎熬了两个小时后,他才回消息:“不忙,刚起床。”   看样子午睡刚醒。   一般人会问你有什么事,这样我就好开口。显然,他不是一般人。结论性语气阻断我接下来的话。   我也不是一般人,我有着执拗这个优点。   于是我说:“上次的方案我想请您看看,如果您有空的话。”   发完我就后悔了,但该死的水果手机取消不了发出去的消息。   他要来一句没空,我该怎么办?后面一句纯属多余。   还好他说:“发我邮箱。”   “麻烦您了,谢谢!”   我兴冲冲的发了邮件,然后登陆游戏界面,坐等意见。   等的时候,我很忐忑,动画和装订大体都已经完成,如果有颠覆性修改,不需要秃瓢亲自动手,公司内部的项目组同仁们就会扒了我的皮。   不过之前请他看过两次,这个可能性不大。   在我打到一个幸运加二的记忆项链的时候,新邮件来了。   我看了看表,距离邮件发送时间已经一个多小时。   看了这么久?我心想死定了。   下载的时候,我看到内容栏是这么写的:“早餐耽误了一点时间。方案中上,按此意见局部调整即可。”   早餐?   我惊呆了。   “大师作息很别致啊。”   “我在英国。”   “......哦。”   英国时差七个小时,他那边尚是清晨。   难怪。   下载完毕,我连忙打开浏览。   一眼望去,CAD界面上满世界的红字标注,我去!这就是他说的局部修改。   点了滴风油精提神,我开始细看。   确实没什么原则性的出入,更多的是方案深度和细节处理方面的建议。功能和造型上也是尽可能的利用原有设计,稍作调整。经他这么一改,整个方案生动传神很多。   最后,他把结构及设备专业的注意事项、造价上的缺漏也简单交代了一下。   果然是跨行业建筑大师。   有同行如此,天理何在!   我卑微的说:“大师,这个项目你们投标了吗?”   他居然回了一句:“不够瞧。再说我要是投标了,还有你们什么事?”   我默念静心咒,决定忽略掉这个伤人的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人看么?一条留言都没,我擦!三哥心好累。。。 ☆、第 10 章   开标前一天,秃瓢在会议后破天荒宣布:考虑到投标小组第二天的精神面貌,所有参与人员可以提前下班。   我特意去了健身会所。一来缓释多天来的压力,二来身体疲乏可以促进良好的睡眠。   在健身房我又偶遇了苏学长。   寒暄几句,我随口问道:“今天没陪小白?”   他明显一愣,然后笑笑:“她不用我陪。”   也是,小白最近好像也很忙,好几天没和我联系了。   擦擦汗,我开始拧矿泉水瓶盖:“你工作挺闲?看样子经常来健身嘛。”   不知怎地我突然在想,不知道秦大师那样的人会不会健身呢?   拧瓶盖对于我来说是个技术活,我正准备用牙咬,苏学长顺手拿过去替我拧开,递给我。   他说:“还好。明天就比较忙了。”   我道了谢,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口里含混不清:“等这阵子大家忙完,出来聚聚。我请客。”忙完我就有钱了。   他微微笑着点头:“你明早还要开标,早点回去休息吧。”   “恩!”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对他说过开标的事。   看来我真的老了,前脚对人说过的话后脚就忘。   回去之后,我看了眼楼上的灯光,依旧未亮。   九点钟,所有投标单位到齐。开标开始。   招标管理中心工作人员按照程序,对各投标设计单位文件进行公证。然后是一长串的流程。   我和所里其他专业汇报人员坐在等待室,准备同其他家设计院按顺序进入开标室,进行方案演说。   冗长的等待里我很平静。这阵仗不是一次两次,加上秦大师的指点,大家都像上了保险,安心不少。   前面两家结束汇报。轮到我们出场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开标室的门。   礼貌性的微笑着环顾一周里面的甲方代表及评委,然后,呆在原地。   ——端坐在“甲方代表”席的那个男人,竟然是苏学长!   他似乎并不意外,对我淡淡点头。   身边的同事看出我的失态,悄悄用肩碰我。   我连忙回神,走到设计方位置坐好,开始汇报。   虽然有点晃神,由于准备工作充分,汇报过程还算流畅。   接下来是专家答疑。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个小时。   退场后,我依然沉浸在震惊中。   看样子,他应该早就知道。不然怎么会那么镇定自若?难怪昨天告别时提醒我开标的事情。   说不清内心的想法,我觉得自己像只提线木偶。   一个小时后,开标结果公布:我们所第一名。   同事们异常雀跃。秃瓢开心极了,当下表示:晚上聚餐,按土豪标准搞,所里出钱。   又是一阵欢呼。   秃瓢屁颠颠跟我说:“大师果然是大师,随便一点拨就能渡人成佛。”奉承的语句和往常一样词不达意。   夙愿实现,我自然也高兴。但总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   这时苏学长发来短信:“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下?”   我为难,码好的字写了删,删了又写,最终发过去一条:“改天吧。今晚所里聚餐。那个,谢谢!”   他说:“你别多想,我什么也没做。这个结果只是因为你们自身的方案出彩。晚上回去给我电话。”   我没回。   秃瓢果然按照土豪标准兑现,从吃饭到二场唱歌,全程奢华异常。不善饮酒的他比平时都多喝二两。   当他趁酒劲在包厢携着小左狼嚎:“轰轰烈烈的真心相爱过,缠缠绵绵再唱这首歌”的时候,我悄悄离场。   回到家十点半,我拿出手机,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打出去。   手里的电话毫无预警的突然想起来,我吓一跳,劈手扔了出去。   心疼捡回来,一看来显——苏学长。   我小心捡回手机:“喂?”   “到家了?”柔和的男声响起,他那边很安静。   “恩。我看时间太晚,怕影响你休息,就没给你打。”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我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去问,他却先说了:“你今天在怪我没有事先跟你说吧?”   我沉默。   得到我的默认,他笑了:“真是个傻姑娘。打一开始见面我就告诉过你我单位的名称,你难道连投标甲方是哪家都不知道吗?”   我汗颜。我只记得他在房产公司做高层领导,哪里还记得公司名称!   他又说:“我猜到你记不住,大学时期你就有对人名过目就忘的本领。”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你早知道,不然你准备方案的时候一定会心存顾忌,甚至为了避嫌退出方案组。我明白这个项目对你事业的重要性,不想你做无谓的牺牲。我白天说的是实话,方案的优劣是打分结果的唯一原因。我不希望你心里有疙瘩。”   我比谁都明白甲方代表一个暧昧的态度就能对专家评审组起到决定性导向的作用,所以我很快说:“你有没有给他们任何的暗示?”   他很无奈:“公司又不是我的,差的方案我能用吗?这个项目何其重要,哪怕有一点点的差强人意,领导日后怪罪下来,我也承担不起的。”   这下我放了心,恢复笑嘻嘻的样子:“说真的,你用专业的角度评判,我的方案怎么样?”   他认真道:“非常出色!没想到小学妹的水平这么高!”   我很受用,高兴一阵,想起一件事:“你跟谁打听到我投你们这个标的?连小白都不晓得我投标的具体项目呀?”   他被我打败了:“第一次见面你就告诉我公司名字了,所有投标设计院的项目组人员名字我都有,随便一翻就看见你的大名,用的着打听么?再说,我们还一起在你公司楼下吃过饭。”   我惊讶的发现,原来全天下的傻瓜只有我一个。   小白的话还是说错了,其实我的智商和情商一样低下。   挂掉电话,我兴冲冲的打电话给小白。   那边很吵,她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给我回过来。   “想我了娴福晋?”夜店咖的音色,玩得很嗨。   我把今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她耐心听完,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此情可待啊此情可待!”   “滚犊子!”我立马将她的语言功底和秃瓢化为一类。   然后,我狐疑问道:“学长不在,你和谁在一起?”   “应树啊!”答得理所当然。   我怒了:“朝三暮四的女人!你对得起学长吗!”   “我说娴福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What?”   “人苏以钧喜欢的人是你!”   我愣住。   半晌终于找回我的声音:“你喝多了?”   简直匪夷所思!   小白咯咯的笑了半天:“本想多逗你一段时间的,姐姐我实在忍不住了。打从第一次在先爱酒吧见到苏以钧我就看出来他喜欢你,全世界都感觉得到除了你。还巴巴的介绍给我,你让他情何以堪?‘先爱'啥意思你还看不出来吗?‘先'谐音‘娴',人家偷偷喜欢你很多年了。”生怕我受的刺激不够大,她继续说:“上次借你的钱也是他给的。姐姐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们在交往,他不否认只是顺着你的意思,还没想好该怎么追你而已!”   我颤抖着声带:“那么你和......”   “没错!我喜欢的是应树,这些天我们一直在交往!矮油,喜欢苏学长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啦,人家现在喜欢的是应先生这样的小鲜肉好不好?本来想吓你一跳的,真没劲......”   我消化了半天,再消化半天,仍旧处在石化状态。   ——苏学长,那样完美温润的男人暗恋我?   我在小白再次发声前打断她:“什么也别说了,让我冷静一下。还有,今天你对我说的话别告诉苏学长。”   有气无力的倒在床上,我开始回想。   从大学时期回想到最近这段时间,有些疑点在我脑海里渐渐清晰。   如果真像小白说的,酒吧的名字因我而取,那么就代表很久以前,至少是最近遇见我之前他就喜欢我。而没有人会对几年不见面的人生出情愫,这就是说,苏学长大学时期就已经看上我。   那么问题来了——大学时期我们两都是单身,他为什么那时候不对我坦明心迹?   再有就是,他对我的心意都可以告诉小白,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我不相信没有准备好之类的说法,至少他不是这么怯懦的男人。   如果是骗局,我又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做?他的身份地位、财力、品性、外在都堪称优秀,用感情的事情欺骗一无所有的我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就相当于一个微积分方程式让小学生去答,我表示无解。    ☆、第 11 章   如果这件事情姑且让我称之为惊慌,那么真正令我惊悚的事情在第二天发生了。   第二天是周六,我还赖在床上,听见外面有人砸门。   我的访客很少。一般来说,正常人都会按门铃,只有两个人除外——小白和我妈。   小白的敲门方式是三长两短,而我妈则简单粗暴的多——一个字,砸。   风萧萧兮易水寒,我怀着壮烈的心情打开门。   门外提着大包小包正笑眯眯打量着我的不是我妈还会是谁?   尽管猜到,我还是被吓得不轻,脚下一绊,跪在地上。   我妈笑得花枝乱颤扶我:“行这么大的礼?果然是亲生的。”   我哆嗦着:“妈,你怎么来了?”   “退休在家闲着没事做,过来看看你。”我妈捏捏我的脸,心疼的说:“没大人在身边照顾就是不行,呦,都瘦了。”   我虚伪的讪笑,心想:你当我不知道么?你不就是不相信,想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我妈走到房里四处看:“还算整洁,比我想象中好不少。”   我脱口问道:“妈你什么时候回去?”   她痛心疾首状怒叱道:“不孝女!我刚来就赶我走!”   我慌忙解释:“我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他那么大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要不是担心那几盆花花草草没人照顾,他就跟我一块儿来了!”   屁股还没在沙发上坐稳,我妈说:“你男朋友呢?这两天正好我在,带来家里吃个饭?”   果然!   我百爪挠心,开始胡编:“他这几天忙,等等再说,嘿嘿,等等再说。”   我妈冲我一乐:“没事!反正我一时半会也不走,有的是时间。”   我的天!存心打持久战来了!   生怕她继续围绕男朋友的话题叨唠,我急忙说:“都快中午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她摇头:“出去吃多贵啊?你看,我把菜都买了,咱就在家里做着吃!”   整整一个中午,从做饭到吃饭,两个人在围绕男朋友和其他话题之间展开了拉锯战。   然后,她终于说累了,喝了口水起身翻我衣柜:“下午我陪你上街买衣服,瞧你衣柜里都是些啥,再不打扮就老了!”   接着继续唠叨,无非是邋遢啊,不注重外表啊,没有遗传她讲究的性格之类。   我急了:“买!买还不成么?咱一会就去,花多少钱都买!豁出去了,你女儿今后一定打扮得不负众望让人眼前一亮!”   她满意点头,表示烂泥也能扶上墙。   下午,我开车陪她出去逛商场。   从内衣裤到连衣裙短裙通勤装,里里外外拎了几大包。一水儿的亮色。   我妈说:“年轻女孩儿就应该穿得青春朝气,别老穿黑的灰的,跟老鼠皮似的。”   我点头哈腰跟在后面。   心里直犯愁:看样子这次动真格的了。要是她坚持,我是不是该找个人冒充一下?   然后开始认真考虑人选。   我没有关系很铁的男性朋友,找同事吧,又怕他们说出去丢人。要不,找苏学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我立刻否定掉。   以前还好说,现在知道他对我的心思,让他帮这个忙难免尴尬。而且他很可能会认为这是我的一种暗示。如果我真的也对他有意思,歪打正着,两全其美。问题是我一直单纯的只当他是学长,从来没动过歪心思。   思前想后,我认为应树比较适合。   我决定这两天找机会跟小白说。   晚上回到公寓,我妈将战利品一一收拾好,变戏法般拿出一套化妆品:“你小姨香港带回来的,这下就齐活了!”   我觉得她老人家这是要将我变成花魁接客的节奏。   正在郁闷,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秃瓢。   周末找我准没好事。   我妈立刻眼露精光:“谁?”   叹了口气没搭腔,我走到阳台去接:“所长。”   “小庄啊,”很欢乐的语调,“周一晚上我请秦大师吃饭,你到时候一起过来!”   我为难:“可是,我妈......”   “没错,就是你!前阵子让你请他他没空,这回我好不容易请到他,你一定要来,天大的事情都要推后,包括工作,这个饭局不能不参加!这回投标人家可是出了不少力......”   秃瓢说的也没错,于情于理我确实应该去,只能答应。   然后他把饭店和包厢号告诉我。   通完电话,我下意识往上扫了一眼,楼上窗口隐约透着光亮。   进了房间,我妈很急切问我:“谁?你神秘男友?就是声音有些老......年纪大你很多?年纪大倒也不是不好,至少知道疼人......”   我被我妈异常敏锐的听力和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打败了。   “妈,他是我领导。”   “哦,”若有所思的总结,“办公室恋情。领导好啊,还能提拔你。”   “妈!我领导是通知我周一应酬!不是你想的那样好不好!”我暴躁了。   这句话终于止住了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然后她说:“应酬?饭局一定有男人,恩,周一上班前记得穿上新衣服,好好化个妆。”   “......”   礼拜一早上,在我妈热切的目光中,我穿上了她精心挑选的纯白雪纺连衣裙,化了淡妆出门。   我能想象得到同事们看到一向素面朝天的我这副尊容是什么表情。   果然,一切如我所料。   我余光看见几名男同事偷偷瞄我。   小陆大惊小怪围着我转了一圈,夸张的叫:“果然人靠衣装,简直判若两人!”   我有些臊,笑着戳她:“少取笑我!”   狗女小左从我面前走过,阴阳怪气哼了一声。   我赌气的直了直身子,一扫之前的赧意,做出优雅高傲状。    ☆、第 12 章   饭局时间约在六点半。六点钟,我们提前来到饭店。   按照我的理解,秦大师这样的人物一定会姗姗来迟,方能彰显尊贵,电视里也常这么演。没想到推开包厢门,发现他已经在等候在那里了。   秃瓢诚惶诚恐躬身递手:“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他回握,淡淡一笑:“没有,我也刚来。”之后眼神一偏,落在我身上。   我忙对他龇牙,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他扯了扯嘴角。   秃瓢贼兮兮的看着我两,神情间显示:我懂的。   我靠!   其实之前我一共才见过他三次。今天的场合总算不那么窘迫。   我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深邃肃然的面孔,精致简约的装束。话不多,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不凡。   不可否认,单是外貌,他就能俘虏一票女人的芳心。   我知道这样的形容虽然流俗,却是不争的事实。   大家落座后,秃瓢满脸堆笑说着感谢的话,他没说话,只时不时的点点头。   想到他的毒舌,我坚信此刻他一定很不耐烦,只是习惯性在客套的掩饰。   突然有些好笑,为他卓越的逼格。   而事实上我真的笑出了声。   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服务员开始上菜。   在秃瓢指挥下,同来的办公室秘书从秦大师开始,依次给每个人倒酒。   轮到我时,秃瓢叫:“满上!满上!”   一个分酒器就是二两,擦!来前就知道今天这场合横竖是逃不掉喝多的,我闭着嘴任他倒。   “你酒量很好?”秦大师说话了。   我说:“一般。”   通常酒桌上,人们会这么说:女人只要敢端杯子肯定很能喝,如果说“一般”那就是非常能喝。   说这话的都是男人,揣着不怀好意的心态。   我的酒量连一般的一半都算不上,但就是不想让他看不起。   他果然不说话了。   秃瓢来了劲:“小庄先跟我一起敬秦大师一杯!”   我端着小杯,爽快起身一饮而尽。   他跟着喝完。   “好!”秃瓢又给自己斟满一小杯,“好事成双,我们再敬大师一杯!”   我硬着头皮喝下第二杯。   小白说,根据经验,喝酒的时候要多吃东西,既不伤肝,又能促进酒精分解。   我不晓得她说的有没有道理,但肚子确实是饿了,便埋头吃菜。   我听见他对秃瓢说:“庄小娴不错,悟性挺强。”   我呛了一下,咳嗽几声。   秃瓢郑重其事的说:“对,对!我平时也一直这么认为。她一直是我的得力干将,以后我打算好好重用她,也希望您多栽培。”   于是我又呛着了。   我抹着泪抬头,他正似笑非笑望过来,点点头:“好说。”   主家很热情,宾客的言语也渐渐多了一些,席间气氛融洽。   不知不觉,我面前一壶快见底。   味蕾麻木,酒却喝的越来越顺畅,不过我已经不大能抓住他们谈话的内容了。   脸颊发烫,我觉得应该出去醒醒酒。   洗了把脸,感觉稍微清醒了一点。   走出洗手间,头顶一片阴影。   我直觉抬头,看见他站在我面前,很近的距离。此刻手里夹着一根香烟,烟雾袅袅下,他的面孔有些飘渺。   “喝多了?”他熄灭香烟,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看着我。   “切,”我发出个单音节,辩解:“才没有。”   他竟然笑了,挑着眉:“以前夸你虚心,看来要收回这句话了。”   人前冷漠,人后毒舌。   我想了想,说:“谢谢你刚才在所长面前说我好话。”   他露出个诧异的眼神:“谢什么?又不是外人。”   我不明所以,同样诧异的看着他。   “听说,”他靠近了些,在我耳边轻声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退后一步,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特么的一定是秃瓢在嚼舌根!   “是他自己瞎猜,”我推得一干二净,“你,怎么对他说的?”   “你想知道?”   我颓然挥手:“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了。”   以后在公司怕是混不下去了,我很懊恼的想。   “我没说话。”   这下子我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他不说话就等于默认,那就表明我以后都要顶着“秦大师女朋友”的头衔生存。喜的是,秃瓢不会以为我骗他而迁怒我,甚至工作方面有很多便利之处,忧的是,我以后还怎么交男朋友?   他满意的欣赏我青白交错的脸色,波澜不惊问着:“既然我没有拆穿,你打算怎么谢我?”   谢你妹!   这种处境当然走为上计。于是下一秒我影帝上身,抬手扶着额头急切说:“哎呀怎么突然上头了,好晕,我先回包厢了。”   没有再敢看他,我佯装酒醉麻溜遁走。   一个小时后,佯装酒醉转为真正的酒醉。   据我拼了老命的回想,结合同事的说辞,统计结果显示那晚我喝了有三分酒器,就是说,起码半斤多。   依我对自己二十多年的了解,这个份量已经到了变身临界点。   从洗手间回包厢之后,原本不打算喝了。在秃瓢一个劲的怂恿下,又下去几杯,之后我开始要酒喝。   据说我很豪迈的频频举杯敬秃瓢,嘴里还一直念着“感谢所长知遇之恩,把那么大项目交给我”,“不知道小左接手我的项目做的怎么样了”,秃瓢脸上的笑到后来渐渐僵硬,秦大师八成看不下去了,开始撇开我,跟秃瓢喝。   然后我不乐意了,转过身叫嚣单挑秦大师。   大家纷纷打圆场,后来终于找个理由散场。原本秃瓢还准备安排二场,看这架势,只能怏怏作罢。   出了饭店门,秃瓢“好心”的把我交给秦大师,叮嘱我两务必要平安到家,路上小心。   我们上了出租车,秦大师问我家的位置,让司机按地址开过去。   到这里,我还记得七七八八,之后就是严重断片了。    ☆、第 13 章   等我再次有意识,出租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   我迈了两次才把腿从座位挪到车外,接着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一双长臂伸过来把我从地上捞起,我揉揉屁股,很不满意:“怎么让我摔了!”   一抬头,我奇道:“你怎么还没走?”   他叹口气,说了句什么,我没来得及听清。   因为夜风一灌,我胃里有东西上涌,迅速的推开他跑到一边——吐了。   天昏地暗。   他走过来帮我顺背,我看到眼前奢华考究的黑色皮鞋上沾了些许我吐的秽物。   沾了秽物的黑皮鞋突然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我想,这人八成是嫌弃我,自个儿走了。   吐完之后,凉风吹过,整个人感到清醒很多,我浑身没了力气,蹲在原地喘气。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全世界好像只剩我一个人。   突然有点孤独,我抱着肩蹲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消失的黑皮鞋又重新回到视线里。   一瓶拧掉盖子的矿泉水递了过来。   “漱漱口。”他说。   我依言接过,灌了几大口。沁凉的水顺着食道而下,通心舒畅。   我抬头问:“你还不走?”   他说:“到了。”   我摇晃着站起来回头,发现出租车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对,我家到了。”我晃荡着走进小区,随意挥挥手:“再见。”   门卫看了我们一眼,没有说话。   路灯下,我的两道影子被拉得很长。——两道?   我回头,发现他跟着进了小区大门。   “还说是金牌物业,陌生人进来都不问么?”我咕哝。   一前一后走了一会,来到公寓楼下,我忍不住站住,对他喊:“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你住哪间?”   哪间?“我来找找,”我用手指着往上数,“一、二、三、四......第二十六层,亮着灯的那个~”   我看到二十七楼窗户漆黑一片。   “哦……”他若有所思点着头。   月光皎然,他的侧颜华美迷人。   酒精的作用下,我的荷尔蒙直线上升,觉得秦大师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美艳不可方物的大师开了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心头瞬间冰凉一片——难道之前我对他做了不轨之事?   我急了,凑过去检查他的衣领、面颊:“我亲你还是咬你了?我喝多了,那都不算!”   秦大师任我摸了一会,摇头:“目前还没有妖魔化。你再想想。”   淡淡的烟草味伴着1881的海洋气息,让人心神荡漾。   我的指尖在他身上留恋了一会,不得不放下。想了想吃惊道:“你是要我付刚才那瓶水的钱么?”   他斜睨了我一眼,叹气道:“我跟个酒醉的女人扯什么。”   我三两步走到石道边摇椅坐下,拍拍身边:“来来,大师,送佛送到西,陪酒醉的女人坐一会。”   他果然过来坐下,勾起唇角:“喝完酒胆子倒是肥了不少。”   “没办法,我妈在家,我得散散酒气。”   从包里掏出手机,里面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   出乎我的意料,除了我妈的一个,有四个是于刚打来的。   除了电话,他还发来一条短信:“小娴,我错了。别不理我。”   我有些发愣。   秦大师并没有看我。此刻他聚精会神看着我家的方位,仿佛在思考。   我问他:“你说,男女分手之后会不会重新在一起?”   他答的认真:“要看还有没有感情。”   然后转头看我:“你是说你自己?”   我点头,顺手把手机放在摇椅上。   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说说吧,你的过去。”   我垂头丧气:“失败的感情,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劈腿被活逮,然后被分手。”   他兴味盎然:“被分手?没猜错的话,一定是他劈腿,然后提分手。”   我气急:“我就那么矬?”   他笑:“根据我的了解,你没出轨的勇气。”   不跟他争辩,我叹口气:“你说的没错。不过我已经不爱他了,也许根本也没爱过。”   他“唔”了一声:“做得对。有了污点的爱情就像不完美的建筑作品,不可以迁就。”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于刚那样的人渣的确不值得我回头。   我说:“我能唱首歌吗?”   他有些迟疑:“你不会想用五音不全的歌声杀死我吧?那么恨我?”   我拐了他一下:“我特喜欢这首歌,刚分手的时候,一个人跑去KTV,来来回回只唱这一首。后来想通了,我当初那样只是不甘心,跟感情无关。今天想最后唱一遍和以前告别,之后便彻底丢掉所有情绪上的自我桎梏,努力寻找自己的幸福。还有,”我挑眉,“我没有五音不全。”   “在下洗耳恭听。”他用眼神告诉我,可以开始了。   清了清嗓子,我闭上眼睛,熟悉的歌词缓缓唱出。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原来你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以为闻不到你气息。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回头就看到你。   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从头喜欢你。白云缠绕着蓝天。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迹。   总是想再见你,还试着打探你消息,原来你就住在我的身体,守护我的回忆。你就在梦里。   “舒坦了!”一曲毕,我睁开眼。   身边秦大师点了一支烟,眉头轻微锁起。   我怀疑的看他:“真的很难听?”   他静静吸了一口烟,神情惆怅:“老实说,还好。你的歌声和今天的装扮都说明你算得上是一个淑女,我想我得重新审视自己的眼光。”   我有些讶异他的冷幽默,脱口而出:“霸道总裁也会开玩笑?”   我似乎看见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有亲民的一面。   他说:“我不是总裁。”   但你没有否认你的霸道,我暗自腹诽。   “好了,”我站起身,“谢谢你听我发牢骚,我该上去了,我妈还在等我。”   他作出个请便的手势:“你先走吧,我抽完烟就回去。”   挥挥手,我先行离开。    ☆、第 14 章   进门之后,我妈跟前跟后问今晚情况。我再三表示只是业务饭,一边暗自庆幸她没有趴在阳台看到秦大师。   我妈很遗憾。然后叮嘱那句老话:“赶紧把男朋友带来家给我看看。”   我被她念的有点炸毛。   这时门铃响了,我妈走过去开门。   然后,她定在原地。   我听见我妈清楚的说了两个字——“于刚?!”   尾音疑问加惊叹。   我大惊失色。   谈了几年的恋爱,我妈自然认得他,分手的原因我也没有隐瞒,我妈当时比我还气愤,声称见面要剁了他。   我的暴脾气遗传我妈,却不及她十分之一。   我担心她言出必行,慌忙出来制止血案发生。   于刚也没料到我妈在,呆在那里。   我妈先发制人,不过是对我:“他就是你说的男朋友?你们竟然还在一起!”   我赶紧否认:“没有的事!于刚你快跟我妈解释!”   于刚火里浇油:“阿姨,我们还有感情,我想和小娴复合。”   我说:“谁和你有感情,少污蔑我!”   我妈说:“今天话不讲清楚,我就不走了!”   不知道她是慌不择言,还是掌握我的弱点。她说的是“我不走了”,而不是“于刚你不准走”。   她要因为这破事留个一年半载的我还活不活了,于是我立马表明态度:“说了我有男朋友了,我男朋友比他好百倍千倍,我不可能回头!”   两人同时投来不信的眼神。   于刚语重心长的说:“小娴你别骗自己了,如果不是还对我存有感情,怎么会单身到现在?”   我妈竟然同意他的论调:“没错!你把男朋友带来这事才算结了!”   我心想完了,现在我到哪去带个男人给他们看!   骑虎难下,我回头拿包:“我打电话,你们等着!”   应树的电话号码我没有,现在找小白要也来不及了,电光火石间我决了个定:还是拉苏学长救急吧管不了那么多了,以后再跟他解释。希望他跟我足够默契。   人倒霉时喝水都塞牙,娘的,手机不知道跟谁私奔去了。   就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娴,你手机落我这儿了。”   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见万不可能出现的人此刻伫立在门前。   ——秦大师。   他说小娴,你手机落我这儿了。   恍惚中,五彩光晕笼罩着他的身躯,我觉得他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举步维艰走向他,我思索怎么跟他暗示。   之后发生的一切证明,我想多了,秦大师才是真正的演技派。   只见演技派的大师把手机塞过来,朝我宠溺一笑:“整天懵懵懂懂的,手机都忘了。”接着跟我妈礼貌点头:“阿姨您好,我是小娴男朋友,秦世扬。”   ......男朋友?!   我妈果然老辣,第一个回神。她笑容开心加了毫不掩饰的嘚瑟:“小秦,早听我们家小娴说到你,这回终于见到你了。真好,啧啧,这一表人才,简直人中龙凤啊!”   说完瞥了眼仍在一旁呆若木鸡的于刚。   人中龙凤的演技派大师微微搂住我:“阿姨,我早该拜访您的,只是工作太忙,我也是昨天才刚回国,真是抱歉。”   我僵硬在他的怀里,感受着淡淡的烟草味香水味混合着的温暖体温。   我妈笑得合不拢嘴:“哪里话,自己人见什么外嘛。小秦做哪一行的?”   “我和小娴一样,建筑设计行业。”秦大师很谦虚。   我看了眼脸色灰败的于刚,补刀:“业界著名大师级人物,自己开了家公司当老板。”   我妈亲热的拉他进门:“年轻有为,了不起!还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喝口水。”   秦大师进门的时候改抓住我的手。   三个人拉拉扯扯进了门,完全无视背景般的于刚。   似乎这时秦大师才注意到他,问道:“请问你有事吗?”   我妈不耐烦的关门:“抄水表的。”   哐当一声,于刚被关在了门外。   至此后,荣升为水表工的于刚再也没找过我——这是后话。   进门后,我妈秉着中国式丈母娘的优良传统,将秦大师家族自上三代到有无遗传病史问了个遍,他一一作答,看不出丝毫的不耐烦。   最后还是我看不下去,咳嗽几声提醒,我妈才笑呵呵跑去泡茶。   从头至尾在一边端坐旁听的我大致了解了秦大师的私人情况。   秦世扬,纯正中国血统,体健貌端,除了抽烟,无不良嗜好。爱好游泳、打高尔夫和保龄球这些在我看来稍显矫情的贵族运动。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姐姐,前些年移民德国。父亲早已病逝,母亲跟随姐姐长年在国外居住。他本人与交好的同学在本市合开了一家建筑设计所,年产值颇丰。不过合伙人入的是技术股,就是说,他是公司最大股东及实际所有人。现在本市拥有一套公寓,一辆车,就是先前我见过的那辆黑色Jaguar。   我咂嘴,典型的高富帅。   这种人,一般女友众多。我相信当初在酒店和他偶遇绝非偶然。   当然,这点他是不会如实跟我妈说的。我更不会戳穿。   演戏嘛,自然避重就轻。   又待了一会,他起身告辞。   临走前我妈盛情邀约最近闲暇时来吃饭,他欣然应允。   然后我妈一脚把我踹出门,用眼神示意要我送送他。   我无奈,只好跟他出门,顺便透透气——这一晚上的刺激实在太大。   带上门,我对他刚才的仗义解围忙不迭的道谢,然后道歉——为我妈之前的人口普查。   他表示不介意,说了句:“你妈挺风趣的。”   不知道怎么接话,我说:“回头我就说你出国了,需要很长时间,你不用担心吃饭的事情。”   他看我一眼:“我没打算爽约,好久没在家里吃饭,挺怀念的。再说这么近,方便的很。”   我:“......”   我突然不知道画风是如何转变到这里的,看来秦大师做戏做全套,很有职业道德。   到了电梯口,我摁了个下键。   秦大师笑了笑,紧接着摁个上键。   我瞪着眼疑惑看他。   他很无语:“真够迟钝的......庄小娴,我就住在你楼上。”   一切发展的太过戏剧化,我茫然。   秦大师上楼后,我到楼下给小白打了个电话。   不出我所料,她正和应树黏糊在一起。我很严肃的口吻告诉她有要事,她嬉皮笑脸的说:“学长跟你表白了?”   我正色道:“比这个还要糟糕。”   接着把和秦大师从相识到刚才的事情简单表述一遍。   那边没了声音。   我说:“小白,你在听么?”   她“恩”了一声,似乎走到一个偏僻角落。然后说了一句话:“据我多年来对男人的透彻认识来看,这个男人多半是看上你了。娴福晋,你走桃花运了。”   我表示全然的不信。   这简直比当初她说苏学长喜欢我还扯淡。   如果说苏以钧喜欢我,还有冗长的大学生涯作为铺垫,那么秦大师这种极品海龟,能看上我的可能性几乎比三胖瞬间造成航母群的可信度还要低。   然后,小白说:“其实很简单。他如果催促你安排和你妈吃饭,就说明我所言非虚,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浪费精力在无谓的事情上的。”   我表发看法:“如果人家真的只是单纯想吃家常菜呢?”   小白觉得我无可救药:“你真是蠢到尽了。这话你自己信么?”   我扪心思考了一会,得出结论:“不信。”   “看来敬爱的苏学长遇到劲敌了,鉴于应树的关系,我在考虑是否要提醒他一下。”小白认真说道。   我赶忙说:“别添乱。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我看了下时间,出来将近二十分钟,硬着头皮走上楼。   我妈电话讲的正欢,听口气是和我爸。   一口一个“乖女儿”,听得我毛骨悚然。一般情况下,她都称呼我“小娴,”“死丫头”,此刻我从她脸上看到推销员奋力推销货品又势在必得的光彩。   看到我进来,她三言两语结束通话。简洁的转告了我爸的意思:“我跟你爸说了世扬,你爸也觉得这孩子非常优秀,让你务必拿下。”   我挣扎:“其实他毛病挺多的,我还在考虑。”   她说:“有你毛病多?我就看他不错!”   我说:“你女儿其实条件也不赖。”   她一点不含糊:“人家配你绰绰有余,偷笑吧你!”   我不可思议看她:“你就那么急着我嫁出去?我还想多留两年。”   她说:“横竖你也不在我们身边,多个女婿等于多半个儿子,怎么算我也赚了。”   我没话说了。   快睡觉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从小白到我妈,为毛就没有一个人想过我是否喜欢他的问题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点点击,来点评论,再来点收藏!嘛咪嘛咪哄! ☆、第 15 章   由于忘记定闹钟,我第二天上班迟到了。   下公寓车库时,我留意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那辆拉风的黑色Jaguar。   一个人一旦遇到大事件,他所有的作为都会被扭曲成必然。   鉴于前晚宴请,我和秦大师的“男女朋友”关系被坐实,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了。很自然的,大家都把我的迟到理解为恃宠而骄。   从同事们对我或过分热情或疏离的态度可知一二。   虽然早料想到,我仍然无语凝噎。   小陆的□□头像跳的欢快,我点开,差点吐血,她发来三个字:“秦夫人?”   我飞快的回了句:“滚粗!”   她说:“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害羞的!话说回来,看到小左吃瘪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我发了个问号。   她又说:“秃瓢一大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了她一顿,说她接手你的那个项目进展缓慢,拉了公司后腿,还特意说了句,叫她以后多跟你请教。”   我次奥!   还没来得及回话,秃瓢来到我面前,一脸关切:“早啊小庄,怎么不在家多休息?”   秦大师的名人效应果然牛逼,我给跪了。   若不是大师庇佑,通常迟到必然得挨批。   秃瓢贼兮兮的问:“秦大师早上去哪了?我没打通他的电话。”   我立刻就明白了。   感情这老贼以为昨夜我两在一起苟合!   难怪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的贱样......   我故意拿乔问他:“所长找他什么事?”   秃瓢干笑一声,说:“中标通知书虽然还没下,项目拿下是十□□稳了。我想请秦大师在接下来的施工图阶段给予指导。你也知道,独立吃下这个项目对于所里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我装作为难的样子。   其实我是真的为难。按照秃瓢的说法,这可不是简单的指导,而是参与设计。我不认为繁忙的秦大师会有这份闲暇。   秃瓢见状补了句:“请他放心,我会给予丰厚的顾问费用。”   有钱一切好谈。有了筹码,我才好向他开口。   于是我说:“我问问看吧。”   得到满意的答复,秃瓢又大肆赞扬了我几句业务熟练、为人豁达,然后离开。   我天马行空的想:是发短信给秦大师征询意见还是直接打电话?   细细梳理了一下,我认为现在和他也算得上是熟人,离朋友还早。客观来说,加上现在的邻里关系,我开这个口应该不算唐突。   况且他还欣然应邀我妈的宴请,勉强能称之为是睦邻。   之后,我收到小白的□□消息:“看我新文架构。”   一个文档发来。   看来她开始写新的小说了。   中标通知书没下,我手上暂时没有别的项目要跟进,难得恰好有空拜读她的旷世大作。   打开文档,我被她狗血的情节和矫情的文字深深折服。   这次不是宫斗文。女主称谓也从“娴福晋”变为“白小娴”。大体意思是一个现代落魄霉女怎样偶遇腹黑总裁,然后在男小三和女小三之间排除万难寻求真爱,还没等到双方表露心迹,倒霉催的女猪又不幸车祸眼盲耳聋失忆,好不容易以爱唤醒记忆又得知两人原来是失散的亲兄妹。   大纲到这一刻戛然而止。   我用了三秒钟唏嘘她的后妈写法和女猪被虐得体无完肤的悲惨血泪史,发表感言:“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么?”   她显然很得意:“看出来了?我昨晚听到你的故事之后文思泉涌,很快就写了这么多。不过我卡在这里了,你说是顺意民意乱伦好呢还是写死一个完美收官好呢?”   我不想对于她对于“顺意民意”和“完美收官”这两个词异于常人的理解进行评价,很镇定的打字:“首先,我和秦大师不是亲兄妹,我爸妈只生了我一个,其次,我和他清清白白,一切都是你的臆测。”   她很猖狂的回:“直觉告诉我,你们直接一定会有曲折的故事发生,不会亚于我的小说。”   “你这是诅咒我?”   “NO,NO!我是好心提醒你。”   我觉得小白的思维很奇特。倾向苏学长的同时对秦大师的出现表现出更大的热衷。   可以肯定的是,对于一个小说写手来说,秦大师赋予她更多的遐想空间。   平心而论,我希冀的是一份细水长流的感情。就像我爸妈,偶尔吵吵架,但相互扶持一辈子,那种平淡的幸福才是我向往的。   读大学的时候,我就曾为居里夫人和丈夫的爱情故事所震撼。每当想到他们夫妇二人生前不离不弃,死后棺木紧挨,都有难以名状的感动。   那种美好简直催人泪下。   我的心绪徜徉在这样一副感触中飘飘荡荡,一直到快递小哥的到来。   快递小哥说:“庄小姐吗?这是您的鲜花,请签收。”   那么一大束鲜红极富夸张色彩的摆在我面前,瞎了我的狗眼。   办公室里一片沸腾。   114扶了把眼镜:“九十九朵玫瑰,大几百块钱的价格。”   你果然什么都懂,我瞧他一眼,不确定的问快递小哥:“你确定是给我的?”   他对了下地址和姓名,笃定的点头。   签收后,我冥想这是谁的恶作剧。但很快被我否定掉,花那么多钱整人,起码我是不会干的。   没有送花人信息,我觉得于刚的嫌疑最大。   死缠烂打一向是他的作风。   于是我发了消息给他:“我们之间早完了,你别白费心思了。”   他回:“昨天我就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小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希望你幸福。”   我说:“花我收下了,就当接受你的道歉。以后请别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几秒种后他打电话过来:“什么花?”   到这里我可以肯定的是,花不是他送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付出必定索要回报。他不会甘愿当幕后英雄白白浪费钱。   于是我没吱声。   他追问:“有人给你送花?”   我说:“爱慕者吧,跟你不相干。”   说完这句我就挂了电话,有种很解气的感觉。   排除于刚,便剩下两个人——苏学长和秦大师。前提是按照小白的说法,这两个人对我有意思。   我当然不可能贸然像对于刚那样询问他们,稍微思索一下,心里有了主意。   将计划编排好,我感觉口渴,去茶水间倒水。   走到门口,听见里面的人也在编排我。   小左娇柔尖细的嗓音刺耳:“真不要脸,还叫人家把玫瑰往办公室送。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人家的,德性!”   收到花便是不要脸,那全世界的女人大多数都是不要脸的了。这样看来,我还算是个正常女人。   不要脸的我昂首阔步走进去,她立刻噤声。   给杯子加满水,我出去前扭扭腰肢,更加不要脸的丢下一句:“做人家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就是好,花都收得光明正大。”   看见她的脸色瞬间转为铁青,我的心情格外美丽。   下班后,我把花带回了家。   我妈一脸惊喜:“世扬这孩子侠骨柔情,还挺浪漫!”   我没精打采嗯了一声,心想我还没搞明白谁送的呢。   把花插好,我特地跑到阳台往上瞅了一眼,秦大师家的窗户黑着。   回到房里,我妈正在打电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晚上!好,那你先忙着,再见。”   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连忙问:“妈,你给谁打电话?”   我妈大惊小怪看了我一眼:“世扬啊,我叫他明晚到家里吃饭。”   我扼腕,小白给我出的点子被她毁了。   我问:“你怎么有他电话?”   我妈理所当然的说:“你手机里不是有吗?”   我说:“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翻我手机,还主动约他!”   我妈说:“你是我女儿,他是我准女婿,怎么就不可以了?”   然后又补了一句:“世扬太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加班,明天我多做几个菜给他补补。人家比你懂事,对我这个老人家也热情,你要是不好好把握,我非削你。”   很难把冷漠毒舌的秦世扬和我妈口中热情的好孩子联系到一块儿,好在我的计划大体上还在既定轨迹上游走,我索性道:“随你吧。”   一整晚,我有意识无意识的频繁出入阳台。   我妈终于急眼了:“这一会儿功夫都出去十几次了,你啥毛病啊?”   我也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耷拉着脑袋:“我也觉得我有病。”   我妈慌神了,过来摸摸我的头:“没发烧啊......”   为了阻止自己的不齿行为,我把阳台门落了锁。   十二点,乐呵呵看完某档综艺节目的老妈进洗手间洗澡。   辗转了一阵,我终于忍不住翻身下床,三两下打开阳台门再度奔出去,一抬头——楼上灯光亮了。   顿时莫名的心安,我蹑手蹑脚进门,重新到床上躺好。   我妈洗好出来,擦着头发,很狐疑看我一眼:“大半夜的,你傻乐什么呢?”   我摸摸嘴角:“我笑了么?”   嗒!我妈手上的毛巾掉在地上,很悲痛的下定决心:“趁你还没变成神经病,得赶紧想办法把你嫁掉。”   我:“......”    ☆、第 16 章   秦大师很沉稳,来我家拜访之前一整天都没给我联系。   我疑心他会爽约。   快下班时,忍不住给我妈去了个电话,从家里的水龙头扯到隔壁家的熊孩子,没发现她言语间有什么异常。   五点半,我揣着七上八下的心离开办公室。   六点一刻,我和他在公寓地下停车库遇见。   他手上拎着个盒子,对我举了举:“送你妈的。”   “你妈的。”我嘴比脑子快一步说道。   他摇摇头:“好吧,送阿姨的。”   我闷头道了声谢。   秦大师很讲究,所以他说:“我上去换件衣服。你和我一起?”   我立刻浮想联翩。   除此之外,他这句话成功勾起了我对一位建筑大师的家的好奇,于是我说:“好啊好啊。”   然后我发现自己的表现似乎太过热忱,亡羊补牢:“那,好吧。”   他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   根据我之前的了解,从宅男搬走到他入住前后最多十几天。仓促的时间不足以一套公寓的精心整修,事实上秦大师用他强大的效率证明我错了。   墙面地面显然已被重新处理过,深色调的家具,精致的灯具,整个房间布局简洁利落、线条流畅,处处散播着浓厚的男性气息。   我心里赞赏,嘴上持保留态度:“装修得还可以。”   他脱了外套,走进卧室,留给我一个背影:“谢谢。”   卧室门被关上。   我飞快的打量,并没有发现任何女性用品。甚至连一点粉色系的物品都没有。   卫生间清一色的男性洗护系列。   洗面台盆里没有长发残留。   “在找什么?”秦大师的声音在洗手间外响起。   我从里面走出来,谎话答得脸不红气不喘:“你家布局和我的一样。”   他看白痴一样看我:“楼上楼下的户型当然一样,你也是建筑师,连这个都不清楚?”   “我以为像您这样大师级的人物,自然对户型诸多挑刺,也许自行改造也说不定。”我说完看他,他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朝气蓬勃。   他开始低头换鞋,一边说道:“时间太紧来不及改造。从买房到入住也就几天。”   我深以为然,点点头:“那么着急搬进来,之前的房子呢?”   他换好了鞋,直起身打开房门:“之前一直住在酒店——皇冠假日酒店,情人节那天你住过的那家。”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表情讥诮。   我差点被噎死。   闪身出门的功夫,我迅速抓住几个要点:一、他不但记得那天,而且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他在嘲笑我那天的傻逼表现和单身而悲凉的境地。二、他住酒店不是和女人去开房而是单纯的寄居在那。三、他竟然可以有钱到一直住在那种奢华的地方。   我决定奋起反攻。   推敲了一下,我把第三点当做突破口。   我说:“秦大师潦倒了?放着好好的酒店不住,跑来和我们小老百姓挤公寓凑热闹。”我尽量使自己看上去阴阳怪气。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我是买,不是租,这种地段的公寓价格足足可以在皇冠住上五年。”   就是说,同样住在这里,不同的是一个租的苦哈哈,一个买的任性,我们之间存在天壤之别。   他继续补刀:“其实我本来不想说的,刚才你看到的那套家私可以媲美房价。”   言下之意,我不想炫富,是你逼我的。   他这是故意的!   和他打嘴上官司我永远处在下风。   这个认知使我垂头丧气。   我拉着一张马脸和他来到我家。   “阿姨,这是马来产的黄燕盏,滋补养颜,请收下。”秦大师放下手里的礼盒。   “自己人,不用那么破费。”我妈欢乐的招呼他,茶几上琳琅满目摆上各种水果点心。   我眼尖看见乌溜圆润的车厘子和红心火龙果,这东西我妈平时都舍不得买给我吃。   我撇嘴。   我妈叫我跟她进厨房端菜,秦大师立刻起身表示想要帮忙,被我妈拦下。   她笑容慈祥,拍拍他肩膀:“你什么也别做,只管吃。”   我怜悯的看着他——今天有你好受的。   他不明所以地回看我一眼。   之后的一切,印证了我的怜悯绝非空穴来风。   第一口菜入口,秦大师脸上隐约透着古怪。   我妈满眼希冀看他:“阿姨的厨艺怎么样?”   他慢条斯理咽下:“真不错。”   我妈翘起大拇指:“有品位!”扭头看我:“说了你和你爸不懂欣赏,不是自夸,我的手艺可是得到你姥姥真传的!”   “尝得出来,都是人间极品。”我自言自语。   我妈生平第一次遇见知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停的给秦大师夹菜。   我看见他脸色已经微微发白。   总不能逮着人往死里整。我有些不忍心,打发我妈:“你好像还炖着汤吧?”   “啊对,瞧我这记性!”她笑着拍了下额头,赶紧去了厨房。   我妈一走,我把一杯水推给秦大师:“别忍着了,顺顺吧。”   他喝了几大口,抬头看我的神情很迷惘:“我不记得得罪过你妈。”   我也很怅然:“知足吧,我和我爸被荼毒一辈子了。”   他定定看我:“你的厨艺也得了你妈真传?”   我连忙摆手:“不敢比,略逊一筹。”   他脸黑了黑,不说话了。   想了想,我找来个塑料袋,挨个盘子把菜划拉到里面,秦大师看的一愣一愣的。   把塑料袋口系牢藏好,我妈端着汤出来了。   看到桌子上的菜品被瞬间“消灭”一大半,她也一愣,然后舀了一大勺汤到秦大师碗里,激动的说:“快尝尝,阿姨煲的汤比菜还好吃!”   秦大师看我,我移开目光不看他。心里默哀,大师你还是从了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他瞬间脸色灰败。   我敢打赌,以前这种神情绝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事实证明,秦大师果然是条汉子。   他竟然把一碗汤一口气全喝了。对于首次被我妈款待的人来说,这是多么不容易啊!   我记得于刚就是因为偷偷吐掉我妈做的饭菜被她发现,从此以后给于刚冠上“不合格”的帽子。为此我还和她闹过一阵别扭。   我妈兴高采烈:“世扬,以后经常到家里吃阿姨做的饭,别不好意思。”   “好的,以后可能多叨扰了。”我感慨秦大师难得通身被虐后还能谈笑自如。不禁为他超常的定力叫好。   饭后,我妈去洗碗,把我从厨房赶了出来,叫我陪秦大师说话。   我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把插好的花束摆到一个显眼的位置。   然后坐在他对面,看他。   他看着火烈的红玫瑰,沉静说道:“我觉得香槟色的比较适合你。”   我漾出一个笑容:“这不是我自己买的。”   他深表遗憾:“看来你的追求者不够了解你。”   我说:“同样的,我也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他点头:“年轻人都喜欢这种游戏。”   我机智反问:“您贵庚?”   他露出一个捉摸不定的笑:“论年龄,比你大。论心智,比你成熟。”   我再问:“所以,你不会给女朋友送花?”   他笑笑:“我不会给未来的事情妄下定论。”   深入剖析这句话,可能有二层意思:没有女朋友,或者还没给女朋友送过花。   我不确定哪一个是对的。   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花不是他送的。   我曾经想过,如果今天试探的结果是肯定的,我是否要接受他?   答案基本上可以确定。   我不是傲娇装逼的玛丽苏,陷入尴尬年纪条件有限的我,自然不会拒绝一个绩优潜力股,除非我傻。   而且我并不讨厌他,相反的,他身上有很多地方吸引我——好吧,毒舌除外。   我也不是小白笔下迟钝呆萌的女主。   如果这是一篇小说,我不认为作者会为我开金手指,我必须自己把握幸福。   ——以上,全是我的单方面臆想。   事实上,他亲口表明了送花的人不是他,看到的时候也没有半点醋意。这就是说,我自作多情了,他并不喜欢我。   那么结论出来了,送花的人很可能是苏学长。   苏学长人很好,条件也很好,比起秦大师差不到哪里,甚至可能伯仲之间。   但我高兴不起来。   他对于我来说,亦兄亦友,起码到现阶段,我还做好和他发展为男女朋友的准备。   ——以上,也全是我的单方面猜想。   我惊悚于另一种可能,也是我最不愿见到的:除却秦大师和苏学长之外的男人。   万一还是以前相亲那种奇葩货色,我想我会被直接恶心死。   有了这个恐怖的想法,我惊魂未定,所以秦大师问候的语气稍微含了点关切的意味:“你还好吧?”   我难掩沮丧:“我在为追求者的品质担忧。”   既然话说开了,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   他惊讶于我的想法:“你又不是非得答应。”   我摇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妈催婚程度你也见识了,不然你哪可能登堂入室?用你做挡箭牌也只是权宜之计。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下个月就是我爸生日,我妈要我带人回家,这么短的时间我哪里能找到?有人送花本来是个契机,我要看对眼万事OK,要是跳出个阿猫阿狗,我能把一生就这么草率了结么?”   他沉思一会,认真道:“这样吧,帮人帮到底。下个月我陪你回家。”   “不好吧?我家可不在本市。”   “提前预约,我试着空出时间。就当度假好了。”   我临表涕零,当下便表示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必当赴汤蹈火,万所不辞。   又待了一会儿,秦大师起身告辞。   临走的时候我妈说:“你家住哪?以后常来玩。”   我对他使眼色,把他拽出门:“远得很。妈,我送送他。”   秦大师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八成是觉得我没把他就住在楼上的实情告诉我妈,非常仗义。   废话!我担心真跟我妈一说,他也就再不敢回家了。   秦大师上楼前,我突然想起秃瓢的委托,对他简单说了一下。   他也不含糊:“有空我过去你们所里一趟,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说。”   有了他这句话,明天上班对秃瓢就好交代了。   我想了一下,提醒他:“所长很抠门,我们一向敢怒不敢言。这回你最好狠狠宰他一笔,帮我们出口恶气。”   他默然看我一眼。    ☆、第 17 章   近日来,我成为了全公司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一切源于每天准时抵达的红色玫瑰花。   真的是......每天。风雨无阻,没有一天例外。   花束上依旧没有送花者署名。   我开始焦灼不安。   开始大家笃定这是秦大师送的。在悉心观察后发现自宴请那天后,秦大师与我再没有联系,便纷纷猜测幕后送花人其实并不是他。   实际上秦大师确实没有联系过我。也没有来找过秃瓢。但是楼上亮着的灯证明他仍在本市。   与此同时,我和同事们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微妙起来。   我发觉男性同事投向我的目光开始增多,女性同事对待我的态度略微生硬冷漠。   女人之间的友情很微妙。她们愿意簇拥平庸的同性,却不甘于对猛然间出头的人施以关爱。除非你高出她们一大截。   我没有高于她们一大截的天资,所以她们选择对我敌视。   大家都有体会,在此不再多加言表。   上次被秃瓢抽了一顿后,我和小左的矛盾升级。她到处散布我的谣言,我选择无视。显而易见,“小贱蹄子”这个雅称已经从她转移到我身上。除此之外,我还多了个“弃妇”的称号。   她们认为我被秦大师玩腻甩了,罪有应得,而且也是情理之中。   同时很不满我立刻找到备胎。如果是古代,我想一定有人会想方设法将我浸猪笼。   小左每次从我面前走过,我都如临大敌。她嘚瑟的脸上写着几个字“有种你咬我啊”——我当然不会咬她,我怕傻癌传染。   直到有一天,我掐着时间把送花的小哥堵在公司门口,悄悄威胁他:要不把送花人信息告诉我,要不以后别让我见着他。否则,我会尾随他把花店砸了。   他露出困惑又惧怕的神情。   不过这招很管用,他自此再也没有出现。   同事们对我又慢慢变回从前。   小左除外。   还有件大事,我妈回去了。   她似乎很放心把我交给秦大师,并对“他出差去了来不了”表示由衷的遗憾,临走前叮嘱我一定在下个月带他回家给我爸庆生。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想,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此刻就在楼上,她一定会把我掐死。   她走后的第二天,秃瓢找我谈了次话。   他说:“中标通知书今天下来了。秦大师已经同意做这个项目的设计顾问。为了工作更好的进展,安排项目组成员出差考察,为期一周。”   “考察?”我惊呆了。   这对于抠门成性的秃瓢来说可是绝无仅有的。   所谓考察,无非走走看看,顺便公费吃喝旅游。换而言之,是件大好事。我来公司几年,这种好事从没落到我头上。   秃瓢晃着老板椅,优哉游哉的说:“投资方出钱。”   我顿悟。   我疑心苏学长有意安排,到楼梯间打了个电话给他。   苏学长说:“是有这事,公司高层共同决定的。再说,又不是我个人出钱。”   我当即表态一定不负众望,为下一步的设计工作夯实基础,争取做出摄人心魄的作品。   苏学长很满意。   握着电话我迟疑了一会,他问:“小娴,还有事吗?”   电话里传来女声,像是催促他下一个会议行程。   我连忙开口:“没了,你先忙。”   直到挂断电话,我依然没把送花的事情问出口。   就连旁敲侧击也没有。   我还是没这勇气。   第二个电话,我打给了秦大师。   只响了一声,他就接了:“喂?”声音带着刻意的压低。   我说:“听说你答应了做这个项目的设计顾问?”   那边很安静,我听见一声麦克风的干扰嘶鸣声。   他淡淡的说:“恩,没错。我在开会,回头给你电话。”   没等我回答,电话传来忙音。   看着手机,我对于前后通话的两个男人都忙碌如斯,感叹着现在的城市精英果然不好当。   我不清楚秦大师异于常人的时间观念。几个小时后我下了班,去超市买齐了晚餐的食材,仍然没等到那个所谓“回头”给我的电话。   所以,当我在地下车库看见那辆骚包的黑色Jaguar,莫名有些恼怒。   随着电梯上升层数的变化,我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   平心而论,从相识到现在,他一直在给予我帮助,从经济、生活到工作范畴。对于两个素昧平身的人而言,我确实没有理由要求更多。毕竟他打从一出场,就是业界人人皆知的冷面大神。   更客观一些来说,他对我也算“照顾有加”,我若再逮住一些无关痛痒的细节计较,便是不知好歹了。我们非亲非故,他没有区别他人特殊对待我的义务。   反之,我应该对他感恩。   回到公寓,我先到阳台确认了他的确在家,之后一头扎进厨房。   四十分钟后,几道家常小菜准备完毕。   当我拎着菜肴出现在他门前,他金丝边镜框后的眼神透露出微微的诧异。   他挑眉:“你怎么来了?”   我也跟着诧异:“你平时都戴隐形眼镜?”   相比较平时的一丝不苟,我从未见过如此生活化的秦大师。   他穿着宽松的睡袍,锁骨清晰可见,湿漉漉的头发略显凌乱,带着沐浴后的古龙香。   好......性感。   我暗自可耻的咽了一口口水。   他略过我的问题,拧着眉看我手上的东西:“这是......”   我往里面努了努嘴:“不打算让我进去?还是......里面有人,不方便?”   他不置可否,只是两条浓眉拧得更深,拿过我手上的袋子,侧开身子让出道。   我换鞋进屋后看见一室狼藉。   台案上架着个笔记本电脑,图纸摊了一地。桌上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他关上门跟着走过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下午一直在开会,忘记给你回电话了。”   我随意挥了挥手,表现得极为大度:“我以为你没吃晚饭,就做了点给你送来,你这么早就准备睡觉了?”   秦大师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摇头:“没来得及吃饭。新接手个案子,时间很紧。公司网络有问题,就带回来加班了。”   我随手翻了两张图纸,视线停留在工程名称上,瞠目:“市政府双子楼?!那个传说中的近十年内的本省天字一号项目?你做的方案?”   他轻轻浅浅扫了我一眼:“恩。”   “什么时候开标?”   “已经中标了。”   我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估计被我差点跪舔的眼神膈应到了,他退后一步:“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公真乃神人也!”我拱手,“听说你答应做我那个项目的设计顾问了?”   他很无奈:“本来想去你们所,总抽不出时间。你们李所长盯得又紧,一天几个电话,实在盛情难却。”   我激动了:“盛情难却好啊,社会主义好。”   秦大师一脸殚虑:“我怎么突然有被算计的感觉。”   “哪的话!以后多仰仗您了,大师。”我笑嘻嘻地讨好。   他厌恶摆手:“怎么这两个从你嘴里出来,我有种出家人的代入感。”   我从善如流:“那以后改喊您秦老板好了。”   他黑着脸不理我。   我权当没看见,打开袋子把食盒在餐桌上码好,殷切招呼他:“秦老板请用餐。”   “阿姨做的?”   “我妈昨天回去了。我做的,你尝尝看。”   他凑过来,怀疑的看一眼:“能吃吗?”   “别担心,跟我妈不是一个流派。”我挨个说明:“喏,红烧排骨,醋溜土豆丝,清炒西芹百合,紫菜蛋汤。”   他点头:“卖相还行。”   说完去厨房端出两幅碗筷,很聪颖的说:“你也没吃吧。”   我说:“当然。总不能请你吃我剩下的残羹冷炙。”   饭后,秦大师点评:“还不错,我以为你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慎重指出他的误区:“你以为我在这所城市独自生活这么多年,都是靠外卖解决温饱问题?我其实也有贤惠的一面......”   他很不配合的嗤笑:“你怎么不说自己德艺双馨?”   我说:“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他停下收拾的动作,岔开话题:“有没有查明神秘的送花人是谁?”   我说:“既然他不想给我知道,横竖就让他这样神秘下去吧。”   他叹息:“我开始同情这个人了。”   我瞪视他:“我这么差?”   他继续拾掇:“偶尔也有不差的时候,比如......你们李所长请吃饭那天。庄小娴,你平时应该多注意下仪容。这样嫁的比较容易些。”   我怒极反笑:“秦老板,你不挤兑我会死么?”   他回了我一句:“你不喊我秦老板会死么?”   “好吧!秦大师,咱们扯平了。”我妥协。   然后,我们聊了一会,顺便告诉了他三天后出去考察的事情。他比较客观的提出几点考察重点事项。并表示,等我归来,他准备正式介入此项目。   其间,我问了他一个问题:“像你这么有深厚业务造诣的大师,怎么会决定驻扎二线城市的此地?”   他给出的答案很官方:“二三线城市的建筑业有着更宽广的上升空间。”   我表面上赞同,实际不以为然。但凡优秀的建筑师,都跻身大城市发展,古今中外皆是,他显然有不为外人道的真正理由,只是不便告诉我而已。   不过涉及到隐私,我没再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  三哥几天的假期辛苦码的字全部奉上,亲们多留言表霸王。。。 ☆、第 18 章   三天后,我和几名项目组同事登上了去考察地的飞机。   临去前一天,我约小白出去吃饭。   我把行程告诉她,她得知考察目的地是香港,迅速列出了一份购物清单。   我感叹,这死女人不改奢侈秉性。   她幽幽的说:“要不是上班走不开,我真想跟你一道。”   我直觉问道:“你和应树吵架了?”   她沉默一阵,说:“也不算。娴福晋,我觉得苏学长有问题。”   我“呵呵”干笑两声:“喜欢我是吧?你说过。”   “不是这件事,”小白搅着咖啡,显出一副为难的神情,“应树好像知道什么,我追问过,他不告诉我,只说以后就会知道。”   我正襟危坐。   她想了想,又说:“我觉得......你还是和他保持点距离为好。”   我说:“我本来跟他联系也不多,再说他迄今为止也没跟我表白。”   小白顺了下长发:“希望是我多想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小白的猜测不是多虑。   那是我到达香港后,一天晚上我接到个电话,是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   她自称姓许,电话里一副大家闺秀般轻轻柔柔的嗓音,不同于小左的刻意伪装,浑然天成的矜持清雅里带有一丝孱弱。   她是这么说的:“庄小姐,您好。我是苏以钧的妻子许昭昭。”   我愣住了,心中千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大脑当机一秒后,开始以光波的速度飞快转动。   第一,苏以钧是苏学长。   第二,苏学长结婚了?   第三,苏学长的妻子找我做什么?   第四,苏学长既然结婚了,为什么还跟小白说喜欢我?   身为经常混迹于各种汇报场合的建筑设计师,我好歹也算见识过世面,于是我镇定的回问:   “您好。请问您有事吗?”   她发出了几声隐忍的咳嗽,之后说明意图:“我和我先生感情一向很好,由于您的出现,他目前已经和我提出协议离婚。可是,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我不能失去他。庄小姐,相信您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同样身为女人,应该明白我的处境。我希望您退出,为了我们这个得之不易的家庭。”   我耐心解释:“也许您误会了。我和他只是校友,毕业后一直没有来往。最近因为工作的原因才有联系。”   她犹豫了一下,说:“如果真的是这样就最好了。我希望您跟他说清楚。抱歉,我贸然提出这个要求可能不合理,但是也是没办法。”   我有些心虚,对于“被小三”这件事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我尽可能诚恳的安抚她:“苏学长对我一向守礼,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暧昧。不过请放心,既然是误会,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明的。嫂子,你千万别多心。”   为了澄清,我特意说了“嫂子”这个称谓。   她礼貌的表示:“那,谢谢您了。请不要告诉他我给你打过电话。”   我说:“当然。”   挂完电话后,我惊魂未定。   我觉得还是先不跟小白说这件事。依她的性子,必定会找应树闹个天翻地覆。再说,苏学长的真实情况,应树究竟知道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陡然想起同行的114,貌似他有个刑警队的朋友。   我得求证一些事情。   胡乱编了个理由,我向114孙工求助。   他说:“可以是可以,不过电话费你认哦。话说这操蛋的地方怎么说也是属于中国的,打个电话竟然还算漫游......”   我忍着蛋疼点头。   不多时,苏学长的祖宗八代被抄出来了。   档案中俨然是已婚状态。   配偶栏——许昭昭。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但愿送花的人不是苏以钧。   一周的考察时间转瞬即逝,随着飞机稳稳降落在跑道,近乡情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真不是矫情,想到即将面对的真相,我突然害怕了。   我预感,神秘的送花人身份即将浮出水面。同时,苏学长的事情也是我所担忧的。   我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曾经,得知他对我存在某种感情,内心其实有些沾沾自喜,无关我是否喜欢他,只是女人的虚荣心作祟。但是牵扯到另外一个女人乃至一个家庭,我直觉避让。   我不是个适合做小三的女中豪杰。尤其在我并不爱那个男人的情况下。   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出路的。于是给苏学长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见面。   考虑到他很忙,我让他选地方。   他沉吟了一下,说了个地址,让我先去,他随后过来。   那间餐厅离他公司比较近,环境幽雅静谧。我到的时候,里面只有两三对情侣浓情蜜意共进午餐。   没多久,苏学长就到了。   他坐下的时候微微喘息跟我打招呼,看得出他来得比较匆忙。   点了餐,侍者下去后,他温和问我:“香港之行还顺利吗?”   我说:“挺好的。”   他松了松领带,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忽然笑了:“怎么想起来约我吃饭?”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温润,表情如常,没有一丝慌乱。   我突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我单刀直入:“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然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默了一瞬,说:“你都知道了?”   我反问:“我知道什么了?”   这句话其实包含了很大的技巧。由于我不确定他所谓的知道是指什么,是说我知道他喜欢我?还是知道那花是他送的?还是知道他已婚的事实?何况大部分都还是假设,并没有被求证。我不能先乱了阵脚,只能把皮球踢回去。   他抿着唇,低头轻轻晃动水杯。   就在我以为他准备这样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开了口:“小娴,那些花是我送的,对不起,给你带来困扰了。”   没想到他如此坦诚,我哑然。   人们往往喜欢寻求一个答案,但当答案摆在面前,却不知该怎么样面对。我一直认为这种人是最没种的,而我此刻就成了最没种的人。   面对我的沉默,他很镇定,好似早已预料。他看我的眼神热烈而真诚,他说:“小娴,我本来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表达,却又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我以为男人送心爱的女人鲜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没想到你会排斥。看来,我真的做了件愚蠢的事。”   我在心里说:庄小娴,你才是愚蠢的人。看,你把自己逼到了怎样的境地!   一切谜底揭开,那么,在答应许昭昭不告密的前提下,我该怎么表述已经知道他已婚?   他不会读心术,自然猜不到我的心思已经转到这里,他继续围绕着前一个话题详加说明:“我明白对你来说一切太过突然,也许你还没做好准备。其实我也没有做好准备,也许,咱们可以慢慢来,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可是苏以钧,别说我还没爱上你,就算现在爱得死心塌地,给你一百个机会,你又准备如何安置我?你到底是想一改□□的婚姻法来个一夫多妻,还是想让我成为你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以上的话我只能烂在肚子里。现在摊牌是非常不明智的。于公来说,我和他有业务往来,闹翻了工作不好开展,于私来说,出卖了许昭昭会导致他们夫妻感情更加不和,而且据我推测,苏以钧的情况应树想来是知道一些的,小白很有可能跟他因此产生罅隙。   我考虑良久,回复他:“现阶段我不想考虑个人问题,以后再说。”   他没有穷追不舍,缓和了语气:“我理解。今天先不说这些,吃饭吧。”    ☆、第 19 章   和苏学长分开后,我给小白打了个电话,得知应树正在陪她逛街。我约她到家里来,特意说明一定要把应树一道带来,并且交给她一个艰巨的任务——盯着应树,在见到我之前,别让他和苏学长有任何联系。   我在杜绝两个男人套口供的机会。   小白是个剔透的人,明白我说这话一定别有用意,电话里没有多问,只说包在她身上。   我说:“你办事,我放心。”   我的公寓里。   欣赏完她对着一堆奢侈品迷恋把玩的过程后,我对她说:“你担心的那件事发生了。”   小白看我:“什么?”   我把目光转向应树,吸了口气,说:“应树,你不应该瞒我的。”   于是小白又看向应树:“什么?”   应树咧开嘴笑:“苏以钧暗恋你的事,小白不是早透露给你了?”   对于他的粉饰太平我不予理睬,再问:“还有呢?”   他笑不出来了。   小白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满意听到他的哀嚎:“从实招来,娴福晋带你不薄,再说我也早就想知道你到底还瞒了我们什么。”   应树叹息一声,坐在沙发上,比较委婉的问我:“你觉得,苏以钧对你怎么样?”   我点头:“就一个学长而言,没话说。”   他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这个人看着温和无害,其实心思深沉细腻,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包括我。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经历过很多难以诉说的过去。”   小白敲了他一记:“说重点。”   应树一把抓住她的手,摩挲了几下,好像在回忆:“他从不把情感的事情挂在嘴上,只有一次,唔......大概是半年前吧,那天他心情不好在酒吧喝醉了,跟我说了一些过往。他说大学时期喜欢上一个女孩儿,比他低一届,但是那时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所以没跟那女孩表白。毕业后他就跟女朋友结婚了,也和那女孩失去了联络。这么多年他一直忘不了她,后来开的酒吧和调制的鸡尾酒都以她的名字命名。他那天喝的确实有些多,但是反反复复念叨那女孩的名字,我听得很清楚,就是你,庄小娴。”   小白说:“这点他倒是跟我说过。不过,为什么当初他既然喜欢娴福晋,为什么执意跟女朋友结婚?”   应树说:“事后我也问过。他说他女朋友,也就是现在的妻子,是他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居,从小体弱多病,他其实并不爱她,但是他的父母当初欠了她家一份很大的人情,加上她对他一直深情不渝,非君不嫁,交往也是情势所逼。后来他女朋友被查出患有癌症,出于良心,他一直照顾她。孤男寡女一来二去就发生了正常人会做的事,结婚也是顺理成章。再后来她的病被治愈了,按说两人婚也结了,一辈子也就凑合着过下去。但是他妻子有很强的疑心病,导致两人本来就淡薄的感情岌岌可危,慢慢的开始分居,做起了名存实亡的夫妻。”   小白唏嘘:“狗血!可以作为我下一篇的素材。”   我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从头到尾都有种局外人的感觉。   应树接着又说:“这座城市就那么大,你们两人重新遇见是偶然也是必然。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苏以钧这摊死灰开始复燃了。但是从法律意义上来看他还没有离婚,所以面对你的时候非常挣扎。庄小娴,他的内心其实很痛苦。不过我更痛苦,两边都是朋友,说还是不说都是一种出卖。”   对于他这种卖友求荣的做法,小白夸赞他一句“深明大义”。之后作恍然大悟状:“真爱啊......难怪当初他拒绝我。”   应树瞪她:“你追过苏以钧?!”   “八百年前的事了,你着什么急!”小白不以为然。   应树很委屈:“我要是早出现,就没他什么事了。”   两人嘻嘻哈哈打情骂俏扭成一团。   身为当事人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在两只发情期的二货调情的恶劣环境中迅速整理着时间节点,找出疑点:“他们分居多久了?”   应树正色:“两年。”   我说:“那他们的孩子起码一岁多了。”   两只二货同时吃惊道:“孩子?”   然后,应树摇头:“他没有孩子。”   我说:“他有。”   小白说:“你怎么知道他有?”   我回答:“他老婆许昭昭说的。”   小白肃然:“他老婆找你了?娴福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解释:“在香港的时候他老婆打过电话给我。”   小白眼神凌厉:“她逼宫?”   我扶额:“请注意你的措辞。我又不是正房,逼哪门子的宫?”   小白改口:“她兴师问罪来了?论起盯人辩驳打架斗殴,老娘可是个中翘楚。别说你还没把苏以钧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定会赴汤蹈火,万所不辞。”   这句话莫名耳熟。   突然想起我跟秦大师也说过这话。   擦!   我欣慰的拍拍小白:“好兄弟稍安勿躁!她只是向我求证,态度还好,不过她说苏学长跟她提出了离婚。”   小白很悲痛:“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人家这是迂回战术,你男人要是因为别的女人跟你提分手,你打电话给小三难不成只是关心她吃饭了没有!”   我琢磨了一会。当初于刚跟我分手,我连把狗男女撕碎吃了的心都有,以此推断,小白的话有几分道理。   应树显示也同意小白的说法:“许昭昭不是个善茬,不然以苏以钧的隐忍,怎么可能跟他提出离婚?庄小娴,在这件事情上,你只是个诱因。”   然后,他们帮我详细分析了目前我的处境,得出结论:“以不变应万变,短期内跟苏以钧保持距离,珍爱生命。”   是夜,我梦见了苏学长。   说是梦,其实都是大学时期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场景一,入学第一天,阳光晴好。他白衫长裤,面容清朗,帮我拎着重重的新生物品,领着我在大学校园里穿梭,指点江山:“学妹,那边是食堂,那边是水房。你住三号女生宿舍,宿舍晚间十一点一刻熄灯。舍管会准时锁门,注意晚归时间。”   场景二,学校篮球场。他不管其他女生期盼的眼神和伸出的手,径直走过来把充好气的篮球递给我,蹙着眉:“女孩子家敞着外衣像什么样子?把扣子扣好再练。”   场景三,林荫道旁宣传栏下。见我吃力的糊宣传彩页,他停好单车走过来:“够不着?我来帮你。”我抹了把汗抬头看他,阳光下他长身玉立,笑容温煦,唇畔绽开两朵浅浅的涡花。   梦里全是艳阳天。   我醒来,突然很难过。   不知道为了一去不复返的青春,还是和苏学长扭曲至此的尴尬关系,抑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第 20 章   从香港回来后,工作走上了正轨。投资方也就是苏以钧所在的房产公司来了几位代表,就下一步的设计深化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要求我们务必按此一一完善。不过,身为项目负责人的他却没有来。   不仅如此,他在上次见面之后连一通电话也没打给我。   秦大师正式受聘此项目的设计顾问,偶尔来过我公司几次。可能是因为他本人太忙,多数时间都是以邮件的方式进行工作。   我妈隔三差五来电,基本上都以叮嘱“一定记得带世扬回家给你爸庆生”结尾。   我爸的生日还没到,小白的诞辰先到了。   她打电话给我,特地嘱咐,切记不要开车去。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依她的性子和往年即成的传统来看,晚上喝酒是免不了的。   下班后,我把车子停在公司地下车库,先去了商场,挑选了一条狐狸毛围巾作为生日礼物,之后打车前往赴宴。   那是我那天之后第一次见到苏学长。   看到他的时候,我一愣,他对我微微一笑点头,表情平缓。   在小白旁边入座,我在手机敲了一行字:“你怎么把他请来了?”   然后撞了撞小白,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   她瞧了一眼,在手机上写:“好歹人家也是应树的朋友,他要来我还能挡着?再说了,多一个人多收一份礼物有什么不好嘛!”   我翻了个白眼,猪一样的队友。   除了我们几人,还有几个小白和应树的朋友和同事。因为年纪相仿,席间大家聊得很投机,酒自然也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题渐渐奔放。有几个男性偶尔来几个很有料的段子,引起一阵阵哄笑。   苏学长的眼神有意无意扫过来,我连忙低下头,如坐针毡。   小白一位张姓女同事,似乎对他产生极大的兴趣。从她频频敬酒可见一斑。   苏学长很绅士,对此照单全收,面色不改。渐渐的喝得多了,张小姐厚厚的粉底再也遮不住泛上来的瑰丽颜色。   跟一个开酒吧的在酒场上对峙,实在是不明智。   然后张小姐不干了,她走到苏学长身边,手搭着他的肩膀嗔怪:“这位帅哥,我敬你老半天了,怎么不见你回敬我?”   苏学长倒了一杯举向她,谎话说的气也不喘:“不胜酒量,抱歉。”搭在肩膀上的手被他巧妙避开。   应树打圆场:“他平时酒量还好,最近工作太忙,身体透支。美女千万别计较。”   张小姐眼色暧昧:“是工作透支身体呀还是女朋友透支身体呀?”   我感叹这个时代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豪放不分性别。   苏学长回:“张小姐说笑了。”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张小姐故作惊讶:“苏总不会还单身吧?”   他沉默一瞬,说:“目前是......我离婚了。”   我一震,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万水千山,此刻正直直落在我身上。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小白和应树对视一眼。   张小姐娇笑:“离过婚的男人才最吃香,依苏总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啊?”扭了扭蜂腰,贴得又近了几分。   苏学长也笑了:“弱水三千,敬谢不敏。我只希望她能够明白。”   张小姐讪讪走回座位,摇头:“看来我果然跟优秀的男人无缘。”   小白的一位男同事打趣道:“谁说的?我两就很有缘分嘛!”   张小姐啐他:“死相。”   满屋子哄堂大笑。   苏学长没再说话,开始低头摆弄手机。   小白耳语:“怎么回事?”看来她事先并不知情。   我小声回:“我怎么知道?”   这时,手机短信响了,我低头一看,上面写道:“出来一下好吗?我有话对你说。”——是苏学长。   我借故去洗手间离席。   小白包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苏学长随后出了包厢。   门外,我还没得及说话,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跟我来。”   我随他进了隔壁一间空包厢。他把门关上:“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我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点点头。   他说:“这些话我早该对你说,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许昭昭,也就是我前妻,最近才知道她找过你。一切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家和我家是邻居,两家一直走得很近,我爸和她爸是战友,越战的时候他爸救过我爸的命。她体弱,自小就爱粘着我。我大学时期她被查出患了癌症,她对两家长辈说平生最大的意愿就是和我在一起......我没办法,为了父母的颜面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大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可考虑到她的因素,我不能对你承诺什么,也不能辜负她,所以不便表明感情。毕业之后我便和她结婚,同时也是逼自己忘了你,不给自己退路。然后我发现我错的离谱,我和她,并不适合。我不想说她怎么样不对,总之,这个婚姻是我自己选择的,也是我一手终结的。”   我始终没吭声,他笑了一下,带着股自嘲的口气,“但是,我发觉我始终忘不了你,甚至越来越思念你,我逼迫自己忘记的同时,却在心底有着小小的希冀和妄想。为了悼念和追思这份来不及开始的感情,我和朋友也就是应树创办了‘先爱'酒吧。也许是天意,我竟然会再次遇见你。小娴,我很痛苦,每一次面对你我都很痛苦,我痛苦着不能表白不能有任何作为,却不甘心就这样又一次擦肩而过。其实在几年前我们就已经分居,但是为了两家的情分仍牵强维系表面的平和。直到前几天,她又和我大闹,才知道她发觉了你的存在甚至还打过电话给你。这次我终于下定决心和她分手,我愿意为你放弃所有包括财产,也愿意承担所有包括长辈的指责。也许这是很久以前就应该做的事,因为我的懦弱和妥协,我的人生缺憾至今。”   一股脑说完,他看着我的眼神热烈 ,“小娴,我恳求你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吗?”   我勇敢的直视她,很想说你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你?就算两情相悦你父母怎么面对许昭昭家人,我爸妈又会不会接纳你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你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看了他半晌之后,那份勇气渐渐消失,我听见自己说:“大学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如果......如果那时候你说了......”   我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我在想:是啊,抛开一切不谈,如果那时候他对我说他喜欢我,我会怎么样?   我的心明明白白告诉自己:换做那时候,我会接受他。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做那样一个梦,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我依旧会记得当时天空的颜色和他脸上明朗的笑容。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小白告诉我她要追他,我的心里会有点酸涩。   犹记得那时,轻风拂柳,青春年少。   你我若相爱,时光正好。   只是......   是啊,只是。   我感觉眼眶温热,于是便抬了脸,转过头去。   下一刻,我的右手被牵起,来到一个缓缓跳动的地方。   “我的心不会骗人。你不信的,我会去证明。你想要的,我会去达成。”   我能感到掌心下,他温暖的心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回到包厢,一群人正纷纷起身。小白看到我们大惊小怪:“跑哪去了?一个卫生间去那么久。走走,换二场,去环球一号K歌!”   身后的苏学长已经被应树等一干男人簇拥着走出包厢。   小白故意落下几步,我知道她有话要说。   果然,她问我:“他表白了?”   我点头:“不光如此,他知道了许昭昭给我打过电话。”   小白说:“你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教我的,以不变应万变。”   “扯淡!那是说他表白前,我看你这是松动的迹象。”   我没答话。    ☆、第 21 章   环球一号,本市知名的娱乐场所。   不是量贩式KTV,而是夜总会。   光彩照人的粉黛佳人们站成一排,任君挑选。我闪瞎了眼,觉得好像置身菜市场。   小白不满:“我才是主角!为毛不是去极地海狼阿喂!”   应树瞪她:“有我还不够么!你敢找鸭子我K死你!”   小白不睬他,转脸跟我说:“等你生日我们去海狼开个洋荤?”   苏学长和应树一同瞪她。   我赶紧摆手:“消停点娘娘,谁让你收了那么多男同胞的礼物!”   小白噘着嘴假装不依,开始挠我。   几分钟后,除了应树和苏学长,同行的男人们都点了中意的妹子陪唱。   几个女人摇色子,玩的不亦乐乎。   唱完一首歌,我独自退到沙发的角落,倒了一杯啤酒。   小白坐过来:“今天状态不错嘛。”   我靠在她身上,跟她喝了一口,“你和应树这回是来真的了?”   她斜我一眼:“我哪回不是真的?以前的人不对而已。”   我“噗嗤”笑场:“这回对了?看来好事将近了?”   小白神色认真:“正在考虑。”   我也认真起来:“总算不要当收容所管理员了。挺好的。”   小白沉默一会,说:“你我都老大不小了,迟早的事。说真的,不管是秦大师还是学长,我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修成正果。”   我故作嗔怒:“怎么说话的?追我的人围起来能绕地球一周,兴许吧唧一声我就嫁了。”   小白笑得花枝乱颤:“我想起朋友圈一个段子。怎么说来着?哦哦,我想起来了——‘好好的一个人,整天在朋友圈发些吃吃喝喝旅游,本来挺好的,结果突然代购了。好端端一个人,吧唧一下就代购了。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没个正形”,听完我骂她。   笑了一会,她说:“两个人你到底看中哪个了?”   我怔忪。眼里突然浮现秦大师的脸。   我说:“别瞎说。人家对我可没别的意思。”   小白夸张嗅了嗅:“怎么那么酸?您这语气貌似哀怨得很。”   应树拿着酒杯走过来,“小白生日必须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竟然有人在哀怨?”   他递给我一个麦克风:“广岛之恋,我点的。小娴你和你们学长唱一个,他唱歌很好听的。”   我黑了脸。   特么的老子最恨唱这首歌。   这首歌音域出奇的令人气愤,男声简单至极,女声基本上全得靠假声,气息差一点的根本驾驭不了。再者,它是我最讨厌的名副其实婚外情颂歌,歌词可见。   据多年K歌经验,男性均偏爱点这首,我一点也不奇怪。   我看见苏学长稳稳拿着另一只麦,对我举了举示意。   大步流星走到点唱机前,我果断掐掉这首,说:“换一个。”   然后,我啪啪捣着点唱机屏幕:“唱首应景的,王力宏范晓萱的雪人。”   众人:“......”   小白捂脸:“大夏天的,应哪门子的景?这智商,难怪三伏天送我皮草围巾当生日礼物……”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分。   我的爱,因你而生。   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缤纷。   眼看春天,就要来了。   而我也将,也将不再生存。   他的音色低缓沉静,果然如应树说的那样,很好听。   我终于感觉到小白说的没错,这首歌真的不应景。   因为,在唱完众人的喝彩中,苏学长对着话筒说:“Am I your snow man?”   说这句的时候,他看着我,眼中温暖四溢。   几乎是落荒而逃,我丢下话筒,跑出包厢。   出门的时候,我看到准备起身的苏学长被张小姐一把拉住:“帅哥歌唱的好棒,我们也合唱一首吧。”   我迅速把门关上,挡住了一片起哄声。   门外,我给小白发短信:“我先走了。”   小白打电话过来:“你敢!怎么说也是我生日,瞧你怂的。”   我说:“好吧,我去透透气就回来。”   小白说:“可以,你的包在我这里,你身无分文别想偷溜。”   挂了电话,我顺着走廊慢慢的摸索,试图找出有自然通风的地方冷却一下情绪。   良久之后。   顺着走廊绕了一圈又一圈,我悲哀的发现迷路了。   这个夜总会真是大得人神共愤。   我从专业角度挑剔着疏散距离的不合理设计,更加悲哀的发现我忘记了包厢号。   打了小白几次电话,她没接。估计手机铃声早被热腾腾的歌声淹没。   然后,我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一间一间挨个去找。   短短时间内,我看尽了人间百态。   鉴于和谐,不多赘述。总之酒色财气声色犬马,在我推开的门内一一呈现。   我要是记者或者狗仔队,估计这一会功夫,红了不知几人。   在我不断说着抱歉,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推开第N扇门的时候,看见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遇见的人——秦大师。   彼时,那间包厢昏黄的灯光下,他站起身与一名年纪稍长的男人喝酒,身边有几对男女搂在一起调笑。   看到我,他也是一愣。   我尴尬不已,装作没看见他,准备关门的时候,听见一声喊:“去哪啊小妹儿,进来!”   我一顿,包厢里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走过来:“说你呢,回来!”转头对着其他人乐:“这回来的还不错,够清纯的!”   我愕然。   就在他快抓住我的手的时候,飞快走过来的秦大师侧身挡住他:“孙总误会了,这是我朋友。”   那男人怏怏把手拿开,干笑着说了句:“秦总眼光不错嘛......”   “失陪一下。”他微笑点头,把我扯出了包厢,关上门。   我瞬时明白刚才那个臭男人把我当做陪酒小妹,一脸悲苦看他:“我就这么像么?”   他没有回答,皱眉看我:“你怎么来了?”   我驳他:“只准你们男人来寻欢作乐?”   他抱胸,居高临下看我:“应酬而已。别告诉我你在这里兼职。”   我气愤:“秦世扬!请注意你的言辞!”   “好吧,我道歉,”他点了根烟,悠然抽了一口,吐出烟圈:“我不相信你是跟踪我来的。”   “当然不是,”我说:“我朋友过生日。我,我忘记包厢了。”   他看外星人一样看我,讶异道:“所以,你就一间间找?”   我僵硬点头承认。   他不可置信:“你一个女孩子不知道危险吗?刚才那种情况,如果不是我恰好在,你很有可能被拉进去。”   我说:“有你才更危险吧......”   他的眼神阴晴不定:“恩?”   我壮了胆子开口:“少装蒜,我看你在里面如鱼得水的很。那些小姐漂亮吧,男人都一样,道貌岸然......”   他嫌弃的说:“脑子不好,没想到眼神也不好。我没有找女伴。”   摇摇头,他把香烟掐灭,连眼神也懒得留给我一个。   我对突然放松的心情不明所以。   他想了想,说:“我送你去包厢。”   “你知道是哪间?”   他很忍耐的闭了眼又睁开,一字一句的说:“我觉得,只要告诉服务员订包厢的人名,他自然会查到。”   我挑衅的笑容微滞在脸上。   不多时便到了包厢门前。我握着包厢门把手转头看他,言不由衷的说:“那个,你进来坐会?”   说实话,我是不希望他进去的。   晚上苏学长的事够我头疼的了,再加上一个空降兵,我能够想到小白一定会无止境的盘问。   他显然也没有这个打算,只说了句:“你自己进去吧,我走了。”   门突然被从内打开,嘈杂的声音贯彻大脑,我和小白撞了个满怀。   看清是我,她拉着一同出来的应树止住脚步,对我嚷道:“搞什么!我还以为你被拐了!”   我讪笑。   她慢半拍的发现了秦大师,有点发愣,指着他对我说:“娴福晋,你、你真去海狼帮我找了个来?”   我捂住了她的嘴。   秦大师的脸色顿时微妙。   我赶忙介绍:“这位是秦大师,刚才恰好遇见。他们是我朋友小白、应树。”   秦大师勾了勾嘴角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小白反应敏捷,迅速让出一条道,一面打量着他一面做出个请的手势说:“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正好我生日,帅哥赏脸进来喝杯酒,热闹热闹?”   应树不说话站在一边看戏,表现出了趣味盎然。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大师不好再推辞,说了句“生日快乐,那就打扰了”,跟着进了包厢。   真正让我想不到的在后面。   我看到苏学长站起身来,神情惊讶:“秦总?”   秦大师展颜,伸出手:“真巧啊苏总,没想到在这遇见您。”   目光落在两人胶着对握的手掌,我崩溃了——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特么的,不带这样神设定的......   两人相谈甚欢,我被彻底晾在了一旁。   小白挪着屁股过来,小声说:“老子今晚才是主角,你竟然带了两个极品对峙,主角光环都被抢走了,你搞毛线啊!”   “我哪知道他怎么也在这里应酬?”郁闷死了。   “情敌见面不应该这样和谐融洽吧,说好的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撕逼大战呢?”   应树围过来凑一脚:“娘子所言差亦。人家彼此还不知道是情敌......”   我很无语。   张小姐端着杯酒过来,媚眼如丝:“这位帅哥怎么称呼?”   秦大师端起杯子:“秦世扬。”   我嘀咕:“又有她什么事?”   小白挑眉,在我耳边小声说:“吃醋啦?”   我皱了皱鼻子,发出个单音节表示不屑。   又过了一会,秦大师表示还有朋友在等他,和在场的人一一喝了杯酒,先行离场。   我起身送他。   到了门口,他低头看我:“你没开车吧?”   我摇头。   “走的时候给我电话。”他说。    ☆、第 22 章   进去后,小白继续对我耳语:“当着学长面缠绵真的好吗?”   我否认:“瞎扯什么。他对我没意思的,真的是碰巧遇见。”   “我看不一定。他看你的眼神没那么简单,相信我,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   我沉默。   秦世扬的表现很奇怪。按照常理来看,那样冷漠骄傲的人几次三番帮我,去我家吃饭,甚至愿意伪装成我的男友给我爸庆生,应该对我有点不同的。说喜欢吧?又不大像。否则为什么看到有人送花却岿然不动?对我的私生活和情感,他也从未表现出好奇和热衷。这不是一个正常爱慕者该有的反应。   难道说,身为强者的他习惯于如此特立独行的对待比他弱的人?   我穷于应对的时候,苏学长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小白适时闭了嘴。   他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我:“今晚你喝了不少,从现在开始别喝酒了。”   我尴尬又感激地接过来。   今天之前,我说不定会挤眉弄眼对他的体贴大肆夸赞。   现在的我除了尴尬,还有一丝提防。   我们陷入这个两难的境地实在不能怪我。我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套用那句土的不能再土的话,只是造物弄人。   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矫情得令人作呕,却是大实话。   接着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继续沉默是金,他看着前方大电视上的字幕,有人正在唱歌,歌词在一句句跳动。   你的180度,是你转变的速度。   我的脚步加速,能否追回那场当初。   你的陌生谈吐,和你难猜的思路,   骗自己不去接触,你和我开始形成的尴尬图。   我心里一咯噔,这谁真会点歌。   相比较我的坐立不安,他倒显得很镇定。   他收回目光,语气平静的说:“你和秦总是朋友?”   “啊,是这样的,”我无意识摇晃矿泉水瓶子,“他是你们这个项目的设计顾问,我们所长聘请的。”   “唔,”他温和笑笑,“看来你们认识时间不长。我和他也是业务关系认识的。这个人专业造诣很深,这几年势头强劲,事业如日中天。能够得到他的指点非常难得,小娴,好好把握。”   我应了一声。他宽厚的言语让我刚才的心虚消失一大半。   我和秦大师和他目前都还算是清清白白,真不知道刚才在心虚什么。   几箱啤酒混着洋酒,终于有几个人英勇的倒下了。张小姐最甚,瘫在沙发上不能动弹。   这种喝法,不喝倒才是天理不容。   应树帮小白代了不少酒,也是摇摇欲坠。   小白几个同事架着张小姐往外走。   我对小白说:“赶紧送应树回去吧。”   小白说:“那你呢?”   苏学长张口正准备说话,我抢了先:“我没喝多少,自己打车走。学长,你和小白一起送应树,她一个女孩子搞不动他。”   这话说的有理又得当,他果然没拒绝。   他叮嘱道:“自己小心,回头我给你电话。”   走到环球一号门口,侍者已经招来出租车,看着他们进去,我跟他们挥手:“路上慢点。”   盛夏闷热的夜风中,看着渐远的出租车尾灯,我深深吸了口气,开始走向路边打车。   一声短促沉闷的汽车喇叭鸣声在右侧不远处响起,我惊吓看过去。   那辆黑色的Jaguar俨然停在距离我十米的地方。夜总会斑斓夺目的灯光下,我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里面隐约坐着一个人。   叹了口气,我走过去。   车窗被按下,车内的冷气扑面而来,里面的人同样一张冷脸:“不是叫你走的时候给我电话?”   我小心翼翼看他:“还没来得及......”   “如果我没看错,你正准备去路边打车。”   “我以为你早走了。”   “我不像你,言而无信。”   多说多错。我乖乖闭嘴,拉开后门坐进去。   系好安全带,我说:“回家吧。”   他回头看我一眼,外面闪烁的霓虹灯在他漆黑的眼里映出一丝丝色彩。   感觉自己的话奇异而暧昧,我再一次乖乖闭上嘴。   车内两人都在沉默,沁凉的空调冷风和舒缓的乐曲在小小空间流动。   我掏出手机,打了静音。   几分钟后,他还没动作,我奇怪:“怎么不走?”   他嗤笑一声:“我酒驾被抓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找了代驾?”我恍然大悟,他今天喝了酒。   他很鄙视:“总算没傻到家。”   没一会代驾到了,他让出驾驶座,绕过车头也坐到了后排。   我下意识往副驾座看了看,上面堆了些文件。   原来如此。   路上,他突然发问:“你经常去海狼那种地方?”   海你妹!狼你妹!我一脸老血的看他:“你认为我这么寂寞?”   他笑了,白灿灿的牙齿分外瘆人:“难说。”   我寻思了一下,讨价还价:“你看,我被你朋友当做小姐,你被我朋友当做少爷,也算扯平了吧。”   前面代驾咳嗽一声。   我瞧他一眼,他也在打量我,脸上没有丝毫尴尬。   我逼迫自己跟他对视,有个很幼稚的想法——谁先移开目光就是输了。   结果还没出来,突然前方闪出两道远光灯,一个急刹车,我结结实实摔在他怀里。   他反应极快扶住我,居高临下的眼神所有所思:“既然扯平了,何必投怀送抱多此一举?”   他的脸离我只有几寸,我闻见他口中散发出淡淡的酒气。   我羞恼推开他,一阵轻笑从他嘴里溢出。   之后他慢条斯理松开我,往旁边移开一点距离,开始闭目养神。   我直觉想要反击,却找不到话头,憋得要死。   小白说的对,我这性子根本不像天蝎座的人,什么冷静、腹黑到我这里都成了稀缺的神话。   反击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我不再说话,一个人生着闷气。   车子的隔声性能太好,小小空间内气氛安静的近乎诡异。   代驾小哥时不时从后视镜偷看我们。   夜总会距离公寓很远,我低头看了下手表,已经行驶了半个多小时。   先前我怕苏学长会打电话过来,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翻出手机一看,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小白的。   我担心她找我有事,回拨过去。   响了没几声接通了,电话里小白的声音很急切:“死丫头!怎么不接我电话!”   安静的车厢里听筒传出来的声音大得突兀。   我说:“在路上,没听见。”   她说:“这么安静......打车的?”   我斜眼扫了一下旁边的人:“恩。应树没事吧?”   “没事,正在洗澡。苏以钧送我们到家也回去了,他没给你打电话?”   “没有。”   “他的事回头再说。我想说的是姓秦的那个男人,我总觉得他对你有意思,而且你对他也......”   我快速打断她:“喂喂!信号不好,回头再说吧,先挂了!”   我心虚的瞄过去,发现假寐的秦大师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我的眼睛里带着分明的笑意:“信号不好?可我听得却很清楚......”   我僵硬笑了笑:“我听力不好。”   未免再出状况,我果断关掉手机。   终于捱到了公寓,他付了代驾费,与我一前一后上了电梯。   他似乎在想问题,两个人都没说话。我焦躁的看着楼层指示灯,感觉今天电梯上升的速度慢得不寻常。   二十六层灯亮,我一秒钟不想多停留,说了声:“谢谢,再见。”便匆忙走出电梯。   “庄小娴。”他忽然叫住我。   我转身。   他静默了几秒,说:“你朋友说的不错。”   什么意思?   我愣住。   他站在电梯正中,淡淡一笑:“明天我会去你们公司。晚安。”   电梯门在我面前缓缓合上,留给我最后的一幕是那片微微弯起的薄唇。   从进门到睡着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想,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晚他到我们包厢接触过的人无非那么几个,而他口中的“你朋友”,苏学长或者小白或者应树的可能性最大。再深入回想,除了苏学长,他几乎跟其他人没有过多言语。但是他和苏学长是旧识,一般人不会用“你朋友”来称呼。——他不是一般人,也不能全然否决。   难道,他是说小白最后的电话里的那句“我总觉得他对你有意思,而且你对他也......”?   就算是,他的话也有两层含义——承认他对我有意思,或者他和小白一样认为我对他有意思。   我觉得我快要精神分裂了。   我很想冲上楼去亲自质问他“你特么说清楚刚才那句话到底几个意思”,但我的理智和骄傲不允许这样做。   柿子捡软的捏,于是我打电话给小白:“今晚你跟秦世扬说什么了!”   小白莫名其妙:“这都几点了你失心疯啊?你一整晚都在我旁边,我跟他说什么你能不知道?”   果然。   我又问:“苏学长跟他说什么了?”   小白骂我:“神经病,我怎么知道?大半夜的我刚睡着,你火烧火燎打过来就为了问这个么!”   我听着她噼里啪啦鬼抽,不发一言。   骂完之后,她平静了一些,关切问:“到底怎么了?”   我把刚才电梯里的事情说了一遍,一直追溯到之前隐瞒她搭秦大师的车。   她很笃定告诉我:“准是我先前说的那样没跑了!”   “哪样?”   “你说哪样?他这是正式对你表白了!”   一切太过突然,我浑身一激灵,瞬间启动了穷摇模式,叫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   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小白又说:“反正明天又会见到,别着急。”   我说:“我不着急,我哪里着急?睡吧,日后再说。”   小白贱笑一下:“呵呵,确定和他日后再说?”   我:“......”   我去年买了个表!买了个笔!顺带买了个包!   本以为横空出世的惊悚足以让我彻夜难眠,也许是酒精催眠,也许是疲惫,也许是被人看上的滋味不错,总之很快我睡死过去。   睡前我还在疑惑一件事:苏学长竟然没给我打电话,奇怪。    ☆、第 23 章   事情的尿性总在预料之外。第二天,我被人打了。   更准确的说,我被苏学长的前妻许昭昭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难得酒后精神抖擞,我泡了杯茶,还没来得及喝,办公室便闯进来一个陌生女人。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文弱女子,面容清秀白皙,我看见她进门就问:“谁是庄小娴?”   有人指向我。   我站起来连公式化的笑容都没来得及展现,她就很不文弱的冲到我面前,很干脆的给了我一巴掌。   “pia!”   我傻了。   全公司的人都傻了。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睛火星直冒。根本反应不过来。   然后,她叫:“小婊砸!”摊开的右手再一次招呼过来。   我火了,一脚踹开她:“你特么有病你谁啊!”   她捂着肚子愣在地上几秒钟之后迅速爬起来,指着我嘤嘤哭着,嘴里不饶人:“贱人!抢我老公!”   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上来拉架的同事们不知道,小陆把我拽到一边,低声说:“姑奶奶,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简单的来说就是死去的伯仁来寻仇了,不过真不怨我。”   小陆表示没听懂,看我一眼叹口气,跟几个女同事过去扶瘫在地上的许昭昭这位伯仁同志。   伯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投向我的眼神却凶残无比:“以钧跟我协议离婚,这下你满意了!”   对于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可以说问心无愧,就算之前有过遗憾甚至于内疚的情绪,先前一个巴掌把这些打得荡然无存,于是我丝毫不回避她的眼神,中肯的说:“那是你们的事,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拆散别人的家庭还说风凉话!你不要脸!”   我说:“要不要脸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也没兴趣介入你的家庭。”   她的脸转为猪肝色,眼看又要扑上来。   同事们再次手忙脚乱的拉架。   “干什么呢!这都干什么呢!”推推搡搡间,一声怒吼响起。   许昭昭停了动作,一群人望过去——秃瓢出现了,和他一同出现的还有秦大师。   秃瓢阴沉着一张脸走过来:“你哪位?我是小庄领导,这是上班时间,有什么话到我办公室来说。”   许昭昭横我一眼,气冲冲跟着他去了。   秦大师转身去了会议室,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   所长办公室,许昭昭声泪俱下控诉我勾引她老公的种种劣迹。深情并茂得连我都为之动容——如果我不是当事人的话,简直会恨死她口中的这个狐狸精。   也许是出于对她自己和苏以钧的保护,她一直以“我老公”称呼,并没有说出苏以钧的姓名。要是秃瓢知道眼前这人口中所述的男人正是我们跟进项目的甲方,估计就没有现在这么淡定了。   一开始我还比较激动,时不时跳脚于她的妄言。渐渐地,我平静下来,旁观者一般听她叙述着一个小三的上位史。   再然后,我对她编造故事的能力感到由衷的钦佩。   按照她的说法,我在整个故事中布下了很大的一盘棋。从大学时期处心积虑接近她老公,毕业后锲而不舍,在知道他们已经结婚的情况下依旧死缠烂打,最终趁着她怀孕成功勾引到她老公,导致他们夫妻关系破裂。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不仅将故事大纲罗列的层次分明,时间节点也处理的井然有序。一个老套的小三上位史在她口中鲜活生动。   我疑心这个许昭昭和小白一样,都是写小说的狂热爱好者。   兴许在表演方面还更胜小白一筹。   我正在揣测许昭昭所致力的专业,小左进来了。   这是短短二十分钟内第二次不请自来,她依旧拿了份不痛不痒的文件请秃瓢签字,眼神有意无意扫向许昭昭和我。   我当然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她看我的眼神有点让我坐立不安,那分明不是嘲讽。   那是——崇拜?!   今天的怪事特么的凑一箩筐了......   小左走后,许昭昭擦拭了一下眼角安静下来,表示故事终于说完。秃瓢点点头,看我:“小庄,你说说吧。”   我沉默一下,很认真的开口:“如果许小姐没有被害妄想症,那么就是我拥有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魅力和能力。但是,我相信许小姐是个正常人,也很确定自己是个普通人,所以,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嗤~”秃瓢很没礼貌的笑场了。   许昭昭瞪他一眼,开始发飙:“贼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贼!”   我摊摊手,表示同意:“这倒是。不过捉贼也讲究人赃俱获,你的说辞你老公认可过?怎么不见他跟你一起来当面对质?”   原谅我的出言不逊,面对她的咄咄逼人,圣人都不会再退让。更何况,她之前还当着那么多人打过我一个耳光。   她发飙指数上升:“你不就仗着他现在被你迷住才这么神气!等他玩腻了,你就等着凄惨的下场吧!”   我反问:“像你现在这样?”   “你、你......”她噎住,脸憋得通红站起身。   “有话好好说,你先坐下来。”秃瓢急忙安抚她,给了我一记警告的眼神,“小庄你别说话!”   我依言闭嘴。   许昭昭胸口起伏一阵,看秃瓢:“要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丢人。我想保护我的家庭,我的婚姻,有什么错?你是她领导,请你说句公道话。”   秃瓢开始打官腔:“许小姐,我明白你心里的苦。谁都希望家庭和睦,你的出发点没错。但是小庄是我下属,我明白她的为人,我想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还需要进一步弄清楚。当然了,不管怎么样,既然你今天来了,我还是要给你一个交代。作为她的领导,我不好干涉下属的私生活,但是作为一个年长一点的朋友,一个过来人,我会在私下里对她批评教育,请她与你的爱人保持距离。请相信我。”   许昭昭脸色稍好,坐下来,看来对他的态度应该还算满意。   我暗自发笑,许昭昭哪里知道,秃瓢这人本身就是个三观不正的浪荡货。他这一番话恐怕连自己都不信。   秃瓢接着添油加醋赞美了几句许昭昭,什么风采过人,性格温婉,就他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不知强我多少倍,请她放宽心。   尼玛!有这么踩低我去抬人的么!   风采过人也就算了,他竟然还能从她今天的泼妇行径看出温婉来,我也是醉了。   鬼扯一通后,秃瓢诚挚的说:“不过话说回来这里到底还是办公的地方,许小姐今天的做法确实欠妥。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我也不想劳烦大厦的保安,那样对谁都不好,你说是吧?”   许昭昭沉默。   虽然是鬼话连篇,这头母老虎最终还是被制住了。或许她也明白,此行本来就不会达到实质性的效果,无非是示威罢了。   秃瓢又虚情假意了一番,许昭昭冷着脸在同事们的注目礼中昂首离去。   我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许昭昭走后,秃瓢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小庄,我是很看好你的。工作出色也不能疏忽了别的方面,今天这事的影响很不好。希望你今后一定注意啊。”   我点头认怂:“所长说的是。不过我确实是被冤枉的。”   他竟然笑了:“我知道。”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后,我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小左。她好像有话要说,我装作没看见,拿着冷掉的杯子去茶水间换热水。   不料小左跟了进来,我刚倒掉的杯子被她一把抢了过去,我愣了:“干嘛?”   她把杯子加满热水,递过来。   我发现这货的眼神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崇拜——刚才我果然没看错?我有些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她冰释前嫌的。   她很热络的搭上我的肩膀:“女神,厉害啊。”   我再楞:“什么?”   她挤了挤眼:“我都听见了。正房兴师问罪来了哈?”   我正要发怒的当口,就见她一脸神往:“能让男人甘愿为她离婚的女人还真不多,快跟姐们儿说说怎么转正的?”   我晃了晃,差点把杯子摔了。   走回座位,小陆悄悄说:“怎么回事?”   我说:“一个误以为被我抢了老公的怨妇。”   小陆恍然大悟,又说:“刚才你和小左站在一起的画面和谐得诡异,她吃错药了?”   我唏嘘:“大概是吧。小三的世界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小陆点头,忽然拍脑袋:“差点忘了,刚才你去倒水的时候秃瓢让我转告你赶紧去会议室,秦大师等了很久了。”   我这才惊觉到他的存在。   匆匆准备一下,我往会议室跑去。    ☆、第 24 章   除了我,秦大师、秃瓢,还有各专业的设计人员早已到齐。   把笔记本接上投影,我看了他一眼,他正低头翻阅图纸。   冗长的设计汇报会议由我开始,各专业相继补充。他耐心的倾听,不时提出疑问及修改意见。   一切都很平常,除了我心里隐隐的躁动。   他明明看见了那一幕,怎么反应那么平淡?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   我们的关系薄弱而微妙,我连自己希望他该作何反应都不清楚。   “庄小娴,请回答我的问题。”一句话将我从沉思中拽回。   他蹙眉看我,刚才说话的便是他。   我赧然:“对不起,请重复一遍您的问题。”   他搁下笔,眼神里充满不赞同:“大家都很忙,这个项目的时间又相当紧张,你别告诉我你刚才在走神。”   我说:“抱歉。下次不会了。”   他教训的对,是我错了。以前这种错误在我身上也是没有发生过的。   我敢于承认错误不代表我没有情绪。一个是理性,一个是感性,并不冲突。   事实上,我有些委屈。   那个让我出错的人,此刻正在谴责我的错误。   他看我一眼,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对于甲方新提出的一到四层疏散划分问题,你怎么看?”   我想了一下,说:“这个问题之前我和甲方沟通过几轮,个人建议依旧维持原方案设计思路,召开专家评审会特批,突破规范特批。对于这么大规模的综合体,如果严格按照现有规范执行,势必将功能分区零碎化,丧失了整体性和前瞻性,与创新的设计原则相违背。如果是考虑到使用功能,维持原设计,若干年后,我相信甲方及使用方会感谢我们的超前意识。如果是考虑到经济因素,投入小小的专家评审费用,换来的是更大的招商引资方面不可估量的盈利。”   他颔首:“我赞同她的观点。”   秃瓢有些为难:“甲方的意思好像更侧重于按照现行规范执行,您看?”   他笑笑:“这样吧,约个时间,我和你们一起过去,我来说服他们。”   那笑容带着不容置喙。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工作中他展现出强势的一面,强势得让人心安。   我有点庆幸和他的意见一致。   有大师坐镇,秃瓢自然很乐意,于是跳到下一个问题讨论。   会议一直进行到晚上七点才结束。   揉着酸痛的肩膀,我看了眼窗户,天都黑了。   一天下来,也就中午吃了简单的工作餐,肚子早已饿得受不了。不单是我,工作组的同事们个个面有菜色。   秃瓢热情相邀秦大师晚上一起吃饭,说是早有准备,带了珍藏多年的好酒,晚上一起品尝下。   立刻有人小声说:“不会是RIO吧?”   身边的付工听到了,捂着嘴偷乐。   这是有典故的,女性大都知道。最近热播的一部电视剧里广告植入多得可怕,其中一幕就是男配角在接了一笔大单子后豪气干云嚷着:“晚上去我家吃饭,我忍痛给大家喝私人珍藏多年的好酒!”然后镜头一转,一个特写——赫然便是RIO,我去!十来块的超市货,蒙谁呢?   秦大师微微一笑:“年纪大了,喝不动了。今天大家都累了,改天我请客。”   秃瓢赔笑说:“大师开玩笑了,您风华正茂,哪里老?”   风华正茂的大师一本正经道:“酒精会加速老化的速度。我怕再老下去,女朋友会嫌弃。”   四下无声,气氛顿时微妙,有人在偷偷的瞄我。   我心如擂鼓,他这是推托之词?还是真的有女朋友?   秃瓢顺了把额前长发,话语揶揄:“佳人有约?”   秦大师又是低缓一笑:“正准备约。”   我分明看见了秃瓢眼中乍现的一道精光,然后他说:“既然这样,那不耽误您的时间了。今天我们也不聚了,大家早点回去忙着!”   一个“忙”字咬得格外用力。   还没来得及消化大师有女票的消息,公司同仁们在他宣布下班的号令中如鸟兽散。   废话,再不走被他即兴抓壮丁加班就惨了。   机械的关掉电脑,走到负一层车库的我还在想着之前的问题:他有女朋友了?啥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好吧,他不是我的谁,当然没必要跟我说。那么既然有女朋友,先前对我的种种到底几个意思?真的只是出于朋友或者睦邻友好?那电梯口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两道明晃晃的光束闪了几下,我看过去,那辆骚包的Jaguar近在咫尺。   车里的人对我微微一笑,我失魂一样被勾了过去。   我酸溜溜的走到车门边:“不是说要约会吗?还不赶紧去?”   他松了松领带:“正在约。”   我:“?”   他调整了下座椅,面露遗憾:“约的人近在眼前,可惜她本人似乎并不知情。”   我不自觉提高分贝:“你,你约我?”   他微微偏头:“这么激动?”   我很严肃问他:“你约其他女人你女友不吃醋的?”   他说:“你先上车。”   我说:“那我车怎么办?”   他说:“丢在这,明早我送你上班。”   上车之后我才想起,我特么的刚才应该先拒绝一下以示矜持。   待我系好安全带,他发动车子,稳稳驶出地下车库。   我仍抓着之前的问题不放:“她不介意?还是你经常瞒着她约会其他女性?”   他踩了一脚油门,双眼看着前方路面,答非所问:“你智商多少?”   “124”,我说:“怎么?”   他摇摇头:“看着不像。要么就是太会装,真对得起你这个姓。”   我恼了:“我姓庄也碍你事了?”   车子行驶到红灯路口,停了下来。   “庄小娴,我没有女朋友,”他转头定定看着我,叹口气:“我正式的通知你,我在追你。”   我怔住,刚才幻听了?   “可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我跟你说过,你朋友小白说的没错,我确实对你有意思。我想把关系坐实。”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我寂寞如雪的人生突然开挂了?短短几天五彩纷呈,戏剧性的轮流上演着被前任骚扰、被学长表白、被小三,现在大神又突然通知我他要追我?   我瞪着他,他有些受不了的开口:“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追你让你感到恶心?”   “不是恶心是震惊”,我纠正,不确定的问:“你看上我哪点了?”   绿灯亮了,他把着方向盘不再看我,“说不清楚。可能是你比较有趣。”   哈士奇都比我有趣你怎么不追!我忽略掉这个答复,继续沉默。   显然他并不满意我的态度,单刀直入:“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面对这样一个尤物,傻子才会拒绝。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装十三不是我的风格。   于是我说:“好。”   轮到他震惊了,他说:“我以为,你起码会假装拒绝一下的。”   我奇道:“为什么?你条件这么好,难得一时瞎眼看上我,当然要牢牢抓住。”   他沉吟一下,丢下两个字:“也对。”   “现在算是关系坐实了吧?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我盯着他的眼睛,“上午在我公司看见我被人打,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   他皱眉看我:“那个女人打你了?我们到的时候,只看见场面乱成一团。工作时间也不方便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简单扼要的说:“一个被离婚的女人误以为我跟他老公有染,上门寻事。就是这样。”   他继续敛着浓眉:“苏以钧?”   我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眉间纹路加深,缓缓道:“从昨晚他看你的眼神猜的。作为男朋友,我想知道你们之间的事。”然后补充:“说具体点。”   我用两分钟阐述了从大学到最近遇见的经过,包括他们夫妻之间的渊源离散。   人生就是这样。看似交错复杂其实说起来非常短暂。因缘际会、爱恨情仇只是几句话的事。   听完,他发表言论:“苏以钧是个相当有恒心和毅力的人,换句话说非常固执。加上他前妻今天的表现,这事可能没这么简单就能了结。”   “我招谁惹谁了?”我一肚子委屈:“我不管,反正有你这个男朋友做挡箭牌,他们自己撕逼去,爱咋咋地。”   他似笑非笑:“刚确定关系就得给你处理烂桃花,我真有点后悔。”   我恶狠狠的撂下一句话:“晚了!”   想了想,我得意忘形的说:“苏以钧条件也不差,你吃醋么?”   他冷静来了句:“追我的女人更多,该吃醋的人是你。”   我刚膨胀的虚荣心被无情的打击了。   车子在高架上飞驰,看着熙攘的车流,我转移话题:“我们这是去哪里?”   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方向盘,很轻松的回答:“我公司。”   陪他加班,这就是他安排的第一次约会。我实在无言以对。   他说:“抱歉,最近太忙......”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摁下蓝牙,他接通电话:“小王,通知大家整理一下手上工作,方案还需要调整,我马上就到。还有,大家先吃饭。叫餐的时候记得多加一份,送到我办公室。”   等他挂断,我无奈道:“给一个工作狂设计大师做女朋友,我也后悔了。”   他用我刚才的话回我:“晚了。”    ☆、第 25 章   走出电梯,前台接待小姐站起身:“秦总。”   他微微点头,领我走进公司。   偌大的设计所灯火通明,敞开式办公空间里不下几十人正在伏案忙碌状态中。   我注意到挂在墙上的效果图,很多都是如雷贯耳的项目。   我对着前面的背影肃然起敬。   从业务方面来说,此处跟我们设计所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的办公室在最里面,整面的落地窗外灯火闪烁。   走进去,我环顾了一下,发表见解:“秦大师,你的办公面积严重超标。”   “幸亏不是在政府部门,”他把西装外套挂好,开始拆盒饭:“坐下吃饭。”   祭着五脏庙,我说:“你这里起码有一千多平方,赢海写字楼的房租不便宜吧?”   他从自己饭盒里夹了块品相不错的肉给我:“买的。”   “咣叽”,刚夹起的肉掉回去,我嘴角抽搐:“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他“唔”了一声,问我:“男朋友算不算朋友?”   我兴冲冲将他望着:“一不留神傍上大款了。”   他很配合:“以后你可以任性的买买买了。”   自诩职业女性的我当然不会靠男人养活,此时敏锐抓住一个重点:“请问土豪,您愿意屈尊在小小公寓难道就是为了找机会接近我?”   秦大师扫完饭盒里的食物,慢条斯理说:“那个公寓是我到这个城市的第一个设计项目,我对自己的作品比较有感情。所以说,一切只是凑巧而已。庄小姐,你想多了。”   自讨没趣,我低头扒饭。   他倒了杯水给我,说:“我出去工作。你上会网,我尽量早点结束。”   我挥挥手,表示听见了。   等待期间,我打电话给小白说了两件事。   一是许昭昭事件。   二是我和秦大师处对象事件。   如我所料,小白对第一件事表现出无比的愤慨,之后跟我理性的分析了下以许昭昭为例的中国女性对于婚姻的态度,最后保证绝对不会把此事告诉苏以钧,以避免不必要的后续矛盾。我们的见地一致,不是以德报怨,只是为了少惹麻烦怀柔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她对第二件事的看法。她以过来人的姿态告诫我尤物的身后都是蜂蝶满天飞,无论这个尤物是男是女,皆无例外。为了坐稳女朋友的位置,提出几点建议:迅速占领高地,结识秦大师的朋友圈,标明所有权;提升自身颜值加大筹码;尽早会晤双方父母;发生亲密关系。   我表示有难度,尤其是对最后一点。   小白冷笑:“这个时代没有男人愿意陪你玩柏拉图式的恋爱。你和于刚就是个例子。”   我虎躯一震,然后很忧伤:“容我再想想。”   小白骂道:“扶不起的阿斗。”   秦大师进来的时候,我这名阿斗正在推到他还是不推倒他之间跟自己殊死搏斗。   他走过来:“在想什么?”   我说:“人性。”   前面一个字是虚词。抹掉它才是真实想法。   秦大师乐了:“思想者,是否赏脸跟在下夜宵?”   我来了精神:“over了?”   他取了外套走过来牵我的手:“恩。”   指尖的温热窜上来,酥麻了我的全身。   我们将夜宵地点选在了公寓附近一家粥屋。   等待上菜的时候他又接了两通电话,一通是工作电话,另外一通打进来的时候他神色有点异样,然后起身出去接听。我敏锐的认为这不寻常。   等他接完电话进来的时候,海鲜粥和几道小菜已经上桌。   我盛了一碗给他,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接过去,道了声谢。   我指控:“你的负能量影响到我了。”   他抬头看我,一脸倦容。   我半开玩笑的说:“刚才谁的电话?让铁血秦大师如此伤神?”   他故作惊讶:“这么明显?”   我笃定他在回避我的问题。不再说话,开始低头喝粥。   他喝了一口,慢悠悠说道:“我妈打的。”   “你妈不是在国外?”   “恩。家里有些事。我想忙完这阵回去看看,顺便给自己放个假。”   轮到我惊讶了:“城市精英也懂得劳逸结合?”   他叹口气:“你真当我是铁打的?”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心房最柔软的地方枝枝蔓蔓沁出一种叫做心疼的东西。   迟疑的握住他的左手,我说:“其实,看到你这样平实的一面我反而觉得踏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完美的不真实,离我太遥远。”   我想说的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平凡如我时常找不到存在感。   我在小心翼翼的换一种方式表达同一种意思。   他愣住。   沉默了一会说:“完美不是我的本意,抱歉。以后我尽量该走亲民路线。”   我脸皮抖了抖,呐呐说:“我要收回刚才的话。你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我脑子短路了才会觉得这种人完美......   清晨,御用司机秦大师送我到公司楼下,告诉我今天他要忙市政府双子楼的项目,晚上需要应酬,不能陪我。走的时候交代注意按时吃饭,晚上到家给他电话。   我一向独行侠惯了,低眉顺眼的答应了目送着他驾车离去。   上楼之后,刚走出电梯,迎面冲过来一个人狠狠撞了我一下,我揉着肩膀转头看清撞我的人——小左。   她显然不比我好过,脚踩着十公分的细高跟摔在地上面色痛苦。   我很自然的过去扶,她双眼通红说了句谢谢,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我莫名其妙的走进办公室,发现里面的气氛很诡异。   我用唇语问小陆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贼眉鼠眼张望了一下四周,用手指了指电脑。我了然,迅速打开电脑,登上□□。   小陆上来的第一句话是:“粗大四了!”   我的八卦精神瞬间空前高涨。   她告诉我,小左早上跟郑工散扯成功激怒了付工。   这里交代一句,郑工是付工的老公。一正一负的夫妻档,多么和谐的存在,我们曾开玩笑说以后两人要是有孩子干脆取名正负零——搞工程的人都知道何意。   我能想象得到小左当时的神态是怎样一种□□撩人,这是常年做小三的职业习惯,其实无关乎暧昧,只是一种面对男人的本能。   问题是,这一幕恰好被付工看到。而她又是出了名的醋坛子,对小左的浪荡行径一直看不惯。于是忍无可忍,阴沉着脸指桑骂槐,从国内外影视剧到邻居的二姨,但凡含有小三素材的都被她连着祖孙三代骂了一通,以她彪悍的骂街功底,不排除带有生殖器相关的敏感字眼。   小左想还口却没有合适的理由,毕竟人家没指名道姓,于是只能掩面泪奔了。   最后,小陆幸灾乐祸的说:“从头到尾,秃瓢躲在办公室,没有出来说一句话。”   这是自然,身为地下情人,他没有立场为小左解围,尽管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更何况,郑付二人是公司元老,他不可能贸然得罪。   付工的做法虽然偏激,小左却也是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忙碌的工作很快冲淡了这个小插曲。   午饭时间,小左仍没有回来。   下午,秃瓢以视察工地为由,将郑付二人带走。   我想,这个阴谋家一定是在给小左找台阶下。   果然,不一会小左回来了。一双媚眼肿成了桃子。   大家各自忙活,平时和她交好的几个人无一人上前问候。   今天的工作效率出奇的高,下班半小时后,昨天会议上提出的问题全部修改结束。这要感谢上午在车上秦大师对我的悉心指导。   我深切体会到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优势。   关掉电脑,我去茶水间洗杯子看见小左捧着杯子坐在里面发呆。   她脸上呈现出放空的表情,傻愣傻愣的。   我头一次主动跟她打招呼:“还没走?”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弹跳起来:“啊?哦......”   我突然生出一丝类似同情的心态,对她说:“你还好吧?”   刚说完就后悔了,她好不好关我什么事?   还没转身,我就被她一把拉住。顺着鲜艳的指甲油往上,我看到她的眼眶里波光粼粼。   她说:“能陪我说说话吗?”哀伤的脸带有恳求的意味。   我不是圣母,还算爱憎分明,但面对这样一幅柔弱凄惨的表情,却忍不下心拒绝。   楼下咖啡厅。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跟最讨厌之一的小左迎面而坐。还是以倾听者的姿态。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左的可恨有目共睹。她从不掩饰狗仗人势、里戳外捣的风格。   但我妈说过:“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以前不觉得,此刻深以为然。   这个可恨又可怜的人说:“其实你们都不懂,我爱他,我真的爱他。”   这个“他”指的是秃瓢,这点我当然清楚。   我无情的指出:“他有家庭的。”   任何以爱为名义剥夺别人幸福的权利的行为都是可耻的。   小左说:“我知道。那有怎么样?他和他老婆已经没有感情了。”   又是一个失足少女自以为是的俗套戏码,真狗血。   她并没有看我,沉浸在自己的追忆里:“我是农村上来的,学习不好,考得是三流大学。家里重男轻女,所有人都不赞成我读书,认为女孩子有个差不多就行了,早点回家结婚生子才是正道,给我的钱越来越少。为了凑学费,我只有半工半读。打工的时候,我认识了他。如果不是他照顾,我可能支撑不到毕业,也不可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我对他感激,但更多的是爱,很纯粹的那种。”   呼了口气,她轻轻笑了声,“我知道你们怎么看我的,认为我是不光彩的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我何尝不难过?我不愿意这样偷偷摸摸的生活着,卑微的爱着。我想过放弃,可他对我说,他和他妻子这些年有名无实,一直在冷战,和我无关,只需要一点时间,就会跟我正大光明在一起。”   果然,秃瓢骗人的方式也俗套的令人提不起兴致。   我终于忍不住了:“呸!”   小左呆呆看我。   “我看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好糊弄的。你几岁了,这种鬼话小说电视里一抓一大把你都信?他爱你还窝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别嫌我说话难听,听这样的话都拉低我的智商!”   小左红了眼眶:“不信能怎么样?起码我和他一起的时候感受到了以前没有的快乐。你们这种条件的城里人不懂,这对我有多奢侈!”   “别侮辱农村人,城里混得好的农村人多得是!”我不客气的打断她,“你又不差,年轻漂亮,我不明白怎么就看上他。你问问自己,他如果一文不名,你所谓的真爱还剩几成?”   就当我认为她被我的舌灿莲花挽救成功的时候,沉默许久的她这样说:“其实你们都不懂,我爱他,我真的爱他。”   我简直要暴走,半天口舌白瞎了!   放缓语气,我迂回问道:“那你们的事你家人知道吗?”   她眼中一亮:“知道。他陪我去过老家,还买了好多东西孝顺我父母。除了年纪大点,我家里人对他都挺满意。不过,我们隐瞒了他已婚的事情。”   这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兴许,秃瓢对她真有感情也说不定。   “你的朋友们怎么看?”   “我没有朋友,”她搅了搅咖啡,自嘲的笑:“我要是有人倾诉,又何必跟你说?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   她还挺有自知之明,能这样大方承认也需要勇气。我有点欣赏她了。   “你不怕我跟别人说?”   “你不是个喜欢嚼舌根的人,起码,不会背地中伤人,我看人的眼光很准。再说,我也不怕你说,公司谁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我靠!   合着拿我当垃圾桶了!   我瘫在沙发里,很无奈:“这顶高帽子真不好戴。”   其实,我还想告诉她,你看人的眼光很准除了他。不过最终没有说出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该说的能说的言尽于此,她自己选择的路谁也帮不了。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用了简餐后,小左把单买了,我们各奔东西。   临分别前,她爽快的对以往的事郑重向我道歉,我大度的表示既往不咎。    ☆、第 26 章   回到公寓,已经九点钟。   楼上窗户乌黑一片,秦某人应该还没回来。他一天都没有联系我。   冲完澡敷着面膜,我窝在床上给他发了个短信:“我到家了。你还没回来?”   看着发出去的短信,我有种跟他同居在一起的错觉。   然后,脑补了一些同居画面,做饭、打扫,还有......少儿不宜的马赛克......   ——本尊竟然思春了,竟然思春了!   记得小白说过,女人到了一定年龄还没有性事,会导致内分泌不调、性冷淡。   我很惆怅,到底是要推到他呢?还是推到他呢?   顶着面膜睡着的那一刻,依然没有短信回复。   我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扯掉面膜,我看了下时间——十点多一点。   打开门,便看见秦大师站在门外。   他的表情很奇怪,有点微喘,有点阴沉,说出的话更奇怪:“你怎么开门了?”   我说:“你希望我把你关在外面?”   他的脸色更难看:“怎么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这么晚了连门外是谁都不问?”   淡淡的酒气袭来,我反将一军:“你没回我短信就不担心我有危险?”   他走进来,边走边说:“我给你回了也打了电话,你没接,所以我赶回来看看。有没有水?”   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给他,“睡着了没听见。喝了不少吧?”   “恩。”他扯开领带,开始咕咚咚灌水。   真的是灌,牛饮那种。   我嚷嚷:“喂喂喂!刚开始交往就急着走下神坛,我还没看够高冷范啊!”   他停下瞪我:“你在闷热的楼梯跑二十六层试试!”   我不可思议:“你神经病啊!......电梯坏了?”   他脱掉外套,搭在沙发上:“终于可以正常交谈了。”   我拿了个苹果坐在他对面削皮,安静的享受着感动的愉悦。   他瞅着惨不忍睹的苹果皮半晌,开口:“你是削皮还是碎尸?”   “品相如何不重要,反正都是吃。”我把削完只剩一半的苹果递过去,“今晚应酬结束的挺早。”   “我从不吃苹果。”他皱眉。   我不理睬,硬塞给他:“苹果解酒。”   他勉为其难咬了口,说:“他们还在唱歌,我中途退场的。”   我阴阳怪气地说:“陪唱小妹不错吧!”   他居然挑着眉笑:“还好。”   我知道他在逗我,装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哀嚎:“这日子没法过了!”   而后,小腹间一股熟悉的热流涌出。我呆住。   在他的殷切目光注视下我跑到卫生间,关门褪下睡衣,看到内裤上一片刺眼的鲜红。   大姨妈提前了,卧槽!难怪今天感觉异常疲惫。   翻遍浴柜,竟然没有存货。   这下我慌了——特么的不带这样玩人的!   用厚厚的卫生纸垫好,我笨拙踱步出来,打开进户门。   他在身后说:“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电梯好了没有。”   他走过来拉住我:“进来,我去。”   片刻之后,他回来了:“还没好。”   我焦躁了。以我杀猪的姨妈流量,一夜换个七八次卫生纸都不够。   于是我横下心做了决定:“我出去下。”   他说:“干什么?”   我说:“跑跑楼梯锻炼身体。”   “说实话。”   “买东西。”   “大晚上的买什么东西?”他追问。   我继续瞎扯:“想吃方便面。”   “我那里有。”   “那我不想吃方便面了,我想吃奥利奥。”   “再编?”   我闭上眼:“我姨妈来了!”   他终于安静了。   然后,我听见他沉着声说:“回去躺着,我去买。”   他说,我去买。   ......他去买。   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带上门离开。   姨妈,亲人啊,你是有多仇恨我,这才确定关系第二天老脸就被丢尽了。   我想死啊......   看着两大袋子卫生巾,我目瞪口呆:“你开超市么?我又不是血崩。”   他很无奈:“种类太多,这种技术活我不大擅长。”   我从他手上接过来,拎着往卫生间走,嘴里不饶人:“擅长就有问题了。”   一切处理完,他给我倒了杯热水,叮嘱:“别喝冷的。早点休息。”   我扯开一抹笑:“谢谢。”心里被暖暖的幸福填满。   他回我一个笑,眼神清清浅浅,屋内的灯光柔化了他的侧颜。   看着我爬上床,他帮我把被子盖好:“睡吧,我走了。”   “恩,”我勾着唇闭上眼,然后睁开:“我怎么突然想起了‘含笑九泉’?”   他的脸近在咫尺,表情似乎很忍耐。   “没有情调的女人,闭上眼,”他命令。   我乖乖闭眼,感觉到两片柔软印上额头。   “晚安。”   脚步声渐远,关门声响起,漆黑中我把被角缓缓拉上遮住脸,在被窝里偷着乐。   在我跟小左握手言和后,她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   我给小白打了个电话,约她下班后陪我去商场。我翻过我妈留下的化妆品,还缺一个粉底。恩......还要买些女人味十足的裙装。   小白很欣慰,对我的积极向上大肆褒奖。   挂完电话,小左走过来给了我一样东西:“喏,香奈儿的粉底液。刚才电话我听到了。”   我连忙推脱:“这怎么好意思。要不我给你钱吧。“   小左无所谓的耸耸肩:“就当陪聊费了。拿着吧,反正我屯的多用不完。”   我不再矫情,欣然收下。   她这个人其实很敏感,我一味坚持也许她还会以为看不起她。一边道谢一边思索着回头买个香水什么的回赠。   秃瓢走了过来:“小庄,下午跟我去伟成开会。汇报前天说的疏散划分问题。”   我点头。眼尖的注意到他淡淡扫了小左一眼。   小左好像没看见,转身离开。   直觉告诉我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伟成就是我在手项目的投资方,也就是苏以钧就职的公司。   豪华的会议室里,除了上次开标,这是我第二次因着这个项目见着他。   我和秦大师、秃瓢入座没几分钟他到了。进来的时候,他和秦大师寒暄了几句,目光转向我,微微一笑:“小娴。”   我冲他咧了咧嘴。   我注意到他坐在了“副总”名签的席位。   短信响了,是秦大师的:“别龇牙咧嘴的。”   我慌忙扭头看他,他正面无表情低头翻看资料,仿佛一切跟他无关。   我有些心虚,脸上要死不活的。   秃瓢欠身说:“苏总,可以开始了?”   苏学长点头。   在秃瓢的眼神下,我收了心思,开始汇报。   整个过程,苏学长都在静静的听,身边甲方的项目负责人认真做着笔记。   当我说到召开专家评审会,那名项目负责人插话:“这样恐怕不妥......”   苏学长对他挥手:“别打断,先听完。”   那人立刻噤声。   陈述完毕后,他沉吟了一下:“行,就按照这样执行。抓紧继续下一步施工图设计。”   甲方负责人很为难:“苏总,这种设计对规范的突破很大,需要从一线城市请专家评审,费用高额不说,难度也是相当大。您看是否合适?”   他喝口水,清晰说道:“合理的突破规范在业界是有先例的。你把今天的会议结论拿给我批,走程序的事情我安排人协助你去办,有难度找我。”   负责人狐疑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那种胜之不武的感觉又回来了。   散会后,苏学长赶赴下一个会议,简单跟我们说了几句便匆匆告辞。   秦大师日程也相当满,会后驾车离去。   回去的路上,秃瓢连连夸我:“跟着秦大师,小庄进步很大。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甲方说服了,连秦大师都不用亲自开口。”   我盯着窗外的风景没答话,心想回去不知道秦大师摆什么脸色给我看呢。    ☆、第 27 章   下班后,我拉着小白逛街,战利品多到拿不下,仍死拽着她不肯放人。   小白终于急了,她看了看时间哀求:“娴福晋,一口吃不成胖子,就算你傍到大款也不能一次把一辈子的衣服都买了吧~求您发发慈悲,我逛不动了啊啊啊~”   我从店员手里拿过送给小左的香水,对她展颜一笑:“为了表示对您老人家的答谢,晚上请你去之心城吃海底捞,把应树叫过来一起,省得说我小气。”   小白耸拉着脑袋答应了。   上菜的时候,应树仍没到。   我说:“你打个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这货拌着调味碟,很干脆的说:“我没叫他。”   我奇道:“连体婴舍得分开了?”   小白淬我一口:“还不是因为你!”   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   她搅拌的速度明显变慢:“许昭昭的事,我跟应树说了。当时他沉默了很久,突然告诉我,其实这事他知道,不光是他,苏以钧也知道。”   我讶然。   她笑了笑:“我当时反应跟你一样。这事他们怎么会知道?许昭昭这事做得并不光彩,正常人都不会对外张扬。但显然她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女人。按照应树的说法,当天晚上许昭昭就跑到先爱酒吧堵住苏以钧,先是示弱求和,话不投机后就大闹了一场,一时没忍住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全抖落出来了。苏以钧脸色铁青告诉她,这就是我跟你离婚的原因。许昭昭不干了,扬言他如果不回头,她还会去找你麻烦。苏以钧够牛掰的,当时一言未发,扭头便走,临走时只丢下一句话——随便你,如果你认为这有用的话。”   小白口中的苏学长褪去温润,冷酷得让我感到陌生。   “然后呢?”我问。   小白冷笑:“然后就有趣了。苏以钧甩手离开,许昭昭跟着后面边哭边追,之后晕倒在街上。”   画面感太强,我听得目瞪口呆。   从这点可以看出,许昭昭不是个聪明的女人。一个男人爱你的时候,你的撒泼叫撒娇,他不爱你了,你还这样那就是泼妇,会让他更加厌烦。   凭良心上来讲,我不喜欢许昭昭,但这个结果也不是我想见到的。或许有同情的成分在内,更多的是在想,他们之间的矛盾激化兴许对我没好处。   婚姻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许昭昭显然根本分不清楚。   小白接下来的话不啻于一颗炸弹:“再然后就更有趣了。应树随后追出去,将瘫倒的许昭昭带回家过夜了。”   她的这句话让我呆了几秒,我呆了几秒,千万种可能在脑子里掠过。我小心开口:“其实......”   小白很豪迈的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就省下吧。应树跟我解释,苏以钧手机关机,他又不知道许昭昭的住处,总不能扔下她不管,带回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使劲点头:“他说的也没错,我相信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不应该发生什么。真有什么,就不会坦白跟你说了。”   小白叹口气:“小娴,咱们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么?我不是贞洁烈女,感情的事我看得很透也很开。别说没什么,就算有,依我现在对他那么深的感情,也会三思而后行。我真正生气的是他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作为女朋友,我大可以跟他一起陪许昭昭一晚避清所有嫌疑,他既然选择独自承担就说明跟我没有完全交心。再就是,他竟然希望你当面对许昭昭道歉,并保证以后也不会有男女之情!说得好听,许昭昭有心脏病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这特么跟你有半毛钱关系?跟他又有半毛钱关系?许昭昭是他朋友的前妻,连他朋友都不念旧情了,他还在这假仁假义,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静静听完,我认真的说:“小白,我很抱歉你和应树因为我产生矛盾。应树这事做得也不能算错,他有他的考量和立场。但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是不会去跟许昭昭道歉的。这涉及到我的尊严和底线。我不想为强加到头上的罪名去跟她服软。”   小白说:“废话!你就是要去我也拦着!”   我说:“那你和应树怎么办?”   她夹了块虾滑到嘴里,含混不清道:“凉拌!这回是他理亏,抻一阵子再说。”   回去的路上秦大师给我打了通电话,表示晚上要在公司加通宵不回公寓了,再三叮嘱我晚上睡觉锁好门,有人敲门不可以随便开,又加重强调我姨妈在身别贪凉。我甜蜜的应了,并贤惠的唠叨着让他记得吃东西,工作累了适当休息。   腻歪了一会,我依依不舍挂断电话。   到家后,我拨通了苏学长的号码。   这是他夜总会告白之后我们第一次私下联系。没想到竟然是我先打给他。   我一直认为他那晚表白之后会穷追猛打,这种没声音没图像的情况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更何况他在得知许昭昭对我骚扰之后仍旧如此,我认定其中必有蹊跷。   又或者,我只是他外遇的挡箭牌?   我不想趟进他和许昭昭的浑水,加上有了秦大师,是时候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了。   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了。   “小娴。”他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异常。   我单刀直入:“你知道了。”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他也很直接:“是的,我知道了。对不起。”   然后他说:“我在你家楼下,可以下来一下吗?”   我愣住。   他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想说太晚了不方便,看了看时间,才九点钟,说这话未免过于矫情,于是我说:“好吧,你等我一下。”   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站着抽烟。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我走过去,故意把脚步声放大。   他发现了我,把烟蒂摁灭,冲我笑笑。   我回他一笑,找着话题:“以前没见过你抽烟。”   “偶尔。”他说,“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我说:“为什么事先不打电话?”   他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声音很轻:“可能是怕你拒绝吧。”   我有些不自然,把话题扯开:“今天白天的会议,谢谢你。”   他收回目光,落在我身上:“工作而已。许昭昭......我没想到她会那样。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   我郑重说道:“确实是你没处理好,尽管不是你本意。”   我看到他眼底滑过一丝愕然,无所谓笑了笑:“我的态度令你很吃惊?不过确实如此,许昭昭做得虽然过分,情理上来看我也能理解,当然,理解不表示我谅解。这段失败的婚姻中你们都是受害者,但毕竟是你们自己经营的,后果应该由你们自己承受。换句话说,作为无辜的路人,我不想被牵扯。”   我特地加重了“路人”两个字。   灯光下,他沉默,脸色不是很好。   就当我认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开口了:“小娴,我那晚的话是认真的。我从未如此坚决的面对过自己的感情。我和她之前的事情与你无关,我和你之后的事情也与她无关。我不是刚出茅庐的年轻人,知道该以何种环境和面目面对心爱的人。我是个男人,有些东西,是不能让你去背负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打造。”   我摇头:“你没懂我的意思。你当然有权利决定你们的关系去留,也有权利捧着一颗真心留给真爱的人。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他看向我的眼光中含着明显的哀伤和疲惫。   我强迫自己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有男朋友了。我男朋友你也认得。”   “秦世阳?”没想到他却突然打断我,说出一句话意味不明:“小娴,你们不适合。”   我否定:“你错了,我们很相爱。”   他缓慢摇头,声音低沉:“你会后悔的。”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没有再说话。    ☆、第 28 章   那天之后,我们又因为项目见了几次。   这使我陷入一个困局。一方面拒绝了他,一方面又不得不经常见到他。工作上的事情,他一如既往的支持着我,并没有任何刁难的意思。   我从甲方项目负责人那里了解到,伟成公司董事会在召开专家论证会一事上其实很不赞同,可以说,苏以钧对我的支持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接受着一个被我伤害的人的恩惠,我感到很不安。事实上,但凡他表现出一丝的刁难,我反而会自在些。   相比较我的尴尬,苏以钧显得自然许多,但也仅止于工作方面,私人的事情只字未提。   许昭昭再也没找过我的麻烦,似乎这事已经翻篇。   但让我头疼的是,小白和应树依然僵持着。   既然事情也算由我而起,我觉得当这个和事佬。   我约了应树见面,本想拉着小白一起,但她坚持不去,并且放话,我可以去见应树,回来不准替他说情。   直到见到应树,我才知道事情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   他告诉我,许昭昭确实怀孕了。   就在许昭昭醒来之后,她给他看了一张医院妇科的化验单,上面显示已经怀孕两个多月。   也就是这件事促使应树决定说服我去跟许昭昭道歉并表明态度,并且有了撮合苏以钧和许昭昭重修旧好的想法。   说完这些话,应树停了一会,脸上呈现出恍惚的神情。   他苦笑:“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那样执意帮助许昭昭。不只你,小白也不理解。我在单亲家庭长大,我爸爸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抛下我们和别的女人走了,剩下我和妈妈相依为命。父爱的缺失、旁人的异样眼光、妈妈的眼泪,你们不会明白那种痛苦。当时我看着许昭昭那样的绝望无助,突然想起了我妈妈。苏以钧对你本来就是单相思,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尝试让他们重新走到一起?至少,孩子的人生是健全的。”   我提出了心底的疑问:“他们既然分开两年了,孩子是怎么来的?”   应树说,许昭昭告诉他,两个月前的一天,苏以钧曾到她那里拿以前的东西,留宿一晚。   怀孕的事情苏以钧并不知情,还是应树后来告诉他的。据说苏以钧知道后很震惊,一直在说:“这怎么可能?”   应树闻言很恼怒,当下给了他一拳,告诫他,无论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是个男人就得做男人应该做的事。   我整理了一下他的话,问:“你什么时候告诉苏以钧的?”   应树仔细回想后肯定的说:“三天前。”   三天前,那就是说,苏以钧去我家找我的时候并不知道许昭昭怀孕的事情。而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昨天。   我想,如果那天苏以钧知道这件事,还会对我说那些话吗?   也许,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如果他因为孩子勉强和许昭昭继续生活,这样的结果对他真的好么?我尽管不爱他,却也真心希望他过得幸福。此刻,我不知道该喜该忧。   略过这些,我问:“你和小白之间,打算怎么办?她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有些话你和她讲明了自然就好了,这样胶着着总不是事儿。”   应树烦躁抓了抓头说:“她很反感许昭昭。那天我话只说了一半她就大为光火走掉了。我现在这样护着许昭昭更惹得她不快,何况那晚......唉,我还没想好,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我当下表态:“你们这样我也有原因,你别急,交给我吧。”   应树很感激,随后冒出一句:“如果把许昭昭换作是你,就好了。”   我噎住。   我把一切对小白和盘托出后,她说:“我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我不明白。   她耐心解释:“你不觉得一切太过偶然?苏以钧对许昭昭早就没了感情,分开那么久却又突然发生关系,而且苏以钧能力强到只一次就怀上了?”   我无奈道:“喂喂,重点似乎不在这里。我觉得你应该理解一下应树,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她唏嘘:“是啊,小可怜的身世这么惨,我真没想到。”   我趁机加把火:“所以?”   “所以,我决定给他足够的时间悲天悯人、对影自怜。”   我终于怒了:“差不多行了。说到底这件事情咱们都是局外人,以后的路怎么走全靠苏以钧和许昭昭自己,没必要因为他们搞的鸡飞狗跳。再说应树这次也没再提让我跟许昭昭道歉那档子事,说明他很在意你的感受。这事到此为止,再纠结就没劲了,别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小白骂:“白眼狼!我当初还不是怕你吃亏,现在你充好人,我倒里外不是人了!”   我赔笑:“说的对!说得对!我一向敬您女中大丈夫,义薄云天!”   小白护着我,应树护着许昭昭,许昭昭又把我视为死敌,微妙的结构中小白和应树的关系不可谓不尴尬。   紧接着,我听到小白幽幽一声长叹:“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明天我主动找他谈和。把你那该死的负罪感收起来。”   我顿时临表涕零。   晚上,秦大师隆重邀请我去他那里吃饭。   这几天我都忙得焦头烂额,而他似乎比我更忙碌,每天都在凌晨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我睡了,我出门的时候他早走了,竟然一次面都没见着,只抽空打电话发短信聊表思念。   这就是设计狗的艰辛。   我终于了解了付工时常挂在嘴上的抱怨:“找对象千万别找同行。”   然而行走在这条不归路大道上,我表示甘之如饴。   接到约会通知的时候,我正在下班途中。   我扶着方向盘撇嘴:“大师够抠门的,我以为跟着您能到金碧辉煌的土豪饭点长见识。原来是我想太多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低笑:“有些事情在外面不好下手。”   分不清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假,我拼命抑制住狂跳的心脏,嚷嚷:“说好了,我不做饭啊。”   他从善如流:“不要你做。”   看看车窗外车水马龙的下班人潮,我说:“要不,我去买点食材?”   “不用,我准备好了。你一会直接上来就行。”   “你又不知道我爱吃什么......”我小声嘟囔。   他笑意更浓:“但我知道你无肉不欢。”   “......”   为了表达对约会的重视,回到家后我冲了个澡,开始精心梳妆打扮。   经过小白和小左的指点,我的化妆技术日进千里,简单的淡妆竟然也显出几分姿色。对着镜子我臭不要脸的感叹:“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啧啧......”   放下长发,换了一件藕荷色纱裙,临出门前我想了想,又在耳后喷了点香水。   收拾妥当出门,我感觉有种将士出征的雄壮意味。   进了门,秦大师呆了一瞬。   他露出一抹我看不懂的笑容:“你在勾引我?”   顺着他的眼神,我看见自己胸前薄纱下的黑色胸衣若隐若现。这才后知后觉这裙子实在......有点暴露。   我还没说话,下一秒,就被他牢牢搂在怀里。   “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料......不过,以后人前不准穿这件衣服。”   我心一横,踮起脚攀上他的脖子,吻住了他。   他的身体微僵,只那么一下,便反客为主把我紧紧锁住,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间传来的气息清冽却霸道,快要窒息的我就一个想法:特么的,丫刚用过漱口水,根本就是没安好心!老子着了道了!   口舌大战被我肚子突然响起的可疑声音画上休止符,他很受伤:“都说秀色可餐,我费力迎合还是阻止不了你的生理反应,看来是骗人的。”   “生理反应”四个字被他念得摇曳多姿,我被隐晦的那层意思臊热了脸。   我送给他一个音节:“呸!”   他满意的欣赏完我的窘态,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庄小姐请入席~”   看着一桌子饕餮盛宴,我震惊了:“真人不露相啊,简直是名厨所出!”   他洋洋自得:“眼力不错!祥记的厨子做的当然都是精品。”   我愤然:“你竟然叫外卖!”   他理所当然的回答:“不然你以为呢?”   我实在不该对他的居家能力抱有任何幻想,看在菜品的份上,我不予计较,拿起筷子准备跟佳肴奋战。   “等等。”他不紧不慢拿出一瓶红酒,“今天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喝点红酒助兴?”   我欣然同意。   其间,秦大师告诉我,他手上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这两天准备回德国家中看望母亲和姐姐。   我突然想到小白的话,顺口说:“我要不是忙那个项目,也想和你一道去拜访一下阿姨。我还没去过德国。”   他轻轻晃动高脚杯,看了我一眼:“一定有机会。”   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没抓住。   莫名有点不安,我试探着:“我们相处还太短暂,也许有些话这个时候说太傻气,可我不是个能存住话的人。”   抛出这句话,我注意观察他的表情。   他定定看着我:“我对你是认真的。”   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那样温暖。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我因此全然相信他。   他拉过我的手握住,贴在他的脸上,声音温柔:“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的诗,从他口中娓娓念出。   感受到掌心的温度,触感那样真实,那样美好,一寸一寸印到我心房某个柔柔软软的角落里。   我移开发热的眼眶,不敢看他。   叹息声几不可闻,他坐到我旁边拥我入怀,说出三个字。   我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回抱他。   事后我回想不起到底那晚喝了几瓶红酒,总之最后毫无悬念的醉倒了。然后——留宿在他那里。   “留宿”这个词最近出现的频率相当高,不过这次轮到我头上了。   起初我还晃晃悠悠强撑着跟他一起收拾餐具,在摔了个大马趴后被他严厉禁止。   据秦某人说当晚我死乞白赖赖在他的大床上不肯走,还叫嚣:“我终于睡到斯波尔的床垫啦!谁不让我睡我跟谁急!”   我很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不过我垂涎他这张昂贵的床很久了,这句话倒像我的风格。   然后就断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点击率真是没sei了~三哥好心塞 ☆、第 29 章   我是被渴醒的,习惯的摸上床头柜方向,没有碰到水杯。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   “醒了?”身后传来磁性的男低音。   我慌忙扭头,动作太大脑壳晃得生疼。   秦某人清凉短裤,赤着上身,戴了副眼镜坐在床上看书,他皱着眉看着龇牙咧嘴的我,不发一言,下床走出卧室。   进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杯水,把水搁在床头柜上,他扶我坐好。   我顾不上喝水,低头看了眼自己,然后一把把薄被掀开——床单上没有可疑血迹。   我扫了眼他精壮的胸膛,紧盯着他眼睛:“......你把我办了?”   他面色不善:“没得手。”   心里半是放心半是失落,我低头喝水。   他不再说话,气氛沉默诡异,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我的吞咽声。   放下空杯子,我没话找话:“你怎么还没睡?”   他脸色更臭了:“我身体没有隐疾,也没有醉到和你一样沾床就能睡过去。”   我想我明白他为什么不睡了。   那张臭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字——“欲求不满”。   我很严肃的想了想,终于勇敢的发出邀请:“一起睡吧。”   他幽黑的眼神深不见底。   我后悔了。   显然他不打算给我后悔的机会,一把按掉台灯,顺势把我拉进怀里:“好。”   他的身体滚烫,灼人的温度里我清晰感受到下股沟处抵着一个坚硬的东西。我越发僵硬了,埋着头小声说:“我想,我还没准备好......”   “我知道,”他忍耐着叹气,“别动,我就这样搂着你就好。你睡吧。”   我不是傻子,海马体里跳出两个信息:第一,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说的话不可信;第二,我睡得着才有鬼。   事实证明,“凡事都有例外”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在那个夜黑风高适合袭胸,哦不,是适合行凶的夜晚,我竟然忐忑不安的在他怀里睡着,而秦某人,居然真的只是搂着我睁眼到天明。   我的论调被全部推翻。   逆天了。   再次睁开眼天已大亮。   身边空空如也,我看了眼手机,九点半。该死!   慌忙翻身下床,秦某人突然冒出来:“起来吃早餐。”   他穿着衬衫长裤倚在卧室门旁,发型收拾得干净利落,眼底微微发青。   我上前摸摸他的脸,有点心疼:“不是一夜没睡吧?”   他转身走向客厅,一副懒得搭理我的模样。   看来被我猜中了。   我跟出去,质问:“我上班迟到了你怎么不叫我?”   “叫破喉咙都没见你有反应,”他把碗筷摆好,“我跟你们李所长打过招呼了,说你在我那里讨论项目的事情。你今天都不用去了。”   “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我感激向他拱了拱手,有种以权谋私的快感。   他扯了扯嘴角,叮嘱:“快吃,吃完跟我出去办事。”   我往嘴里塞着煎蛋,狐疑看他一眼。   他挑眉:“晚上跟我出席我公司合伙人的婚礼,出去买礼物。”   我疑惑:“用得着一天的时间吗?”   他递给我一杯牛奶,慢条斯理说:“我后天去德国,给我妈我姐姐捎点东西,还有你爸的生日贺礼。”   我这才想起来我爸的生日快到了。没想到秦大师比我记得清楚。   我很欣慰:“你还挺细心。”   他露出刻薄的笑容:“不是我细心,是你粗心。”   我几乎忘记了这个男人一向拥有三句话气死人的本事。   看在他为我做早餐的份上,我大度的原谅他。   一顿饭吃的风平浪静。   之后,秦大师随我下楼,等待我洗漱完毕,亲自挑了件不显山不露水的长裙叫我换上。然后下达命令:昨晚的衣服以后不准穿出去。   我心痛万分的回忆着那件衣服的不菲价格,幽怨的在心里默念一个字:靠......   婚宴迎宾处,我第一次见到秦大师的朋友。   也就是婚礼的新郎和伴郎。   他们先是和他亲热的打招呼,接着视线落在我身上,全都露出奇怪的表情,我听见其中一个说:“Amy?”   我愣住,看向秦大师。   他一脸平静:“这是我女朋友,庄小娴。”   接着向我介绍:“他们两个是我公司合伙人,也是我的大学同学。张三、林行远。行远便是今天婚礼的男主角。”   张三......他爸妈到底有多不待见他啊......   头一次遇到比我名字还随意的人,顿时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我冲他们笑笑。把准备的礼物交给林行远:“恭喜。”   他客气了两句收下了。   扎着小辫子的张三打量的目光转为炙热:“庄小姐真是一笑倾城啊~”   秦大师瞪他一眼:“你要是闲的话带我们去入座。“   张三摸摸鼻子,乖乖闭嘴。   同大多数婚礼一样,整个过程隆重热闹。可能是工作关系,也有很多外籍友人夹杂其中。他们对中国特色的婚礼表现出极大的兴致。喝交杯酒、点子孙烛,每一个环节都看得兴味盎然。   我们和张三同学很自然的被安排在一桌。我注意到他时不时瞄我。于是我也礼尚往来的开始打量他。   老实说张三是个很帅的男人,有点像演员李晨,但是那条拉风的小辫子破坏了整个画风。   至于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好奇,我当然不认为真的因为自己有沉鱼落雁的美貌,很自然的我想到了那个“Amy”。   直觉告诉我事情不简单。   我素来不具备沉稳如山的美德,于是隐忍到婚宴结束返程的那一刻,厚积薄发了。   我暗搓搓的看着驾驶座端坐的某人:“Amy是哪个鬼?”   某人倒很自觉的坦白:“我前女友。”   果然如我所料,这下我无话可说了。   秦某人是个正常男人,没交过女朋友才是怪事。   “他们没见过你前女友?怎么会把我误认为是她?”   “时间太久了,也许记不清她相貌了。”   拿对方的前任说事是最没品的,我憋了半天,仍没找到下一句的突破口。   秦大师很好心的给我台阶:“有什么想问的?作为我的女朋友你有权利知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说:“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好上的?她为什么起个洋名?”   能把我当做她,显然这个Amy是个中国人。   也有一种可能,她其实叫艾米。   秦大师按下车窗,点了支烟。   我皱眉。   他很少在车里抽烟。   我没有点破,因为我在耐心等他说一些我想知道的事。   深深吐出一口,青蓝色的烟圈晕荡在他头上,被风吹散殆尽。   他终于开口:“在德国取得建筑学博士学位后,我曾在当地一家设计事务所就职。Amy是我在那里的同事。她早我一年进公司,担任行政助理。同是华人的原因,我们感觉很亲近,我初来乍到也得到她很多照顾。后来,我们走到了一起。”   我又问:“那你们怎么分手的呢?”   他猛抽了一口,将烟摁灭:“我回国了,而她选择留下。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   每一段感情都会有山盟海誓、爱恨交织,但过去就过去了,再多的曾经也只需要只言片语便能讲完。哪怕再苦情,哪怕再动人心魄。   我不知道他此刻的心境如何,我只记得当初我对他陈述过和于刚的过去,单薄的只有一句话而已。   当你身在其中,那就是满满的整个生命,当你跳出来,那便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缕光线。   我覆上他放在档位的右手,轻轻说:“以后我不再打听关于她的事了,你今后的生命里,只有我。”   我不想再听到他提到那个女人。在他口中无论是“Amy”,还是“她”,什么样的称谓我听着都刺耳。我不喜欢自我折磨。   何时开始,我对他用情已经那么深了呢?   感受着他紧紧回握的手,我的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   好在,此刻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第 30 章   两天后,秦世扬去了德国。   由于航班起飞在上午工作时间,他拒绝了我送机。   临走前一晚下楼找我,将苏以钧公司的项目施工图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悉心跟我交代了一遍,并给了我几张纸,上面细细罗列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所有和甲方及其他专业交叉的工作节点。   我放下手里的小说,飞快扫了一遍,发觉日程已经排到整个项目结束。   于是耷拉着脸:“总感觉你这是要失踪的节奏。”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还没飞,你就不能说些吉利话?”   我恍然,大声呸了几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看白痴一样看我:“看来我不眠不休替你整理工作进度非常明智。依你的智商,除非苏以钧力挺不追究,不然你们所一定因为不能如期完成设计周期而赔得倾家荡产。”   我优哉游哉窝在沙发里重新翻开小说,妄图挽回面子:“我情商高。”   他从我手里扯过小说,翻了几页,嘲笑:“恩,偏爱废话连篇的小说,情商确实不低。”   我怒:“你倒是找本适合高智商情商读的书给我看看!”   他居然真的塞给我一本书:“这本就不错,字字珠玑,绝无废话。”   然后抱胸站在一边,一副看戏的神态。   我将信将疑瞅了眼书名——卧槽!《建筑设计防火规范》!   这货竟然带着家伙来羞辱我!   叔可忍婶不可忍,我采取迂回战术,故作淡漠:“交代完了?书留下,你可以走了。”   他挑眉:“你这是赶我走?”   话语上的优势让我感觉到扳回一局。我悠悠然喝口水:“这么明显的意思高智商的秦大师还挑破,不然你还想留下过夜?”   一股强大的力道将我拉起来,箍着我的胳膊紧紧贴近他的身体,我的冷汗悄悄流下。   他好整以暇看我,语气暧昧:“既然你盛情挽留,也不是不可以。”   “无赖!唔~”   未出口的话被火热的唇舌淹没。   我的脑子里只盘旋一个问题——这局到底我是输了赢了?   他的恶劣行径在几分钟后戛然而止。   他赤红着双眼,发出的声音沙哑:“等我回来,我们去看房子。”   我的喉头发紧,音调也好不到哪去,我说:“什么房子?”   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上,空出的手摩挲我的头发:“我们的房子。公寓太小,不适合两个人住。”   我的脑袋嗡的炸开了。   几个意思?同居还是求婚?   看不见他的表情,我不知道该装傻还是该装死。   或者,干脆点问他:“您这是要娶我么?”   我的心思起起伏伏,找不到来时的路。   他却有了动作。   这货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收回手,略微退后一步,缓缓张口。   他要说话了!他要说话了!   我屏气看他,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货果然说话了,他说:“晚安。”   然后......走了......   ——走了?!   草泥马成群结队呼啸奔过,宽面条泪在我脸上无风自舞——这尼玛唱的是哪出?我真的不介意你给点剧透再走的......   坐在办公室,我的心思飘到很远的地方。   搜索地图,我计算着这个时候他的飞机应该到了哪个国家的上空。   好煎熬......   □□头像跳动,是小左。   她说:“中午有空吗?”   我回了个疑问的表情。   她说:“楼下栖巢见,我有话跟你说。”   我猜的没错,小左说的正是她和秃瓢之间的事。   那次谈话后,她回去仔细想了下,认为我说的有道理,于是跟秃瓢同志摊牌了。她的态度很坚决,不愿意在小三的路上走下去。并且希望离职。   秃瓢慌了,先是再三表示对她坚贞不渝的感情,之后给了颗定心丸:给他三个月的时间离婚,然后娶她。   我觉得秃瓢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了。没有人会用时间把自己框死,除非是真的下了决心。要么就是傻逼。而秃瓢显然不是后者。   我问小左:“那现在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小左说她有点举棋不定了。   可以理解。   她既然对秃瓢有真感情,他如果离婚,她便算不得小三,从她的角度来看,也就没有理由再提分手这档子事。   然后她请我给个建议。   我考虑一会,说:“那你就等他三个月。反正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   小左面有难色:“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还有个问题困扰着我,他告诉我想把孩子争取过来。”   这才是让小左举棋不定的原因所在。   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来说,给人当后妈确实很难堪。   我突然想到了苏以钧。   秃瓢这样的人都会在离婚当口想着争取抚养权,那苏以钧呢?他会因为许昭昭怀孕选择留在她身边吗?   自私点来说,这对于我或许是件好事。要是他对即将出生的孩子不闻不问,我会瞧不起他。   小左又说了什么,我没听进去,直到她问:“你在听吗?”我才回过神。   我“哦”了一声,很直接地告诉她:“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直觉告诉我他离婚的事情有难度。”   秃瓢的年纪和阅历都是我们无法企及的老油条,难保在小左之前他没有用此方法哄过别的女孩。   当然,我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啪”,小左把咖啡杯用力放下,狠狠道:“就给他三个月,好歹老娘陪了他几年,即使离不了婚也得扒下他一层皮。”   我眼神跟着杯子里泼出的咖啡一抖,对她肃然起敬。   秦某人航班预计到达时间在晚上七点,他没有给我打电话。   我死死的盯着手机,开始迅速计算飞机靠停登机桥加上提取行李的时间,并留了二十分钟余量。   小白这时候来电了,我没好气的问她什么事。   她懒洋洋的告诉我她和应树和好了,以示庆祝,决定邀请我一起在本周末去九华山烧香。   纳尼?拜菩萨庆祝复合?这种奇葩事只有她做得出来。   秦大师不在,由于他的鼎力支持项目上的时间还算宽裕,我正愁周末没事打发时间,但想一想还是摆手:“我去当电灯泡不好吧?”   她气定神闲的抛出诱饵:“周末正巧是九华山主持做法事,千载难逢的机会,去不去随便你。”   我火速转变态度:“那就这样说定了。”   小白说:“你家秦大师要不要一起来?”   我无比幽怨:“人出海泡洋妞去了。”   难得见到我变成怨妇,小白揪着机会挖苦了一阵,很欢乐的挂断电话。   之后我拨通秦某人电话,关机。   我惊悚的想起自己的“童言无忌”,接着思维发散到近年来知道的几起空难事件。   为了不再胡思乱想,我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   我做了面膜,打扫了房间,还把冰箱清理了一遍,期间又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仍是关机。当挂钟指向十点的时候,那个令我一整晚死去活来的电话终于来了。   我一把摁下接听键:“你到了么?”   电话那头有广播的背景声,秦某人的声音略显疲惫:“飞机晚点了,你还没睡?”   我哭丧着脸:“你一直关机,我好怕被我一语命中......”   他笑了,语气却比之前轻快许多:“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我错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迟一周,想我了?”   我大方的嗯了一声,开始汇报:“周末我去九华山。”   “稍等一下,我上出租车,”他说,然后我听见几句叽里呱啦的鸟语,似乎在和人交谈。   一声车门声后,他继续:“去那做什么?”   “命犯小人,烧香拜菩萨。”我意有所指。   他说:“不如拜我。”   我奇道:“拜你有什么用?”   他低低一笑:“拜我能造小人。”   我去!   脑补完他一口白牙窃笑的贱样,这货稍微正经了一些:“只要不跟苏以钧一起,我都批准。”   他从没主动提起过苏以钧,包括上次会议的事情,我几乎认为其实他对这个情敌并不介意,看来不然。   我喜欢看他吃醋的样子,故意激他:“一周的时间,足够我混迹声色犬马各种场所了。”   他没有勃然大怒,淡然道:“我眼线很多的,你小心点。”   我在心里偷偷说,但是您的眼线没几个认识我的,您逻辑有问题。   又散扯几句,我听见旁边的司机说了句鸟语。   秦某人说:“我到了。”   我说:“你家离机场真近。”   他微微应了一句,说:“那先这样,你早点睡。有空给你电话。”   我跟他道了句晚安挂断。然后在床上打滚。   恋爱的感觉好神奇。    ☆、第 31 章   事实证明,再强大的逻辑抵不过微小的概率。   我竟然被秦某人的眼线活逮了。   事情是这样的。114孙工彩票中了笔不菲的奖,请同事们吃饭,饭后大家意犹未尽嚷嚷着去酒吧,然后我华丽丽的撞见了张三同学。   当他拿着酒杯走向我的时候,我的思路出现短暂空白。特么的不带这么玩人的......   张三真不是一般人,我还没开口他就向我的亲爱的同事们自我介绍:“我叫张三,张三的张,张三的三,是庄小姐的朋友。”   同事们立刻表示热烈欢迎:“久仰久仰。”。   我都才刚认识几天,你们久仰个毛线!   不过想来也对,张三李四都是如雷贯耳的人物......   张三同学很自然坐在我身边,笑得灿烂:“你也经常来这里?”   我严阵以待:“哪里哪里,偶尔偶尔。”   他捂着嘴乐:“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你趁他不在偷偷跑出来玩。”   “......”您这是在逼我杀人灭口么?   随便聊了会,他抿了口酒:“你们认识很久了?”   “不久,才一个月左右。”   认识才一个月就已经交往,我以为他会吃惊,却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惊异的神色。   他看着台上倾情演绎的贝斯手,所有所思点了点头。   我打趣说:“也许在这方面他的作风比较豪迈。”   我以为他会笑,可是他说:“他回国后就没有交过女朋友,可能你对他来说比较特别。”   对于这番话我很受用,转头看看左右:“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我在等人,”他指指不远处,“喏,来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了迷幻闪烁灯光中走近的林行远。   “嗨!”我跟他打招呼。   林行远冲我淡淡点头,面向张三:“Carmen他们到了,我们过去吧。”   然后对我说了句“失陪”,先行离开。   张三无奈的耸肩:“公司应酬太多,秦大师又不在,可苦了我们了。”   我微笑回他:“你快过去吧。”   他摆摆手,很快尾随着林行远消失在昏暗灯光中。   收回视线,我心里感觉怪怪的。相比较张三的自来熟,林行远对我的态度很淡漠,我感觉他似乎并不喜欢我。   只见过一次而已,没道理啊......   工□□情都很顺利,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一转眼,周末到了。   大清早,小白和应树驾车到我楼下接我。   我看清车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放心上车。之前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他们把苏以钧或者许昭昭带来,借此机会摆个冰释前嫌的鸿门宴。无论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我都不愿意见。   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一路上气氛融洽,甚至连那两个人的名字都没有被提及。   九华山,著名的佛教圣地,香火素来旺盛。得道高僧亲自做法事的日子里,善男信女人头攒动,盛况空前。   应树借助强大的关系网在山上酒店争取到一席之地。   我为他暗暗点赞。   晚上,小白把应树打发了,约我一起出去兜风。我知道正题来了。   信步走在青石板街道,夜风微凉,带着缕缕白天未消散的香烛气息。   小白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一边揉脚踝一边问道:“今天你许的什么愿?”   我说:“许愿还得来还,多麻烦!我就求了个平安。”   小白撇嘴:“懒死了,不就两个小时的车程。”   我也不废话:“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润滑气氛了。”   小白见鬼一样看我:“跟着大师果然长智商。”   我单手一扬,表示洗耳恭听。   她面色凝重:“许昭昭果然是假怀孕。”   “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就觉着事情不大对劲,哪有这么巧的事。后来许昭昭跑去找应树跟苏以钧求情,证实了我的猜想。简单来说,苏以钧通过某种途径确定她假怀孕,扬言要告发帮她开假证明的医院的朋友。三甲医院可不是好进的,闹出去一辈子别想在医疗系统混了。总之许昭昭现在很惨,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得求他顾全自己医院的朋友别去把事情捅出来,弄得里外不是人。”   我半天才理清思路,提出疑问:“许昭昭再二也不会拆自己的台,苏以钧怎么知道她假怀孕的?”   小白说:“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应树也不清楚。我觉得苏以钧这个人很可怕,不再是大学时期温润谦和的学长了。”   我说:“也不能怪他,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要说这许昭昭够傻的,怀孕这种事还能装的?难不成还想往衣服里塞海绵?”   小白说:“根本不需要,我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起初月份小看不出来,等这段时间过去了,苏以钧被她抓牢,然后轻飘飘一句流产结束,经过这么一出,苏以钧再想离开也难了。毕竟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哦,人家怀上你的种你就回头,孩子没了你就走了。不负责任嘛~”   我摇头:“唉,这个年头,还有不是心机婊的人么?”   小白弹了我一个脑瓜崩:“你啊!你想过没有,事情发展到这里,你危机四伏啊。”   我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出主意要许昭昭假怀孕的。”   小白很嫌弃的瞟我:“所以说你笨!苏以钧对你用情至深,现在一身轻松还能不想着法的接近你?以前倒也罢了,现在有了秦大师,你打算怎么办?我虽然跟秦大师不熟,但以我阅人无数的本领来看,他必定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主。万一产生罅隙,再挽回就难了。男女之间那点事,就算你没想法也说不清楚。”   我张了张嘴,竟然无力反驳。   最后,我下了决心:“干脆我早点跟秦大师结婚算了!”   小白嗤之以鼻:“结婚还有离婚的呢,再说苏以钧本身不就是个结过婚的人......唉唉,啥意思?这才多长时间,你们竟然都打算结婚了?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我如实相告:“我也觉得有些古怪,他临走前跟我说想买所大点的房子,额,原话是‘我们的房子’,然后就匿了......这不算求婚吧?”   小白一脸悲痛:“高能预警。娴福晋,你遇到的两个男人都不简单,你要小心了。”   我同样悲痛的望着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庙宇,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秦大师食言了,当我数到第九个手指的时候他才回来。   不过约定时间第七天的时候,他在电话里提前告知我家里有事,可能回程的时间要晚几日。   来前他也没给我说一声,估计想给我个惊喜。但是很可惜的是这个人肉礼物出现的时刻不大对。   因为,他按门铃的时候我正在如厕。   大的。   我有个怪癖,但凡这个紧要关头被任何事打扰,必定会造成三天大便不畅。   于是我一脸便秘的表情去开门,非常不爽。   也许是被我半是欢喜半是忧愁的脸孔感染了,他的脸上也呈现出同样便秘的表情。   他说:“不高兴我回来?”   我立刻换上一副欢天喜地的表情:“不能够!简直太意外,太开心了!”   秦大师将信将疑看我一眼,转身关门,然后热切的把我抱住。   兜头而至的阴影下,我突然意识到他这是要吻我。想起刚才正在做的事情,我恶心了——那坨黄金还在体内,这跟□□有什么两样?   于是赶忙捂住了嘴。   他脸色难看放开我:“解释。”   我一本正经道:“几天不近男色,有点不适应。”   他皱眉:“这都什么习惯。”   眉头一松,他突然笑了:“你是在暗示我,以后每天都要保持亲密行为?”   我一脸是血仰头看他。   话能曲解成这样,就没见过这么没廉耻的人。   他继续提要求:“明天上午别去公司了,和我出去一下。”   我迟疑:“明天好多工作呢,完不成进度秃瓢会杀了我的。”   “没事,我帮你做。就你那效率,三天的事情我一个上午就搞定了。”   堕落感和偷懒的愉悦在我心里交织,我依然不死心:“你不用上班?”   “当老板就这点好处。”他笑得云淡风轻。   “......好吧。干啥去?”   “看房子。”   “咦?”    ☆、第 32 章   一个上午,我们徘徊在各个楼盘。   最终,我们将房子选在二环以内一个刚开盘的高档小区。现房四居室,一百八十平,另加上两个地下车位。遵从我的意见,认购的楼层很高,三十一层。并且在小区的沿街位置。   我喜欢在夜风中端着一杯咖啡俯瞰城市的夜景,那让我有种逼格和存在感同时提升的快感。   作为一名穷大了的人,刷存在感成为我的癖好。   我一直没问他“我们的房子”是几个意思,他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匠人无寓一直是我等设计狗的口头词。画了那么多年的房子没有一所是自己的。我思索着,就算只是同居,能在有生之年住进这样一所高大上的房子,赚了。   当然,我需要付出的是一层膜的代价。   我一边拷问自己是否三观不正,一边欣赏秦大师刷卡的诱人风姿。   然后,我看到他在购房合同上笔锋苍劲的写下我和他的名字。   我一直知道自己傍上大款了,然而面对这一幕还是有点发懵。   越是有钱人越是狡猾,为女人挥金如土的初级时代早就过去,不见兔子不撒鹰才是现状。而秦大师显然是个大方过头的猎人。   猎人说:“庄小娴,发什么愣?”   我说:“无功不受禄,这样不好吧?”   猎人说:“写都写了,懒得划掉。”   我说:“突然摇身一变成为百万富翁,我脑充血。”   猎人说:“保持住健康体魄,接下来的装修还需要你操劳。”   我心尖一颤:“好汉饶命,我没那么多软妹币。”   猎人把卡塞给我:“装修公司我已经找好,你定方案。里面的钱足够了。”   杵在一旁的售楼小姐羡慕的看我:“小姐命真好。”   我不要脸的点点头:“这位先生的眼光和我的命一样好。”   售楼小姐安静了。   猎人居然在旁笑了一笑:“说的是。”   晚饭后,小白和应树突然造访,撞见了正在和我讨论装修方案的秦大师。   寒暄过后,秦大师发觉小白似乎有话要说,准备告辞上楼。   我不想他和我的朋友产生疏离,拉住他对小白说:“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直说。”   小白看秦大师一眼,开了口:“许昭昭割腕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竟没有太多惊讶。   前些日子的沉寂我一直觉得不对头。我不知道许昭昭到底有多爱苏以钧,但是以我对许昭昭的认知,她在处理和苏以钧的关系上并不高明。从给我打电话到去我公司大闹到假怀孕的连续事件,自杀这种蠢事她能干得出来。   小白还告诉我,她在自杀前给苏以钧发了短信,当苏以钧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血泊中。医生表示她失血过多,再晚送到医院一点人就没救了。   一旁沉默的应树补充道:“当时我和以钧在一起。开始许昭昭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没接,所以她才发的短信。看到以钧的表情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当我们赶到的时候,许昭昭已经昏迷。她家的墙上全是血迹,写着......”   他和小白对看一眼,说:“写着,我恨你们。”   应树的话不亚于一记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响。   一个女人,究竟爱恨到了何种程度才会选择用割腕这种最惨烈的形式去结束这段纠葛?我一直自私的以为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可是事实上,我早被牵扯进来,无意间成了杀人的推手。   一直以来,对于许昭昭这个人,我采取漠视的态度。甚至假怀孕一事被曝光,我还心存不屑与嘲讽。我从未从许昭昭的角度去想过,如果不是绝望,她怎么会不顾颜面跑来找我?哪个女人希望展现出丑陋的一面给人作笑柄?在那个让她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男人面前,我何曾为她说过一句好话?   难道面对今天的局面,我应该展现的仅仅只有“无辜”和“事不关己”么?   如果她真的死了,我的作壁上观,我的心安理得将会成为莫大的讽刺,伴随一生。   身旁一直静静抽烟的秦大师突然开口:“小娴,去看看她吧。”   我望过去。   他的声音清晰:“去看看她,我陪你一起。”   我顺着病房的门缝看进去,许昭昭躺在病床上,一个中年女人陪坐在侧正对她轻轻说话,她恍若未闻,双眼直直看着天花板。   我小声道:“挑在她这个状态来不太好吧?”   秦大师摇头:“这个时候才最好。”   我表示不理解。   他低声解释:“心如死灰的人最需要希望。而且,只有虚弱的人才最容易听进别人的话。你等一下,看我手势再进去。”   说完,他推门走入病房。   我站在门外,静静观察房中的动态。   秦大师放下水果,对那名中年女人说:“您好,我是许昭昭的朋友,来探望她。”   许昭昭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凝滞表情,脸都没偏一个。   中年女人不疑有他,一脸愁绪勉强笑笑:“谢谢你来看她,我是昭昭的妈妈。你们先聊着,我出去洗衣服。”   我闪开几米,等她走远了,重新守在房门前。   秦大师冲我打了个手势,我硬着头皮走进去。   看到我,许昭昭终于有了反应。   她说了一个字——“滚。”   秦大师与我十指相扣,自我介绍:“许小姐,我是庄小娴的男朋友秦世扬。”   她脸色苍白,视线在我们脸上游移到我们紧握的手。   秦大师继续说:“我很抱歉你的遭遇。但是,对于之前你对我女朋友的误解和栽赃,我无法谅解和苟同,并且认为很有必要澄清。只要有我在,小娴永远不会和苏以钧有半点可能。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如果你们之间的事再牵扯到小娴,我将会有一万种手段强行制止。”   对于这番说辞,我瞠目结舌。难道今天不是来卑躬屈膝示弱的么?   对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他竟然采用这样强的硬态度?   许昭昭咳嗽一阵,冷笑看我:“从哪里找的群演?”   群演?!   我去啊,这思维够发散的......   根本用不着我回答,秦大师面无表情接过去:“我这样的群演,还没有人请得起。”   “另外,”他松开手,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许昭昭床头,“我们即将准备结婚。我认为,不会有人傻到花一大笔钱只为编造一个与自己无关痛痒的谎言。”   谁和谁要结婚?我幻听了么?   再一看,靠!他拿出来的竟然是购房合同......   许昭昭半死不活的身体有如神助,相当配合的开始翻阅那本购房合同......   从她的视线,我揣测她应该把购房人名字连同金额都看了一遍。   然后,她不说话了。   废话!白纸黑字加钢印,妥妥儿的真合同,岂是电线杆上几十块钱办的假证能比的。   秦某人把合同放回包里,慢悠悠说:“由于没有交情,我们大概不会邀请你参加婚礼。当然,如果你一定要随份子以表歉意我们也不会介意。话说完了,你自己保重。再见。”   然后就拉着我很潇洒的走了。   走了......   整个过程中,我这个主角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这让来之前绞尽脑汁思考说辞的我找不到一星半点的存在感。   我的脑子一直处于放空状态,车子开出很久,才找回声音:“这唱的哪一出?”   秦某人很自然的道:“以恶制恶。这招对许昭昭这样的人管用。”   “许昭昭一直把我作为头号情敌,今天之后应该会稍微心安,起码不会太绝望了。可是我怕她以后会变本加厉纠缠苏以钧。.”   秦某人轻慢的看我一眼:“我的目的只是给她希望活下去,从来没想过让她产生放弃苏以钧的念头。”   ......给人一条活路你会死么?   “但是,她要真来参礼怎么办?”   “那咱们就结婚,不难办。”   “我怎么感觉掉进坑里了?”   “就算是坑也是金坑。恩,顺便断了苏以钧的念想,也算产生了附加值。”   我被他的言论彻底打败。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在哪里?三哥没动力了! ☆、第 33 章   车子缓缓停在赢海地下车库,秦大师说:“随我上去一下,有些事要处理。”   我边走边嘀咕:“这么晚了,还拉着我加班,是不是人啊?”   他叹息:“私事。我把楼盘的日照再测算一遍,沙盘信不过。”   楼盘?今天买的房子?   我恍然大悟,狗腿谄媚:“大师够神通广大的,图纸都找到了!”   他按下电梯按钮,笑笑:“靠山吃山。正巧做这个楼盘的设计院老总我认识。”   张三和林行远也在,我和他们打了招呼,跟着秦大师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打开CAD,我凑了过去。   秦大师作势起身:“不放心你来算。”   我敬谢不敏:“你办事,我放心。您老忙着,我出去转转。”   然后果断闪离。   开玩笑,看到CAD都想吐,现成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我先跟外面的设计人员聊会天,接着去洗手间补妆——最近我养成了化妆的好习惯。   我妈说,化妆的女人最美丽,悦己悦人。   小白说,彩妆才是王道。   我说,女人化妆,山河秀丽。   好吧,最后这句纯粹胡诌。   补妆的时候,我给小白打了通电话,详细叙述了晚上去探视许昭昭的经过。   小白对秦大师的另辟蹊径大肆褒奖,原话是:“既有效阻止许昭昭轻生的念头,又解了恨。”   之后大篇幅的对我和秦大师间相差甚远的智商感到担忧。   最后,以“所幸你们俩生的孩子智商拉平均也比你高出许多”这句话欣慰结尾。   我由“孩子”两个字,想起白天买房和秦某人说的婚礼。于是继续倒豆子。   饶是见多识广的小白,此时也惊吓不小:“行动派的金主竟然写上了你的名字!娴福晋这是要女屌丝逆袭做大做强的节奏啊,记得空间卧房以备我离家出走投奔用。”   嬉皮笑脸一阵,我正色:“你说他到底怎么想的?房子都买了又没正儿八经求婚。先上车后补票还是想坐霸王车?”   小白抽我:“房子都带你分了还坐哪门子的霸王车?海龟的想法新派,八成是想先试婚呗!不过按照你的描述,他应该是奔着结婚去的。人财都在你手里,着什么急?”   “我才不急,就算他想结婚我还不一定愿意呢。”   “说实话!”   “......当然愿意。”   “碧池!”   结束通话我走出洗手间,看见林行远站在几米外。   他在偷听?   林行远没有任何躲避,直直看向我:“你们要结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听出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赞同。   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反对,除非他喜欢秦大师。显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他刚结婚。继而我大胆假设,也许他结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于是笑出了声。   他不赞同的神色渐渐变成了鄙夷。   笑完,我一脸正经道:“没有的事,你听错了。”   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秦大师已经结束战斗,向我汇报:“没问题。”   我走过去给他揉肩:“大师辛苦了。”   “受宠若惊——左边一点,”他享受的闭眼,“刚才去哪转了?”   “聊天啊,你们这里的人都挺健谈。”   “这么快就想着收买人心?说说吧,他们背地里都是怎么说我的?”   “恩?”   “当老板的没一个有好名声,比如说你们的李所长——秃瓢这个名字实在惨绝人寰。”   我乐不可支:“别担心,你一没秃顶,二没啤酒肚,最多落个阎王的称呼。”   “还真有?”   “我起的。”   “阎王总好过秃瓢,”他把电脑合上,“走吧,回家。”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我爸的生日到了。   按照计划,我和秦大师一大早便驱车前往我家。临行前,他把送我爸的茶具仔细摆放在后备箱里。   我撇嘴:“哪有第一次上门就带杯具的......”   他眼皮子也不抬:“你也可以理解为洗具。”   我煞有介事点头:“真是杯洗交加,你在我父母大人面前表现好点。”   他把后备箱关上,回答的也很认真:“放心。”   快到正午的时候,终于到达我家。   路上我在感慨世事难预料,一个月前被我千恩万谢友情出演的男人如今真的成了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不知道这个结果是不是心理暗示起的作用。   据说如果总是有人在你面前提及某个异性,你就会不由自主的对他关注,久了会产生不一样的情愫,要么喜欢,要么反感。   如果我们走到这一步也有这层原因,我庆幸秦大师对我的观感是正面的。否则我不但没了爱人,还多了一个处处刁难的对头。不过也不一定,秦大师多数情况下会对讨厌的人自行漠视,高傲到连说一句话都吝啬。   对于我们的到来,我爸妈的表现简直是欣喜若狂,而且毫不掩饰。   我是他们亲生的,自然非常容易的从二老脸上解读出不同的意思。   我爸:女儿终有有男人要了!   我妈:还真带回来了,看来不是做戏!   站在玉树临风的秦大师身边,我为自己终于被平反的身价洋洋自得。   秦大师的表现令我相当满意,得体的谈吐和脸上洋溢的笑容处处彰显中国式好女婿,直到,看到一桌子熟悉的菜肴......   我妈热情的给秦大师堆了满满一碗饭菜,兴高采烈的对我爸说:“我说的没错吧?小秦这孩子优秀又懂事,特别是吃的品味,他特喜欢吃我做的菜。”   我同情的看着秦大师僵硬的表情。   我爸喃喃:“还真是特别......”   我妈横他一眼。   我一把秦大师饭碗抢过去,三下五除二拨掉大半:“他减肥。”   把剩下的推回去,拍了拍他,眼神示意——你受苦了。   我妈讶异:“小秦这么瘦,减什么肥?”   秦大师从善如流:“少吃多餐有益健康。”   我妈恍然。   之后在我家的两天,秦大师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多么致命的错误——他被我妈一天数顿兢兢业业的喂养着,而且不给我插手......   当天晚上,在秦大师的提议下,我爸的生日宴在本地一家有名的餐馆举办。我怀疑他实在受不住我妈的款待了......   被邀请的还有我叔伯姑姑和几名同辈。在众宾客艳羡的称赞中,我爸妈趾高气昂,脸上绽开了花。   我的个人问题一直是家族里的老大难,尽管我一不啃老,二不认为自己真的大到人神共愤的年纪,再者这个跟他们有毛关系?但显然我爸妈不愿意继续将我作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鲜亮耀眼的秦大师俨然成了最好最有利的封口器。   宴席上,秦大师成了焦点,持续的答记者问。来来去去皆围绕他,从身高学历到爱好家庭,秉承了三姑六婆的八卦美德。   秦大师耐心出奇的好,所有问题来者不拒,一一满足。   每次解答后都成功引起啧啧声一片。   我仿佛置身一场歌迷见面会,气氛热烈空前。   被无情忽视的那段时间,我刷了会微博,浏览了朋友圈,玩了会游戏,然后跑厕所。   从洗手间回来,包厢的话题变了。   他们正在如火如荼的讨论结婚事宜......   我惊呆了。   这就定下来结婚了?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秦大师说:“我们很着急,想先把证领了,等我妈和姐姐回国就举办婚礼。”   我不着急啊......   他还说:“房子已经买好,正在筹划装修。”   这是实话......   并且说道:“我们是晚辈,日子还需要各位长辈挑选。”   我听到长辈们不断的连说好,然后我妈说:“走个形式就行,我们也不是卖女儿。你说呢,老庄?”   她转脸看我爸。   老庄一脸慈祥:“最重要是你们相亲相爱,其他不重要。等亲家母回来,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就把日子定了。”   说话的时候,我发觉除了秦大师,一屋子人都若有若无瞄向我的肚子。   我觉得他们似乎误会了......   “那个.....”我试图解释。   微弱的声音被欢声笑语淹没。   我开始在桌子下面踹秦大师,他一把抓住我的小腿,小声道:“怎么了?”   我怒视他:“你故意让他们误会的。”   他不置可否的给我添了杯橙汁,附耳过来:“你不愿意嫁我?”   我红了脸,结结巴巴的抱怨:“太快了,你都还没向人家求婚。”   他若有所思摸摸下巴:“哦,说的也是。”   接下来的一幕,把我彻底震惊了。   “各位长辈,”他突然起身,“我想借此机会向小娴郑重求婚,”变戏法般,一枚钻戒在他手中出现,“希望你能嫁给我。”   静默三秒后,众人欢腾,包厢内的高气压持续上升。   没有单膝跪地,没有罗曼蒂克的场景,但眼前这个优秀的男人是我所爱,我们的爱情得到亲人们的祝福,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我当然不会拒绝。   伸出右手,看他把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呢?”   相比较我而言,我爸妈显得更激动,我甚至看见了我妈眼里泪花闪烁。   我爸说:“这就是今天我收到最好的一份大礼!”   众人说:“寿宴加定亲宴,双喜临门啊!”   我觉得秦大师早有预谋。果然,他事后交代这枚钻戒正是在德国定制的,所以多等待了两天才回国。   并且表示,由于生意上的原因,他母亲和姐姐暂时不能过来,丑媳妇总要见婆婆,让我耐心等待。   算起来,我们相处才一个多月,一切发展太快,我如在梦中,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秦大师听闻我的顾虑,轻笑:“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回神。”   一辈子。   多么诱人的字眼。    ☆、第 34 章   三天后,苏以钧出现了。   他是直接来我公司找我的。   公司里没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纠葛,就连他是我的学长我也从未对人提起。一是觉得不利于工作开展要避嫌,再就是毫无意义。   许昭昭那次来闹场子似乎也没说到他的名字。所以当他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所有人包括秃瓢都以客套恭敬对待甲方的姿态招待他。   他对秃瓢说的话很官方很简洁:“我有事找庄工,请安排一下。”   秃瓢自然而然认为跟项目有关,连忙找了间会议室,嘱咐我小心应对。   他来前连电话都没打,我当然会小心应对。   倒水的文秘关门出去,我直截了当的说:“苏总,是不是图纸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请尽管说,我手上还有工作要忙。”   他苦笑:“苏总?你以前都称呼我苏学长的。”   我笑笑:“工作时间嘛。”   他没有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结,垂眼注视手里的纸杯良久,似乎上面的彩印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我坐在他对面,静静等待他开口。   他当然不是特地跑来让我欣赏他的沉默,这个时候我需要足够的耐心。换句话说,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早料到他会来找我,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也许他以为我会先开口问些什么,在沉寂了一会后终于抬头。   “小娴。”   他的下巴有青色的胡茬,脸色看来并不好。   我不发一语,直视他的眼睛。   他把眼光移开,然后又挪回来:“我和许昭昭,离婚了。”   我故作不解问道:“你们不是早分开了?”   相比较之前,他突然冷静下来:“我们分居两年,昨天才把离婚手续办了。”   “这和我似乎没有关系。”   “或许是没有关系,可是有些话我觉得应该说明。之前她给你打电话,甚至来大闹我都知道,却一直碍于两家长辈交情睁只眼闭只眼,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没想到后来的事情会闹那么大,我越来越不懂她。但是事已至此,我和她已经没有再拖下去的必要,而且她似乎也想通了,所以和平分手。”   “所以?”   这两个字具有浓浓的挑衅意味,我以为他会颓败,会不知所措,事实上他却更加沉静了,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之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身为一个男人,我兑现了承诺。你有拒绝的权利,我也有追求的权利。只是,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   “另外,”他眼神复杂,“我希望横在我们中间的人不是秦世扬。”   我有些好笑:“他不是横在我们中间,我说过,我和他已经在交往。事实上,我们已经订了婚。”   他摇头:“小娴,我也说过,他不适合你。”   “理由呢?”   “我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有些话不能随便说。你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你难道就没想过他别有居心?”   我调整坐姿,微微一笑:“爱算不算别有居心?苏总,不是每件事都要计算投入产出比的。”   气氛又一次陷入沉默。   然后他说:“就算身为单纯的朋友关系,我提醒你一句,在和他的关系上不要草率。”   无缘由生出怒火,我硬生生压下去,冷漠道:“那,谢谢。”   谈话不欢而散。   苏以钧走前跟秃瓢打了个招呼,看到他压抑的表情秃瓢显然受到惊讶,殷切的询问是否我的表现令他不满意。   我垂首而立,心里暗想岂止不满意,简直太不满意了。   苏以钧看我一眼,淡淡回了句“还好”,就匆匆离去,留下我在秃瓢办公室里和他大眼对小眼。   秃瓢几乎认定了我和苏以钧在项目的认知上发生严重冲突。介于秦大师的威压,又不好发作,欲言又止几次后挠挠头让我跪安。   如临大赦的我想:以后和苏以钧怕是连朋友都难做了。   为了庆祝订婚,秦大师订了场子,邀请了一些关系不错的朋友,小白、应树、张三都在被邀请之列。林行远有事缺席。   张三是个自来熟,不多时便和同样热情洋溢的小白、应树打成一片。   饭后,一行人杀到环球一号K歌。   包厢内,小白对我即将嫁做人妇很是感伤,字里行间同时透露出向往。   我说:“您这是恨嫁了?”   小白叹气:“你都快结婚了,我妈不逼死我才怪。”   应树凑过来:“咱们也一起办了?”   小白悚然:“不要!我才二十八!”   应树摸摸她的头:“都那么大了,再不抓紧就响应不了优生优育的政策了。”   张三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要不,考虑一下我?”   应树怒气冲天瞪着他:“你敢撬我墙角!”   张三委屈的缩回去,看我:“小娴,我好惨~”   我拍拍他:“我帮你介绍一个?”   张三眼睛发亮:“你么?”   我的爪子立马被秦大师的大掌握住,他藐视的看着张三:“保持距离!”   这时,秦大师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来电显示——林行远。   他漫不经心点了支烟,拿着手机走出去。   张三松口气,恢复嬉皮笑脸问我:“什么时候能喝你们的喜酒?”   我老实回答:“不知道。等他妈回国跟我家人定日子。”   他表情奇怪:“世扬他妈也参加婚礼?”   我比他还奇怪:“儿子结婚,当妈的难道不参加?”   他跳过这个问题,问我:“你见过他家人没有?”   我说:“没有。毕竟是终生大事,作为晚辈我觉得应该先去德国拜访阿姨。也许是路途遥远,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提过这茬。”   他点点头,没说话。   我喝了口饮料,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家离机场很近?”   我记得那次他去德国,从机场上出租车不久便到了。   张三想了想道:“相反的,很远。几年前我曾经去过一次,大概有几十公里的路程。”   我不会记错,但是看他的语气也相当肯定。   一定有哪里不对。   “娴福晋,”小白一副白莲花的姿态指着我:“把你相好的找回来。他嗓子还不赖,本宫要屈尊跟他合唱一曲。”   “嗻1我迅速入戏,小太监状低腰出门。   秦大师不在包厢外。   我顺着走廊拐了个弯,看见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我。我轻轻走过去,准备给他一个惊吓。   走廊不是很安静,周围包厢时不时传出喧杂的鬼哭狼嚎声,所以他并没有发现我。   我断断续续听见一些电话的内容,他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与其他人无关,更与他(她)无关,上次回去我和他(她)说得很清楚了......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们都应该放下......”电话那头似乎还在说,他话语间带了些克制的意味:“不需要,我妈那边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   我看到他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抵在墙上,手背青筋凸显。   他似乎遇到了难题,我不知该走该留,正在犹豫的当口他收了线,转身看见我。   他蹙眉:“你来多久了?”   我有点尴尬,看样子他并不希望我在这个时候出现,于是故作轻松的上前拉他:“刚到,小白要和你唱歌,大家都在找你。”   他扯了扯领带,微冷的神情缓和下来:“走吧。”   走在他身后的我很想问他,刚才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她)”是谁,他妈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心里莫名害怕,仿佛有只怪兽藏在阴暗处,一旦我去碰触,它便会跳出来将我吞噬殆尽。   很久之后我终于明白,怪兽就是怪兽,只要它存在在那里,即使你再逃避,最终还是会被它捉住,尸骨无存。    ☆、第 35 章      苏以钧公司的项目施工图提交日期进入倒计时,我开始了不眠不休的闭关。偶尔有空照镜子,我都会被里面不人不鬼的自己吓得半死。   秦大师比我好不到哪去,或者说比我更惨。可怜的他身上压着三座大山。   第一座,市政府双子楼的项目完结后,又接手了一个大案子。他这个人对出具的成果要求百分百完美度和零瑕疵,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第二座,他每天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辅佐和指点我的工作。   第三座,新房装修。估计从一开始他在这个事情上就没指望我能起多大作用,我简单定了装修风格后就做了甩手掌柜。定装修公司、主材的选取,无一不是他亲力亲为。   白天我们各忙各的,晚上我基本待在自己家里,秦大师身兼数职,楼上楼下跑的欢快。   让我难以接受的是,相比较我的蓬头垢面,秦大师精气神一级棒,根本瞧不出半分困顿。我总觉得他的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和我根本不是一个次元。这让我满心的疼惜变成了眼热——这简直不是人......   我曾说过这个问题,他听后魅惑一笑,剥了片桔子塞到我嘴里,温情的来了句:“你笨,所以效率低。”   这个时候男人难道不应该说“因为你是女人”表示怜爱的么?那么暖男的举止配上恶毒的话到底是闹哪样......   关于领结婚证,秦大师向我提过一次,我一口拒绝了。理由是领证就得拍照,连天的熬夜致使皮肤松散眼神涣散,上镜肯定难看。   女性对容颜总有近乎苛刻的固执,秦大师对这点也只能妥协。随后,海归派的他居然在网上翻出黄历开始研究,半晌过后,秦神棍掐指一算说道:“桂宫盈缺三轮后六辰值日,此乃大吉。”   我:“说人话。”   秦神棍被打回原形:“初拟三个月后农历十月初八,那时你我手上的项目都已完成,装修按计划也可以结束。”   我很满意的总结:“天时地利人和,你办事我放心。”   几周后,我的工作先他一步完成。   交图之后,浑身轻松。我嗑着瓜子,很是嘚瑟的对他的项目方案进行点评,他静静听完,上下打量我一遍:“你确定建议我用国内规范进行修改?”   我虎躯一震,后知后觉:“你这个是国外项目?”   他居高临下看我:“不然我为什么叫项目组成员请翻译用葡语做文本?”   我嘿嘿一笑,牛头不对马嘴回答:“锅里还煲着汤,我得回去做个面膜......”   “就这点出息,”他阴测测把我按住:“正好是个学习的机会,跟我熟悉一下IBC。”   我欲哭无泪。   不知道是秦大师事先打了招呼还是小左的帮忙,秃瓢很善心的没有给我安排繁重的工作。为了给秦大师减负,我自告奋勇承担起装修的未了事宜。   虽然繁琐,装修对我来说是个新鲜事,我乐在其中。   生活不会一直风平浪静,事情接二连三找上门来。   首先是小白,她又和应树闹翻了。   来找我的时候,小白红着眼眶,看得出来刚哭过。   我很少见她这个样子,小心翼翼的问原因。   小白告诉我,受我婚讯波及,他们也打算将结婚提上日程,不料小白爸妈坚决不同意,原因他们接受不了应树是单亲家庭,尤其接受不了的是单亲的是母亲。   他们认为单亲家庭成长的男人或多或少具有恋母情结,担心婚后小白会受应树和婆婆的双重气。   暂且不说这个论调是否荒谬,应树听闻觉得自己和母亲的尊严被人践踏,一怒之下摔门而去。   小白好说歹说,依然得不到应树半个好脸子。心高气傲的她向来被众男人捧在手心里,何尝低三下四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于是也怒了。   我中立的说:“也不能怪应树,是人都有脾气,何况他长相条件都不错。”   小白擤了把鼻涕,冷笑:“长得好的男人要么是明星,要么是混蛋!”   我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了自己屋里的那位。   小白咬牙切齿道:“老娘跟他在一起后就没正眼瞧过别的男人,还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我吐出一句话:“他跟你在一起同样也没正眼瞧过别的女人,再说人就这一回,还是你家里有错在先,你可是一直蹬鼻子上脸的。”   小白简直不敢置信:“你是我朋友还是他朋友!”   “你们两个人的朋友,直觉告诉我你们分不掉。与其相互折磨,不如握手言而。真抹不开面子,就冷战一段时间......哦,纠正,是冷静一段时间——反正这对于你们来说驾轻就熟。”   说完,我诚惶诚恐的等着被狗血淋头大骂。   岂料,小白前一秒钟还义正词严的神态立刻转为赧然,声音也低了八度:“你帮我劝劝他吧?其实,我知道是我爸妈不对。”   面对着精彩绝伦的神转折,我觉得永远弄不明白她脑回路的构建原理。   “这事有些难度,”我拍拍她的肩,“我试试。”   应树这个人脾气相当好,我就没见过他微笑、憨笑之外的表情。咬人的狗不叫,越是脾气好的人别扭起来越难搞定,我不确定但凭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   即使搞定应树也只是成功了一半,我跟小白详细分析了一下现状,认为最大的问题其实在她父母身上,只要他们交往一天,那种想法就是颗□□,说不定哪天就爆了,炸的人畜升天。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秦大师,他的脸色比小白还精彩,幽幽说道:“我一直认为你智商低,没想到语文学的倒还不错,暗喻功夫很到位。”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恍然想起秦大师也是单亲家庭出生,而且也是由母亲带大。顿时心里七上八下,窘迫万分。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语气从容:“所幸你父母豁达开明,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一直在想,身处逆境的你怎么会拥有如此健全的心态,现在看来,多半归功于我未来的岳父母。”   我拼命揣测他话中真假各占几分。   他笑得和煦:“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你心态健全,但是三观不正,这点还需要我以后慢慢扭转。”   我靠!   我就知道,麻雀老了是老麻雀,死了是死麻雀,永远不会跨物种变成凤凰,我怎么会奢望从他嘴里听到好话。    ☆、第 36 章   小白的事情还没告一段落,许昭昭又粉墨登场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再没出现在我的生活,似乎之前都是一场幻觉,寻不到一丝痕迹。就连苏以钧,也仿佛人间蒸发,所有和设计院交叉的工作都交由他的助手配合。   我满心希冀的认为也许是我和秦大师的婚讯所致,但潜意识告诉我世间事最难画的就是休止符。无论怎样,我希望这种平和多一天是一天。   她约我见面,我有一万种理由拒绝,却答应了赴约。   ——我比较好奇她有何贵干。   与之前的蛮横粗暴截然不同,许昭昭态度客气疏离,我甚至嗅出了些许温婉典雅的气质。   她迎着光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穿着浅色套裙,阳光打在她的脸颊上,苍白中映出微微粉色。   有一种女人,没有惊人的美貌,但骨子里透出的雅致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眼球。也许,许昭昭本就属于这类女子。只是阴差阳错走上一条暗黑道路。抛开个人感情来讲,这的确是一件憾事。   没有过多寒暄,许昭昭很平静的告诉我他们协议离婚了。   她说,这次她是彻底想开了。再好的男人强行留住,都会往另一个极端发展。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牵扯了太多无辜的人,还差点丢了性命。她愧对父母,愧对朋友,只有苏以钧从生命中完全剥离,她才会真正的活下去。她不能再做他的附属品。   我明白她找我的目的不是发表忏悔录,于是静静的等待下文。   许昭昭轻啜一口咖啡,又停了一会,告诉我要小心苏以钧,就算我的爱情里从来没有他。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觉得她话里有话。   她放下咖啡杯,嘴角似笑非笑勾起:“为了获取我假怀孕的证据,他诱哄我跟他同居,竟然趁我不备,提取我的尿液样本去化验。”   我愣住,仿佛吞了只苍蝇,浑身恶心。   我无法想象苏以钧用什么样虚伪的言语和表情去哄骗一个避之不及的女人,也不能理解窃取有可能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的尿液是怎么样的心态。   “不择手段”这四个字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   从法律上来说,取证的手段也许都不光彩。从苏以钧的角度来说,拥有知情权、维护自己的权益也没错。可同样身为女人,我对他的行径无法苟同。   我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许昭昭看向我眼神复杂。   “我不是嫉妒你得到他的爱而故意在你面前黑他。我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就没有必要报复。诚心来说,我不喜欢你,到现在还是。之所以约你见面,也只是单纯为了提醒你一句苏以钧这个人变了,依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他不会善罢甘休放过你的,哪怕你结婚了。”   苏以钧变了,小白也说过这句话。   我还清楚记得大学校园里温润如水的学长,温暖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落,在他身上印出一道斑驳的光圈。   时光易逝,而故人和伪善奸诈这些贬义词站在了一处。   “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提醒我?”我私心希望这是她精心编织的谎言。   许昭昭面无表情:“不要自作聪明。你挨过我一巴掌,这算我欠你的。从此以后我们两讫了。”   打死我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最后,许昭昭告诉我,苏以钧对她还算不错,不但不再追究她朋友的假怀孕证明一事,在离婚协议的财产分割方面也展现了高姿态,将两人共有财产包括房子车子和存款悉数给了她。她没有拒绝。这个时候她不想假清高。   我说:“......你做的对。”   现实很残酷。离过婚的男人有大把的年轻女孩往上扑,离过婚的女人却被大多数男人避之不及。性别歧视在这里得到最大的体现。社会越强调男女平等,越说明根本不平等。   这些物质好歹也算有些补偿。   我说:“还好你们没有孩子。”   “是啊,还好没有......”许昭昭自嘲,“曾经,我多么希望真的为他生一个孩子。”   我沉默。   许昭昭拿出手机摆弄几下,起身看我:“我把你号码删了,以后不用再担心我会打扰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点头,直到她藕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也没把“再见”两个字吐出来。   我想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到对方的。   侍者拿着酒水单过来,我掏着钱包满心只有一个想法——靠,她约我出来为毛是我买单?   话题重回到小白和应树。   我绞尽脑汁想到撮合他们的方法被一旁手绘草案的秦大师一一推翻。我不服气的反问他有何高见,这货轻描淡写的说道:“釜底抽薪,以新的矛盾解决旧的矛盾。”   所谓新的矛盾就是人为制造更大的矛盾。他提议在小白身边设置一名假男友,用危机感点燃应树的小宇宙。   上次他在许昭昭身上用的是“以恶制恶”,这次又来个“釜底抽薪”,话说大师的处世方式都是这般另辟蹊径么?   我狐疑:“你觉得有用?”   他正用马克笔唰唰勾勒出粗犷的楼体建筑线条,头也不抬:“外力促进内部凝聚力,参见中国现代史。原则上可行。”   我还是担心:“万一真把应树惹毛了怎么办?”   他停笔看我:“除非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   我开始发愁:“上哪去找男配呢?你看张三行不行?”   “不合适,他的演技过于浮夸,”秦大师把笔帽拧上,“人选的事交给我吧。”   我将秦大师的主意告诉了小白,她考虑了一会竟然同意了。依她的说法,两个人目前没有丝毫和解的突破口,关系眼看就像顽固的502胶水,连粘稠度都丧失。而单纯的劝说难起作用。之后也对男配的人选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度,此人对成败至关重要,当然马虎不得。   我安抚她说人选问题秦大师负责。闻言她终于放下心来。   “话说秦大师就这么可信么?”我小声嘀咕。   小白很残忍的点出事实:“比你靠谱。”   我被噎住了。    ☆、第 37 章   然后就是走剧本。   按照秦大师的安排,我们先抻了几天,小白照样保持冷战状态,我不痛不痒的给应树去了电话,意料之中,他依然强硬的不作任何回应。   周末中午,我和小白兵分两路开始准备戏前工作。   她去和男配汇合,我负责联系应树生事端。   出发前,我翻看黄历——诸事皆宜。   诸事皆宜,适合行骗,适合做戏。   应树的电话接通后,我单刀直入:“不得了了,小白有新欢了!”   电话那头的人果然沉不住气了:“快说,怎么回事?!”   我开车到应树家附近,下车做起原地起蹲运动。当他出现在视线里,我已经气喘吁吁。   我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拉开车门:“快跟我走,他们应该还在那里。”   我对应树说,最近瞅着小白不对劲,结果今天被我撞见她跟一名陌生男子约会。我还说,那个男人外形相当出色,看衣着打扮应该是绩优股加潜力股。   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把素未蒙面的男小三从头到脚大肆夸赞一番,顺带表现的忧心忡忡。   我余光瞄过去,应树脸色阴翳,不现神采。   十分钟后,我们来到片场。   那是一间极富异域格调的餐厅。悠扬悦耳的苏格兰风笛背景声中,我们一眼就看见窗边坐着的那对“狗男女”。   “男小三”背对着我们,看不见长相。单就英挺岸然的背影来看,完全不辜负我先前诸多的形容词汇。   小白面对着这边,脸上挂着娇媚的笑容,整个一副沉浸爱河的小女人模样。我甚至怀疑她过于入戏假戏真做了。   从角度上说,我们站立的位置没有任何遮盖物,很容易被看见。我也非常确定小白一早就发觉我们的到来,但她佯装没有察觉,并且掩藏的看不出丝毫破绽。   我默默钦佩起她比文笔更加出色的演技。   我很为难的看向应树:“看来我没看错,果然是她......要不,我们先回去,回头我帮你问问,兴许只是单纯的同事朋友或者远房兄弟也说不定。”   仿佛为了映衬我的言论,话没说完,我们就看到小白摸上“远房兄弟”的手,还不怕死的来回搓了几下......   她一定是故意的......   应树的脸上立刻呈现出货真价实的愤怒。   我一把拉住蠢蠢欲动的应树:“大侠稍安勿躁!”   应树忍无可忍指着自己的脑袋:“瞧见没!我头顶都绿成这样了还怎么忍!”   我闭上眼哀嚎——神呐,秦大师可没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办,任其自生自灭吧......   “绿云罩顶”的应树一步一步逼近狗男女,我紧随其后打量四周不菲的装修,默默开始盘算着巨额的善后费用。   该死的秦世扬就不能找个低档的地方搭戏台么?   我的担心很多余。显然应树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小白旁边,不发一言。   我硬着头皮在“男小三”身边跟着坐下。同时终于看清楚他本尊,果然颜值颇高。只对视一眼,我就感到心脏的跳动不听话了。如果我认识潘安,估计也不会比此人美到哪里。   他简直帅到没天理,就连对突然出现的我们表现出的惊讶都那么风姿超然。   小白故作慌张:“你们怎么来了?”   应树扯扯嘴角,笑容并不真诚:“我是你男朋友,怎么就不能来?”   “男小三”有些错愕,桃花眼微微眯起:“您是说,您是白小姐男朋友?”   应树丝毫不掩敌意:“没错,你哪位?为什么和我女朋友在一起?”   “男小三”脸色变了几转,扯开一缕笑意:“我姓赵,和白小姐只是朋友,请不要误会。”   唱作俱佳,拿捏有度,短短几秒的时间他就把吃惊、愕然、了悟、镇定几种心情鲜活呈现,我暗暗叫好。   “我还真的差点误会了。这是小娴,也是我和小白的朋友,”应树指指我,“既然都是朋友,不介意我们一起用餐吧?”   我想我猜到应树下一步怎么实施报复了。   赵先生略显尴尬,言不由衷说道:“荣幸之至。”   “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没吃午饭饿得很,依我看还得加点菜。”应树挥手招来服务员。   如我所料,应树真的很不客气,油煎松茸、皇家奶油鸡、牛肉腰子派、杜松子酒,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有那么一瞬间,我和小白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八成她和我此刻的想法一致——这单谁买......   几个心怀鬼胎的人开始艰难的用餐。   也许是价格太过昂贵,餐厅拢共就我们这一桌,更显得气氛诡异的安静。   偶尔赵先生找点无关紧要的话题,我和小白简单附和两句。   从头到尾应树冷着一张脸没有再开口。   这时秦大师短信来了:“赵先生买单,无需担心。”   我勒个擦,敢情整个过程他都在遥控指挥。   我把短信转发给小白,她看了看手机,递给我一个“晓得了”的眼神。   一直不言不语的应树突然发话了:“对不起,我和小白还有事,先走一步。”   对我点点头,他拉着小白站起身。   小白冲我做了个电话手势。我伸开五指对她摆摆手。   “请便。”赵先生没有挽留,起身目送他们走远。   我呼出一口长气,瘫在沙发上。   赵先生擦擦嘴,对我一乐:“看来他中招了。”   我仰慕道:“赵先生演技高超,佩服佩服。”   他无所谓的耸肩:“正常发挥而已。我本来就是个演员。”   居然是这样......   我笑道:“没想到秦世扬还有演员朋友。”   他挑眉:“秦先生么?我和他并未深交,我是他雇来的。”   我恍然大悟,难怪秦大师不同意张三来演这场戏,一则应树认识张三,很容易被戳穿。二来,张三同学跟眼前这位专业出生的尤物简直不是一个级别。   我很好奇:“请您的费用怎么结算?”   他很坦然:“除去饭钱这样的花费实报实销。雇佣费用按钟头计。一个小时三千块。”   我咂舌,秦大师这回放血了。如果再多坐一会,佣金都能买我半辆车了。   然后他补充:“人身安全之类的风险金和其他一些附加金另算。比如说刚才白小姐摸了我一把,还得再加五百。”   占了便宜还卖乖,竟然还有这样暴利的工种,话说赚这么多您交税么?   我泪了。   他掩口一笑:“没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就买单告辞了,再坐一会儿又要多收一个钟的费用了。我很有职业道德的。”   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他啧啧摇头:“都浪费了,无缘无故多花那么多钱,真替秦先生心疼。”   我比你更心疼。如果有蛋,我连蛋一块疼。   小白,应树,这回你们欠秦大师欠大发了!   回去后,我问秦大师一共花费多少。得知后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秦大师说的理所当然:“那种档次的餐厅包场当然不会便宜。”   “包场?”   “不然你以为餐厅生意怎么会那么冷清?”   “演个戏而已,用得着包场吗?都够我几个月工资了。”   “万一发生暴力事件,最多赔点钱。要是伤到无辜群众可就不好了。”   我咬牙切齿:“那你就不能换个便宜点的地方么?”   “哦,”他若有所思摸摸下巴,“可能是想体验一下烧钱的快感吧。”   烧钱的快感......快感......   好吧,有钱人的世界我永远不懂。   我耷拉着脑袋叹气,活像被霜打过:“花了那么大代价,还不知道对小白和应树有没有用。”   “作为朋友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看他们自己了。”   说的没错,看他们的造化吧。不过我估计破镜重圆这事没跑了。   晚上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从上次回来就一直在忙,很久都没去过电话了。   我爸告诉我我妈的老胃病又犯了,比以往稍微重点,正在床上躺着。我有些焦急,叫他们去医院。我妈死活不愿意,说已经吃过药,休息休息就行。她一直对医院很排斥,认为普通病痛没必要往那跑。   挂了电话,我决定回去一趟。   秦大师听闻表示和我一起去,我没让。他最近这段时间太辛苦,周末都还在工作,我不想让他来回奔波。   秦大师说我二手速腾性能不好,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我。并一直送我到高速口。   开着秦大师拉风的座驾,我跑了趟一日游。   到的时候,我妈已经好很多,正在给我爸心爱的花花草草灌溉。我看见她神采奕奕,终于放下心来。   一家人围绕我的终身大事展开话题。我爸说我们上次回来动静不小,亲戚邻居都知道了,最近见面就问啥时候办回门宴。看来上头条这种事so easy。   我把领证的日期告诉他们,并说想找个时间先去德国拜访一下秦大师的母亲。二老很赞成,嘱咐初次上门一定记得准备些贴心的礼物。   第二天还要上班,我不敢多作停留,吃了午饭陪他们聊了一会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赶。   回到公寓,天已经黑透。   秦大师已经早早做好了饭等我。这回真是他自己做的。   虽然菜品一般,我还是非常感动的赏他一个深深的吻。   难得见我这么主动,秦大师有些吃惊,一秒钟后夺回主动权,加深这个吻。   难分难舍之际,小白和应树这两名不速之客造访了。   我和秦大师对望一眼——两名吃货,还真会踩饭点。   看到他们携着的手,我知道终于雨过天晴了。    ☆、第 38 章   答谢会在饭桌上热烈展开。   他们对我们表示了诚挚的感谢,应树也已经知道赵先生实为纯属子虚乌有的路人甲,听闻是秦大师特意雇来帮忙的,他说:“我两的事让你们费心了。我得把钱还给你们。”   秦大师客气婉拒:“没花多少钱。难得有机会当一回救苦救难的菩萨,就欠着吧,说不准以后还有事拜托你们。”   我说:“以资抵债。他可不是说漂亮话,八成早算计好你们的利用价值了。不过小白从事财务没啥好利用的,应树的酒吧有苏以钧参股,基本上也不会去的......”   气氛迅速转变。小白看了阴晴不定的秦大师一眼,毫不留情的喷我:“冷场王。”   我拽了拽秦大师袖子,低头认怂:“原谅我舟车劳顿,脑子跟不上嘴。”   他露出一个“懒得跟你计较”的眼神,问道:“你们以后怎么打算?”   自然是说小白父母那边的问题。   小白说:“其实我明白他们的顾虑。我哥的婚姻失败,他们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生怕有一点闪失。但是理解不代表接受,何况这么荒谬的说法。能怎么办?反正我们是铁了心要在一起的,谁也不能分开,为了这个目标,软也好硬也罢,我会想办法慢慢说服他们,也必须说服。”   她的话掷地有声,我暗自喝彩——是条汉子!   应树揽住她,眼神里千山万水:“没那么悲观,无论怎么样,有我和你一起面对。”   我打了个寒战,开始出馊主意:“就说你怀孕了。他们就没办法了。”   小白和应树看怪物一样看我,对我这种和许昭昭有样学样的做法嗤之以鼻。   秦大师居然很同意:“这方法其实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他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叩着,“如果可以,我建议你们尝试真怀孕。”   咦?   竟然可以这样?   我们三个人顿了一下,眼神发亮——好像,真的可以这样......   小白很兴奋:“奉子成婚神马的简直太时尚了,想一想就令人激动。”   我想说,姑且不论这种事是否真的具有时尚感,刚才您可是对我的提议很不屑的。   应树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不知道咱们的宝宝会长什么样,最好眼睛像你眉毛像我,嘴巴像你鼻子像我......”   赵咏华的歌立刻在脑海里唱响,我差点要吐出来了:“stop!先别盲目乐观!这只是个筹码,重点仍在你爸妈那边,有时间最好多想想怎么和他们过招。”   秦大师淡淡点头:“不错。小白简单说一下你的家庭环境。”   “我家住在家属大院,爸妈退休前是一个单位的,我上面还有个当医生的哥哥,离过一次婚,跟我现在的嫂子关系也不算很好。恩,他们还没有孩子。”   “这样的话,”秦大师徐徐喝了一口茶,“奉子成婚成功的几率应该很大。老年人对孩子的渴望有时会压倒一切,必要时可以把怀孕的事情散播出去,用舆论佐助。”   “叫外人知道了,他们岂不是很没面子?毕竟我还没结婚。”小白很担忧。   应树也皱眉:“万一弄巧成拙,他们对我更不满了。”   秦大师笑笑:“我说的是必要时,具体时机得你们自己掌控。也许到时候他们会比你们还着急张罗婚事。”   小白应树开始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良久,痛下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能这样了。”   我看着秦大师的侧脸,开始脑补他被小白太极拳爱好者的爸爸凑得七荤八素的画面,终于插了句嘴:“小白,你爸武功那么好,可别告诉他是谁出的主意啊!”   秦大师看我一眼,嘴角微微一翘:“我是空手道黑带。”   “......”众人默。   正事的讨论告一段落。大家开始专心用餐。   我跑去厨房端了一碟醋,四平八稳搁在桌子上。   小白厌恶的看着那碟醋:“又没螃蟹,吃什么醋!”   我把碟子移到她面前,一本正经的回答:“吃醋有利于软化血管,越多越健康。”   小白把碟子推远:“娴福晋,你不知道醋食用过量,会灼伤食道、腐蚀粘膜、损伤脾胃,还会软化骨质吗?这是常识好不好!”   秦大师一脸气定神闲道:“她还曾逼我吃苹果醒酒。”   小白愕然,然后摇头:“智商感人。”   我气极,怒视他们。   秦大师不看我,幽幽叹气:“我以后一定会多加强普及教育。”   你们当我死的么......   应树愣了会,轻轻耳语小白:“智商感人是不是智商欠缺的意思?”   小白递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我捂脸——你们果然当我死的啊......   自此后,小白敛了喝酒疯玩的性子,和应树开始了疯狂的造人运动。   都说生孩子是女人的鬼门关。不光指生产的那一刻,更多的代表产后女人无论体态容貌老化速度还是心态都会和之前有着明显的反差。我认为所谓辣妈,无非是世人对妇女们的安慰之词。   我实在想象不到风骚高挑的小白大腹便便的尊容,还有她满脸慈爱的用傲人的34C哺育婴儿的场景。   我的无限畅想终结于两个月后。   因为小白很颓然的告诉我她还是没怀上。   怀孕这档子事,难道不是很简单的么?影视剧中女猪脚但凡和男主一夜情后必会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怀孕的桥段看来未必属实。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说:“你们去检查过了没?”   小白摇头:“你忘了我哥是医生?我们早把计划跟他透露了,他觉得我和应树很相配,也知道爸妈有多固执,所以并没有反对。他安排我们在他的医院检查过了,也都没有问题。”   我说:“那一定是你们太紧张了。才两个月而已。”   小白撂下一句话:“天道酬勤,我就不信怀不上。”   原来天道酬勤还可以这样引用!我肃然。   “不过,”她话锋一转,“这段时间也不算没有收获。我已经向他们透露了和应树仍在交往的信息,并且表示非他不嫁。他们的态度似乎没有以前强硬了。”   “那最好。毕竟奉子成婚是个险招,有碍家庭和睦。”   小白叹口气:“我也不想。双管齐下走着看吧。”   唏嘘了一会,小白说:“你和苏以钧这段时间还有联系没?”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到他,老实回答:“没有。准确来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他好像人间蒸发了,就连项目都是交给手下人和我们接洽。怎么?”   小白说:“我听应树说他休假了,好像去了国外。本来离婚加上情殇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奇怪的是,我前几天看到他了,他身边还有个年轻女人。”   我心跳莫名加速,嘴上说着:“可能苏以钧有了新女朋友,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小白直直看着我,“那个女人,很像你。”   有什么在心里炸开,荡荡悠悠一地荒芜。我脑子空白一片。   小白继续说道:“简直太像了。如果不是和你太熟了,我甚至以为她就是你。小娴,他着了你的魔了。”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   即使再不愿意承认,我还是明白苏以钧唤起过我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愫。也许,我喜欢过他,在青葱岁月中,在被尘封的大学生活里。我不知道彼此是不是对的人,但是出现的时机不对。我孑然一身的时候,他身边有了许昭昭;他跳脱婚姻至酷,我有了爱的人陪伴左右。套用一句俗套的话,造物弄人。一切仅仅是“喜欢过”,我和他今生注定没有缘分。   即便如此,我仍然希望他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永远在我的影子里生活。   我咧嘴笑:“小白,你这话后果很严重,我开始觉得自己被玛丽苏附体了。”   她皱眉:“收了你那碍眼的嘴脸。我是认真的。后来我问过应树,他并不知道那女人的身份,而且也不认为苏以钧有了新女伴。我总觉得奇怪,按说苏以钧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寄情替身这种荒唐事不像是他的风格,再说城市就这么点大,几百万的人口想找个八分像的简直匪夷所思。也许你可以私下问下你爸妈有没有私生女之类的......”   我一巴掌招呼在她的屁股上:“三句话没正形!他看见你就没介绍?”   小白揉揉屁股:“介绍个屁!他和那女人坐在车里根本没看见我。要不是等红灯无聊,我也不会发现他们。”   我斟酌一下,再斟酌一下,说:“那就当做你也没看见好了,横竖与我无关。”   “娴福晋,有时候我觉得其实你挺残忍的。”   “不然能怎么样?我还打电话过去问苏以钧她是谁不成?”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以前你挂在嘴上的苏学长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苏以钧了?”   “怎么说?”   “不怎么说,自己体会。”   我想说,体会你奶奶个熊!但是看着她极具深意的眼神,我开始思索,当初我对苏以钧的敬爱,现在还剩下多少。   亦或者是,转变成了什么。    ☆、第 39 章   新房的装修终于结束。   礼拜天早上九点,秦大师来敲门。   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门,进门后他劈头来了句:“昨晚又喝酒去了?”   “没有。”我一边嘴硬一边去洗漱。   开玩笑!打死也不能承认。   昨晚受了点寒,早早爬上床。临睡前他强行塞了我几片药丸才放心上楼。后来被小左电话吵醒,她哭死苦活要见我,又是秃瓢那个老不休惹的祸。我无奈只好忍着不适做了回圣母。   去了才发现秃瓢竟然也在。他看见我并不吃惊,看来已经知道他们的破事早已公诸于众。之后我当了两个小时苦情戏的看客,无聊之际端起啤酒杯。岂料三五杯下去喝开了,不适感竟然消除大半。当时我还在想,之所以不舒服难道是体内缺酒了?   秦大师把风衣挂好,双手抱拳打量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满嘴泡沫咕哝:“干什么?”   他目光高深,声音却冰冷:“虽然房间由于事先打开窗户通风没有酒味,可是蛛丝马迹被你遗漏了。外套鞋子的随意摆放可以判断你曾经出过门,衣服上有污渍但明显不是水由颜色看出是黑啤,脸色黯淡程度看出睡眠明显不足,睡衣扣子扣错一个表明你昨晚睡得匆忙而且疲倦,不同寻常的刷牙力道证明当事人想拼命抹去前夜留下的酒意。”   我目瞪口呆的看他扯过我的外套衣袖嗅了嗅:“棉质的衣料最容易吸收气味,残留的气味可以辨别衣服主人在封闭的空间逗留过很长时间,初步判断是酒吧或者KTV包厢。上面还有根不同于主人发色的长发推测昨晚还有其他女性。”   他松开手,总结陈词:“就不需要我去物业调取监控了吧?”   我简直欲哭无泪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你兄弟吧?”   他露出油盐不进的表情,阴沉着脸道:“老实交代。”   我只好把事情经过复述一遍,末了腆着脸道:“真不是我本意,实在人缘太好拒绝不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强调外因就是再犯的引子。”他满脸不认同,“你是独立的个体有绝对的自由这没错,我只是介意你明知道生病还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的缺点还得多加上一条——没原则。看来我以后的看管任务又要加重了。”   我脸不红气不喘的做出个撒娇的表情,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师所言极是。我保证以后乖乖呆在控制范围内不越雷池一步......这么大早,什么事?”   他的声音微扬:“和我一起去验收看管所。”   所谓看管所,自然是说可爱的新家。   有了秦大师亲自把控,工程质量当然差不了。   装修公司走后,我依然沉浸在愉悦中一遍遍打量这个梦想之宅。简欧的家具,飘曳的窗帘,我的逼格果然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思忖着还要添些什么小物件,我开始洋洋自得:“我敲定的风格还不错吧?”   秦大师走进主卧室,很嫌弃的皱眉:“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在这里放上象牙白色公主床。”   想象一下他高大伟岸的身躯躺在公主床上的画面,我也是醉了。   我挑衅道:“你可以选择其他房间。”   他“唔”了一声:“你已经打算婚内分居了。”   我这才惊觉一件事:“农历十月初八!”   他很满意点头:“难得,终于跟上节拍了。”   我慌忙拿出手机,查询离定好的领证日子只剩一天,那感觉就像临刑的犯人。对于一个初婚的女人来说,我表示无助又恐慌。   他静静的看着我笑,一句话也不说。   我把手机锁上,收拾好心情,勇敢看他:“明天。”   他依然无言的笑。   我昂着头,回他高傲一笑:“谁怕谁。后悔的是孙子。”   两个都不愿意当孙子的人第二天顺利把证领了。   顺利中也有一个小插曲。   民政局,就在我准备提笔签字的时候,苏以钧来了条短信:“我有话和你说。”   秦大师飞快签好,抬眼:“有事?”   我把手机关机,放回包里:“没事,推销短信。”   然后慎重写下“庄小娴”三个字,推给工作人员。   我的身份从今天起转变,更不能和苏以钧有任何牵扯。对他口中的任何事不能带有半点热衷。也许,我该做点什么了。   结婚真的是件简单的事,九块钱而已就搞定所有。与飞涨的物价相比,九块钱和那张纸的重要程度简直不成正比。对物价局的仁爱我简直要痛哭流涕了。   很多人说,领证后男人的第一句话很重要。能囊括他对你对未来生活的全部态度。   我记得,当初看天涯的帖子,广大女性网友们纷纷复述老公的话,简直精彩极了。   于是走出民政局,我默不作声的等着。   秦某人终于开口了,他是这么说的:“晚上到我那去睡。”   到我那去睡......   果然啊~   一句话囊括了他的态度,还有品性......   古人诚不我欺。   我笑得肆意:“再说吧。”   他瞬间黑了脸。   送我回公司的路上,我们达成一致意见,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围观和痛宰,低调处理领证事宜,只小范围的逐个透露给朋友们知晓。等到婚礼时再高调宣布。   至于家人,各自汇报。   我再一次提出前去探望秦大师母亲及姐姐的想法,他非常赞同,表示她们也早想见我这个丑媳妇,等空暇一点就带我去。   “丑媳妇”这个词汇极其不招人待见,我一路没理他。   按照我的要求,车子很快到达公司附近的移动营业厅门口。我目送完绝尘而去的秦大师,转身走进营业大厅。   为了杜绝所有后患,我决定换手机号码。   每个人都变了,包括我自己。   现在的我,已经懂得自私的为自己打算。   之后,我给爸妈和小白打了电话,告知已婚的身份,并请惠存新号码。毫无悬念的将譬如感伤、欣喜、祝福的各种反应一一接收。   我跟小白多交代了一句话:“叫应树别把我的号码给苏以钧。”   小白说:“当我傻的么?你换号码不就是为了避开他。”   我默认了。   小白又说:“我都快被你蠢哭了。苏以钧是你的甲方,就算你换了号码他照样可以通过官方途径名正言顺获得。你满脑子装的都是豆花吗?”   老天,我能说真的把这茬忘了么?   沉默一阵,我说:“起码,我表明了态度。”   小白不再说话了。   其实我明白,就算苏以钧和我没有工作上的关系,只要他想,就会有一万种方法联系到我。更何况他连我住哪儿都知道。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在赌,对我的感情和他的尊严,这个天枰上的两个砝码对他而言孰轻孰重罢了。   上楼后,我没有看见小左,小陆说她休假了。   昨晚并没有听她说及,应该是临时决定的。   我拿着盖章申请单去找秃瓢签字,办公室门紧闭,他人也不在。助理告诉我他今天没有任何会议和出行安排。   我尝试拨打秃瓢电话,手机关机。   我开始荒诞的猜想,小左和秃瓢一起私奔了。   当然这纯属扯淡,从前晚秃瓢的言行看,他不可能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   约定的期限已经过去,小左等不到答案竟然趁着酒劲以死相逼——我同样不认为她真的会为了他轻生。小左不是极端的许昭昭,她懂得什么是自己想要的。更懂得与男人周旋下如何保护自己。   从那晚的苦情戏我抓住一些梗概。秃瓢想离婚和小左在一起,又不愿意放弃女儿。通过几个月的努力,他的发妻心灰意冷终于决定放弃,小左也好不容易接受,结果他女儿不干了。小姑娘已经十几岁,对大人的世界正处于半懂不懂的状态。平白无故多个后妈,她以离家出走要挟。秃瓢劝住了这个哄不住那个,头大如斗,事情一拖再拖,小左暴怒也是自然而然。不过效果甚微,除了不要钱的承诺,秃瓢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至少我走的时候他们仍在胶着之中。   莎士比亚说过一句话:爱情不过是一种疯。   我到现在都认为这句话堪称经典。   因为疯了,所以爱着。疯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彼此,眼里容不下再多的人。等疯劲过了,意识到自己或许对其他人造成伤害,开始害怕,开始试图挽回,专属于一个人的爱也就淡了。这是一种平衡,此消彼长。   从发疯,到痊愈。   无论小左和秃瓢,还是其他人,也许都会经历这么一个过程。   那么,我和秦世扬呢?   我突然困惑了。    ☆、第 40 章   办公室的节奏总是很快,快到我差点忘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竟然没有将换号的事情告诉秦大师。   眼珠一转,我的恶趣味产生了。   我发了条短信过去:“秦先生,有空一起共进晚餐吗?”   然后摩拳擦掌等待回复。   很快短信来了:“你哪位?”   “你猜。”   想象着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样子,我窃笑。   提示音响起,我点开一看,笑不出来了。   上面短短几个字:“悠悠?”   妈蛋!悠悠是哪个鬼!秦世扬你给老娘说清楚!   滴答。又进来一条:“还是小可?”   我的愤怒指数直线上升——这货居然这么多风流债!!!   滴答——“对不起,亲爱的Lisa。我想这次一定不会猜错了。”   第三条进来后,我简直忍无可忍了。   脑补着把狗男女捉奸在床抽筋剥皮的场景,我用颤抖的手指拨出电话。   好你个秦世扬,竟然在新婚第一天送给老娘这么一份大礼!   忙音。   再拨,还是忙音。   我疲惫的倒向椅背,心口一阵阵抽搐。   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而且不止一个。这个事实几乎快要将我击垮。   几分钟后,始作俑者的电话打过来了。   接通后,我哽住嗓子,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听见电话里面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玩够了没有?庄小娴?”   ......原来,他一直知道是我。   原来,他只是捉弄我而已。   拿起手机,我飞快的跑出办公室,躲进楼梯间。   心酸楚又释然,带着连我自己都诧异的委屈。然后,眼泪决堤而下。   他察觉到不对劲:“你哭了?”   我听得出他的急切。泪流的更凶了。   他沉默了一下,说:“对不起,玩过头了。”   哭完,我艰难的开口:“秦世扬,你、你不是人。”   他说:“我不是人。”   我说:“刚领结婚证你就挑事。”   他说:“这点我不承认。挑事的人不是我,我只是配合一下。”   我吸吸鼻子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好心的展开推理:“你去移动办理业务,你的电话突然打不通,很少有人跟我短信联系更从未有人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不难猜。小娴,你确实挺笨。”   不是我笨,只怪敌人太狡猾。   我说:“我不管,你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他笑了一下:“行。想要什么赔偿?”   我说:“你还欠我一顿大餐,土豪的那种。”   幽幽的叹息声响起:“果然,脑子里除了吃也想不到更多了。好吧,下班后我来接你。”   我忍不住反击:“废话,我今天没开车你当然得接我。”   不等他说话,我果断把电话挂断,自我催眠的告诉自己占了上风。   到洗手间补妆,看着镜子里面兔子妆的女人,我想,真心话大冒险猜猜猜等伪益智类游戏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跟他玩。   低气压缠绕了我一整天。   站在路边,深吸一口PM2.5的空气,我看着熟悉的黑色Jaguar缓缓驶近。一直到他一副滴滴专车司机的姿态破天荒半鞠躬帮我拉开车门,我终于从给自己制造的尴尬情绪里冲出来。   他系好安全带,揉了揉眉心:“难怪张三不交女朋友。”   言下之意——女人确实很麻烦。   我学着他平时的挑眉动作:“这才刚开始,慢慢笑纳吧。”   他勾起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挂档前行。   回到公寓已经很晚了,一楼物业的人拦住我,说白天我的房东来过,似乎找我有事又总打不通电话,要我回给他。   我拨过去,很歉意的告诉他新换了号码。他比我还抱歉的说:“我们的租房合同到期了,你看这两天方不方便搬出去?”   这里的租金不菲,我想过既然结婚了迟早要搬走,但没有想过会被赶走,于是感觉颜面无光,问他为什么不早些通知好让我准备。   他底气足了许多,告诉我:“合同都快超了一个月了你不知道吗?”   我天天忙得像蛋,怎么会把这样的小事记着?   房东还说,新房客想尽快入住,希望我配合。   秦某人在旁边插话:“明天我帮你先搬到我那里。”   只好这样了,我对房东表示会把超出的一个月房租打到他账户。   岂料他笑呵呵的说:“你先生已经给过我了。”   我问:“我先生?什么时候?”   他说:“一个月前,我过去的时候你不在家,你先生开的门。”   我想我似乎知道了什么。   某人竟然处心积虑埋了一个月的伏笔!   相比较我的咬牙切齿,装模作样看电视的某人显得无比诚恳:“一点小事,夫妻之间不必说谢。”   “我谢你妹!”   “我没有妹。”   “你明知道合同到期却不告诉我,分明布了好大一盘局等我入瓮!”   “纠正,是入怀。”   “......好吧,”我突然丧失了斗志,把头埋在弯曲的腿间喃喃自语:“我无家可归了。反正也斗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啧啧,我对血腥的事情不太感冒,”他扳起我的脸,对上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我只对深入探索比较有兴趣。”   “深入探索”,噢漏,拜托能不要把那么露骨的词汇挂在嘴上么......   我仿佛打了针强心剂一跃而起,揪起他往外搡:“明天还要收拾东西搬家早点回去休息保存体力慢走不送!”   他任我推着出去,轻飘飘丢了一句话:“放心,我会好好保、存、体、力的。”   一道门把所有含有颜色的事物隔绝在外。   人生如戏,且斗且珍惜。   越睡越清醒,我的精神亢奋达到过去二十几年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如同虾子在被窝里蹦跶一阵,终于跳下了床。   深夜偷瞄男人窗户神马的,我很久没做过了。   就当是最后一次的缅怀体验吧,我告诉自己。   那扇窗透出的光清晰可见,秦某人应该也没睡。   这个时候他在干嘛呢?画图,还是,洗澡?   一副美男出浴活色生香图近在眼前,我口干舌燥的在秋风中凌乱——靠!原来色狼这种品质也会被传染......   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到公司请假。秃瓢竟然仍没去。   真带小左私奔了?我觉得很神奇。   我考虑要不要给小左打个电话,一边收拾东西。   租客搬家其实很简单。所有衣服床单洗护用品全部打包好总共不到两个小时。   整理东西的时候,我翻出来一个小小的水晶摩天轮。那是于刚送我的,我还记得当初他一片深情的告诉我,等我们结婚了一定要去伦敦乘坐这个著名的千禧之轮。   人再恶心东西没罪,我纠结着要不要一并带走。   秦大师注意到我的动作停滞,走过来:“谁送的?”   一句话戳到点子上。   我迟疑了一下,说:“于刚。我正在考虑怎么处理。”   他直接用动作回应——很帅气的扔进垃圾桶。   然后面无表情说道:“人都不在了,留着也没用。”   人都不在了……   我很无语,这算哪门子冷笑话......   来到他的公寓,我们开始把搬上楼的物品一件件归位。   我发现他事先已经整理过自己的物品,衣柜、洗漱台,都空出了一大截。盯着他忙碌的背影,我想自己嫁的这个男人其实还满心细的。心细多金有样子,全天下的便宜都被我一人占了。   很快,冷硬的房间被不同色系占据。   我满意拍手:“大变样了呢。”   他点头:“有没有归属感?”   我老实说:“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他展开长臂揽着我淡然道:“暂时先住着,等新房空气净化好我们就搬过去。”   “这里怎么办?”   “留着当你赌气回娘家用,就不需要跑那么远了。”   “......”   中午我们一起吃了简餐,各回各的公司。   我的不安情绪开始了。   下午,这种情绪持续加温。   我给小白去了电话:“橙色预警!今晚老娘要破处了......”   小白懒洋洋的说:“我要是秦大师早把你办了,合法权益。你其实是在炫耀嫁入豪门?”   “我原来活得也挺滋润。”   “穷逼生活也叫滋润?”   话题很快被这枚资深物质女扯远。   我楞了一下:“还好吧......我也有不少奢侈品的......”   “譬如?”   “额,tod’s的眼镜,香奈儿的香水。”   小白冷笑:“奥特莱斯打折的眼镜,别人送的香水。还有呢?”   我词穷闭嘴。   小白很洋气的“咯咯”笑了几声,锲而不舍的层层挖掘着我的屌丝事迹,最后总结:“好好服侍人家,这年头逮到个瞎眼的金龟不容易。”   话题终于走上正轨,我说:“我有点怕。”   小白循循善诱:“迟早要捅、破、这层关系的,要不我发你个小电影借鉴下呗?我这里什么口味的都有,你喜欢那种?”   “我谢谢你,生理常识我还具备。算了算了,本来求安慰的,这下我更不安了。等我荣升为妇女的好消息吧。”   散扯稍微缓解了我的焦躁情绪,我觉得自己似乎过于矫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惨淡的点击率,三哥没话说。。。 ☆、第 41 章   晚餐是我做的,秦大师打下手,摆桌的时候还开了瓶红酒助兴。   我认为他的真正意思是“助性”。   一瓶见底,他严词拒绝了我开第二瓶的要求。   他八成对上回的事情仍心有余悸。   饭后,我毅然决然的对他说:“你洗碗,我去洗澡。”   他似乎被我暗语中隐藏的豪放吓着了,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   这种表情很少见,估计没想到一直抗拒的我会主动示意。   而且我不但省去他诱骗的功夫,甚至还通知他我在卧室等他,叫他洗好进来的时候记得关门。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甚至连他脸上百年难见的精彩表情都来不及欣赏就匆匆拿着内衣躲进浴室。   人,总要在合适的时候对自己施压。   缩在被子里,听着卫生间里隐隐约约的水声,我感觉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勇气随之流失。为了转移紧张情绪,我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当数到两百六十四只羊的时候,终于有动静了。   轻微的门声过后,我感到床垫一陷,随后被角被掀开,温热的身躯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贴过来。   我立马闭上眼睛装死。   低低的笑声伴随呼吸拂在耳侧:“刚才的勇气哪去了?”   我很想气贯长虹的翻身而起,强势的大喝一声:“who怕who!”   话到嘴边,变成蚊呐:“初试牛刀,大侠手下留情。”   他顿了片刻,嗓音带着魅惑的低哑:“我尽量。”   心若擂鼓。   一只手伸过来,我全身僵硬。   那只摸索的手突然停住,不可置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竟然,穿了那么多?”   也就内衣秋衣加睡袍,还好吧......   抬起头,昏暗灯光下,他的眼神火热迷离。   我陡然生出了豹子胆,冲他一笑:“剥离的快感也是一种美......”   话语被狂热的吞没。   眼前迷离的眼神变成狂热,我后悔了。   过山车般的起伏颠簸中,我的指甲攀上仅能倚靠的坚实脊背,留下惨烈的痕迹。   充血的脑袋当机前一直在想:特么的秦世扬你又骗我,什么叫尽量......   中途,他曾停下来用黝黑的眸子俯视我:“怎么样?”   我喘着气,极力压制身体上的感觉,故作轻松道:“俯卧撑练得不错。”   他的眼里氤氲□□,意有所指:“我别的运动项目也很不错,不信咱们换个姿势来试一下。”   不要......   秦某人当然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很快身体力行用实践证明他的十项全能。   我好像又给自己挖坑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身边空无一人,我裹着睡袍下床,愤恨的想:秦兽,你要不在家就死定了。   小白说,用完就甩的男人不可取。这个时候什么理由都是不正当的,哪怕他是去拯救地球。   我此刻非常认同,哪个女人都会希望发生亲密关系的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就享受对方的温存。   说到亲密关系,我陡然想起昨夜一个片段,立刻捂脸。   我问他:“你爱我吗?”   他气息不稳的瞧我:“当然爱。”   我又说:“有多爱?”   他笑得意味不明,一口白牙森森对着我,下身猛然一挺:“很深很深。”   我:“......”   听见厨房有声响,我呼口气,算他懂事。   他正在煎蛋。沸腾的油锅噼里啪啦,遮盖住我的脚步声。   我从身后拍了他一下,他一惊,手里的鸡蛋应声而碎,飞溅一身。   他把火关掉,缓缓转身。   他带了副眼镜,系着围裙。可能是刚洗过澡,发梢带着湿意,胸前挂着一点蛋黄,样子很滑稽。   我深吸口气:“蛋碎了......”   他扶了把眼镜,严肃点头:“碎了一地。解恨了?”   听出他话里有话,我清清嗓子,镇定道:“这种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别太内疚。”   他叹口气,开始收拾残局:“昨夜还那么害羞,今天就口出不逊。有时候我真对你的脸皮厚度叹为观止。”   我惆怅万分:“升级为妇女的我从此得告别小鲜肉了。”   他脸皮绷紧:“你敢?”   我嬉皮笑脸的抽出纸巾替他擦去衣服上的蛋黄,慢条斯理说:“我又不傻,外面的小鲜肉哪比得上大师您?”   他靠过来,俊脸近在咫尺:“如此,我得大肆奖赏一下你的识时务。”   我听到了磨牙声,然后,被打横抱起。   我惊慌失措尖叫:“早饭都还没吃!你还是不是人!”   他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饭可以晚点吃,活不能耽误做。”   然后凶残的笑:“我是人,而且是男人。你马上就会见识到。”   蹬弹的四肢轻而易举被他制服,我生出哀莫大于心死的念头。   秦大师,你是有多饥渴......   很久以后,秦大师终于决定饶过我。这缘于一个电话,林行远打来的。似乎是公司那边有很重要的事。对于我来说,这通电话不啻于天籁。   被打断好事的秦大师黑着脸听完电话,然后挂断。他替我整理了一下衣衫,告诉我要去公司一趟。   我欢欣鼓舞的说,好啊好啊,我也得去上班了。   看到我的表情,他脸更黑了。   我冷汗很快下来了,言不由衷的踮脚吻了他一下:“晚上你来接我。”   他脸色这才阴转多云。   小左和秃瓢已经三天没到公司了。   虽然有副所长坐镇,但秃瓢不在直接导致很多工作开展不下去,公司里议论纷纷,大有倒闭前的人心惶惶。   我打电话给小左,两声后传来机械女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她挂断了。   几秒钟后,小左短信进来:“我这边有事,一会说。”   看完短信,我瞧见销声匿迹的秃瓢居然出现了。   他精神看上去不错,甚至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额前的那撮毛被梳理出别致的弧度。   我敏感觉察到:一定有事发生。   怀揣着看戏心态的同仁们拿着出差计划单、报销单、工作联系单等各种单据频繁出入他的办公室,出来后都是同样的评价:“笑容可掬。”   拿着盖章申请单出来后,我认为笑容可掬都含蓄了点,简直就是喜上眉梢。   片刻后,小左电话进来了。   我躲到楼梯间,开口就问:“他女儿接纳你了?”   小左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她说:“有一点眉目了。”   果然和李家小姐有关。小左详尽叙述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秃瓢的女儿叫李婉婷。小左叫我出去的那晚,雷厉风行的李婉婷果然离家出走了。秃瓢老婆哭得死去活来,没了章法,秃瓢叫她在家等着,急匆匆踏上了寻女之路。小左秉着自己是始作俑者的良知,和秃瓢一道出去寻找。清晨,终于在二环以外的马路上将烂醉的李婉婷找到。   那时,一群小流氓正试图将李婉婷带走。秃瓢大怒,不由分说动起手来。小左怕出事拨了110,警察来的时候,小流氓已经被开挂的秃瓢击退。   渐渐清醒的李婉婷看见父亲和小三在一起非常生气,指着鼻子骂了两人半天,死活不愿意跟他们回家。秃瓢无奈,小左忍气吞声,只能一再示好。也许是骂累了,李婉婷开始提要求:想出去旅游散散心。   秃瓢无计可施,只得顺着宝贝女儿,又踏上陪护的旅程。并暗示小左一同前往。小左没办法啊,谁叫她想做人家后妈呢?也许是个增进感情的机会,只能这样了。又怕踩着雷,只能一路远远的跟着。   小姑娘不傻,后面跟着个大活人岂会不知?不知道揣着什么想法,她竟然也默认了。秃瓢和小左很是兴奋了一阵。   渐渐的,小左离他们越来越近,终于成功加入三人行的队伍。当然也是有代价的,一路上端茶倒水买票跑腿,净当骡子使了。   再后来,秃瓢觉得女儿和小左勉强可以融洽相处了,便想着留给两人一点单独的空间,自己先回来,顺道给老婆报个平安,去学校请假。   听到这里,我说:“那很好啊,起码孩子的态度有转变了。”   小左讲话接了过去:“是啊,有转变。三天两头都在转变。”   我奇道:“怎么说?”   小左蔫蔫的说:“就没见过这么折腾人的孩子。”   秃瓢走后,李婉婷充分展现了青春期少女叛逆、多愁善感、善变的性格特征。看到路上一家三口,她恨恨的对小左迸出“贱小三”;看到明星广告牌,她幽幽看着小左说:“我妈年轻时候就长这样,比你漂亮多了”;就连看到并排游过的鸳鸯,她也会轻蔑的瞧小左,发表言论:“男人就跟公鸳鸯一样,最爱始乱终弃。”   风中凌乱的小左只能赔笑,一次次耐着性子加倍用行动感化她。   我掰着指头细数李婉婷的转变次数,总结:“看来这条路任重道远,你有信心?”   小左叹气:“试着看吧。我没敢跟老李说,怕惹他烦心。”   “行吧,孩子总归是孩子,别逼得太紧,”我把话题转开:“你什么时候回来,手上刚接的项目怎么办?”   小左老神在在来了句:“老李说了,暂时交给你。”   我瞬间被噎住。   然后,我愤然:“你真不是人,枉我一直牵挂着你。”   小左的回答和秦某人异曲同工之妙,她说:“活可以晚点干,幸福转瞬即逝得牢牢抓住。”   合着你们的幸福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么?    ☆、第 42 章   晚间,秦大师告诉我次日要去拉萨出趟差,可能要一周左右。这就意味着我起码有几天可以脱离他的魔爪,于是心里雀跃异常。   我以为做到了不动声色,但是微扬的嘴角泄露了蛛丝马迹,秦大师看了我一会,冷静道:“你好像很高兴。”   我立刻否认:“其实我很忧伤。虽然说小别胜新婚,一想到被新婚丈夫抛下我简直悲从中来。”   秦大师没有说话,专注的眼神一直看着我,仿佛在研判这句话有几分真假。窗户开着,秋风吹着他的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一道道阴影。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知你莫若我。所以,我跟你们李所长请了假。你可以和我一道出差。”   你怎么不把我栓裤腰带上!   我气极。   “什么理由?”   “婚假。我告诉了他我们已经领证,婚宴后补。他一口同意,并祝我们蜜月愉快。”   “蜜月?!”   “恩,领证的蜜月,婚宴后会把真正的补上。你不是一直想去西藏?”   这实在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饵,我妥协了,然后:“小左的新项目还在我手上。”   秦大师摸了摸我的脑袋,善解人意的说:“知道你们所建筑专业缺人,我安排了手下的人无偿提供前期方案工作,直到小左回来。李所长说他没有意见。”   无偿援助,秃瓢有意见才怪!   我瞪他:“既然对我们公司的业务这么有兴趣,你干脆收购过来得了!”   他兴味颇浓的摸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子:“也不是不可以......”   开水鸣声响起,秦大师转身去泡茶,留下我一个人原地感叹——咱能不这么任性么?   抵达机场张三、林行远已经在旅客迎送大厅里等候。看来是个伪蜜月四人行。   他们看见我均是一怔,看来和我一样,对彼此的到来毫不知情。   张三依旧是笑意盎然的样子,林行远的态度明显牵强,只是对我点了下头以示“我看到你了”,丝毫没掩饰蹙起的眉头。   我开始认真寻思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踩到过他的尾巴了。   没有直达拉萨的航班,我们从成都转机,按照接机行程必须逗留一天。   秦大师含笑问我有没有来过成都,我摇头,并对闻名已久的成都小吃表示浓厚的向往之情。   很快的,他把机票改签,逗留一天变成两天。   一路上没说话的林行远眉毛拧出了高难度的非常态姿势,但是依旧不言不语。   张三不但没有意见,而且呈现出一副很愉悦的表情。入住酒店没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大师习以为常的告诉我,张三是个神人,但凡他去过的地方,都有无数的好妹妹痴心等候。   我脑洞大开的把张三具象化为一株蒲公英,随风而荡,遍地撒种。   然后随着秦大师逛宽窄巷子、锦里等遍布吃喝玩乐的场所,把“怨妇”林行远扔在酒店,任其自生自灭。   锦里古镇。   我吞下一大口菠萝饭,边嚼边说:“林行远对我好像有意见。”   秦大师就着我的手也吃了一口,语音含混不清的答:“他对哪个女人都有意见。”   我恍然大悟:“受过伤的男人。”   受过伤的男人愿意结婚,他老婆一定是真爱。   秦大师笑笑,没再答话。   晚上,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我拒绝了他的某种邀约,理由是:白天乘飞机,太累。   第二天,我依旧拒绝,理由是:明早还要赶航班上高原,保存体力。   我说的冠冕堂皇,把“保存体力”四个字咬得字正腔圆,看着秦大师黑了又绿的脸,觉得非常解恨。   山水有相逢,活该!   等待登机的时候,我耳尖听见张三一脸欠揍的贱笑一句:“酒店隔音效果真好。”   秦大师的脸更绿了。   林行远坐在一边假寐,脸上没有表情。   抛开他对我莫名其妙的敌意,客观来说,林行远真可以算做安静的美男子了。   我没有成功登上去拉萨的航班。   因为就在登机前几分钟,我爸打来电话,告诉我我妈胃病再次发作进了医院,而且,医生说暂时不能确诊,但可能不是单纯的胃病。   我再追问,我爸沉默了一会,说:“要是有空,回家看看你妈吧。”   我脑子一片空白,秦大师叫我也没察觉。   不是单纯的胃病,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爸妈怕我一个人工作在外分心,向来小病小灾不对我说。这次一定是病得很重我爸才会打给我。   我突然很害怕,心一下子沉到底。   “小娴。”秦大师连唤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他握着我的手,皱着眉:“你手怎么这么冷,你爸打电话来说了什么?”   我的手心冒出细细的冷汗,不可自持的微微发抖。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勉强对他笑笑:“没事,我一个亲戚生病,我恐怕不能和你一道了。”   “亲戚?”   “恩,我得赶紧买回程的机票。现在,现在就走。”   “我和你一起,”他迅速起身面向张三和林行远:“我们有事得立刻回去,拉萨的项目你们多费心......”   我打断他:“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好,也许没什么大问题,一天半天的就能回去。”   林行远跟着站起来:“世扬,这个项目前期都是你跟进的,刘总也已经在那等着和我们汇合,突然改变计划可能不大好。”   张三没说话,但眼神透露出同样的意思。   我假装若无其事的嗔怪:“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以前也经常一个人出差来回跑,有什么不放心的。回去很方便,马上去大厅买张票就行,再说,我可不想被冠上不识大体的罪名。”   我故意误导他往林行远的身上想,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有公事在身,我不能拉他一道。   也许,我妈的病比想象的乐观,医院不是还没确诊么?   登机的广播响起,我把站着不动的秦大师推了一推,对张三开玩笑说:“人就交给你们了,给我看好啊。”   张三笑着应了。   他思考片刻,说:“好,你路上小心。到家给我电话。”   我摆出OK的手势,目送他们进入闸口。然后拎起行李往安检绿色通道冲去。   病房里,我见到了我妈,她躺在床上,人消瘦了一圈,但精神还行。   看到我她责怪我爸,说急性胃炎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嘛把我大老远叫回来。   我爸低着头只是笑,说女儿关心你我有什么办法。   私下里,我爸告诉我对于病情的真实情况她本人并不知情,大家都瞒着她说是急性胃炎,住一阵子院就好。医生说检查最终结果虽然没出来,但按照已经得知的几项指标来看,情形不是很乐观。   我木讷的听着,终于问出口:“医生怀疑是什么?”   我爸疲惫的闭了眼:“胃癌,晚期。”   我怔怔望着他,语无伦次:“不会,怎么可能呢......她每年都体检的。一定是医生误诊!”   我爸睁开布满血丝的眼,对我说:“常规体检查不出来的。医生说这是最坏打算,让我们先有心理准备。”   我机械的接受这些消息,仿佛置身梦中,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实。   以往看到身边人经历着大的起落,感慨担忧中不自觉夹杂着置身事外的成分,渗入不到骨髓。当有些事情真真切切降临到头上,才会知道什么叫悲伤。   在悲伤和紧张的不安情绪中,当天下午我们等来了医院给出的诊断结果——如医生所料,晚期胃癌。   院方建议尽快做手术以防止癌细胞扩散。   我在医院角落找到了一夜苍老的爸爸,他正坐在那默默抹着泪。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他哭。在印象里,他一直是我和妈妈的顶梁柱。只要有他在,没有过不去的坎。但是此刻的他,脆弱的再也禁不住一点风浪。   我拼命忍住眼泪,告诉自己:他们老了,我得背负这一切。   我对他说:“先别告诉我妈。咱家这里毕竟是个小城市,医疗水平有限,我想办法在我那边找个好点的医院,咱们过去治疗。”   我爸同意了,安慰我说:“你妈这里我先安抚住,过两天出院在家等你消息。你还要上班,先回去吧。”   临行前,我给秦大师打了个电话,隐瞒了我妈的病情,只说亲戚身体转好,我准备回去。考虑到他的工作,我想等他回去再告诉他实情。   我妈看我匆匆忙忙要离开,取笑我:“果然女大不中留,才回来一天就想着回去见老公,唉~”   我心里苦涩,假装羞涩还嘴:“那是,你老公天天在身边当然不想。”   我妈笑呵呵骂我一句:“死丫头。”   走出医院大门,滂沱的泪水终于肆意滚落脸颊。   妈妈,你牵挂那么久女儿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但只有你好好的,女儿才会幸福。    ☆、第 43 章   回去后天色已晚,我找到小白,把我妈的事告诉她。她哥哥白允是医生,在本市最好的三甲医院外科工作,我希望他帮忙联系专家和床位。   白允一口答应,并如实告诉我:即使手术成功也无法根治,临床因素很多,具体得根据病人身体状况来看。   他说:“我会请最好的专家尽力延长你母亲的存活时间,病人的心情和配合度也很重要,你得着重考虑这个方面。”   身为医生,这句话很正常也很客观,但在我听来,这无疑是宣判死刑,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小白瞪了白允一眼,安慰我:“我哥这人说话就是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我通红着眼,平静道:“他说的是事实,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先回去了,过几天我爸妈过来,我得收拾一下东西。”   走出几步,我回过头,看见小白跟在身后,她说:“你这样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   我默许了。   公寓楼下,我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苏以钧。   他一袭黑色风衣从阴暗中走出,一直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不发一言。   原本准备驾车离去的小白也发现了他,推开车门走过来,对他说:“你来干什么?”   他一动不动看着我:“我有话对小娴说。”   小白拽他:“小娴已经结婚了,能不能别再来纠缠她?再说她妈妈现在病重......”   我打断她:“你先回去,我明天跟你联系。”   苏以钧眼光微动:“阿姨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拉开小白拽着他的胳膊:“我自己处理。你走吧。”   我握着她的力度稍微紧了紧。   小白看了我一会,点头:“那你早点睡。这个关头更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我冲她笑笑:“知道了。”   小白又看了我一眼,叹口气,离开。   我和苏以钧站在秋风中,沉默在两个人周围大剂量蔓延。   我早知道他会找到我,却一直不想面对他。就算我们之间绝无可能,也不想闹得太僵,毕竟相识那么多年。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把温润谦和的学长形象放在记忆深处。偶尔想起还会理由纯纯的余味,而不是尴尬。   更何况在我看来,我妈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没有多余的闲暇去应付他。   风花雪月的事对我来说太过奢侈。   他首先打破了沉默:“你脸色很不好。”   我说:“说吧,什么事?”   我说话的语气很不耐,他听出来了,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一秒,又压了下去。他又问:“刚才小白说,阿姨病重?”   “这与你无关。”我刻意说得疏离,然后调开视线:“小白说的没错,我结婚了。这么晚了,我一个已婚的女人不方便和你独处,如果没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他也许是被我冰冷的话语刺激到,突然上前抱住我:“你怎么那么傻?我说过,你和他不适合!”   他的怀抱陌生而热切,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我挣扎:“放开我。”   他依旧死死的抱住我,收紧的双臂让我无处可逃,整个人呈现出癫狂的神色,说出的话却那么虚弱:“你换了手机号,我知道你是在躲我,我明明知道你不爱我却停止不了一遍遍的想念,我快要疯了......”   我挣脱不开,索性停止动作,任他抱着。   过了一会儿,他稍微平静下来。我再次开口,不给彼此留有一点点退路,我说:“苏以钧,也许我喜欢过你,但仅止于大学时期。我现在已经有了深爱的人,我和你之间再无半点可能,今天之前,我尚且还可以当你是我敬爱的学长,今天以后,我们形同陌路。”   他缓缓放开我,眼里有清楚的痛色。   我后退一步,继续说:“你的执着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我。”   他的眼神逐渐清明,开始苦笑:“钝刀子磨人最痛。可是我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深陷迷雾的是你,不是我。”   我冷然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没心思跟你分析情感问题,也不能展现仁慈的胸怀给你的困惑寻找出路。该说的都说完了,再见。”   听见“再见”两个字,他慌了,语速急切的说:“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去哪了吗?”   “对不起,我没兴趣知道。”我绕过他,径直往单元门走去。   “我去了德国,找到一个人。小娴,他是骗你的,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你只是一个替身......”随着距离越拉越远,身后的声音渐渐模糊。   我下意识的极力压制住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走的步伐越来越快——我不会信的,苏以钧,我真是错看你了,凭什么为了自己就能这么不择手段重伤别人?见鬼去吧!   回到公寓,秦世扬和小白都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有接,回他们一样的短信:我睡了,明天再说。   我很累,身心俱疲。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洗完澡,我开始收拾衣服。   白允所在的医院人满为患,即使托关系也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去空床位。新房子还在通风,不适合住人。秦大师的公寓只有一间卧室,我爸妈如果过来需要暂时安置在酒店。这个时候,我得搬出去陪他们。   外套、内衣、鞋子,还有什么要带的?对了,围巾,天凉了,我得带几条围巾。   可是,秦大师把我的围巾放在哪里了?   我看到衣柜下部的抽屉——一定是在这里了。   拉开后,它们果然整整齐齐码在一起。   拿起围巾,我发现一个纸袋被压在下面。   这是什么?   出于好奇,我把它打开。   里面都是秦大师的证件和证书,一本相册夹在中间。   我很自然的翻开它,一页一页,每一张都有他的笑容。儿时和父母姐姐的合影、少年时青涩的照片、大学毕业照、德国获得学位的留影。   被照片里的笑容感染,缠绕我的阴霾散去,我不由的勾起唇角。   随着相册翻阅到最后一页,我手上的动作和笑容一起凝固。   那儿只夹着一张相片,相片的背景是举世闻名的科隆大教堂,两个年轻人在镜头前紧紧相拥。男人便是秦世扬,而那个洋溢着幸福笑意的女人——竟然和我非常相似,相似到连我自己都几乎以为是我。   很多东西潮涌般倾泻而出,在我心里像烟花一般膨胀、炸开,而后散落一地。   ——“Amy?”   ——“那个女人,很像你。”   ——“他是骗你的,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你只是一个替身。”   这些片段交叠,被掩埋的真相呼之欲出,将我灭顶。   我想,我终于知道苏以钧的意思了。   颤抖着手把相片翻过,背面有一行娟秀小字:“五十年后,我们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彼此深爱。”   署名——秦世扬,林安谧。   签名的字迹不同,一个刚毅沉稳,一个娟秀雅丽。   五十年后,我们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彼此深爱。   多么感人的句子。   那是专属他们两人的爱情。   我闭上眼睛无声的笑了,笑出了泪。   困惑我许久的疑点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庄小娴,你凭什么认为秦世扬会垂青条件平平的你?   原来,你只是一个替身。因为,你像她。就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不顾一切,和你相恋,和你结婚。   你只是托了她的福,他对你越好,证明他爱她越深。   仅此而已。   我缓缓走进卫生间,把水龙头打开,任水哗哗的流淌。一捧一捧冲洗过后,我静静的抬头看向镜子。   镜中人的脸上湿成一片,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血色褪去的面孔,嘴角突然噙起一抹自嘲的笑。   既然这样......我该怎么办呢?   关掉水龙头,我转身走出卫生间,继续收拾东西。   一天之内接连两个噩耗,我以为自己会坚持不住。出乎意料的是,此刻,我竟然异常沉静。   我妈还躺在病床上,她和爸爸都需要我。这个时候,我绝不能被击垮。我不能再让自己的事情让他们操心。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了阵脚。我要稳住自己,假装一切都不知道。   深吸一口气,我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庄小娴,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因为还有很多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   你没有资格,也不可以脆弱。    ☆、第 44 章   两天后,白允告诉我再过一天就会有床位空出来。   我立刻给家里打了电话。按照我和爸爸之前的计划,借参观新房的名义接他们过来,顺便复查身体。我妈对复查的事情并不热衷,认为胃炎而已不必大惊小怪,抵不过电话里我的软磨硬泡,终于同意过来暂住一阵子。   我让他们简单收拾一下,第二天过去接他们。   在这之前,我得去公司把手上的事情交接一下。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钥匙刚□□锁孔,门已经被打开。   秦世扬握着门把手站在那,满面风尘。   我脑中短暂的空白,愣愣看着他。   他把我拉进门,轻轻环住我。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浅淡从容,他的怀抱还是那般温暖。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小娴,我回来了。”   我机械的感受他的体温,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你那天的反应让我有些担心,所以提前赶回来。”他语气含笑,带着戏谑,“激动的说不出话了?”   换做以前,我一定会紧紧的回抱他,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念他。   如今,一切看来多么具有讽刺意味。   在你眼里,此时怀里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眼神幽深不见底,悠远深沉的呼吸渐渐粗重,低头轻轻吻上我的嘴唇。   他说:“我很想你。”   他还在说着什么,之后的话我没有听进去。胸口有东西梗在那里,堵得满满的,就要溢出来。然后心房开始钝痛,像被刀子一点一点的刺穿。   那是凌迟的滋味。   我闭上眼睛,慢慢回应他。   多么可笑,庄小娴,明知道他在骗你,竟然还会在这样的怀抱、这样的话语、这样的亲吻里生出了贪求和依恋。   事到如今,你却依然爱他。   滚烫的泪流到心里,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上。   如果我们所谓的爱情是一个精心编造的故事。就让我在故事的结局,最后一次放纵自己。   然后,让它一切尘封。   他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动作抚上我的脸:“你怎么了?”   脸上很凉,我低头看着他手掌上的水痕,后知后觉道:“哦......我哭了么......”   他扳起我的脸对上他,“老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眉头深锁,表情凝重。   我艰难开口:“我妈病重,胃癌晚期。”   他怔住,沉默一阵,缓缓说道:“我一直觉得你那天的反应不对劲。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小娴,对不起,遇到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不在你身边。”   我摇头:“不怪你,是我怕影响到你的公事故意瞒你的。我妈还不知道这件事,我和爸都骗她说是胃炎,我通过小白哥哥联系到本地的医院,想让她过来治疗。”   他点头,思索了一下:“什么时候去接他们?”   “明天。”   “我和你一起去,”他说:“接他们到这里来,我去附近的酒店住。家里毕竟比酒店方便。”   他说的是事实,我没有拒绝。   即便有再大的芥蒂,为了我妈的身体考虑,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故作清高。   第二天,我爸妈住进了秦世扬的公寓。   看到客厅我和秦世扬的行李,我爸很愧疚:“两孩子住好好的被咱们挤跑了。”   帮他们整理物品的秦世扬笑笑:“都是一家人,您二老就安心在这里住着。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可以搬进新居住一起了。”   我妈接过话去:“说得对,一家人嘛!小娴好福气摊上世扬这样的好女婿了。反正酒店也近,往后你们下班先过来吃饭,我做好等你们。”   我看着越来越消瘦的妈妈,压下心里的酸涩说:“你身体还没康复就别忙活家务事了,我这段时间休假专门陪你们,有的是时间。我来做饭,吃腻了就出去换换口味。”   我妈心疼的咂嘴:“不会过日子,下馆子多浪费钱啊。”   我故作轻松指指秦世扬:“你女婿有钱。”   他点头附和:“我这段时间也不忙,等妈复查过,我和小娴陪你们到处转转。”   我妈笑得合不拢嘴:“世扬就是比小娴懂事。你们忙你们的,别特意记挂我,又不是多大的毛病。”   看着一旁勉强赔笑的爸爸,我的眼眶开始发热。   如果可以,我希望时间凝结在这一秒。   有的事情不会再恶化,有的事情不需要□□相对。   医院的复查结果很快下来,与前一家的相同,白允请的专家私下告诉我们,必须马上开刀,然后配合中药治疗。   为了怕我妈怀疑,我想让我妈住单间病房。她对病理就算再不了解,看到身边都是癌症病友,也会对自己的病情猜出大概的。   白允很为难,虽然他是一名资深医师,但是在医院严格的制度下,安插一个普通床位并请知名专家会诊已经很难得。我的请求难度系数相当大。   巧合的是医院的院长和秦世扬是故交,在他的努力下,我妈不但住进了单间,还是VIP病房。   我问他是什么样的故交值得那位院长网开一面。这种事情现在查的很严,从白允惊讶的神色我看出一定关系非同一般。   他只说这些小事不用我操心,交给他就好。   从他闪烁的眼神,我猜测一定是塞了不少好处给那名肯顶风作案的院长。   拿人手短,我欠他的不止于此。事实上巨额的医药费也是他出的。很多费用不在医保范围内,我可怜的存款和爸妈薄弱的家底根本填不上这个窟窿。   暂时顾不上这些,迫在眉睫的是怎么样对我妈解释手术的事情。我爸认为我妈对医学常识欠缺,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于是我爸说,她的急性胃炎有点棘手,需要做一个小手术。   说的时候,我妈正在喝粥。她最近总是吃不下东西,还时常呕吐,只能勉强吃点清淡的食物。   我妈听完,“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喝粥。什么也没问。   也许我爸说得对,是我多虑了。   等待手术前,秦世扬和我爸去护士站办手续,我在病房里陪我妈聊天。   我怕她紧张,为了缓和她的情绪,从我小时候的糗事,一直聊到刚换了工作的表姐。   我妈很欣慰的说:“以前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平时粗枝大叶,还不懂得照顾自己。于刚那小子那样伤害你,我和你爸又痛心又担心,就怕你终生大事被耽误下去。现在好了,有了世扬我们总算把心放到肚子里。现在啊,最盼的就是早早把婚事办了,最好再给我添个外孙。像你表姐那样,她还生了对双胞胎呢。两个小家伙喜人的呦~”   我闷不做声剥着桔子,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   妈,可能不会有那一天了。   等你病情稳定下来,我和他必须有一个了断。有的问题再不想面对也得面对,希望你别对女儿太失望。   我妈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世扬妈妈知道我住院的事吗?”   我说:“可能还不知道。一直忙得顾不上告诉她。”   说来可笑,到现在我连婆婆的面都没见过,甚至连电话都没通过。我就像个见不得光的隐形人,被他搁置在黑暗的角落里,被隐藏得很好。   我妈说:“这就对了,别让她知道。省得人家大老远的还担心。”   我张了张嘴,正想说话,门被推开了,医护人员走进来:“A01床病人准备手术。”    ☆、第 45 章   手术很成功,为了保证治疗效果,仍需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些事,是时候去证明了。   接到我的电话,苏以钧很吃惊,他根本没想到我会主动找他。   我开门见山:“你上次说的事,请原原本本告诉我——所有的。”   我的语音坚定,他顿了一下,说:“好。”   接下来的十分钟,苏以钧跟我描述了整个过程。   在我之前,他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秦世扬。本市就那么大,作为最大的房产公司,结识业界有名的秦大师也属正常。   不过在此前,他就知晓秦世扬这号人物。   因为一本建筑业杂志。   苏以钧记得杂志的封面人物就是秦世扬。那个时候,秦世扬还没回国发展。里面介绍了他的生平和国内外的作品。作为一名年轻的中国籍建筑师就能拥有如此非凡的成就,这无疑是令国内业界骄傲的事,撰写者大肆褒奖,并用有望与贝律铭大师齐名的话高度评价,还用了很大的版面,并配了插图。除了作品的照片,还有几张生活照,其中一张就是他和女友的合影。   苏以钧说当初看到那张照片很诧异,因为那个女人和我非常神似,所以多看了几眼。   后来他知道我和秦世扬相恋,突然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一切太过巧合,不由得不产生质疑。他的记忆力非常好,可是相隔几年,照片中那个女人的脸有些模糊。于是他费了很大的功夫去寻找多年前的杂志,但是未果。   因为业务关系,苏以钧和秦世扬的合伙人张三、林行远也有来往。他曾在秦世扬一次出国的时候借着项目的由头把他二人约出来。   我想,应该说的就是秦世扬去德国的那次。   苏以钧继续说,张三和林行远并不知道我和他的校友关系。酒过三巡,大家的话题都放开了。他试着问起秦世扬在国外的感情生活。张三不疑有他,笑着指指林行远说,他比谁都清楚。   我一直觉得林行远对我有成见,于是听到这里我追问一句:“林行远怎么说?”   苏以钧说:“秦世扬的前女友叫林安谧,是林行远的堂妹。”   真相如同抽丝剥茧,终于浮上水面。   林行远对我的抵触果然不是我的错觉。   苏以钧决定亲自去见林安谧。为了不引起他们怀疑,停止了这个话题,装作无心的问起林安谧现在人在德国还是国内。得知仍在德国,他便开玩笑的表示自己最近打算休假去德国度假,问林行远是否可以告知他表妹的联系方式,以便咨询那里的人文地貌。   这话说的得体又漂亮,林行远不好拒绝,便给了他林安谧的手机号码。   再然后,苏以钧去了德国,找到林安谧,也就是Amy。   苏以钧停了一下,说:“她本人比记忆中照片上的模样更像你。”   自我介绍后,苏以钧很直接的说明来意——作为秦世扬现任女友的追求者,他希望她告知他们之间的种种。   Amy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她很大方的和盘托出一切。   秦世扬原居北京,大学时期和同系的张三、林行远结交成死党。做外贸生意的父亲很早就病故了,之后公司交由姐姐打理。后来随着他赴德国深造,母亲和姐姐也一同移民。家族生意由国内转到国外。   由于地域差异,家里的生意起初并不好,甚至一度赤字。   这个时候,毕业留在德国工作的秦世扬与同在一家设计所的Amy相恋。秦世扬的家人对同是华人的Amy一见如故,认为林行远的表妹在千里之外能与秦世扬相遇,简直是上天注定的安排,并再三催促他们的婚事。   那时的秦世扬初出茅庐,由于创作大胆新颖,颇受高层赏识,获得当地一个大项目的设计投标机会。他很开心也很勤奋,花了巨大的心力完成的方案堪称完美。   Amy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们的婚礼需要钱,秦家的公司周转不灵也需要钱,于是她铤而走险,趁秦世扬不备将方案泄露给竞争对手,获得了不菲的资金。   再然后,一切都可以想见。   竞争对手的技术标与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由于经济标偏低中标。秦世扬看到后猜到大概,Amy对一切供认不讳。他对Amy失望而愤怒,即使知道她的初衷并不是单纯为她自己,依然不能原谅这种背叛。不顾Amy和母亲的哀求,他果断提出了分手并辞去工作回国。   回国后,他有意避开,没有跟Amy主动联系过一次。   到现在为止,他仍对此事难以介怀。   Amy说,其实她知道他在国内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但没有主动寻找,而选择了耐心等待。她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她坚信他是深爱自己的,只是需要时间去沉淀。于是她一个人待在德国,默默的照顾着他的家人。   Amy还说,所有人都希望他们两复合,为了照顾秦世扬的情绪,表哥林行远结婚她也没去。他还没准备好,她想在最好的时机出现在他面前。   言止于此。   苏以钧说:“一切就是这样。”   我笑了笑:“在这件事情上,你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倾听者。”   他默然。   我说:“别人都说你做事滴水不漏。在我看来,你并不精明。我知道,她跟你一起回国了。既然千方百计说服她回来,为什么又要掩饰?”   他又沉默了一下道:“我后悔了。也许,这些对你太过残忍。”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不想知道的时候你非要追根刨底把一切血淋淋剖开在我面前,当时就不觉得对我残忍了?苏以钧,你真够自私的。”   都这样了,我还可以逃避么?难道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么?   他再次陷入沉默。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要见她。”   他犹豫道:“如果那样,可能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你,确定?”   我说:“一切早已回不去了。我确定。”   他说:“那好吧,我陪你见她。”   “你去做什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我立刻拒绝了,说的话不冷不热。   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我知道了。”   听声音,他似乎很尴尬,也很茫然。   可是,我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愧疚。不然呢?带上一个如今连朋友都算不上的追求者,去会面自己的情敌,难道不会觉得很奇怪?还是我应该对你的“大义之举”千恩万谢?   连一句虚伪的客套之词都不想再说,我直接挂断。    ☆、第 46 章   那天,我们约在一个咖啡厅里见面。   时值深秋,午后的阳光并不和煦,明媚的有些刺眼。   去前,我画了精致的淡妆。这段时间,劳累和低品质的睡眠让我看上去衰老苍白。我不允许自己在Amy面前展示出任何不堪的姿态。   我要向所有人传达一个意思——没有什么可以将我打败,我过得很好。   路上,我自嘲的想,这半年去咖啡厅的次数真是越来越频繁了。为自己,为朋友的都有。   真是多事之秋。   Amy到的比我早。见到对方,我们不约而同楞了一下。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坐在对面,那感觉真是奇特。   有趣的是,我刚进门还没说话,迎宾的服务员就会意的把我引到她所在的卡座。我想,他一定以为我们是亲姐妹。   我的“亲姐妹”一身红裙被深咖色沙发包围,映衬出娇肤胜雪。   看来久居国外的也不全是小麦肤色的野性美。   我当然不是来欣赏她如何貌美如花。简单的打量之后,我坐下来。   我冲她礼貌点头:“你好,我就是庄小娴。我该称呼你Amy还是林安谧?”   她笑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在国内,叫我林安谧就好。”   那笑容比外面的太阳还晃眼。   我想,丫还真挺会装逼的。   与此同时,我想到一个段子。   美发沙龙里,一名顾客问:“我的发型师William呢?”   有人答:“William回家收麦子去了。”   我饱含酸意的觉着,那个段子和眼前这位刚才的话语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的是,一个为了生计,一个是全然的标榜。   打完招呼两人都没了声音。   对面的林安谧正在笑吟吟的打量我。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我很容易察觉到和善表情下隐藏着的一股凌厉和......得意。   是的,得意。   她的眼神透露出的意思根本无需我分辨,因为她直接说出口了:“你果然和我长得很像。”   言下之意很明显,正因为如此秦世扬才会看上你。   来之前,我做好一万种面对她的准备。这句话恰巧是我演习的台词之一。   当真相于心,一切不难想象。不过,我来可不是供你□□开心的。   谁先恼了就是输了。   于是笑得比她还伪善:“我也觉得你长得像我。”   我话里的挑衅意味十足,她无所谓笑笑,低头轻啜了一口咖啡,然后说:“我早知道你会找我。”   “你千里迢迢回来不就是想和我见面?”我说,“身为他的妻子,过去的不是很重要。不过既然你来了,尽个地主之谊请你喝杯咖啡也是应该的。”   “哦?”她的笑转为似笑非笑,“瞒着他见我也能算作尽地主之谊?”   我把她的挑衅照单全收,故作不知来了句:“我以为他会不想见到你。看来是我不对,那我现在叫他来?”   说完作势拿出手机。   我很镇定的看到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她说:“算了。反正我短时间内不走,有的是机会。”   这个回合我略胜一筹。   细细品了下拿铁,滋味还算不错。我放下杯子开口:“你们的过去就不用再重复了,我都已经知道。这次约你见面不是叙旧,我们不是朋友,也没有旧可叙。我只想知道,对于我和他已经结婚的事实,你怎么打算?”   她微微侧着身子,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说道:“既然知道我们的过去,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他娶你的原因。我一直爱着他,同样的他也没有忘记我。我们只是走了一点弯路,而你,碰巧就是这条弯路上的过客。最终我们仍会在一起。这是事实,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换句话说,我可以接受离异的他。他也只是,结过一次错误的婚而已。”   她的意思是,她不认为自己会做小三,秦世扬和我离婚是必然的。   她的理所当然成功激怒了我。我的音调扬高:“你凭什么认为他还爱着你?”   “显而易见。不然以他的能力,为什么选择留在这个毫不相关的二线城市?”   我哑然。   一直以来,我被动的接受关于他们的所有信息,就像海绵,来一点吸一点。却没主动探究过更多的。   而她,正在耐心的引导我一点点挖掘更多的关键。   她摇头看我,一脸怜悯:“你果然不知情。那我告诉你吧。这里便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的父母,我的亲戚,包括我的表哥林行远你也见过,他们现在依然生活在这座城市。世扬选择待在这里,选择和我相像的你,难道只是巧合吗?还有,他上次回德国,连家都没回便急着见我,难道不是对我余情未了?”   我木然的听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难怪张三说他德国的家离机场很远,而他跟我通话没多久便急着挂断,看来真的是去见她。   记得很久以前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城市发展。他只说,二线城市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再往下追问就没了解释。   我当时敏锐察觉到这是推脱之词,看来被不幸言中了。   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追思、追忆。   我们以往走过的每一个街道,却原来都是他的缅怀。   她又说:“其实,你和我爸爸间接打过交道。”   我抬头,傻子一样吸纳她下面的话。   她说:“我爸爸就是你妈妈接受治疗的那家医院的院长。如果不是世扬开口,你以为你妈妈的事情会那么轻松办妥?”   我在她施舍的语气中溃不成军。   竟然是这样。   我欠了她一份那么大的人情,还恬不知耻的跟人家抢男人。   呵,跳梁小丑不过如此。   她一边欣赏我的颓败,一边从包里翻出一盒女士香烟点燃。   袅袅的烟圈从红唇里吐出,余晕飘到我灰败的脸上,“我原本不想说的,看到单纯的你对一切毫不知情,又不忍心。他隐瞒了你这么多,你还认为这是爱吗?”   她一下子戳到我的痛处。   爱情的基础是什么?   坦白?信任?   到现在为止,除了姓名和工作,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刻意隐瞒的爱情,还能走多远?   我努力不让自己被这样的情绪淹没,想找些话来说。   什么话都好。   于是我沉下声道:“感谢你和你父亲为我妈妈做的一切。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和秦世扬的事情不允许外人介入,包括你。我们合也好,分也好,无需你费心。你愿意等就等着吧,等我决定不要了,你爱怎么样随你。”   她单手擒着香烟,扬起眉毛看我,嘴唇微微张开。   “那我呢,算不算外人?”   我听到这么一句话,但是不是面前的林安谧说的。   循着声音方位,我转过头,看见一位保养得当的中年贵妇站在我们面前。   “阿姨?”   尔后,微微诧异的林安谧向来人说道。    ☆、第 47 章   中年贵妇的样貌让我莫名眼熟,从她身上,我找到了某人的影子。   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我素未蒙面的婆婆,秦世扬的母亲。   一个几乎被我认作虚拟的人物,为了我口中的“外人”,此刻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完这句话就把我晾在一旁,不认同的看着林安谧:“Amy,怎么又抽烟了?对身体很不好。”   质问的口气,温和的眼神。   看得出来,她对林安谧极为宠溺。   “我只是有点心烦。”林安谧把香烟熄灭,往里面挪了一挪,很自然的拉着她坐下:“阿姨,你不是和我妈做护理去了吗?”   “你这孩子,刚才如果不是司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的行踪。”她对我点头,“庄小姐,我就是秦世扬的妈妈。你可以称呼我金阿姨。”   我的婆婆对我说,称呼她金阿姨。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婆婆的姓。   但我明白,她是有意拉远我们的距离。用称谓表明态度——我是不会承认你的。   相比较之下,林安谧在她面前的姿态更像儿媳妇。   这是一个可笑的局面。   婆婆和老公前女友组团PK我。   根本不用开口,我已经一败涂地。   骄傲不复存在,仅剩的尊严让我强撑起笑脸,我说:“......金阿姨,初次见面。您好。”   只这一句,用尽了我毕生的虚伪。   端详我的眼神找不到方才停留在林安谧身上的半点慈爱,她说:“有些事情我想解释一下。Amy为了世扬已经很久没有回国了,逢年过节也都是她爸妈过去看她。你知道,对于独生女儿的家庭,这份牺牲多么不易,她为世扬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由不得我不珍惜。”   她停住。   通常发表长篇感言的人中途停住无非一个意图——需要别人的认同。   我自然明白,但是做不到如她所愿。   这个时候,说“对”,或者点头,对于我来说都太过艰难。   于是我沉默。   她显然认为这是没有教养的体现,于是皱着眉继续:“Amy这次回国很突然,是我感觉不对才跟了过来。不过世扬是个死脑筋,以免麻烦,我还没有告知他我们的到来......一直以来,我对世扬的所作所我等了几秒,看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说明她的话暂一段落,接下来轮到我表态了。   你儿子“玩得有些过了”,所以你亲自出面了。   我接过来:“那您准备怎么干涉?”   林安谧一脸震惊。   看样子,敢公然在秦母面前抽烟的她尚且不敢有如此“忤逆之举”。   秦母严肃看我:“很简单。你,离开他。”   “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   “不受家人祝福的婚姻而已。何况,你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突然执拗起来。   我自己放弃的只是爱情,现在涉及到了尊严。   我的自尊不容许自己以战败者的卑微姿态被强踢出局。   “没有什么是放弃不了的,”秦母拿出一张卡,推到我面前,“我知道你母亲病重急需用钱。这是一百万,希望你收下。”   她的话非常合乎逻辑——你需要钱,正巧又有值得我利用的地方,一场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我对她仅存的一点尊敬烟消云散。   甚至,我觉得眼前高贵雅致的面容都丑陋起来。   我伸出手拿过那张小小的卡片开始把玩。   对面两人投过来的眼神写满了鄙夷与“我早就知道”。   我笑了笑,把卡片顺着原路推回去。   秦母脸上的为都睁只眼闭只眼,可这次他玩得有些过了,我不得不干涉。”   鄙夷凝固,她愣了一瞬,说:“你想好。”   我玩味道:“您认为这就是他的身价?”   她再次皱眉:“庄小姐,做人不能太贪心。”   “金,阿,姨,”我一字一句说道,“您儿子以前是我的无价之宝,但现在,在我眼里,他一文不值。”   她的眼里怒意渐起。   林安谧在一旁满脸的不可思议,连名带姓叫道:“庄小娴,你别太过分了!”   我看她们一眼,缓慢说道:“这样对待无辜的我,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也很过分呢?”   我自顾自笑了几声,意味深长的说:“我们的结合很简单,只是因为爱情。我从来没存有靠这份感情获利的念头。以前没有,现在就更不会有。即便我从他的生命中走出去,也要清清白白的,我不愿意亵渎自己的爱情。仅此而已。”   我起身:“今天之前,我或许还会不死心想去求证一些事情。之后,我会离开他,一如你们所愿。不过,什么时候离开我说了算。还有,”我拍了两张毛爷爷在桌子上,“这顿我请。”   走出几步,我回头,对着仍呆在原地的她们说:“放心,不会太久。”   她二人再没有说话。   走出咖啡厅,我闭着眼睛顿了一下,而后加快步伐离开,不让人发觉我的踉跄和凌乱。   没想到,我竟然也会在有生之年,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局面里展现出潇洒的一面。   如果,我的心也同样洒脱就更完美了。    ☆、第 48 章   几天后,医院说我妈的病情已经稳定,可以出院回家。   这是最近这段日子唯一一个好消息。   我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   只要恢复得好,胃癌也不是死刑。   秦世扬早早的来到病房帮忙办理出院手续。看到他跑前跑后,我爸妈很欣慰的同时也很心疼。他们一直为了打扰我们的生活和工作过意不去。   隔壁病房的阿姨过来串门子,对我们这对“登对的小两口”满脸羡慕:“小张真是有福气。”   小张就是我妈。   短短时间,我妈就和左右病友结成了深厚的友谊。家庭妇女的交际手腕不容小觑。   我妈对这种“被年轻”的称谓很受用,嘴里说着“哪里哪里”,脸上笑得风光无限:“老话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关键时候总能顶得上。”   隔壁阿姨点头称是,又闲聊一会被护士叫回去输液。   入院时候抽纸之类的生活用品买多了,我还没来得及收,我妈说:“这些就不带走了,给隔壁老王送过去吧。”   由于某些原因,“隔壁老王”成为全民皆知的敏感词,于是我和秦世扬都愣愣看她。   我妈说:“就是隔壁王阿姨,刚才走的那位。”   我们恍然大悟。   一切办理妥当,秦世扬开车送我们回他的公寓。   路上他接过公司打来的几个电话,从内容来看分属于几个不同的项目。他一边开车,一边分心安排。   这段时间,他工作、生活两头奔波,确实很辛苦。   他对我妈的事非常上心,这点我不得不承认。   我总在想,如果没有林安谧的存在,我们一定很幸福。   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如果,客观存在的事情总得面对。承诺过的也总得兑现,比如说我对“金阿姨”的承诺——“放心,不会太久。”   那句话不是我的缓兵之计。   安顿好我们,他火急火燎的赶回公司。   没有外人在,我爸妈开始说出心中的忧虑。一个女婿半个儿,但也只是半个,有些话还是不方便当他面说的。   我妈的忧虑是我们的婚期。   我爸务实些,他考虑的是住院期间费用的问题。   我是这么回答的:“秦世扬的家族生意最近很忙,他家人暂时走不开。等忙完这阵子回国再说。横竖不急这一时。反正新房也要多晾几天。至于钱的事情你们别担心,女儿都给他了,掏点钱还不是应该的。”   我妈有些疑惑:“按说你们领证的日子也不短了,他妈妈还真是慢性子。不过再怎么说,身为亲家,好歹也该打个电话给我们沟通沟通。别说他妈长得是圆是方,声音我都没听过。”   我说:“国外呆久了的人自然和咱们不一样,人都是老外的思想,可能对这事的处理方式不同吧。”   我妈又对怎样和外国亲家相处忧心忡忡起来。   我把医院带回来的换洗衣服放进洗衣机,对自己编造谎话的能力肃然起敬。   妈,你女儿不但见过他妈是方是圆,还深谙她彪悍刻薄的处事风格。   我爸跟进来说:“不管怎么样,咱家都欠了他们秦家一个很大的人情。小娴你以后要好好对人家,不要总耍小孩脾气了。”   我胡乱嗯了一声,无意在这个话题上交谈下去。   讽刺的是尽管我没有收他妈的一百万,但还是迫不得已花了他的钱。怎么看都是拿人家的手短。   以后......有钱就还,没钱就当卖身钱了。纵观我的收入,这笔钱估计是得永久欠着了。   我本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现在看来,一旦加入了婚姻这味调料,两个人就变成了三个家庭。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汇出一个个交点,混沌一片,牵扯不清。   在混沌变为暗黑的撕逼大战之前,我必须领着家人全身而退。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秦世扬领着我爸妈参观了新房,天气好的时候,还去了三河、包公祠等本地著名的几个景点转了转。   休假那么多天,秃瓢竟然一反常态,一个电话没有打来过。公司人事部门也没有催促我上班。算下日子,年假早已经用完。看来秦世扬在这个问题上居功至伟。   小白偶尔也和应树过来陪我爸妈聊天。她的肚皮依旧平坦,天道酬勤只是一句空话。小白说,她已经见过应树的家人,他们对她很满意。小白还说,她爸妈的态度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小白问及我和秦世扬的婚期。她已经迫不及待在嫁做人妇之前做最后一次伴娘了。对我见过秦世扬妈妈的事情她毫不知情。   与此同时,苏以钧继续沉寂。那天之后我就没见着过他。   希望他已经找到他的第二春。   小左和秃瓢的女儿仍然斗智斗勇,她曾给过来过电话。从电话里的声音我认为她已经疲惫不堪,或许这种胶着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值得一提的是,我见过秦母和林安谧的事情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小白曾说过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存不住话,遇事就会祥林嫂附体。   沉着这种优良品质头一回在我身上体现,我觉得自己快要涅槃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做,我只知道谁也帮不了我。既然这样,就没必要给关心我的人造成困扰。   这天下午,秦世扬说晚上有应酬,不能回家陪我们吃饭。   我两一直住在公寓附近的酒店。每个夜晚都是我最难熬的时候。   他的精力出奇的好。白天繁忙的工作也影响不了晚间的“功课”。   奇怪的是,我没有拒绝过他。   我甚至都没有想过去拒绝。   似乎拥有分裂的人格,一面痛楚,一面欢愉。我迷失在他凝造的虚幻爱情里,又凄凉的告诉自己眼前一切都是假象,我不可以沉沦,不可以丧失离开他的勇气。   “最后一次”的底线被我一再延长,我快要被自己的出尔反尔折磨疯了。    ☆、第 49 章   深夜,秦世扬依然没有回来。   我看着电视等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等待,但这已经成为了我这么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电视里的女主一会哭一会笑,丝毫没看懂剧情的我随着她把嘴角弯出或上或下的弧度。   刷门禁卡的声音响起,我看了眼手机,十二点半。   他走进来,一直走到床边,轻轻搂住我。   “快去洗澡。”我推开他。   他看了我半晌,说了句:“小娴,咱们是时候举办婚礼了。”   我怀疑他喝了不少酒,于是定定看他。   他很清醒,清醒得闻不出半点酒味——应该说,他今天压根儿没喝酒。应酬不喝酒,这一点倒是很奇怪。   他放开我,笑了一下,换了拖鞋转身走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稀里哗啦的水声传来,我坐在床上想,他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他的手机铃声响起。就在我旁边的床头柜上。   我拿起,上面是一串没有名字标记的号码。   但我很清楚这是谁的——林安谧。   她末端的8384实在太好记,我想忘也忘不了。   不三不四。   我用了五秒钟的时间平复心情,然后摁下了接听键。   那头见没人说话,发出温柔的声音:“世扬?你在听吗?”   温柔得程度简直可以用气游若丝形容了。   我冷笑一声道:“我在听。”   “怎么是你?”她似乎很诧异。   半夜三更给已婚男人打电话,老婆在跟前很奇怪么?   我不客气的说:“别演了,论演技,我周围比你高明的大有人在。你挑在这个时候打来不会只是想说晚安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她用那天在咖啡厅的口气跟我说:“没错,我是跟他道晚安,顺便看看他平安到家没有。”   我闭了眼,忍住以前用在小左身上的那个称谓。   “如果你是炫耀今晚和他共进晚餐,那么可以挂了。不过林小姐的脸皮厚度真是不容小觑。”   “谬赞了。不过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并没有告诉你晚上和他一起的人是我,也没有告诉你今晚我们很开心。”   对于她的厚颜无耻,我竟无话可说。   她很高兴看到我的词穷,继续用言语践踏我的神经:“该我的迟早会是我的,本来我也没那么着急,只是庄小姐这么多天没有作为,似乎忘记了那天临走前说的话,世扬妈妈让我提醒你一句:人要懂得廉耻。”   换句话说,面子她们给了,我这是自己不要脸。   我攥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强忍的怒火频临爆发边缘。   她补刀:“做了替身那么久,我真的替你可怜。其实依你的条件找个门当户对的也不难,苏以钧就很合适。以他对你的痴心一定不会计较你结过婚......”   她还在说着什么,我没再听,愤怒的按下挂断键的同时大吼一声:“滚!”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控制住情绪。   然后,余光看见一片白色浴袍。   秦世扬不知何时站在我面前,伸出一只手把电话拿过去。   我抬头,眼眶通红看他。   他低下头看着通话记录,眼神复杂。   我一直纠结于摊牌的时机,就这样被林安谧在此刻引燃。   我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选择了缄默。   我忽然笑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是不同的。现在看来,他就和所有偷情的男人一样,遇到这种事情同样不知所措。   就算对方是他前女友,但他既然在已婚状态,就是偷情。这不是鸡和鸡蛋哪个先哪个后的问题。   按照晚八档的狗血剧的尿性判断,接下来他应该会百般狡辩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狡辩时候的颜值一如既往的好看深沉:“我没想到她会打来。”   “可是她已经打来了,你的前女友找上门来了,向我炫耀着你们今晚有多么开心。”   他皱眉:“小娴,你要相信我,今晚我们只是一起吃个饭,不是你想的那样。”   “今晚怎么样,这不是重点。”我干笑一声,“实话告诉你,我在公寓里看到过你们的合影,知道了你们的过去。而且,我已经见过了你妈和林安谧。”   他一愣:“你见过我妈?她回国了?”   那副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没有必要在这个细节上伪装。   我维持脸上的笑容,心里却很苦:“看来你妈妈把林安谧保护的很好。事实上,她很瞧不上我,请我退出。”   与其说“请”,不如说强行命令。   他坐下,直视我的双眼:“林安谧在我回国后一直陪着我家人,我妈和她的感情很深。但自从几年前分手后,我们基本上没再联系。今天是行远约我吃饭,我没想到她会在。饭后,我特意和她聊了很久,目的只是让她死心,这一点我之前去德国也跟她表明过态度。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明,又怕你误会,这是我的疏忽......”   我打断他:“对于她,你敢说心里没有一点异样?”   “有。我对她没有责任,但是心存愧疚,”他焦躁的扒了下未干的头发:“初到德国遇到她,我曾经误以为那是爱情,渐渐地我发现我们并不适合。后来我家资金出了问题,她为此出卖过我,我愤怒,继而提出分手。这确实是□□,但真正原因是我不爱她。可是她和我母亲并不这样认为,她们以为我只是出于自尊,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我解释过,可她们不相信,对此我也没有办法,我左右不了别人的心思。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依然不愿放弃。”   他靠近一点,抓住我的手:“小娴,我对你是认真的。我妈那边我会做工作,只希望你和我站在一起支持我。”   我只是一味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说:“我真的很累,你别再闹了,就当我求你,行吗?”   我开口:“你妈妈不会接受我的。”   他的神色疲倦:“我说了我会想办法,我们结婚吧。我是说,举办婚礼。”   我说:“你是在用这个方法昭示所有认识的人,逼自己不留一点退路。”   他愣住。   我一点点把手抽开:“你怕冒天下大不韪之后有一天会后悔,因为,”我的心在滴血,“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只是她的替身而已。”   他终于慌了神:“开什么玩笑!”   我缓缓摇头:“不然呢,你怎么解释我们如此相像?别骗自己了,秦世扬,从始至终你爱的都不是我。这不是一个巧合。你潜意识里只是把我当做她的影子,仅此而已。”   他感觉到我的疏远,眼神突然激动起来。   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在我的记忆里,他有时霸道,有时冷漠,有时温柔,但都无法和眼前的人重合起来。   我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滑落,说出来的话却非常平静:“很不幸,我还做不到不把自己当人看,也不愿意一生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不该发生的事情总归是错,既然说开了,就让它早点结束吧。对谁都好。”   模糊的视线里,我瞧不清他的表情。   “所以,我们离婚吧。”   说完这句,我内心突然释然。   我很难过,要死的难过,但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才保证不会永远难过下去。   再悲伤的事情一旦找到解决的渠道,都不再可怕。   即使,它以快要将你摧垮的姿态降临。   他以一种深沉死寂的眼神凌迟我,久久不言。   在这样紧迫的眼光中,我竟然越发冷静下来。褪下手上的婚戒,我塞到他手里:“我会在离婚协议里把房子归还给你,那原本就是你的财产。我妈的医药费估计一时半会我还不了......当然,如果当做我陪你这么久的好处不要我还,我会感激你,毕竟我没那么大实力。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瓜葛了。”   我努力把话说的轻松自如,更像在给自己催眠。   ——离婚的事其实也很简单。   他死死盯着我,皱紧了眉头说:“我不会同意离婚的。庄小娴,这只是你的单方面误会,我刚才解释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这个要求面谈。”   我镇定的说:“同不同意那是你的事,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我可以起诉离婚,你可以不出庭,但是半年后法院会自动解除婚姻关系。我想,婚姻法你应该了解,就不需要我详细说明了吧?”   我的气定神闲终于惹恼了他,攥着的拳头、紧绷的下颚显示出他正在极力隐忍。   我觉得他要爆发了。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眉头松开,默默的拉过我的手,把戒指套回我的手指,轻轻对我说:“我以后不再见她,咱们别闹了好不好?”   手上戒指上的钻石依旧闪亮,美好的一如从前。象征着感情坚贞纯净的它如今看来只剩下讽刺。   我把视线移回到他脸上,笑了笑:“如果你想把它当分手礼物留给我当作纪念,我可以笑纳。不过我的心意已定,一切没有改变的可能。我对你的感情早就从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全部消散,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你可以认为我自私,我只想好聚好散,不要弄得大家都难堪。”   我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说:“秦世扬,我不爱你了。你明白吗?”   他的脸色很难看,幽深的目光像一潭深渊定格在我脸上,仿佛想要把我看穿。   突然,他转身下床,点燃一支香烟,走到窗边。   我想,他的心情一定很不平静。被离婚的滋味不好受。   于是耐心等着他把烟抽完。   他只抽了两口就把烟掐灭,重新走回我身边说:“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我没答话,按掉床头灯,缩回被子里。   我宽容的给他一夜时间去整理心情。    ☆、第 50 章   寂静的黑夜里谁也没有说话。   我一动不动听着他偶尔翻身的声音,了无睡意。   两个人在煎熬里一秒一秒度过。   他向来喜欢抱着我睡,此刻却离我很远。我能感觉到有几次他似乎想靠过来,最后还是放弃了。   没有了肢体接触,双人床显得异常空旷。   我不知道自己在何时睡着的。只记得最后一次看向窗外,天色微明。   清早,我在食物香味里醒来。   他应该很早就起来了,或许一夜没睡。丰盛的外卖放在桌子上,他见我睁开眼,柔声说道:“起来吃早餐了。”   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我错觉昨夜的谈判就像我做过的一场梦。   我坐起身,冷淡道:“你以为昨晚是我头脑发热的胡话?”   “没有,”他咳了两声,拿过外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有事先出去,中午过来接你去公寓和爸妈吃饭。”   他走得很匆忙,从头到尾没有看我一眼。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不会去找我爸妈当说客?   我妈的身体还在康复阶段,就算离婚我也打算过段时间告诉他们。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也太不懂事了。我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简单梳洗过,我连忙往公寓跑去。   秦世扬果然搬救兵去了,不过不是我爸妈而是小白。   公寓里,我正陪着爸妈用早餐,小白短信进来了:“速回酒店!!!”   三个惊叹号结尾。   我对他们说公司有急事,便匆匆离开。   小白在酒店大堂看到我,劈头就说:“你整什么幺蛾子!”   我拉着她走向电梯间:“上去跟你细说。”   据小白说,秦世扬告诉她因为一点误会,我要和他离婚。   小白还说,她从没想到秦世扬这号人物也会有手足无措的表情,呆萌得让她心软。   看她说话的神态,岂止心软,简直是同情心泛滥。我瞬间成了口诛笔伐不识好歹的恶人。   小白又转述了秦世扬最后的话:“千万不要让庄小娴爸妈知道这事。”   因为这句话,他展示出识大体的高尚品格,促使我不明就里的闺蜜一边倒。   抛开别的不说,他能说出这句话就足以证明还不算自私。   他和他妈不是一类人。   我说:“你认为我是个矫情的人吗?”   小白认真回答:“平时有一点,但还算得上正常。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有足够的原因才会出此下策。我过来就是想知道个究竟。”   我说:“感谢你还站在我这边。我原本想解决掉这破事再告诉你的。”   小白立刻接过去:“有小三了?你的还是他的?”   一向自诩为女人中的女人,她的第六感很敏锐。   我叹气:“差不多吧。”   于是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征求她的意见。   小白的表情很精彩,从吃惊到恍然大悟。她说:“我果然没看错,苏以钧身边的那个女人看来就是那个Amy!”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原本以为她会劝说几句,孰料她竟然赞成我的决定,对于痛一时还是痛一世的辩证关系和我雷同,末了表示,单纯的我一定斗不过Amy和他妈联手。   秦世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小白这个说客显然搬得很不明智。   我告诉她,我有轻微感情洁癖,将就的婚姻会让我心神俱裂。   她点头,抛出一个问题:“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   我说:“尽快。”   她又点头:“我赞成。先瞒着你爸妈把事办了,你妈刚动完手术,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说。”   我说:“秦世扬问起,你怎么说?”   小白很果断:“这好办,把他拉黑。”   我无语。   最后,小白不确定的看着我问:“你得想好,我担心你受不了。”   我笑笑:“郁闷就找你出来喝酒,你反正也没怀孕。”   小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成交。”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找小白借酒消愁,也没机会得知她是否将秦世扬拉黑,真正的灾难来临了。   我妈再一次因为胃病发作入院急救。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上次手术后,她恢复的很不错,并没有任何征兆。   我和小白见面的当天下午,我妈出现了呕吐不止的症状,伴随着巨大的疼痛。送进医院的时候,她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白允告诉我,癌细胞突然扩散,出现多种并发症迹象。这种几率不大,但按照检查结果来看,几乎可以确定情况很不乐观。   我明白他话中隐藏的意思,这等于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抗拒这个事实,直觉摇头:“不可能,我妈这段时间康复的很好,专家都说过只要配合治疗不会有大事的!”   白允沉默着。   我带着哭腔:“一定是检查结果出错了,你再好好看看!”   白允说:“小娴,不会弄错的......抱歉。”   抱歉。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残忍了。   我顿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子发软,再也站不住了。   半天没有说话的我爸扶着我问道:“实话告诉我们,她的日子还剩下多久?”   白允静静道:“也许三个月,也许半年。”   竟然,只剩这点时间了么......   我的眼泪决堤而下。   模糊中,我看见闻讯赶来的秦世扬从走廊尽头慢慢走近。   我辞职了。   余下的时间,我全部陪在我妈身边。   离婚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再提,我没有心思再去顾及别的事情。   我和我爸小心翼翼不在我妈面前泄露一丝悲伤。一边强颜欢笑找借口劝说我妈治疗,一边暗自舔舐痛苦。   秦世扬出钱出力,承担了治疗的所有流程。   我欠他的数也数不清了。   精神好的时候,我妈时常会说:“两孩子真磨叽,还要多久才能等到你们的婚礼啊。”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装作恩爱的敷衍:“很快,筹备也需要时间的。”   痛楚像一把利刃,枝枝叶叶从我心里蔓延到身体的五脏六腑。   妈,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再没人跟三哥讨论剧情,我可就不更了哦! 三哥说到做到~ >0< ☆、第 51 章   数不清是第几次化疗,结束后,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我很疲倦,一个人下去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坐着,短暂放松自己。   秦世扬刚回公司处理事情,走前告诉我可能要一会,稍晚一点再过来。   我爸看到我的样子非常心疼,让我先休息会,他自己陪我妈说说话。   他们两个人平时喜欢拌拌嘴,但感情好的很。我知道他想有点和我妈单独的空间,说点贴己话。   枯黄的树叶落满地,风的温度变冷,冬天快到了。   枯坐很久,天色从余晖过渡成墨色。   散布的病人陆续散去,偶尔有路人经过,均是行色匆匆。   沙沙的脚步声踏着落叶由远及近,我的视线落在来人身上。   ——是苏以钧。   一步一步,他慢慢接近我,一直走到我身边坐下。   从头到尾,他的眼神一直看着我。   里面有很多读不懂的东西,我无心探究。   他说:“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说:“这和你没有关系。”   他说:“你承担了这么多,我真的很心疼你,小娴。”   我说:“这是我的事,你不需要操心。”   他不说话了。   良久的沉默里酝酿着淡淡的悲凉,随风舞动。   静谧中,我突然在想,他有什么错呢?只是爱错了人罢了。   我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抬头看他。   记忆里温润的眼眸映着我的脸,带着丝丝的痛楚和无奈。   我的世界里,他一直被孤立着,我从没想过他也是痛苦的。   他抬手,抚摸我的头发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小娴。”   我被那声音催眠一样,顿时所有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一涌而上。我极力的压制,试图露出坚强的表情,弯起的嘴角定格在一个弧度,而后全盘崩溃。   嗓子眼里轻微的啜泣渐渐放大,变成了嚎啕大哭,一发不可收拾。   这段时间遭遇太多不幸,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以至于失去了本能的调节。我压抑了太久,伪装了太久,在这一刻全军覆没。   歇斯底里的苦楚将我没顶。   他沉默将我搂着,轻轻顺着我的背,不发一言。   不知哭了多久,我感觉到他的身体突然僵硬。   我后知后觉抬起眼,跟着他望向不远处,然后愣住。   ——秦世扬站在树丛下,面无表情。   秋夜里,沉默在蔓延。   我站起来,想对他说些什么,始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苏以钧看了看我,又看看他,率先打破沉默:“秦总,你别误会。”   秦世扬依然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开口的意思。   我对苏以钧说:“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他没动,眼里有着迟疑和担心。   我怕他被战火波及,于是立刻下了逐客令说:“我们还得回病房商量治疗的事情,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他又看了我一会,最终点点头,一语双关:“那,再见。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我冲他笑笑:“恩。”   我目视着苏以钧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转过身,看见一双阴晴不定的眸光锁在我身上。   我在那样的眼神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秦世扬突然轻笑起来:“他才是你提出离婚的真正原因?”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很想这样告诉他。   莫须有的事情只要我解释,误会不难消除。可是,此刻我作出一个决定。   我镇定下来,慢慢走过去,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定,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本来没想告诉你。既然你都看见了,我无话可说。”   在离婚的事情上我和他周旋至今,从没想过利用苏以钧,也没打算借他人之手。今天是个意外,也许这是上天赐予我的借口。   只是有些对不住苏以钧。   “所以你急于保护他,把他支走?”   “你可以这么理解。”   “一个还要女人保护的男人,值得你为他离婚?”   “因为爱,所以值得。”   听完我的话他很平静,平静得反常。这不是一个面对出轨妻子的男人该有的反应。   是了,我只是个替身,他自然不会为了我大动肝火。   我突然有点难过。   一阵风过来,一根发丝被带进我的眼睛里,很疼。   疼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抬手,帮我把那根顽皮的头发顺到耳后。动作温柔得一如恋爱中的情侣。   我着看他,他的眼神幽黑深沉,读不出一丝情绪。   他缓缓说道:“庄小娴,别装了。你演技太差。你并不爱他。”   我抿了抿嘴,说:“以前我也这么认为,一直到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妈病重我手足无措第一个想到的是他,发现林安谧的存在我倍感无助还是想到他。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其实他早就扎根在我心里了。”顿了顿,我说:“你知道么?早在大学时期那份感情就开始悄悄的萌芽,我那么胆小懦弱,才和他错过了那么多年。而现在,我不想一错再错,不愿意再一次放弃真正适合我的人......”   “你可以住口了。”他突然把我打断。   我停住,笑而不语。   沉浸在自己编造的谎言中,我都几乎要相信了。   小白经常说——庄小娴,你真不愧对你这个姓。   其实我演技真的还不错。   他闭上眼,遮住了一闪而过的疲惫。只那么一点,精准的扎进我的心窝。   他说:“别再说了......一直以来我都担心他会成为我们之间最大的阻碍,现在却都成真了。只是我不愿意相信,甚至奢望你是在故意气我。既然事实如此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是个男人,自己的妻子却爱上了别人,真是滑稽。如果这是你要的,我成全你,成全你们。”   我怔住,笑意凝固在唇边。   “我是个失败的男人,竟然连自己的婚姻都保不住。”他有些自嘲,低头看了眼傻愣愣的我,说到:“终于得到想要的东西,你又何必露出无辜的表情。把你的欣喜若狂尽情展现吧,别让我反悔。”   我很想配合他,又怕笑得比哭还难看,便只是问他:“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办手续?”   “随便,你着急的话就明天吧。”他的声音低沉黯淡。   面对着眼前这个即将失去的人,我对明天产生了恐惧。   忍住了情绪,我说:“有两件事情还要麻烦你。请暂时不要告诉我家人,还有,别去找苏以钧麻烦......就算我求你。”   他深深的看着我,最终点点头:“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唉。。。终究还是食言了。。。 ☆、第 53 章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办了离婚手续。   还在上次领结婚证的地方,只是进了不同的门。   来办事的人们脸上表情截然不同,或者喜悦或者木然,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将要走进哪个房间。   盖上钢印之前,工作人员公事公办的口吻不含温度:“才结婚几个月——你们想好了?”   我没说话。   秦世扬说:“想好了。麻烦您。”   工作人员点头,麻利的把章盖上交给我们:“可以了,下一个。”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门,站定。   只是几步之遥,我们离得那么近,却感觉那么远。   彼此都明白一个事实,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形同路人,再没有任何关系。   他转过身子,对我说:“你爸妈那边,我会和往常一样。你放心。”   这是我自私的请求,也是他对我的承诺。这个时候我不能让爸妈雪上加霜为我担心。   我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冷淡道:“不用。”   两个人的言语变得生疏而客套。   话已说完,没有逗留的理由,我们各自找寻车子,一左一右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寒意侵袭,我裹紧风衣,加快脚步。   今年秋天,真的很冷。   秦世扬没有违背他的诺言,依然每天过来医院探视。   我很感激,又觉得对不住他。   我爸不陪护的时候住在他的公寓,所以我们暂时还住在那间酒店,只是他另开了一间房。人前,我们扮演着恩爱夫妻,偶尔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便是尴尬的沉默。   我妈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很久没有好好吃完一顿饭,靠些流质和营养液维持。整个人骨瘦嶙峋。   这天,她躺在病床上,眼眶深深凹陷的看着我笑。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痛如绞,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妈你这是什么眼神?我长胖了么?”   我妈叹了口气:“没胖,倒是被我拖累瘦了。闺女,你过来,妈有话跟你说。”   “啥事?”我坐过去。长这么大,她很少这样称呼我。我直觉不对劲。   我妈拉过我的手,轻轻抚摸着:“活了这么久也值了。我最希望的就是在走之前看到你结婚,做梦都想。”   我木然愣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咣当”一声,打水进来的我爸失手摔了脸盆。   他的脸色煞白,支支吾吾道:“你、你瞎说什么?”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爸显然也想到了。   我妈笑笑:“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普通胃病能像我这样么,又是开刀又是住院,我再傻这么长时间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我急忙打断她:“没的事,你别多想......”   “我懂,你们是怕我心理负担太大,”我妈拍拍我的脸,表情很坦然:“摊上这样的事也没办法,起码你们都在我身边,我比那些没人照看的病人幸福多了,多活一天就赚一天。咱们家小娴又懂事又能干,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想活着见到你和世扬的婚礼。”   我的双眼模糊,哭着扑倒她怀里:“不会的,咱们找了省里最好的专家,一定会治好的。”   我妈笑着说:“对,一定能。不过妈真的等不及想把你安安稳稳的交给世扬,这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了。”   我爸在一旁泣不成声。   我妈说:“小娴,答应妈妈,好吗?”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我怎么能忍心不答应?   刚擦掉眼泪,新的一波又涌出来,我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我把我妈的意思转述给了秦世扬。   我已经欠了他那么多,也明白,这个新的请求简直强人所难。   离婚之后举办婚礼,多可笑!   旷古绝今,耸人听闻。   硬着头皮说完,我等待他的拒绝。   良久的沉默后,他竟然答应了这个荒诞的事情。   他的理由很简单:我家人对他很好,出于道义,他愿意陪我演出最后一场戏。   新房的家具早已购置妥当,我们拍摄了几张婚纱照装点。   顺便把酒席订了,最后是邀请的宾客名单。   除了小白和应树,我不知道该请谁。   秦世扬拿了主意——花钱请临时演员。这种事他做得驾轻就熟。   由于是做戏,桌数自然订的不多。十来桌的临演,加上其他筹备的费用,全数由他承担。   这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我想了想自己的存款,没有反对。   横竖欠他不止一点两点了,以后再说吧。   所有事情办置妥当之际,不速之客从天而至——秦母突然给我打来电话。   我没有她的号码,自然不知道是谁,听完她的自我介绍,我愣了半晌,“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谈论天气,一切寒暄都是多余,她估计也是这么想的,直接了当的问:“你一定以为我想质问你婚礼的事情吧。”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明白这是废话,显而易见,林行远告诉林安谧,林安谧告诉她,脉络非常清晰。   她说:“我还知道你们已经离婚了,办婚礼是为了让你母亲安心的走。”   “安心的走”这几个字让我很难接受,尽管是事实,我仍不愿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些。我家的事情不需要她一个外人来评议。   因此我对她更加抵触,我承认自己是个计较的人。   另外,我认为她一定觉得我们分手这件事她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耀武扬威的成分居多。   我口气强硬的告诉她,这是秦世扬答应我的,这个节骨眼上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包括她。   换而言之,你儿子是你儿子,你是你,左右不了他的行为,也休想影响我。以前我还敬你是长辈,既然你不仁义也休怪我不念旧情,更何况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旧情可言。   我还表示,既然她知道只是做戏,希望她尊重我妈,不要来婚礼搅局。   然后等着她发飙。   入了外籍的她不知道是否还把婚礼这种形式看得很重,守旧一点的人都不会乐意看见自己的儿子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奉献出生平第一次婚礼,哪怕是假的,哪怕这个女人是她儿子的前妻。   孰料她的反应非常心平气和,她告诉我:“在世扬的问题上,我确实对你做得有些过激了。我是他的妈妈,当然希望他能找到合适的人,而不是因为一些陈年往事里的不愉快草草找个人度完一生。实话实说,我一直希望世扬和安谧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是。可是那天我回去后想了很多,你和世扬在一起的时候对此并不知情,是无辜的。我那样对你,你有理由生气。我......虽然不能改变自己的初衷,可心里还是对你很愧疚。”   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很有水平,我没有打断她,静静等着那个神转折“但是”。   根据所有故事的尿性来看,下面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她又说:“在你眼里我也许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尖酸刻薄。”   我没搭腔,心里想你太聪明了。   她还说:“希望你不要误会我。”   我开始着急。马上还要去医院,如果那个“但是”再不出来,我可没耐心等了。   她接着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母亲的事情我很遗憾,她的心情我很理解。毕竟你和世扬曾经夫妻一场,我想出席婚礼权当尽点心意。”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出席婚礼?你?”   “是的。放心,我不会搅局,只是单纯的想帮助你,就当赎罪了。男方家长婚礼不出席是很没礼貌的,你父母也会介意。”   毋庸置疑,她说得很对。我妈一直对秦世扬家人没声音没图像耿耿于怀。   我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世扬已经知道我回国,我也跟他说了这个想法,他想征求你的意见。”她继续说。   就是说,他们已经通过气,秦世扬也是同意的。   我说:“我妈的身体很差,她已经经不起任何波折了。”   她听懂了我的意思,再三保证:“我有分寸,放心。”   我犹豫着:“我再想想。稍后给你答复。还有......谢谢你,金阿姨。”   锱铢必较也得审时度势,这个时候我得从大局出发。    ☆、第 54 章   我从秦世扬那里印证了她的说辞,她确实没骗我。   扪心而论,我也不是很担心她假借出席婚礼出幺蛾子。她只是想让我们离婚,既然目的达到了,犯不着特地整一出事惹得儿子不快活。   我征求小白的意见,她的意见就是没意见。   她认为我反正也没损失,最多她在婚礼现场盯紧点,提醒他妈把嘴巴关严实了。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我让秦世扬把意思转达给他妈,另外交代了一句,不要把林安谧带来。   他妈识大体不代表林安谧不会触景生情当场犯二。   再后来,他妈的“识大体”进一步升华。秉着中华传统美德,她在婚礼前今天带着礼品去医院看望了我妈。   去的时候我恰巧有事不在,只是在事后听闻我爸妈夸赞我有一个多么实诚得体的婆婆。   我“婆婆”满怀歉意的说家里的生意再缠身,孩子的婚事才最重要,不过来得稍晚,实在过意不去。   我爸妈对亲家的到来很宽慰,开始商量从老家邀请亲朋过来参加婚礼。   我妈的身体原因不能奔波,回门宴不办了,他们认为女儿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便打算两场并一场,该请的尽数请到这边来。   于是秦世扬安排了车辆,还在酒店订了一些房间安置我家的三姑六姨。   婚礼当天,我发现除了我家的宾客和临演,张三、林行远和秦世扬一些业务上的伙伴也来了。   恍惚间,我错觉这一切不是演戏,就像是场真正的婚礼。   小白在我手上捏了一把,叮嘱:“笑得开心点,别管真假,今天你是主角。给我演好了。”   秦世扬站在我身边,对纷纷而至的宾客笑得尔雅,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这是一场自编自导的闹剧,而我不得不演下去。   全程我和他都没什么交流,似乎没有人发觉。或者说,这很正常。   记得有人说过,婚礼就是逗猴,一群人以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式逗着两只猴子耍乐。悲剧的是,即便知道自己的角色,所有沦为猴子的新人依旧会在精疲力尽的情况下强颜欢笑,彩衣娱亲。   婚礼本身就是演给别人看的。   更何况是假的。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张三看我的眼神不大自然,林行远倒比以前对我和善许多。   我不知道他的和善掺了几分真几分假,可以肯定的是,我被三振出局,他终于可以为表妹的感情困顿吐出郁结之气。   一边是友情一边是亲情,他这些年也很难做。   除了我去换礼服发饰的间隙,全程我都紧密观察我爸妈和秦世扬妈所在的主桌。   他们笑得如沐春风,相处融洽。   我的眼线小白告诉我:“没发现不妥。”   我暗自松了口气。   唯一不妥的是秦世扬竟然喝多了。   敬酒的时候他几乎是来者不拒,按照婚礼常态,新人通常都会以水代酒,所以我压根不会想到这个假新郎会喝真酒。   他酒量再好也抵不过一杯杯端,脚步略微不稳。   我扶了他一把,在他耳边小声说:“何必演得这么卖力?差不多就行了。”   他就势把头抵在我肩膀,语声低沉:“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开心。”   随后把头移开。   我僵硬着看他,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脸上,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   他突然闭上了眼,低低一笑:“是我犯贱。”   这句话飘到我的耳朵,荡在我的心里,一圈一圈扩大。   我觉得喉头被扼住一般,呼吸困难。   不明就里的宾客以为我们在调情,捂嘴窃笑。   婚房里我们终于把最后一波闹洞房的宾客送走,此时的我已经身心俱疲。   秦世扬情况显然比我糟糕许多。折腾了一整天加上喝了那么多酒,他看起来很狼狈。单手扯了扯领带,倒在客厅沙发上。   我把门锁好,想了一会,走到他身边说:“你早点休息,我回酒店了。”   他没吱声。   我进卧室把礼服换掉,收拾完东西走出来,他仍躺在那里没动。   我知道他没有睡着,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那......我走了。”   转过身,我的手从身后被拉住。   我回头看他,他已经坐起来,面无表情道:“我也算是帮了你,你就这样扔下我?”   说完,他松开手。   我低头看他:“要不你去洗一下,我去煮点醒酒汤,一会等你睡着再走。”   他把眼神从我脸上移开,站起身脱掉西装外套,往浴室方向走去。   我呼了一口气,也随之站起来,准备去厨房。   他突然顿住,反身抱住我:“没良心的女人,你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我愣住。   他的额头抵住我,呼出的酒气喷在我脸上:“今天我们结婚......该死的就算是假的,别去找他,好不好?”   他?苏以钧?   原来他以为我急着走是去会苏以钧。   我混沌的思维突然清晰起来。我说过苏以钧是我提出离婚的原因之一,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他,一定也会这么想。   于情于理,他为我做了这么多,这个时候也不应该违心的承认去激怒他。   我还没有解释,他突然皱了下眉头推开我,往洗手间冲去。   我跟过去,他在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   我见他喝过很多次酒,知道他的酒量,还没见过他吐成这样过。   按下冲水键,他拿着我递过去的水漱了漱口,直起身子往外走,脚步有些不稳。   我连忙扶他,他看我一眼,把眼垂下,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落在我肩上。   把他扶到主卧床上,我把他的鞋子脱掉,心里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帮他换睡衣。   他和衣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眉头微微蹙起。   未久,绵长的呼吸声传来,他的眉头舒展开,安静的睡着了。   我把被子替他盖上,坐在床边看着他。   想了想,我去倒了杯水放在床头,顺带拿了垃圾桶放在床边上。然后坐回原处。   再想了想,我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又继续坐回去。   几分钟后,我把灯关掉。   站在黑暗里,我开始煎熬。   我觉得自己在为留下找借口。这种认知让我猝不及防。   人前的伪装和强硬,在没人的时候总是那么容易被自己打败。   事到如今我依然心里有他,只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他说今天他和我妈都很开心,我妈状态还好,已经睡下,让我不要担心。临挂电话的时候,他叮嘱明天不要去医院太早,多睡一会。   我应声,让他也早点休息。   VIP病房有单独的陪护床位,条件很不错,秦世扬请了专业陪护人员,白天帮忙照料,晚上就近待命。原本他请的是二十四小时的,我爸拒绝了,认为晚上家里人在就行,不需要麻烦外人。我们拗不过他,只好作罢。通常都是我和我爸轮班,今天日子特殊,我去了他们反而会多想。所以一开始我也没打算回医院,只是想去酒店过一晚。   现在秦世扬这个样子我放心不下,决定在这里住下——这个属于“我们的新房”。   当然,我住的是客卧。   这天晚上,我梦到了隔壁主卧的那个人。都是些过去发生过的事。   满天星斗的夏夜,他亲吻着我,告诉我他爱我。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想融进彼此的灵魂。   梦中的我一直笑颜如花,跟他细数未来的畅想。他低头瞧着我不说话,眸光温浅。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我最摇摆~唉!唉! ☆、第 55 章   醒来之后,秦世扬已经不在房间。   客厅餐桌上留了张字条,上面压着一张□□和车钥匙。   字条上的字迹沉稳——“我去英国出差,可能要一段时间。医院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这张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的车子老旧不安全,出门尽量用我的,车子在车库。有事打我电话。”   我看着字条,独自沉思了很久。   之前他没有告诉我最近有出差计划,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能够交代一句已是难得。他连□□和车都留给我,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我把卡和钥匙放进包里,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真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己接纳最多的恩惠竟然来自于我的前夫。   该说我的魅力无穷还是我太无能?   我生平头一回觉得对自己失望透顶。   病房里,我爸妈告诉我早上秦世扬已经来过,他对他们说了出差的事情,并且说这段时间不能过来,表示很歉意。   我妈感叹:“蜜月都没时间度就忙着工作,世扬看着瘦了一大圈,你也长大了,得学会照顾着他一点。”   我削着水果,假装跟着叹气:“嫁给工作狂,我都后悔死了。”   我妈没当真,说:“对了,早上来了一个姓苏的小伙子,说是你同学。讲了一会话就走了。”   我紧张的问道:“他和秦世扬碰见了?”   我妈眼睛里充满了探究和八卦的意味:“没有,一前一后来的。怎么,他们是情敌?”   我被我妈犀利的嗅觉倾倒了:“没的事,他们认识而已。”   我妈长舒一口气:“那就好,结婚了就给我老实点,别朝三暮四的。”   然后一本正经道:“不过也是,我生的女儿当然优秀,有几个追求者也很正常。”   我无语。   我爸在一旁笑着摇头。   门被推开了,看到来人,我削水果的动作顿住。   ——竟然是秦母。   她是来辞行的。   她说,婚事已经办完,得赶回去帮女儿处理家里的生意,回程的机票就订在今天晚上。   她还说,亲家母多保重身体,过段时间再回国看望你。   一番话说得得体又热络。   我妈说,你大老远跑回来也不多住几天让两孩子陪着你到处转转,只可惜我身体不允许,不然一定请你到我们家做客。   寒暄一阵,她准备离开。   我妈说,小娴你替我送送你妈。   我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你妈”是谁。   我有点尴尬,支吾着说:“......妈,我送您回去。”   这个“妈”喊出口,尴尬的不止我一个,秦母的表情不太自然,勉强笑了一下说:“好。”   我以为她住在林安谧的家里,直到她报出了酒店的地址。   我点点头,专心开车。   车内的气压很低。   沉默了一会,她说:“你爸妈人很好。”   “唔。”这是个肯定句不是疑问句,除了这个音节,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把车窗摇下一点,突然说:“世扬没骗你,他真的是去英国出差,不是跟我回德国。”   我心里有些发堵,被看穿心思的感觉很不好。   她笑了笑,对我的无言不是很在意:“这个车子是世扬的?”   “恩,”我老实回答:“只是借给我用,您别多想。”   不自觉中,我对她的称谓由“你”变成了“您”。   除了第一次见面,她对我及我的家人真的很不错。她大可以不牵扯进这出戏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对她心存感激。   余光中,我发觉她在打量我。   我回她一笑,她接触到我的眼神,表情柔化许多,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你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然后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我把注意力转回到方向盘,也没有再开口。   她的话中意思几许,我已不感兴趣。   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逝。   很晚的时候,秦世扬给我发了条短信:“我已到达。”   后面少了点内容,以前他会这样说:“我已到达,勿念。”   两个字的差别,谬之千里。   我把回信的内容删改了几遍,发了句:“好的。”   这是一个中止句,所以他没有再回复。   我瞪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头微微眩晕。   之后的日子,我的生活重心全在医院。   我妈已经很少吃下去东西,眼看着越来越消瘦,精神也时好时坏。有时候病痛来袭,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我们看在眼里,心痛的不能自已,却强颜欢笑,不想给她带来更多的负面情绪。   白允说,这个时候,患者的心情很重要,可以支撑着熬过很多当口。   小白经常来医院,陪我妈说说话。多数情况下,我妈都在笑着听,偶尔也说上几句。   张三也许是受人之托,也来医院探望过几次。   秦世扬每天固定给我爸来一个电话,询问家里的情况。   我妈有时候会接过来跟他讲上几句,让他不要挂念这边,叮嘱他专心工作,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挂掉电话后,我妈总会念叨:“世扬是个好老公,你以后得好好待人家。”   她不知道从他到英国后,我们已经再没有联系过。   我们彼此之间如今剩下的唯一联系枢纽便是我的家人。   我妈的病情突然恶化,高烧、出血,失去意识。   医院立刻展开专家会诊和急救,我们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白允告诉我们,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加上本身免疫力下降,情况不容乐观。   随后,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我哭着抓住白允一遍遍问:“不是说最少三个月的生存期吗?这才一个月啊!不是有很多人晚期也能治愈吗?!”   白允耐心解释:“通常情况是这样,但个体差异的原因,每个患者情况不同。小娴,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哆嗦着把□□塞给他,语不成调的说:“请最好的医生......出多少钱都行......求求你了,求求你......”   陪在一旁的小白晃着他的胳膊说:“哥,你再想想办法啊!”   白允摇了摇头:“对不起。”   我闻言瘫倒在地,感觉整个世界崩塌了。   我爸怔怔站在旁边,一个字也没有说。   我妈被送入ICU病房,此时已经重度昏迷。   院方表示,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噩耗下,我爸很沉默。除了少量的睡眠,其余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ICU的走廊上度过。   透过观察窗,我妈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体周围布满了监控器械。   我的心情和她的面色一样苍白而荒芜。   我把食堂打的饭拿在手上,对我爸说:“爸,吃一点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爸把头稍稍转向我,眼神空洞:“放那吧,我不饿。”   说完,他又把视线调回,自言自语:“你妈怕冷,那么薄的被子不知道她会不会不舒服。”   我鼻头一酸,扭过脸去。   然后慢慢转身离开,越走越快,飞奔到楼下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   其间,我妈奇迹般醒过来一次,她努力的张嘴,对我们说:“不要难过,人都要经历这一步的......就怕......我等不到世扬回来了。”   人在这个时候会对生死看得很开,她所说的就是心里最记挂的。   我知道,看到一大家子团聚在周围,是她临终前最大的心愿。   我给秦世扬拨通了电话,告诉他我妈的真实情况,问他能不能回国。   这是我们分开之后的第一次正面联系,他对我说已经从院方得到消息,正在办理回国手续。   从他走到现在其实不过短短十天。   尽管如此,他仍然没见到我妈最后一面。   两天后,我妈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走的时候,她很平静。   除了他,我们都陪在医院送了我妈最后一程,包括小白、应树、白允和张三。    ☆、第 56 章   秦世扬赶到的那天正好立冬,这一天是我妈出殡的日子。   天很冷,天气晴朗。暖暖的冬日阳光洒在所有人身上,却照不进我苍凉麻木的心。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哭。   我的眼泪早已在人后流干。   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墓碑,照片上的人看着我们,笑得慈祥和蔼。   我的眼神定格在墓碑的家属名单,上面有秦世扬的名字。   考虑到我和我爸的状态,葬礼的工作都是他托付给张三去安排的,包括墓碑的篆刻。   我不知道他对这个细节是否知情,在彼此心知肚明解除了婚姻关系的情况下。   墓地里,我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很远的地方。   ——苏以钧。   只是一晃眼,再仔细看的时候,那个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憧憧的松柏树影。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我明白,我和秦世扬之间也应该做最后的了断了。   我把结婚戒指、新房钥匙、车钥匙和□□放在信封里一并交给他,很诚恳的说:“谢谢你陪我演完这场戏,这是还给你的东西。”   我的感谢或者感激不是流于表面,对他的心情很复杂也很清晰。   作为前夫,他做的远远超出了我能想到的。   无论出于愧疚、道义还是真的如他虽说的爱情,我已经不想深究也负担不起。   他没有去接,掐灭了香烟,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   我把信封放在桌子上,笑了笑:“房子我会过户给你,至于治疗费用,对于我来说太过庞大,也许一时半会还不上。”   他的手抬起来,举到我脸颊半尺远的地方,又缩了回去。   他说:“房子还是我们的共有财产,钱也不要你还。”   我继续微笑:“你知道我不会去住的,万一以后你再婚或者想卖掉还得我出面多麻烦。不过我要感谢你不用我还钱,我家确实目前也没那个能力。也许,我得欠你一辈子了。”   他的声音沙哑:“我们之间纠葛太多,谁欠谁的早已经说不清。”   是啊,感情债、金钱债,彼此注定都亏欠了对方。即使有再完美的天枰,轻重也无法衡量。   说完这些,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率先打破僵局:“我们这样,你住我家也不合适。”   这是在我爸妈家,既然离婚了,两个人总不能住在一个房间。   我的话将之前的僵局变得更为尴尬。   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点头:“英国的项目我是现场设计代表,已经订了回去的机票。今晚我和张三得赶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一会我和爸辞行后就走。”   我跟着点头,两个人再度无话。   该说的已经说完,我站起来:“最后,你还有什么要求或者要交代的事情吗?以后可能大家都不会再见了。”   他的目光微滞,而后移到我脸上,慢慢起身,向我靠近一步:“我想,再抱一抱你。”   我愣了一下,大方的展开双手:“好。”   他的身体贴近我,伸出手,很慢很慢的将我揽住。   我在那一刻看见他眼睛里泛出水光。   只是很轻微的一点,也许是错觉。   角度原因,他的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我看不到他的脸。   这个拥抱由轻浅变为浓重,透过衣服,我能感觉到他熟悉的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道。   我勾起嘴角微笑,刻意忽略掉他微带颤抖的躯体,加深了这个拥抱。   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们将就了太久,冷战了太久,以至于都忘记了爱情本来的样子。   如果今生都不会再见,就让我在故事的结尾,再完完整整的抱你一次。   从此后,认真将记忆在心底最深处封存。   秦世扬走后,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爸两个人,原本不大的房子此刻显得空荡荡的。   没有心思做饭,我叫了外卖,和我爸开始用晚餐。   我爸举着筷子又放下,摇摇头苦笑:“吃惯了你妈做的菜,珍馐佳肴都入不了口。现在想想,你妈做的其实挺好吃的。”   我喉头一梗,停止了咀嚼。   我爸看到我这个样子,叹口气,夹了些菜放在我碗里:“都过去了,不说了。日子照过,咱们还得向前看。”   我低头扒了口饭,味如嚼蜡。   想了一下,我说:“我不回去了,就留在这个城市陪你。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恩。”我爸说。   “之前的工作反正也辞职了,这里的建筑设计所也很多。我打听过,像我的工作资历不愁找不到好工作。放心吧。”   “我知道。”   我坐正,斟酌了一下终于开口:“爸,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爸抬头看我,面容平静:“是说你和世扬的事情?”   我讶异。   他知道了什么?   我爸说:“爸爸不傻,也就你妈看不出来,我早发现你们之间有问题了。那天在医院,我从你包里拿你妈的医保卡,看到了离婚证。我一直瞒着你妈。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直知道我爸智商高,没想到他情商也高。而且耐力惊人。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好把事情的大概讲给他听。   我爸说:“已经这样了,作为长辈,我虽然不愿意见到你们走到这步,但也没什么能说的了。不过凭对世扬的了解,这件事兴许不完全像你想的那样。”   我认真道:“我也想过是不是误会他了。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外界干扰的因素太多,他家人不赞成。加上我自身的原因,已经没有力气周旋。我对感情对婚姻的忠诚度和纯洁度都太苛刻,不想永远生活在猜疑里,这样太累。与其那样,不如放弃。”   我爸放下碗筷,拍拍我的手:“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你妈不在了,我就是你强大的后盾。我只希望你能从阴影里尽快走出来,快快乐乐的生活,积极乐观的迎接对的人。感情的事,要擦亮眼睛,也要随缘。”   我爸的豁达开明像是注入了一股强心剂,扫去了些许笼罩我很久的阴霾。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   成年之后我和爸妈之间的沟通渐渐少了,如同所有长大的孩子,认为有了工作和朋友,家人就只是亲情的代名词,情感互换的重心被转移到别处。通过这番长谈我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家人才是无可取代的,是人生的根本。   我爸说得对,我得坚强快乐的生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赋予我生命的家人。   我准备搬回到这个从小生长过的地方,自此与上大学到工作至今生活了十一年的城市告别。   ——那里,曾谱写了我人生最深刻的爱恋,也埋葬了我最好的年华。    ☆、第 57 章   第二天一早我便离开家去往那座城市。   收拾完东西,我最后看了一眼和秦世扬一起住过的公寓,缓缓把门带上。   我把公寓门钥匙送去秦世扬的设计公司。本来想交给张三,前台告诉我他出差了。我把钥匙交给前台,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走廊尽头站着的林行远。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对他微微点了下头,转身走了几步,他突然叫住我:“庄小姐请留步。”   我随他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我和他之间没有太多交集,与秦世扬解除婚姻后更不会再有牵连。于是我没有说话,以眼神询问他有何贵干。言下之意,客套的寒暄就省了。   他以一句场面话开头:“你母亲的事情我很遗憾,请节哀。”   我回答的也很客气:“多谢关心。”   两个人都说的言不由衷,我知道他喊我的目的一定不在于此。   我还猜到,他接下来的话题。   果然,他说:“世扬......”   我张口阻止了他的话:“他已经与我没有关系,想必你也知道。”   他的眉头皱了又松,很挣扎的样子。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我说:“一切如你所愿,你可以跟你表妹有所交代了。”   他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本来不想参与进去,可介于我和Amy的关系无法做到全然不理。你和世扬走到今天这步,我很抱歉。我是Amy的表哥,但同时也是世扬最好的朋友。他其实,很痛苦。”   我心口郁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要我原谅他以前对我的态度,理解他一直知情不报?我不认为他是想说服我跟秦世扬重归旧好。   他犯不着,也没有出发点这样做。   林行远接着说:“虽然你们分手了......”   “是离婚。”我再一次打断。   “是,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对他有所误会。”林行远眼光落在落地窗上,似乎窗外有不错的风景吸引着他,“当初是我力邀,他和张三才到这里和我共同组建这间公司,并不是因为Amy。我本来怀着任其发展的态度对待他和Amy之间的关系,直到你出现。你和Amy那么像,我直觉认为世扬还爱着她,只是移情到你身上。我们那么多年朋友,不想看见他最终发觉自己的真正感情而后悔,那样对你们三个都很不公平。”   我消化完他的话,轻笑一声:“过去我智商欠费,庆幸的是现在补齐了。这中间的弯弯绕我有足够的能力去分析,不过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而且,”我直直的看着他,“现在的结果皆大欢喜。他不再会一叶蔽目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我也有了合适的归属,Amy如愿获得爱情复活的机会,而你,也不需要夹在中间为难。”   他听毕,把视线调回在我身上,神色复杂。   我借用了神探夏洛克的经典台词:“谎言比真相更受人欢迎。但是我不想生活在蒙蔽和自我蒙蔽里。你不用内疚,以前是我自己愚蠢,蛛丝马迹我看到了,只是不会观察。”   他没说话,刚毅的下巴稍稍敛起,似乎陷入沉沉的思考。   “如果你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请放心,我不会。因为最危险的动机是爱,而这个动机已经不复存在。”   我真心实意的说出这句话来打消他的顾虑,一脸善意。   对林行远,我从来没有真正记恨过。   出来后,天色已晚,我给小白打了电话,落实今晚的住处。   小白和应树的关系在她家人面前处于半公开状态。由于第一次应树上门和她爸妈闹得不愉快,两边人都很尴尬。   她家人从不主动提及应树,对他们的交往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而应树毕竟是个男人,吃过一次闭门羹颜面扫地,不愿意贸然再去上门。   小白很无奈,只有偶尔借着出差的借口去应树那里留宿。   由于我的造访,小白这天再一次“被出差”了。   当晚,我和小白占了卧室的床,应树被挤到客厅沙发缩了一夜。   严格说起来也不算一夜,因为我们三个一直聊到凌晨,如果不是我第二天还得开长途,估计要熬通宵。   小白对于我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态度很鲜明很有层次感。   ——从失落到愤懑再到难过。   她恨恨的锤着我的大腿骂我:“死女人你就这样跑了,我以后挤兑谁去?你铁打的心你不是人啊你!”   骂着骂着,带出了哭腔。   我努力尝试着挤出笑,抓住她的双手逗她:“对对,我是铁打的,你是打铁的!”   本来是想挤出笑的,结果挤出了泪。   认识了十年,我们生平第一次抱头痛哭。   应树看不下去了,在一旁低声下气的建议:“要不,我去给你们买点啤酒助兴?”   一句话戳到了马蜂窝,小白的粉拳转移向他:“助兴个屁啊,姐难过着呢,不会说话就闭嘴......你去买吧......”   “你这要命的转折句,”我叹气,“不喝了,明天还得开车。我最近很累,胃不舒服。”   小白抽抽鼻子:“算了算了,还是纯聊吧。再见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在那边你自己注意多保重身体。”   我无奈:“我是回家啊又不是生离死别。两个城市这么近,想我了尽管过去,好酒好肉管够!”   她龇着牙笑了,糊了一脸眼泪鼻涕,冷艳的御姐形象荡然无存。   话题扯的没有边际,从大学时期的糗事到工作单位的暗黑人际,后来说到苏以钧。   小白告诉我,我妈出殡那天苏以钧去了,他没让他们对我说。   看来我那天不是幻觉,墓地里远远看见的果然是他。   应树说,苏以钧怕秦世扬见到他有所误会,便选择了这样隐秘的方式在那种悲伤的时刻陪伴我。   小白说,苏以钧对你是真的上心。   我听出他们的意思,认真的告诉他们,目前我还没有心思考虑第二春。   至于以后的事情,随缘吧。   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深入更透彻的分析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我出于情感空窗期,就算当下不用着急考虑个人问题,迟早也是要面对的。找个知根知底的爱自己的人最合适,苏以钧显然就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作为一个感情完美者,我希望这个人不仅仅是合适的,也是我爱的。   不是标榜,是内心的渴望。   只是目前我仍没有爱上他。   很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三哥打滚卖萌求收藏,求评论~ 嘿嘿嘿! ☆、第 58 章   回去之后,我开始在这个打小便熟悉的城市紧锣密鼓的找工作。   建筑业近年很红火,即便在三四线的小城市。   加上我之前的工作阅历,没过几天,便有好几家不错的设计单位约我面试。   然而找工作的事情被搁浅了,原因是——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很出乎我的意料。   毫不夸张的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难怪最近总是感觉头晕,胃不舒服。原先我一直以为是过度劳累所致。   我觉得老天在玩我。   我的周期一向很准,也许是我妈的病情让我焦虑,最近几个月姨妈都不是很规律。加上整日的忙碌,我甚至忘记了上次是什么时候来例假的。   我头脑发蒙,很久之后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这个孩子不能要——尽管我舍不得。   这是我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   我去了医院,B超显示,胎儿已经三个月了。   医生说已经错过了人流的最佳时间,只能引产。   我按照医生的安排,做了几项检查,结论是身体亚健康状态,引产会有极大的风险,并且可能会造成终身不孕。   命运不是跟我开玩笑,它是在折磨我,往死里整的折磨。   这件事很大,我没法瞒下去,于是跟我爸坦白。   尽管我最不想让他知道,他已经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我甚至能见到他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可是我别无他法。   我事先排演过无数次跟我爸坦白的场景。但是临到头才发现那句话需要很大的勇气,我没有办法直面说出。   我害怕看见我爸悲伤绝望的眼神。   这是一个让人难堪的选择,尤其对于一名父亲。女儿离婚了,突然降临的小生命又涉及到女儿的性命。或许这根本没得选择。   在我爸询问的眼神里,我沉默了一会,把那张医院的早孕报告和病历单放在桌子上。   薄薄的几张纸,重若千斤。   我爸戴上老花镜,拿起来端详。   我心如擂鼓。   仿若几个世纪那般漫长,我爸把眼镜摘掉,缓慢的说:“把孩子生下来吧,小娴。”   我再也止不住,泪如雨下。   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我爸说:“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哪怕有一丝的风险。咱们家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抖着声说:“爸,对不起,爸......从小到大我一直没让你和妈省心过。就连现在,我还在拖后腿......”   我爸笑了:“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咱们是一家人,你别担心,孩子咱还是养得起的。有了这个小家伙,我以后也不愁没事打发时间了。”   我明白他是在安慰我,单亲妈妈的负担和来自亲朋好友的异样眼神,这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去承担。他不但懂得,也连带着得一并承受。   往后的日子里可能会有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姑且不说好坏,这些足以颠覆我们整个生活状态。   后来,我爸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我的新感情会受此冲击,要我做好心理准备。   离异的女人想找个好男人已经很难,何况还带着个孩子。   没有哪个优秀的男人愿意喜当爹。   这点我不是没想过,但也只是想过而已。目前的情形容不得我考虑那么多,爱情、婚姻离我太过遥远。   生活稳定就是我现阶段的全部梦想。   还有,即将到来的小生命。   我跟小白通了一个时间长达一个小时的电话。   小白听到这个消息,倒抽一口冷气。我能想象到她现在错愕的样子。   惊讶之余,她冷静的和我分析了眼前的状况:“孩子当然得要。法律层面上,你不但拥有监护权,还可以要求秦世扬出赡养费。一次性的或者按月给都行。这个要求他必须履行。”   我静静的说:“我并没有准备把这件事告诉他。”   “你傻了啊!”她很不赞同的叫喊道。   “先不说他不知情,我也不希望因为孩子再和他有所牵扯。”我回答,“再者他以为我和苏以钧在一起才同意离婚,现在来这一出如果你是他会怎么想?”   小白严肃的说:“我不认为他会因此觉得是苏以钧抛弃了你,所以你才回过头找他。”   我笑了:“你看吧,你已经这么想了。所以我更不能告诉他。路是我选的,就得走下去。我愿意背负所有后果。”   小白说:“这不是玩性格的时候。”   “我不是耍小性子,我有我的骄傲。小白,我以为你了解我的。”   “我知道你看起来没有原则,倔强的时候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是作为朋友我得奉劝一句,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得考虑好。现在说起来轻松,我担心以后有你哭的时候。再说你为孩子想过没有?孩子的父爱缺失是无法用母爱补偿回来的。”   “谁说他会缺失父爱?我会在他记事之前为他物色好一位称职的父亲。”   “苏以钧?”   “就非得是他?就算成了单亲妈妈我也是个风华绝代的单亲妈妈。”   “别嘴贫,你真得好好想想。为了你的幸福着想,我不敢保证不把这事透露给秦世扬知道。”   “那咱们朋友就没得做了,你可以试试。”   小白没话说了。   再后来,她对我说这个孩子的降临也未尝不是好事。过去的事情太沉重,我一直想着挣脱、遗忘。而这个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便是遗忘,想脱离痛苦的最佳方式其实不是遗忘,而是覆盖。孩子的出现,恰恰便是以另一种生活状态覆盖之前的种种。   也就是说,要跳出痛苦,就要先找到新的快乐根源。   这是一个全新的理论,让我感受到灰暗生命里多出一道蓬勃的生机。   我在想,干脆给孩子取名庄天赐好了。   我开始注意休息和科学饮食,按期产检。   待产日期还早,我征求了我爸的意见,寻找轻松的工作打发时间加赚钱。   很快,我在一家房产公司设计部入职。   这个岗位很悠闲,不用加班,日常工作就是和设计院对接,催催图纸进程,给图纸质量把把关。相对的,薪水也不是很高。   新单位领导看中我从事和主持过大项目的设计,对我这个孕妇比较照顾,对我只提了一个要求——希望生完孩子后能继续待在公司效力。   我答应了。   宽松的人际关系和良好的工作氛围,我毫无悬念的圆润起来。    ☆、第 59 章   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小白和应树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天下没有父母不疼爱子女的。拗不过小白的软抵抗,她家里人接纳了应树,并对之前的“单亲家庭”言论道歉。应树也很争气,隔三差五往她家送些费心思寻来的礼物讨老人欢心,以实际行动证明“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据说两家长辈已经见面,婚期敲定在第二年初夏,她和应树相识的日子。   我为小白高兴的同时在想,不知道我这个单亲妈妈是不是在这件事里起到微妙的作用。   第二件事,小左和秃瓢分手了,并且已经辞职。   后妈果然不是好当的,尤其是做一个青春期少女的后妈。小左在和李婉婷的斗智斗勇中输得一败涂地,也耗尽了耐心。秃瓢在她和女儿中选择了后者,给了两百万作为补偿。   这笔天文数字令我咋舌不已。   我问小左,你甘心么?   小左反问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起码我还拿到了分手费,这点比你强。   我没话说了。   命运很是奇特。我们经过这么久以来的相处,俨然成了无话不说的闺蜜,因为我的缘故,她和小白也成了好朋友。我们三人结成了小白、小左、小娴的“小字三人党”。   她很惆怅的对我说,秃瓢其实蛮爱她的,分手的那天他哭了。   我无法想象秃瓢那副尊容的快五十岁老男人哭起来是如何感天动地,开玩笑道:“是哭他那两百万吧?”   小左说:“就算是也正常啊,是我的话也会肉疼。我想清楚了,以后只做大奶,二奶伤己伤人。”   我打趣她:“会不会角色转变不适应啊?”   岂料,她说:“不会啊,我已经成功转型了。”   分明话里有话,我人怀孕了智商可没怀孕,于是喝道:“哪家小子,从实招来!”   小左突然展现百年难得一见的羞涩:“你认识的。”   “再吊我胃口我挂电话了,怀孕不能多打电话的......”   “白允。”   卧槽!   “说到底还是做三儿啊!”我头疼扶额。   小左急忙解释:“胡扯什么啊!白允跟他第二个老婆离了之后我们才在一起的。”   “他知道你以前的事吗?”   “我可没隐瞒他,再说有小白这八婆妹妹坐镇,我想瞒也瞒不住啊。他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会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是离过两次婚的人。”   “好吧,我这个大肚婆越来越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了,好low啊……”   “少装逼,你比白允小多了。白允还说我们最近有空去看看你呢。”   “来可以,不过别在我面前秀恩爱。秀恩爱,死得快!”   “你妹!”   第三件事,苏以钧。   苏以钧。   小白答应我不告诉秦世扬,没说不告诉苏以钧。   就算她不说,不代表苏以钧的死党应树不说。   就算应树不说,苏以钧也会通过种种办法得知我的近况。   总之他了解到了我怀孕的消息,非但没有敬而远之,相反的比以前更来势汹汹了。   我怀疑小白对他透露了我们的谈话——关于在孩子记事前物色父亲的戏言。   我经常会收到一些快递,从补品到孕婴用品,甚至还有育儿手册。   我惊呆了。   不过他从没送过鲜花,也许是很早以前送花事件彼此还存有阴影,也许顾忌到孕妇对花粉的过敏反应。   他是个细心的男人。   有时候,他会在下午开高速赶来,只为接我下班回家,然后在我家附近寻个酒店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匆匆赶回去。   我的心是肉长的,自然会感动。然而,那还不是爱。   从彷徨到焦虑,我忍不住告诉他,你别这样,我给不了你要的。   他说,我会等。   我说,要是永远等不到呢?   他笑了笑,唇畔荡着酒窝。一如大学时阳光下那个温润的少年。   他说,等到了我会开心,等不到我会死心,如果不等我会不甘心。就算一直等到生命的尽头,我也认了。   我垂着头,努力不让他的话渗入我的骨髓深处。   正值初春,寒冰料峭中有着悄悄溶解的声音。   与此同时,有一个人像是人间蒸发般再没有半点消息。   我手机里的关于他的照片早已删去,那个人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日渐成长,我疑心过去的一年只是一场幻觉。   那座我们一起走过的城市我再也没去过。   偶尔,我会从建筑期刊和业界人士口中得知他的设计所又做了哪些万人瞩目的项目,设计师和项目负责人的名单里却没有他。   直到有一天,小白告诉我路上偶遇张三。张三说秦世扬在我们分手之后便从公司辞去职务,移居国外。他和林行远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   原来如此。   我想,也许他终于做回了他母亲眼中承欢膝下的孝子,在德国和林安谧举案齐眉。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所以我并没有难过,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   临盆的那天,我紧咬的牙齿被一股一股涌来的阵痛冲开,溢出的声音支离破碎。他原本渐渐模糊的面孔在这一刻突然清晰,我竟然在想——如果他在,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安慰我呢?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想到他。   我给孩子取名庄米乐,谐音弥勒。想要他一辈子笑口常开无忧无虑的意思。于是“米乐”成为了他的小名。   我爸说,好好好,赖名好养活。   我有些赧颜,其实就是我懒而已。   话说回来,我爸妈当初也很懒。   小白眨了眨眼:“你也太随意了吧?我可怜的女婿呦......”   那时她已经结婚,刚查出怀孕。她固执的认为怀的是个女孩,提议和米乐结娃娃亲。   我笑着答应了。   以她和应树的长相,从遗传学来说,米乐的媳妇儿一定甜美可人。只是不知道性格会遗传谁,要是像她妈可不大妙。    ☆、第 60 章   米乐一天天长大,快得像小树抽枝发芽。   他第一次笑出声音,第一次开口喊妈妈,第一次走路。我用相机和微博、微信朋友圈记录着每一个点点滴滴。   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米乐的轮廓舒展开了,长相慢慢定格。有时候望着小家伙的脸,我有一瞬间的晃神。   米乐很像他。   世界上所有东西都会变,只有血缘是抹不掉的。   我和我爸忙不过来,于是请了名钟点工阿姨来家里帮忙。有了米乐,时间不再难熬,每天都过得忙碌而充实。   米乐断奶之后,我开始恢复上班。   全程跟完一个项目后,领导对我的能力给予肯定。除了加薪,还提拔我为设计部副总工一职。   我很开心,在这样的三线城市,逾二十万的年薪足以保证我们一家人过得衣食无忧。   日子久了,同事们都知道我是名单亲妈妈。对这点,我从未刻意隐瞒过。   有位新来的女同事年长些,她有天很热心帮我介绍男朋友。   她说得眉飞色舞,我在一旁认真得听。   我明白自己总不能一直单着下去,米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我的生活圈子不是很大,除了社会机构的相亲,熟人介绍是条更安全可靠的途径。   她介绍的男人是她远方侄子,条件还不错,做外贸生意的。不过让我诧异的是那人竟然不是离异身份。   这让我有些出乎意料,我一直以为世俗的眼光下,离过婚的女人尤其带着孩子的,门当户对的只能是鳏夫。   打断她的是办公室主任。   办公室主任是个发福的中年大叔,和善的圆脸搭着不相称的八卦表情:“瞎掺和啥呀?人庄工已经有男朋友啦!”   她立刻止住,很疑惑的看着他。   办公室主任笑嘻嘻的挠头:“你才来不知道,庄工男朋友经常在公司楼下接她下班,很多人都瞧见过的!”   这个苏以钧啊......   我无语了。   不过从那时起,我开始慎重的考虑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   小白和小左曾说如果我再嫁,苏以钧绝逼是不二人选。女声二重唱的原话是这样的:“要身份有身份,要钱有钱,要相貌有相貌,就连经历都跟你雷同。简直是天作之合。你们要是不在一起,天理难容。”   我爸则说的含蓄很多:“小苏等了你那么长时间,总不能一直把他耗下去。”   就连隔壁邻居小胖子都来凑热闹,每次见着苏以钧就一句话:“叔叔,我妈叫我问你啥时候能吃你和庄阿姨的喜糖啊?”   苏以钧回的更直接:“那得问庄阿姨了。”   让我更为尴尬的是庄米乐同学,牙牙学语的小家伙扒拉着往苏以钧身上爬,边爬边说:“爸爸,爸爸!”   我快要被逼出精神障碍了......   苏以钧还算识趣。尽管笑容可掬,他也从不敢回答庄米乐那个“哎”字。   否则我真的会羞愤欲死。   凭心而论,我不是想一直拖下去。经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我对择偶的标准仍未放低。我想要一个可以交心的男人,相互爱慕才能共度一生。   总有人会说,为了孩子着想,对孩子好能够视为己出就足够了。   我不认同,没有法律规定单亲妈妈就没有重获爱情的权利,就如同我不明白为什么女生就一定非得爱吃糖醋排骨。   我满意于自己还有追求梦想的信念。   有天朋友们组团跨市来看我,对我展开热烈的评判。   小白说我这人很别扭,愿意尝试去接触陌生男人,却不愿给苏以钧机会。   小左说我是特大号碧池,矫情的要命,又恃宠而骄,分明笃定了苏以钧不会离我而去。   应树说小娴你发发善心吧,瞧瞧苏以钧多可怜,为你守身如玉那么久。   白允说是啊是啊。   我统一回复——stop!我正在尝试接受他。   一群舌灿莲花的说客戛然而止。   我说的是真话,要不怎么会放任他穿梭在我的生活。事实上,无形间我对他也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类似于依赖和亲情,是不是爱情有待考证。   连自己是否爱一个都看不清,我果然是个矫情的人。   一晃三年过去,米乐越来越活波可爱,顽皮起来也让人很头痛。我爸说像极了我小时候的神态。   三年里很多事改变了。   职场得意,我由设计部副总工升职为设计部总工。基于公司发展需要,领导征求我的意见,想调我去总部担任设计部经理。   总部在省城——当年我离开的那所城市。   我没有理由不同意,何况那人早已不在那里,我连介怀的原因都没有。   即使他还在,我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遇见。城市那么小,也那么大。   当初仅仅是离开,不是逃离。   我爸说有孩子的地方才是家。于是我们卖了房子,举家迁徙。   小白小左一干人兴奋极了,他们终于不需要跨市才可以见到我。   苏以钧内敛许多,他抱着米乐交给我一串钥匙,一派温和笑意:“三居室,离你单位很近。你看看合不合适。”   我们来得很突然,从决定到行动时间短暂。看完房子后我由衷的认为他不但租到这么好的房子,还能将日常所需置办妥当,办事效率可见一斑。   我说:“太满意了。我可以闲散着步调买房子了。”   我爸认为租来的房子住着不踏实,买下的才是自己的窝。   他摇摇头笑了:“这房子原本就是帮你买的,不是租的。”   我突然心生胆怯,颤着声问:“这么大事你怎么不问问我啊?房款多少?”   这地段的三居室,我的薪水得供多少年啊,恐怕连首付款都凑不齐。   他的肆意妄为把我撂当里了。   他语气和缓:“没关系,我已经付清了,你把钱给我就好。”   我执意问总价,心里盘算着——果然看似无害的最老辣,想借此困住我么......   然而他说出的数字让我大跌眼镜。   那是“老板跟小姨子跑了”低的不能再低的放血特价啊......   苏以钧,你真当我傻的么?   我要他拿出购房合同来看,他轻飘飘的扔出三个字:“弄丢了”。   我一脸老血。   我爸在一旁若有所思没有说话,他显然也看出来苏以钧这是故意放水。   无功不受禄,他的好意我心领却不能接受。我已经亏欠过一个男人,这样的事决不能重复。   我爸和我站在同一阵营。   讨价还价之后,我们达成意见——按照市价偿还给他。   苏以钧笑意不变,说还款期限是无期限,而且不计利息。   有一个论调说有钱的人精明,有钱的男人更精明。除非富二代。不过富不过三代,再有钱抵不过无止境的败家,持续有钱的富二代仍然说明他是个精明的人。   有人感慨,现在的二奶都不好当了。就算你傍的男人多金又迷恋你,给起钱来还得看心情。时代变了,为女人挥金如土的土豪越来越稀少。   综上所述,软饭不好吃。   而我相继遇到两个舍得为我默默花钱的男人,足以证明我是多么的魅力倾城。   小白用一句话粉碎了我的玛丽苏畅想:“买大送小,当个便宜爹自然甘愿多给个三瓜俩枣。”   我怒目相对:“注意你的措辞!追求者的示好和半路夫妻搭伴过日子有云泥之别!”   我被这婆娘挤兑成靠男人施舍的黄脸婆。   小白讪笑两声扯上正题:“周末有空一起去游泳,把我女婿带上。”   我奇道:“你一个剖腹产的去泳池秀肚皮么?”   小白如愿生下个闺女,可是肚皮上的伤疤成了心头永远的痛。   她顶我一句:“懒得跟你啰嗦。”    ☆、第 61 章   我们一行数人声势浩大的出现在泳池。   苏以钧也在。   基本上我们集体出行他都在受邀行列,邀请他的不是小白、应树就是小左和白允。美其名曰怕我孤单替我安插个临时家属,实则给他创造机会,我懂。   米乐一直黏在苏以钧身上。   他的心早被苏以钧收买了。苏以钧同志在后爸这条道路的铺设措施上做得相当成功。   关于米乐同学,我给他在小区幼儿园报了名。他问我:“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的爸爸呢?”   跟苏以钧的感情再好,他还是从“苏叔叔”这个称呼上分辨出不是自己的爸爸。   我曾经哄骗过他,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随着米乐年纪增长,这个借口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我把米乐幼稚的思维巧妙引开:“米乐不急,妈妈给你找最好的爸爸。”   他拧着眉头:“爸爸不要妈妈了?”   真会抓重点,我噎了半天纠正道:“是我不要他了。”   这谁家倒霉孩子......   话题扯回来。   连大带小四个男人已经下了泳池,三个女人在岸上热身加瞎喷。   小左揉着肩打哈欠:“好累,还没睡醒就被搞过来陪你们玩。”   我看到她膝盖处可疑的红斑,会意的嘲小白挤眉弄眼:“看得出来真的很、累。”   小白递给我一个有所得的眼神,阴险的抛了句:“我哥怎么样?”   “很好啊!我们很合拍的。”小左不疑有他。   我们笑喷了:“你是想说和谐吧!哈哈哈......”   顺着我们的视线,小左反应过来,洋洋自得:“说明我们身体机能好精神健全,我接受你们的仰视!”   小白受不了的翻个白眼:“瞧你那德性!”   说到这个话题,四道目光热忱的投向我:“四年了,你不急?”   我耸耸肩,大方直言:“开始有点,慢慢就习惯了。”   “食素的人不知道尝过肉味而不得的痛苦,”小白莫名伤感,“想当年本宫遇到过一个人,要不是某方面欠缺,兴许早就嫁了。”   我想了半天方才忆起那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仁兄。   哗哗的水声在空旷的室内回响,苏以钧在水里游弋自如,湿润的躯干勾勒出包含力量美的线条。   我记得他有健身的习惯。   “动心吧?”小左戏谑的声音把我勾回来,我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意识到刚才自己不小心看入了神。   对他的感情中有没有爱情的成分,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异次元里自己蛰伏已久的心开始萌动。   莫非是空窗期太久的女人容易动心?   我和苏以钧开始正式交往。   他对我的好有目共睹,我实在找不出不和他在一起的理由。大家都认为我再耗着他会引起天怒人怨。   我们中规中矩的约会。看电影、吃饭、压马路,一切如所有的情侣一样按部就班。   当然,我们也做了所有情侣会做的事情。拥抱,接吻,但是不包括全垒打——上床。   他从不勉强我。总是在关键时刻显示出隐忍和绅士品德。   在他面前,我感到全然的放松安适,唯独缺少一点激情。   这是我单方面造就的。从他的表现和神情来看,只要我递一根火柴,他就会点燃整个世界。   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我无意发现他房间里一盒未拆封的安全套。不知道他这东西准备了多久。   可能我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我对自己说。   生活平静久了就会出其不意冒出些意外。   某天清晨,我带着米乐走在路上,不经意间发觉有车子尾随在侧。   转过头,俨然是那部熟悉的黑色Jaguar轿车。   它缓缓在我身边停住。   我僵直着身体想逃,却迈不开脚步,拉着米乐的手不由收紧。   我忘记了呼吸,尘封的记忆潮涌而来将我没顶。   车窗摇下,里面坐着的却不是那个人。   车内的人热络的招呼我:“Hi!庄小姐,果然是你!还记得我吗?”   我冷静了一下,很容易便认出他:“赵先生?”   拥有一对桃花眼,全身上下帅得闪闪发光风姿超然,曾配合小白演出一幕狗血大戏的专业演员,见过他的人恐怕都不会忘记。   “我叫赵谦。”他摆出一副招牌笑容,显然被人认出的存在感使他很受用。   存在感这东西大家都爱刷,就连康熙帝也不能免俗,但凡名人字画无论多么旷古绝今他都会在上面摁下大大的戳印,代表——“寡人到此一游”。   我说:“这车怎么在你手上?”   赵谦摊手:“秦先生卖给我了。”   即便二手的也价值不菲,看来他临演的道路上倒腾了不少银子。   果然马无夜草不肥,投机才是硬道理。   我默默地想。   他说:“正愁联系不上他,恰巧就碰到你了。上次受雇的费用他给多了,卡号我没找到,他手机又打不通。劳驾把他新号码给我下。”   我说:“都那么多年了你还记着?”   他很骄傲的摸了摸下巴:“哪有那么多年?几个月而已。我可是个非常有职业操守的专业人士。”   秦世扬离开已经将近四年,如果几个月前他们仍有联系,难道小白得到的信息有误,他仍在这座城市?   我实话实说:“我们已经分手很久,我没他的电话,对不起。”   桃花眼眨了眨从我身上扫向米乐,闪过一道难懂的光,他咧嘴笑了:“不要紧,你把我手机号记下,也许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说完他拿出手机,等着我报号。   这样的场面话我实在不好推辞,便把号码告诉他。   他一个一个数字流畅的敲下,拨通。   很快,我的手机响了。   “记得加我微信,里面朋友圈内容很精彩,无聊的时候看看解闷,”他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话,挥挥手,“先走一步,拜拜!”   我吸着一溜烟的尾气,深感时代变化太快,凡是跟专业人士这几个字扯上边的都具有无厘头潜质。    ☆、第 62 章   小左用秃瓢给的那两百万作为原始资金开了一间高端服装店,正式当上老板,开始创业。   起初生意并不好,房租费、店铺转让费、装修费、进货费、雇佣员工的费用七七八八加起来使得那笔巨款所剩无几。   我们建议她走低端路线,起码成本会小很多,顾客群体也会扩大。她坚持自己的想法,甚至请设计师和专业的厂家搞起了自主品牌。   资金链越发的捉襟见肘了。   她请我和小白注资,以出让股份盛情邀约。   为了助朋友一臂之力,我倾囊而至。把手上可供支配的钱投了大部分进去。   好歹也是实业,总比炒股赔掉强,我是这么想的。   白允说,做生意讲究广告效应,在家坐等客人上门是不可行的,并且言传身教从广而告之身边人做起,结合微商等时尚渠道大肆宣传。   白允身边医疗界人士居多,还有很多后来结为朋友的昔日病人,其中不乏有钱人。有钱人都注重仪貌,最忌讳撞衫。而小左私人订制的商品口号则满足了他们这方面的需求。   经过他一番折腾,果然促成几笔生意。   峰回路转,熟客带朋友,熟客的朋友又变熟客。一段时间下来,服装店生意红火许多。   我们感叹白允是个玲珑人,如果他做传销,一定能拉不少人下水。   再后来,服装店走向正轨,朝着发家致富的道路昂首阔步进军。   几位股东各自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大股东小左琢磨着开分店的事情。   二股东小白瞄上了惦记很久的限量版Cartier女表。   我是最小的股东,想法也最为务实。我在计算以这样的盈利速度,还需要多长时间能把房款还给苏以钧。   一谈到这里,苏以钧的脸色就很不好。他似乎不愿意钱的方面我跟他划的太清。   我告诉他,一码归一码,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如果将来结婚,这属于婚前财产,不能马虎。   他立马神采奕奕,因为我说了“结婚”。   以前我很少提这两个字,他认为我终于愿意正面这件事情了。   当一个女人,到了三十多岁,到了世人眼中不再年轻的年纪,却还憧憬着爱情,这算不算是种悲哀?   打从一开始我就是奔着结婚和他相处的,可悲的是到现在仍理不清对他存在的感情是不是爱情。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人们都会遇到举棋不定的情况,有时候不需要艰难的抉择,事情往往会推着你走,自然而然便会做出决定。   我觉得自己就处在这样的状况中。   苏以钧位居公司副总,又经营酒吧,头脑策略从不缺乏,更懂得步步为营的道理。所以在我生日那天,他正式向我求婚了。   像一针催化剂,事情的推动力被强化。   鲜花、烟火、烛光,气氛被烘托的浪漫温情。如果有人觉得俗气,只是因为没有置身其中,哪个女人都无力抵抗此情此景。   我沉淀了一会低头说出不应景的问题:“你的钱我还没有还清。”   他神情温和:“你可以写个欠条。”   我想了一下说:“好。”   这个“好”字到底是对求婚还是打欠条他不再多问,很聪明的上前抱住了我。   这一幕的寓意就是求婚成功,我们成为未婚夫妻。   我觉得哪里不对,后来反应过来,他的建议说白了就是婚后的他还钱给婚前的他,左口袋进右口袋。   我被绕进去了,说到底还是欠了他。   不过有男人愿意这样待我,夫复何求。   那一瞬间心里的感动货真价实。   小左的店除了为我带来经济上的收益,还有一个切实的好处——彻底改观了我的衣着品味。   这句话是小白说的。   对于小左的品味,她一向比较认同,但却一向不苟同我的穿衣风格。   她说三十出头了,不能跟以前一样马马虎虎。   我问苏以钧:“我以前打扮很难看?”   他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我得意瞥小白:“你看,有识货的。”   她不屑的翻着白眼哼了一声:“虚伪。”   月底盘点,三个女人愉快分红后到附近饭点饱餐一顿。   我拎着手袋,里面是最近在店里量身定做的外套。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我决定步行回去,顺便消消食。   月色很好,笼罩许久的雾霾尽数消散,最适合散步。   走了很久,回过神的我环视四周,突然定住。因为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曾经住过了几年的公寓的小区门口。   小区的保安没换,他竟然认出了我:“咦,你不是搬走很久了吗?”   我本来准备离开,没想到会遇见熟人,我结结巴巴回答:“回来看看。”   小区的管理很严,他破例为我刷了门禁卡,我对他笑着点点头,走进了大门。   那幢公寓就在第一排,站在楼下,我的心情复杂。   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会在多年以后重新回到这里,像是一个难解的谜。   住在公寓的人多是单身一族,一般都很晚回来,这个点很多窗口黑着。一层一层往上数,我看见二十七层的窗户隐约透着灯光。   换个角度,那灯光明显许多。   屋里有人,只是易主了。我想,里面的模样应该也变了。   生活如同周而复始的列车,总在重复原来的轨迹,停靠在相同的车站。但装载的不再是原来的旅客。   不再逗留,和保安打过招呼,我静静的离开。   回家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很低沉。   米乐软绵绵的趴在我身上,两只黑亮的大眼睛忽闪闪看着我:“妈妈你怎么了?”   我惊觉这孩子的心思敏感,内疚于自己未加收敛的情绪。   我亲吻着他的小脸蛋:“一天没见米乐,妈妈想你了。”   “那米乐唱首歌给妈妈听吧,幼儿园老师今天才教的哦。”   我在他胖嘟嘟的小脸蛋上又亲了一口:“好。”   他唱的歌名叫《我和星星打电话》,声音娇软好听。   歌词里面有爸爸有妈妈,望着天真无邪的米乐,我想,该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了。   幼小的孩子还不善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我知道他内心一直渴望有爸爸。我不该剥夺孩子世界里的美好。    ☆、第 63 章   哄他入睡后,我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拿出手机看起了朋友圈。   朋友圈最新一条是赵谦发的——“这是你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看到的奇迹!”   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手贱点进去一看,结果里面写道:“今天是2015年3月17日,永远不可逆,因为以后再不会有2015年3月17号了。”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简直不能直视!按此说法每一天都是不可逆的奇迹!   这就是他告诉我的可供解闷的精彩内容么?朋友圈的作逼代表......   点开他的名字,我一点点往下浏览里面的内容。   他属于更新不快不慢的,大约几天发一次。   比较幸运的是里面既没有无病□□疯狂自拍,也没有炫富傲娇代购面膜,不然我会选择直接拉黑。   我下拉的速度从快到慢,渐渐被他的逗比内容吸引。   比较二的人从来都具备娱乐精神,特别容易得到大众认同。   他的文字居多,配图很少,偶尔会配合着发几张暴走漫画或者金馆长之类的经典表情。   所以,附了照片的那条很自然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照片里,他灿烂的笑脸堪比阳光,背后是大名鼎鼎的德国天鹅堡。   我心里一紧,看了下时间——五个月前。   瞬间我联想到那天他对我说的话:“哪有那么多年?几个月而已。”   巧合么?   难道说,秦世扬在那段时间曾雇请他去德国?   如果是,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想了一会,我自嘲了——庄小娴,这和你有关系么?   但是很快,我便知道了真相。   小左接了个大单子。为了答谢及巩固感情以便长期战略合作,她决定宴请那位中间人。作为股东之一,我和小白全程陪同。   中间人姓任,我们称呼她任小姐。   一见到她我就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生个孩子傻三年,我从怀孕起我的记忆力就呈现持续衰减的态势,我爸笑话过我再过几年恐怕六亲不认了。   任小姐见我也是一愣,看那样子估计和我一样。   大家不熟也不好多问,于是彼此笑称也许是面善投缘。   饭后,几个人准备找个地方谈谈生意上的事。   任小姐说,还是选个安静的地方吧,方便说话。   小左说,那就去“先爱”吧,静吧适合谈事情,而且还有演出看,多好。   我和小白不约而同看她一眼——这女人天生做生意的料,算盘打的比谁都精。她一个大股东,去我们两个人的家属开的酒吧谈事情,摆明了想吃霸王餐。   任小姐说,行啊,不过我待不了多久,我先生没带家门钥匙。   小左说,那就请他一起过来呗,人多热闹。   到了没多久,酒吧里开始上人了。酒保忙不过来,苏以钧和应树打了个招呼,去吧台调酒。   白允陪了一会,估计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夹杂在一群女人中间很别扭,便借口帮忙也去了吧台,留下我们四个女人。   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是很精通。她们谈得火热,我在一旁无聊的东张西望。   然后,看见了林行远。   酒吧的灯光昏暗,他就站在进门的地方,一束追光打在他身上,我看的真真切切。   他的出现不是巧合,因为任小姐也发现了他,对他挥了挥手亲热喊道:“老公!”   我震惊了。   世界真小,难怪我一直觉得任小姐眼熟,当年他们的婚宴我是观礼人之一。当天浓妆下的她我竟然还依稀记得几分,也算是难得了。   林行远走过来,微笑的面容在看到我时一滞。   饶是他再冷静,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   “嗨!”为了缓和尴尬,我主动跟他打招呼。   林行远恢复平静,笑了笑:“庄小姐。”   “原来任小姐的先生是你,真巧。”小白很久以前也见过他几面。   “你们认识?”任小姐不明就里。   “恩,”林行远坐下,“庄小姐是世扬的前女友。”   任小姐恍然大悟:“难怪看着眼熟。”   我假装坦然,心里五味杂陈。终于知道了她跟我的眼熟含义显然不同,多半是因为我长得跟林安谧很像。   我满脸歉意看了小左一眼,投缘变孽缘,这桩生意怕是要黄。   小左不动声色的开始提及给任小姐提点的事情。   这只狐狸看来是洞悉玄机,打出了利益牌。   任小姐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   气氛重新转为火热。   我聚精会神的听她们聊,装作对此事很关心。实则一字不落的全从右耳朵跑出去。   不该在的人在,听得进去才有鬼。   那个不该在的人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他张口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我给的是标准回复:“还不错。”   这句话相当于给彼此找台阶下,意思是寒暄完可以闭嘴了,而且不失脸面。   识趣的都懂。   显然林行远不在识趣的行列,慢悠悠又冒了句:“那就好,也不枉费他一番苦心。”   他是谁?秦世扬,很明显。   苦心?我不解。   “什么苦心?”问话的人不是我,是小白。   林行远没再说话,低头喝了一口茶。   高冷这一套在小白那里显然没有效果,她追问:“你倒是说啊。”   她比我还沉不住气。   此时小左和任小姐意见达成一致,效率高超拍了板。周围安静下来。一桌子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我来说吧,”林行远本着沉默是金半天不语,任小姐叹了口气,“行远的意思,秦世扬这些年为了你付出很多。”   我愣住,直直将她望着。   “他离婚为了你,远渡重洋为了你,甚至不择手段摆脱林安谧还是为了你。”   我摇摇头:“我不懂。”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默默的去做,你当然不会懂。”这句话是林行远说的。   接下来,林行远夫妻二人向我们娓娓道来这些年所有知道有关秦世扬的事情。   离婚后,他主动申请担任项目的现场设计代表远赴英国。   和之前去英国的性质不同,按照合同约定,现场代表需要全程跟进整个项目,就是说从前期设计方案到施工结束投入使用。周期长达三年。   三年的时间很漫长,林行远和张三曾试图劝说他,结果他不但坚持而且提出在完成这个项目后辞职。   林行远说,如果不是考虑到公司业务需要,秦世扬根本连最后这个项目都不会跟。   秦世扬说的很明白,他离开公司是因为不想再留在这个城市发展,因为我认为他当初选择这里是因为林安谧。   林行远又说,他是用行动证明我的认知错误,尽管那时我们已经离婚,我根本不可能知道。   林行远认为,秦世杨这是在跟自己较劲。   之后,秦世扬留在英国,重新创办了一间设计工作室。   他的妈妈说服他回德国发展,却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答复。   他会定期去德国探望家人,但凡他妈逼婚或者林安谧出现,他便离开。他的家人无可奈何,他甚至没有留下在英国的住址。   林安谧的年纪已经不容等待,她急躁了,开始向秦世扬家人哭诉,并三番五次找到林行远,希望通过这个表哥向他转述思念和不渝的感情。   再后来,秦世扬做了一件让大家都目瞪口呆的事。   他竟然雇人去德国接近林安谧赢得她的芳心,釜底抽薪利用女方移情的方式彻底摆脱这段他从不希望存在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秦大师要强势回归了!小伙伴们,准备好了没有? ☆、第 64 章   我想我猜到了最后这件事的大概了。   雇请的那个人就是赵谦。   任小姐说:“他还算有良心,雇的那人比较君子,除了感情方面安谧没有吃亏。只是太狠了,那人事成之后突然就那么消失了。”   赵谦是专业演员,出戏入戏拿捏有度,自然不会爱上林安谧,更不会赔上一辈子去演戏。   我从这些消息里缓过神,蹦出来一个问题:“林安谧爱上那个人了?”   林行远皱眉:“没有。她假装爱上而已。”   小左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任小姐疑惑看着他,显然也不知道这点。   “很简单,”林行远说,“任何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骄傲,Amy爱世扬,但还有自尊。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打从一开始那个人处心积虑的接近,她就明白这是世扬安排的。他能为了让她死心做到这份上,她除了假装就范给自己留个台阶还能怎么办?”   小左咬着下唇:“确实太狠了点,虽然我不喜欢你表妹也蛮同情她的。你们有空多安慰她。”   林行远把玩手里的杯子:“她已经放弃了。经过这么多事再不回头,谁也救不了她。”   一桌子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作为林安谧的表兄,林行远对我算宽容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出局,就算我不知情,他表妹这个苦主追求数年的爱情无疾而终却是事实。现在他还能和颜悦色实属难得。   起码换我我做不到。   演绎台上女歌手正在深情款款的唱着:“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有多远的距离,以为闻不到你气息,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回头就看到你......”   我突然一哽,作势端起杯子喝水。   小白在下面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向她。她对我摇了摇头。   挺住!   ——她用唇语说。   勉强笑了下,我回握住她,示意我没事。   我现在的事业、家庭、爱情都很稳定,四年都过去了,我不能让好不容易坚守下来的随之崩塌。   苏以钧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几杯晶蓝色鸡尾酒。   他把酒杯依次放在我们面前,对林行远微微一笑伸出了手:“林总。”   他们很早以前就熟识,对于林行远出现在此没有丝毫的诧异。看样子打从林行远进门就发现他了。   林行远点头跟他握手,笑得客气:“苏总雅兴,竟然还开了间这么有格调的酒吧。”   苏以钧在我身边落座,只手轻轻揽住我的腰,轻描淡写说道:“打发时间,欢迎有空常来。”   然后另一只手扬了扬:“尝尝我调的先爱,当初用小娴的名字取的。”   在林行远面前,他这样坦荡荡的亲热让我如坐针毡。   林行远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轻啜一口抬起头:“味道不错。只是有点酸涩。”   “哦?”苏以钧弯了眉眼:“即使有酸,也是先酸后甜。我个人还比较满意。”   两个人似乎话里有话,我更坐不住了。   林行远咳了一声,转开话题:“很久不见,听说苏总最近很忙?”   “还行,手上有几个项目在运作。”   两个人围绕工作展开谈话,你来我往极为热络。   局势稳定,小左和小白开始和任小姐聊起家常。   之后的半个小时,我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偶尔以“哦”,“恩”扩展的四种声调插入各种话题,尽管我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她们聊到了哪里。   事后小白总结,苏以钧是个人物,在不显山不露水的情形下,一边对未婚妻的前男友的朋友示威,一边大方的对其抛出了吞咽皆不是的糖果。   我一脸问号的看她:“什么糖果?”   他们讲话的时候我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小白慢悠悠道:“我就猜到你没听进去。苏以钧许了个几百万设计费的Kase给林行远。不做舍不得,做又怕苏以钧这个甲方刁难,这不是存心让林行远两难吗?”   即使苏以钧不刁难,作为乙方的林行远做小伏低是难免的了。   我深知设计行业潜规则。   我替苏以钧辩解道:“你想多了,也许他单纯的出于熟人交情给活做而已。”   小白斜我一眼:“然后又是出于熟人交情,苏以钧才透露了你们的婚讯?”   我沉默着没答话,苏以钧对林行远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听到了。   小白说:“苏以钧是在逼炸。别看他平时温良躬亲,其实对于你和秦世扬的过去很介怀。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心里有你都会介怀,何况你对他一直不温不火暧昧不明。说白了他是在试探你的态度,而你在林行远面前那副要死不活的嘴脸分明就是没有完全放下,除了把事情跟林行远挑明逼你上梁山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小白的这番话堵住了我自我推脱的所有言论。   之所以用“推脱”二字,是因为我比谁都明白一件事情——面对林行远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潜藏的不确定正在无形中慢慢扩大。   我对自己的摇摆产生极大的恐慌。   小白叹了口气:“把心收回来吧小娴,不要伤害到爱你的人了。不光是苏以钧,你也得为家人想想。”   我看着她严肃的脸良久,郑重点了点头。   我跟苏以钧主动提出结婚的事情。他很意外,虽然名义上我们是未婚夫妻,但由于我的原因,婚姻迟迟未定。   我告诉他,不想大操大办,太累。   他答应了。   我觉得这要求太不近情理,亡羊补牢又说,亲朋好友筹客的流程如果不能省略,等我们蜜月回来再办。   他问我想去哪里度蜜月。   我说哪里都好,你决定。   其实我想说“哪里有你都是蜜月”,无奈太肉麻,我说不出口。   或许是我根本不想说这句话。   思及此,我有些愧疚。   所以在他跟我征询蜜月时间的时候我告诉他,咱们领证完了就走。领证时间也是你定,越快越好。   他怔了一瞬抱住我,轻轻吻着我的头发,没再说话。   等了一会,那个吻仍然停留在头顶没有下滑的趋势。我主动勾下他的脸,不再退缩,吻上他的唇。   那唇角的温度清浅,带着甘冽的气息,仿佛冬季里的暖阳。我的舌尖微微舐出,未几缩了回去,轻尝则止,快得连自己都找不到存在过的踪迹。   庄米乐同学即将参加幼儿园的春游远行活动,因为要在外地过一宿,临时前我按照校讯通的指示给他准备物品。   衣服、书包、水杯、零食,庄米乐说缺一个皮球。   我疑惑:“又不是运动会,带皮球干嘛?”   小家伙一板一眼回答:“我哪知道,反正老师交代了十个小朋友带一个球。老师让我带,照做就是。”   既然是懿旨,我无法反驳,兀自揣测:“三十个小朋友三个皮球,估计是想分成三队搞野外足球对抗赛。”   庄米乐不屑看我:“足球要十一个人啊,妈你算数谁教的?”   卧了个大槽,丢尽脸的同时我大有老怀大慰的感觉,这小子反应倒不慢。   我用手比划着:“这么大,还是这么大?”   小孩子的书包是装不下足球的。   他仔细看着我的手势下了定论:“咱们家没有合适的,得买个新的了。”   户外用品哪家强?迪卡侬帮你忙。   这可不是广告,我思索了半天,把购买地定位在专卖户外产品的迪卡侬。   我不喜欢运动,之前办卡的健身馆突然倒闭后更是跟健康的生活绝缘。面对琳琅满目的户外用品,我看花了眼。   我咋舌,竟然还有这么多我不曾知道的东西......   很快我们便找到了球类货架。单儿童球类就整整码了一排。   米乐也很纠结,摸摸这个,拍拍那个,一时决定不了买哪个好。   我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不远处有钓鱼用的折叠布凳。   我经常苦恼周末的亲子活动太单调,兴许钓鱼是个不错的选择,我爸也好有个消遣。于是对米乐说:“别乱跑,妈妈到周围转转马上回来。”   这里人不多而且宽敞,我不担心他会跑丢。   米乐正在黄色还是蓝色之间艰难徘徊,点了下小脑袋,看也没看我。   我的选择困难症比米乐严重得多。几分钟后,米乐拿着蓝色皮球跑到我跟前,我仍一副举棋未定的态势。   我挨个试坐——带靠背的稍大了点携带不方便,不带靠背的坐着又不舒服。   米乐不参与意见,在一旁欢乐的拍着皮球:“十七,十八,十九......额!”   顽皮的球从他手里擦过,撞上对面货架,弹跳几下,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米乐无奈摊手:“我去捡回来。”   我摸摸他的头,背过身蹲着继续挑选折凳。   米乐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踢踢哒哒,跑了几步没了声音。   “谢谢叔叔!”米乐稚嫩的童音后,我听见一个字:“恩。”   那么简单的音调,却让我如同遭遇五雷轰顶,忘记了所有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恩。 ☆、第 65 章   一定是幻觉,我对自己说,世间相似的音色太多,不可能是他。   有什么好怕的?庄小娴,只要回头看一眼,你就可以证实自己想多了。   我心里想着,却僵直着身体不敢这样做。好像后面是吃人的凶兽,一旦对上它的眼睛,便会被吞噬殆尽。   米乐小跑着绕道我面前指指我身后:“妈妈,这个叔叔帮我捡到了球。”   身后有莫大的存在感。我似乎能感觉到如芒在背的两束目光。   我突然想逃离,无论身后那人是不是“他”。   身后毫无情绪的声音却在此时传来:“小朋友,你姓什么?”   震惊、确定、恐惧,回过神的我迅速捂上米乐的嘴,然而米乐快我一步回答他:“我姓庄”。   这个世上有无数的巧合。所谓巧合,就是在平凡的时间地点遇上没有预料到的事件。   我曾侥幸的想,就算全市唯一一家迪卡侬就位于他以前的公司赢海大厦,也不会碰见一个消失多年的人。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脚步声从身后转到面前,我怔怔抬头,对上一双幽暗深沉的眸子。   那眸子的主人望着我,没有太多表情:“如果我是你,会主动解释一些事情。”   我连和他对峙的勇气都没有,拉着米乐飞快离去。   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他没有拦我。就这样静静看着我们离开。   解释?   难道要我说“我藏了你的儿子这么多年,对不起”?   我做不到,因为心虚。   话说回来,单凭一面,他未必看出米乐是他的孩子。   到家没多久,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   没有自我介绍,但很轻易便能想到是谁。   我想说没必要,字已经打好,握着手机好半天,最终没有按下发送键。   过了一会,又收到一条:“想做缩头乌龟?”   我仍然没理会,把手机调成静音,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尽管心不在焉。   漫长的二十分钟后,我终于忍不住再拿起看,果然有未读短信,赫然写着:“我在你楼下,我想你一定不希望我上去。”   我惶然。他究竟从何得知我的住处已经不重要,我爸和米乐都在家,我要怎么跟他们解释他的出现?   “不用,我下来。”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我爸谎称公司有事要加班,急忙套了件衣服走出门。   很远我便看见了他。   彼时他长身而立站在一辆越野车旁边抽烟,指尖火光忽明忽暗的跳动,一身深暗衣着融进浓浓夜色。   远处有人放起了烟花。他仰起头,半空中斑斓的烟火映在他身上脸上,勾勒出冷硬的面部轮廓。   我的脚步放缓,在离他几米处停住。   他没有发觉我的到来,似乎陷入短暂的沉思。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这是数年后我第一次正面打量他。他似乎过得不错,没有留下任何岁月划过的痕迹。   烟火燃尽,一切归于死寂。   他把烟头掐灭,转脸朝着我的方向。   “上车。”他淡淡看我一眼,语气没有起伏。然后头也不回矮身坐回驾驶位。   我快速走进几步,顿了一下,拉开后座车门。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   CD里循环播着一首乐曲“故乡的原风景”,轻柔的音乐在车内安静流淌。   这是一个拉锯战,没有人贸然开口亮出底牌。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   我想,我知道他要开往哪里了。   车子稳稳停在地库,证实了我的想法。   等电梯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开口:“四年零二个月,希望你没有对这里陌生。”   我的心里漏了一拍。   电梯到了,我率先走进去,特意挑了个靠里的角落,站好。   他随后进来,按下了二十七。   电梯是个微妙的所在,狭小的空间可以无限放大人的情绪。先前在车里尚且可以看看外面的景色,而此时,安静的轿厢中,只剩一片尴尬。   沉默像一把利刃凌迟我的感官神经。   我看着他的后脑勺,忐忑于他的下一步动作。如果他情绪激动对我做些什么,在这样幽闭的空间里,我决计是逃不掉的。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电梯楼层指示屏以前所未有的缓慢一层层往上跳跃。   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的煎熬随之加温。   悄悄抬起头,透过门上的镜子反射,我对上他的眼睛。   此时,他也在看我。   太阳穴猛地一抽,我不安的别开了脸。   一声冷笑自他鼻腔发出。   沙发、餐桌椅、壁画,房间里摆设一如从前,似乎时间在此也停滞了。   几天前我曾鬼使神差来过这里,不同的是变换了视角而已。原来点亮这里灯光的人从来都是他。   他把钥匙放在桌上,走进卧室。   望着那把钥匙,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力竟然突然好起来,好到连钥匙曲折的轮廓都记得那样清晰。   他走出来,把一个包装盒递给我:“这个你拿回去。”   下意识低头——变形金刚限量版。   我突然觉得烫手,想把东西塞回去:“不用,谢谢。”   他把手抱在胸前,微微扯动嘴角:“别急着拒绝,孩子喜欢。”   我的手僵住,魂魄瞬间离体。   “你给孩子取的名字是什么?”他冷不丁来一句。   我闭上眼,呼气,吐气,意图迅速调整不安的情绪。   正要张嘴,他的目光突然沉下来:“如果你想用谎言敷衍,现在就可以住口了。傻子都看得出他是我的种,我有权检测DNA。”   我心里一咯噔,脱口而出:“秦世扬,你真无耻。”   他笑得残忍:“瞒了我这么多年,究竟是谁无耻?”   我忽然坦然许多,冷冷回道:“就算是又怎样?我们已经离婚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有能力养活他,即使你申诉法庭,抚养权多半也在我这里。事实上,我就快要结婚,孩子会有完整的家庭,包括父爱。”   “快要结婚?在四年多之后?”他的讥诮清清楚楚挂在脸上,“承认对我余情未了有这么难吗庄小娴?你可以嘴硬不承认但骗不了你自己,孩子就是证明。”   我摇摇头:“你未免太有自信。你既然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是,当初离婚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如果不是医生说流产太危险我根本就不会要!”   他突然激动起来,上前一步:“看来留下他你很委屈?你这做母亲的心够毒辣的!你对孩子到底有没有感情?”   我便往后退,被气笑了:“有没有感情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世上谁都可以指责我唯独你没有资格!”   他动也不动盯着我,眼里氤氲着阴戾。   我不甘示弱瞪向他,嘴皮前所未有的麻溜:“你以为养一个孩子有那么容易?单亲妈妈的苦你又了解多少?怀孕时承受着亲朋异样和怜悯的目光、孕吐反应的难捱、初生儿的照料,谁能为我分担一丝一毫?一边承担着所有,一边又怕我爸担心,只能硬着头皮假装一切很好。其实我不好!我万念俱灰就快要捱不下去的时候甚至想过死!”   灯光下他的脸渐渐模糊,我一抹,满手的泪。   这些话,我从未对别人说过。我早已习惯于在一个个漫长的黑夜里独自舔舐伤口,期盼着黎明的到来。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今天方才知道一切却只是我以为。   “你凭什么说我对米乐没有感情?他是我的生命,全世界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他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张口问爸爸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捂住眼,冰凉的眼泪顺着指缝渗落。   “你凭什么说我......”   话语哽住,牙缝里再也蹦不出一个字。    ☆、第 66 章   我的双手突然被握住,扯开。   睁开眼,他的脸就在面前,黯淡无光。   “如果你当时告诉我,我一定......”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我们离婚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算你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米乐是我的,我不会允许你参与我们的生活!”   逻辑上看,我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既然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他并不知情,我因为米乐的成长对他的指责实在是莫须有的罪名。   然而,无缘故的愤怒和委屈冲昏了我的头脑,逻辑上的因果关系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没有争辩,眼神晦暗不明。   良久,我哭累了,慢慢安静下来。   他说:“小娴,别闹了,我们和好吧。就当......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一字一句的说:“不可能。”   他的眉眼柔化些许,放低了声音:“孩子需要父亲......”   “他马上就会有疼爱他的父亲,只是不会是你。”我打断他。   “苏以钧?”他笑了:“信不信,只要他敢,我会让他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别叫我看不起你,秦世扬。”   “如果连老婆孩子都拱手让人,无需你,我会第一个看不起自己。”   “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别幼稚了。”   “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应该早就沉淀下来,看清楚很多事情。我原本不想说,为了让你明白我的心意,这些年我做了多少。我不顾家人意愿,独自在英国生活,甚至卑鄙的雇人断了Amy对我的感情。如果你还不懂,我可以再明明白白告诉你一次,当初选择在这个城市,不是为了她,和你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她。”   他的眼神痛楚:“庄小娴,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别傻了,”我深吸口气,苦涩的勾起嘴角:“你家人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不可能一辈子不去理会。”   “我能处理好。你不需要顾忌。”   “就算是这样,我心里已经没有你。一切早已回不去了。”   “这才是根结所在吧?”他的语气浅淡,带着捉摸不定的意味,“无论你怎么说,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我是天下头号傻瓜,以前才会认为顺着你的意,暂时放手等你冷静,就会达到欲扬先抑的目的,就会让你重回我怀里。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我只好占据你的生命,渗入你的点点滴滴,让你明白我们就在彼此的心里,从未远离。”   他的话温柔而蛮横,似乎有卷土重来的气息。   我不想再说什么,连告别都省了,转身离去。   我自己明白,脸上的冷酷只是伪装,心里早掀起了惊涛骇浪。无论隔了多久,在他面前我的理智我引以为傲的冷静终会溃不成军。   到达一楼,我心思一动,转身去了物业。   我报了房号,谎称缴物业费,值班的工作人员拿出了厚厚的记录,翻了几页,告诉我物业费已经交齐了。   接过记录本,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每一笔。包括日期、金额、交款方式。   物业的缴费一年一次。除了最近的一笔在几天前以现场刷卡的方式,往上追溯,前几年都是转账的。   物业工作人员是位胖墩墩的大叔,人很健谈。他说:“这几年你们不在小区,水电费交款单都是我帮你们拿走的。虽然小区治安很好,单据放久了有心人就会知道你们家里没人,我怕坏人趁机盗窃。”   说着给我一张水费单:“你看,前几天新下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处理。”   我低头细看,上面用量一栏的数字为零。   我对他客气谢过,心里大概有数了。   秦世扬这几年果然在国外,应该是最近才回来。   他的再次出现仅仅是巧合么?   周末,我去了小左的服装店。   小白也在,我进门的时候她们正在埋头跟一堆账本奋战。   “哟,大忙人来了,”小左甩给我一个旁光,“不是说周末加班,没空过来帮忙打理生意么?”   我耸拉着脑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饮。   小白继续忙手上的事情,不忘打趣我:“眼圈跟熊猫似的,昨晚没睡好吧?是姨妈来了还是跟苏大官人吵架了?”   小左接过去:“苏以钧只有哄她的份,都没见他红过脸。啧啧,我家白允有这么乖巧就好了。”   小白轻笑一声:“少来,我哥早被你捋成猫咪了。”   我默不作声走过去,把处理过的单据码好。   小白分心瞅了瞅我放下的杯子,里面的橙汁还没喝完。她偏头看着我:“你从不喝橙汁的。糖分会促进体内多巴胺生成,据本宫推测,你一定有心事。”   我抿了抿唇角:“秦世扬回来了。”   两个女人停了手里的活,齐刷刷看向我:“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见过,而且,他知道米乐的事了。”   服装店里间,我们围坐在一起。小白和小左正在消化讯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三个女人堪比五百只鸭子,有时候也可抵作一个诸葛亮。   她们系统而详尽的分析了前因后果。认为秦世扬在这个时候回国,又恰巧在迪卡侬遇见我们是处心积虑的,是做了详密策划的。如果硬说是巧合,几率比飞机失事还小。   究竟他怎么得知米乐的存在,必定是有人告密的。至于这个幕后黑手是谁,大家纷纷猜测并一一排除。同时认识我和秦世扬的人不多,除去我们这圈人,就剩下林行远、张三和当初他们设计公司的那些人。而米乐跟我来这里不久,并没有撞见过任何一个。上次我们在真爱和林行远的交谈全程并没有提及米乐,也不见他的表现有何异常,应该不是他。   小白、小左、应树、白允几人的圈子跟秦世扬没有任何交集,唯一有共通点的只剩下我和苏以钧两个同在建筑界的人士。而苏以钧口风很严,不会搬石头砸自己脚,他的同事和业务单位对米乐的存在毫不知情。   那样精明的人,只会在婚后大白天下。   小白说:“秦世扬是个行动派,他回来没几天说明得知消息并没有多久。小娴你再仔细想一想,最近还遇到过谁?”   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妖孽的脸孔,我说:“赵谦!”   这个名字对她们来说很陌生,我继续道:“就是那个姓赵的帅哥,几年前小白和应树闹别扭,秦世扬安排他客串过情敌。”   然后我把路上偶遇赵谦的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到底智商比我高出十好几,小白立刻拍板:“就是他!”   她是这么认为的:“首先,秦世扬不会糊涂到弄错佣金,其次,赵谦临走前那句话意味深长,他是故意引你看他朋友圈的。”   小左说出了我的疑问:“就算米乐神似秦世扬,那个叫赵谦的介入此事的理由在哪?”   小白呵呵一笑:“擅长演戏的人智商都不低。”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高处不胜寒。找不到对手的人一般都比较寂寞,行事未必要有合适的缘由。这点我深有体会,当然,你们不会懂的。”   小左回了句:“我靠!”   小白对我素手一伸:“电话拿来,本宫要跟那孙子对峙公堂。”    ☆、第 67 章   电话放的是外音。   赵谦接电话的方式不俗,连一个传统的“喂”字都没有,直接来了句:“矮油,稀客啊!庄小姐有生意找我合作?我收费不低的哦,演兄长两千,小三三千,孩子爸四千,挨打另算......”   小左喷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我被噎得不轻,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草!   小白哼了一声,也不言语。由着他在那边自说自话。   赵谦敏锐噤声,两秒后惊讶起来:“免提?看来我行情见长,组团找我合作啊。”   小左扶额:“什么鬼啊这是......”   我觉得他是故作惊讶,换句话说,对于我的电话他根本不意外。   小白清了清嗓子:“帅哥,我是小白,庄小娴的朋友。赵先生还有印象么?”   “记得,记得,”那头乐呵呵的说,“唯一一次主动摸我的恩客,记忆犹新啊~”   这小子胆够肥的,我暗自思忖。   “摸个手而已,让你牵肠挂肚这么久,费心了。”小白也乐了:“竟然还加钱,你也忒黑了。”   “在商言商,又不是你掏钱,”那头嘿嘿笑了几声,拿腔捏调:“白小姐不会专程找我叙旧的吧?”   小白反问道:“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你的特长?”   那边清了清嗓子,微微正色:“没想到这么快而已。好吧别杀我,我老实交代。”   小白智商和推理能力不是盖的,一切如她所料。   在德国,赵谦打第一眼看到林安谧就自然而然想到了我。当然,秉着职业操守,他是不会主动问秦世扬的。雇主的隐私是他不能触碰的,即便他好奇。   秦世扬对待相似的两个女人截然不同的态度使他的好奇心越发强烈了。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这是一个千古谜题。他分析,最大的可能就是秦世扬偏爱我和林安谧这种长相的女人,一脚踏两船,取舍结果是择我弃她。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处理完秦世扬的烂摊子之后,他遇见了我。   原本准备冷眼旁观的他在看到我身边的米乐后,得出新的结论。他认为林安谧是秦世扬的新欢,我在发现两人的□□后“揣着球”选择隐退,忍痛成全两人,我瞬间提升为他眼中难得的妇女典范、大义之人、爱情苦主。   从我当时下意识对米乐的保护和言谈举止,他判断,秦世扬对孩子的存在毫不知情。同时我也不晓得秦世扬放弃了林安谧。   这也仅仅是他的猜测。现实版的狗血剧让他体内封印的正义感蠢蠢欲动,他当下决了个定,一边留下电话号码引诱我发现他朋友圈去过德国的踪迹,一边暗自拍了张我和米乐的照片,发给秦世扬。   当然,就如同之前他信口拈来的“佣金给多了”一样,联系不上秦世扬也是胡编的屁话。   事实上,秦世扬的手机号、微信号等种种联系方式,他一应俱全。   我虽不能对他所谓的“正义感”一棍子打死,但多数还是认为他之所以这样是出于浓烈的八卦之心。   正义感太强的人是做不了他这行的。鬼知道他的行业生涯拆散过多少有情人做过多少缺德事。   赵谦坦白完这些唏嘘起来,心虚中带着得意:“发完照片后,秦先生没有只言片语。我还以为猜错了,没想到他就这样跑了回来。看来我眼光果然锐利啊锐利。”   小白说:“你这赌注风险蛮大的,要是秦世扬两边都抛弃了怎么办?那张照片就是在跟他示威,弄巧成拙的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失了潜在客户源不说,一个不小心遇上黑道的杀人灭口你就game over了。”   赵谦很配合的抽了口冷气:“白小姐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要三思慎行,”随后又是那副欠揍的嬉皮笑脸模样,“好在我看人准,秦先生虽然不苟言笑却是个正经人。我当时就在想啊,就当搭个桥而已,以后怎么样看两人造化吧。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赌对了积善行德,即使错了也无伤大雅,横竖也只是一张照片一句戏言而已。至于客源嘛,嘿嘿,反正我钱赚了不少,正准备退居二线洗手作羹汤了......”   小白啧啧两声,说:“事情被你闹大了。是不是积善行德还真不好说。”   他轻笑:“但愿是好事,也好弥补我这么多年做戏犯下的孽。凡事不好强求,自有天定。”   小白说:“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奇特。”   他又笑:“没啥奇怪的,我信佛。”   “......”   真没看出来,他这样的人,竟然还信佛。   这桩疑惑算是了了,事情的重点只剩一个——秦世扬会怎么走另一条路?   作为曾经的资深小三,小左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他,绝对不会无作为的默默死守。他吃饱了撑的才会远渡重洋静观其变。儿子都快喊别人爹了,秦世扬能不着急?庄小娴你完了。”   我烦躁的抱头:“我不是来添堵的,能不能给点建设性意见!”   小左说:“他八成要找苏以钧单挑。”   小白摇头:“以我的了解,他不会。那样只会惹得小娴更为恼火,把她推到苏以钧的怀抱。他没那么傻缺。最大的可能,他会从米乐入手。”   我一惊:“怎么说?”   米乐是我的命,我不容许任何人打他的主意。亲爹也不行。   小白慢条斯理把玩发梢:“按照小说的套路,他会创造机会接近米乐,很快得到米乐的接纳和青睐。毕竟血浓于水,在这个层面上,苏以钧和他的平台差了太多,脱了鞋也赶不上。同时,秦母很欣喜的得知远在万里的孙子,直接避开你,和高层也就是你爸进行友好磋商。上下两代人收买之后便是长久战,你抗拒、为难、犹豫、屈服,之后你和秦世扬重修旧好幸福安康,苏以钧落寞无奈了此余生。”   我有气无力:“还有别的版本么?”   “当然!”小白打了个响指:“一个夜黑风高适合作奸犯科的夜晚,秦世扬把你XXOO,你抗拒、为难、犹豫、屈服,紧要关头他感人肺腑流露真情,你浑然觉得大梦三生难饮此恨。之后你和秦世扬重修旧好幸福安康,苏以钧落寞无奈了此余生。”   小左目瞪口呆。   显然她还不适应小白突如其来的文思泉涌。   “小白我跟你有仇么!”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指着自己的脸皮:“姐的愁云惨淡就写在脸上,你能不在这时候犯文人骚客的臭毛病么!”   小左抓住一点:“为毛结局都是苏以钧落败?”   小白耸肩:“好的作品都要有个苦逼男二坐镇,秦世扬的长相性格跟这个设定绝缘,所以只好委屈他了。”   “......好吧。”小左嫌弃的挥挥手,跟赶苍蝇一样。   “不对,”我直直看向小白,“其实你心里根本不看好我和苏以钧吧?”   她不置可否:“你自己都不知道,何况别人。”   听了这话,我心口顿觉堵得慌。   最后,小白很郑重的对我说,当初的路是自己选的,即使有她们当做指路明灯,以后的路还得靠自己走下去。苏以钧对我的好有目共睹,和他在一起未来的日子等同于康庄大道,前方光明一片是可以预见的。况且我爸对他观感不错,基本上已经认定了他就是我的良人。我若这个时候放手,对未婚夫是为不忠,对我爸是为不孝。反之,秦世扬的家庭因素、个人因素,加上几年的隔阂,变数太大,不容易掌控。已知比未知更可靠,这是显而易见的人生箴言。当然,人没有前后眼,谁也不能保证羊肠小径的端头会不会是柳暗花明的世外桃源。   一番话洋洋洒洒说的客观,顺便给我扣上了不忠不孝的大帽子以资警示。   我再次强调,自己只是担心秦世扬在我今后的生活里搅局,并非有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的意思。   小白说:“我不是说你有,我是担心你以后会有。”    ☆、第 68 章   有什么混沌的东西抽丝剥见一般,在慢慢的从身体里剥离,开了天眼一般,思路逐渐清晰。我沉寂了一会说:“我爱过秦世扬,现在对他仍然有数不清的感觉,这应该是正常的,毕竟他是孩子的生父。几年未嫁便是他当初留给我的后遗症。但那些往事不再让我眷恋,当断则断,我只想和苏以钧安安稳稳过日子。他等了我这么久,任何的变迁对他来说都不公平......我不忍心。而且,我和他的感情很好,我爱他。”   说完这番话,我如释重负。   过去我一直纠结自己对苏以钧的感情分类,朋友?显然不是。爱人?总觉得还差一点。现在我才回过味来,也许我早已经爱上他。在他身边,我感到踏实,他对我亲热,我会害羞,他小小的浪漫,我会惊喜感动。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是?   不知不觉中,大学时期对他的纯纯恋慕早就延续,渗透进我的肺腑。   秦世扬是冰与火的组合,让人刻骨,而苏以钧则是恒温的水,宁静悠远,虽然没有惊艳乍现的华彩,却自有隽永的润泽。   小白说:“很欣慰听见你这么坦然的剖析,正视自己的心灵才是真正走出来的关键。”然后纠正我:“感情没有公平与否或者先来后到之说,选择你想要的就别管那个剩下的人,他沮丧忧愁与你无关。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但我不是所谓的社会公知,没必要撺掇着你充当圣母,作为你的朋友只想看到你幸福,仅此而已。”   小左悠闲的锉着指甲:“我把她的言论翻译成白话——虽然我们更倾向于你和苏以钧,但只要你考虑成熟了,转而投向秦世扬的怀抱我们也会一如既往的支持。恩,大致就是这样。”   小白投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今天是个适合坦明心迹的好日子,融洽的气氛中我说出一个决定:“下周我想把结婚证领了。”   小白点头:“也好,省得你胡思乱想。也彻底断了秦世扬的念头。只是苏以钧知道么?”   我摇头:“一会从这里走了就跟他商量。”   小左捂嘴笑:“商量?他早等着你一声令下,说不定户口本啥的天天随身带着呢。”   我脸上笑得云淡风轻,心里觉得受用的很。   小左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用两种强调自说自话:“我有钱——我对小娴好。我英俊——我对小娴好。我能力卓越——我对小娴好......”   “stop!”我大为头痛,“马桶台热播电视剧的广告词别套用在他们俩身上。”   小白作沉思状:“恩,不适合。苏以钧是高富帅,不是没钱没能耐的丑矬屌丝。”   小左叹气:“我开始同情秦世扬了。他挺有悲情男主的味道。”   小白说:“爱情不就那么回事,总有一个出局的,除非国家允许一妻多夫。真要是一女配两男,倒霉的还是娴福晋。这两男人肯定整天斗得人仰马翻。”   我被沉浸在假想事件的两个女人弄的气闷,这时苏以钧拎着一大包零食进来了。   “嗨,高富帅!”俩女人对他抛了个媚眼。   苏以钧疑惑万分看着我们:“我错过了什么?”   “闹着玩呢,”我戳了戳袋子:“啥东西?”   “我明天出差,这是你和米乐喜欢吃的,等你们吃完了我差不多就回来了。”他闲适的陷在我身边的沙发里,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你爸说你不在家,我一猜你准在这里。”   “啧啧,中国好男友,”那两只纷纷起身,“休息间留给你们腻歪,我们出去忙了。”   想到刚才的决定,我微微脸热:“我想跟你说件事......你什么时候回来?”   “几天吧,什么事?”他拉过我的手,十指交握搁在他腿上。   感受着一松一紧的力道,我扭捏着回答:“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透露一下?”   “不要。”   “那是好事坏事?”   “恩......算是好事吧。”   他笑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映出我羞赧的脸,“行,等我回来听你亲口说。”   我们心照不宣的对望一眼,从他的神情我估摸着他已经猜到大概了。   从服装店走出去,我呼吸着PM2.5的空气,觉得倍儿爽。   人一旦心中有了较量,精神便会大好。   然而,我不知道,真正的较量正在无形中慢慢逼近,饶是小白140的智商很多事情也是猜不中的。   有时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精彩,周一上班后,我便深刻的体会到这一点。   上午九点钟公司例会,会上董事长宣布,空缺已久的副总职位尘埃落定,这位新来的领导将在今天下午到位。   总公司的高层标配是一正两副,除去分管内部人事财务的副总,另外一名负责生产经营的副总两个月前出了不大不小的车祸,至今仍在家休养,实在无力继续任职。公司处于上升期,经营工作的空缺严重阻碍发展,找寻合适的人才填补这个漏洞是当务之急。猎头提供的几“有经验有能力有人脉”的人才前前后后面试过不少,但都差强人意,不了了之。   这事搁置到现在,简直成了大Boss的心头病。所以此消息甫一宣布,举座哗然,对这位即将到来的新人领导翘首以盼。   每家公司都有几个精于小道消息的妙人儿,此处可借鉴我原来公司的“114”同事。洗手间、茶水间、饭堂都成为他们散播消息的耕耘地。   不过这次嗅觉灵敏的侦探们吃了瘪,对这位新任副总一无所知。就连总经理助理和人力资源部的人都没有事先获得此人的资料,只知道是高层好不容易请来的大佛,资历不详、姓名不详、年龄也不详。   于是大家默契的尊称这位空降副总为“神秘人”。   如果这是一种有意提升高冷感的装逼,也算到了一定的境界了。我突然恶趣味的想,要是董事长和总经理暴毙或者失踪,这位神秘人将永远没法就职。你想啊,唯一知道“他”或者“她”身份的两个人都不在了,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大伙多半会以为他是抄水表的......   午后我正在办公室小憩,总助电话进来了:“庄经理,董事长通知各部门正副职到一号大会议室。”   “哦?什么事?”   “新任副总来了。”   神秘人的面纱终于要揭开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简单整理了身上的职业装,用一种近乎于朝拜的心情向门外走去。   会议室外的走廊里,几名同事假装无意经过,有男有女。   路过会议室门前,都探头探脑往里面瞄。   看来这位新任副总人气不容小觑——我暗想。   进门的时候,董事长正在慷慨激昂的发表演说。会场安静肃穆,众人纷纷转头对我行注目礼。   董事长咽了口唾沫,对我努了努嘴:“找个位置坐。”   我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往最近的空位走去,很自然的把目光扫向他身边。   虎躯一震,我定在当场。   那个正襟危坐颔首不语的人——怎么会是他?!   我的失态落在董事长的眼里变为另一种含义,他“哦”了一声,只手向身边人轻轻一摊,隆重向我介绍:“这位就是新来的秦副总。”尔后手掌转到我的方向:“庄小娴,我们公司设计部的经理。”   秦世扬略微欠身,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请多关照。”   我拼命压制住自插双目的欲望,深深吸气,再吸气。   所谓的职场本能败给了应激反应。秒死的海马体作祟,我半晌没挤出一句客套话。于是同仁们齐刷刷疑惑看了我一眼。   我直勾勾的眼神给不明真相的人造成了某种误会,当下就有几声嗤笑传进我的耳朵。   我掐了把大腿终于找回些许心智,心脏狂跳着也顾不得回礼了,迅速拉开椅子坐下。   “呲拉~”椅子在地上造成刺耳的声响,临落座的时候一个不稳险些掉下去。   嗤笑的声音更明显了。   从头到尾,秦世扬一脸漠然,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似乎一切跟他无关。   小小的插曲在董事长眼里不以为意,他继续高谈阔论:“秦总阅历深厚、人际广泛,在国内外光辉成就如雷贯耳,是位不可多得的将才。我们这次能请到他来任职实乃公司之福祉。我相信,通过各位的通力协作,公司一定会迈上新的台阶!”   话头停住,他扫视全场,意思是——此处应有掌声。   全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他微笑环顾四周,满意坐下。   接下来,总经理交代具体事务:“我把两位副总的分管部门简单说一下。刘副总分管人事行政部、公关秘书部、财务部、物业管理部,秦副总分管营销策划部、工程项目部、设计部、预决算部......”   下面的话我都没听进去,只有一个念头——秦世扬竟然成为我分管领导了......   这尼玛要死的节奏啊!    ☆、第 69 章   我不会单纯的认为一切只是意外。秦世扬那天说的“占据你的生命,渗入你的点点滴滴”像留声机在我耳边一遍遍回放。   原来这就是他的手段。   其实......   大抵......   也不过如此。   踏实和不安两种极端情绪共存。   踏实的是,我日夜担心他的切入点终于找到。不安的是,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怎么和他相处?   工作固然重要,如果他想用此牵制我算是押错了宝。我心疼丰厚的年薪,但不至于因此苟延残喘出卖灵魂。实在不行就不干了,到哪还没一口饭吃?   想到放弃工作我肉疼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   秦世扬,丫这招够阴毒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下定决心主动出击,找他问个清楚。   公司等级制度严明,薪资差异、权利差异都很大,所在的办公楼层也有所不同。我在七层,他在八层。   我一脚踏入那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斟酌了一下午的兴师问罪之词顿时烟消云散。   ——里面不止他一个,更为准确的说,有站有坐,密密麻麻一屋子人。   工程部的经理正在说着什么,发觉我进来,话头打住。   “有事?”此时的秦世扬单手支着下巴,坐在转椅上似笑非笑的瞧我。   我一愣,慌忙找着蹩脚的理由:“我来向秦总汇报工作。”   他低头拿杯盖拂了拂茶叶,道:“现在是工程部汇报工作,其他部门等待通知。不过庄经理工作态度很主动,我初来乍到感谢你的支持。”然后慢条斯理喝上一口,抬头看我:“这样,你别急,先回去,马上工程部结束后,优先通知你们部门。”   急你妹!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应声退下。   临走我眼尖看见工程部汪经理等几个人交换了眼神,一副“有所得”的意味。   工作原因致使工程部和我们设计部宿怨已久,那姓汪的家伙更是人前背后没少挤兑过我。我此番赤手空拳前来,哪里看也不是汇报工作的样子,他八成以为我是在对新任领导献媚,好死不死被抓了个现行。   我坐在办公室煎熬了半天,下班时分没等到秦某人的只言片语,等来的却是秘书部晚上聚餐的通知。   所谓聚餐,自然是秦世扬到任的欢迎宴。   我很为难的推脱晚上家里有事,秘书部比我更为难:“董事长特地交代一个都不能少,庄经理别叫我难做......”   此招不行,我又谎称头疼不舒服。   秘书乐了:“又不是叫你喝酒,那么多酒量好的领导在你怕什么?”   我百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心里骂:龟孙,刚来就不叫老娘消停!   二十人的大圆桌,论资排辈,我恰巧跟他坐成了对角线。距离足够远,视野却异常开阔。   归功于我新配的高质量隐形眼镜,只要我肯抬头,他的一举一动无比清晰。   作为晚宴主角,喝酒是少不了的。一群人俱是见风使舵的个中翘楚,待董事长开了头,纷纷起身敬酒。   我知道他酒量很好,一人一杯,再依次回敬回去,不下四十杯之后,他面色微醺,人倒是清醒如常。   在场的女性本来就不多,年轻点的更少。席间董事长揶揄我:“小庄,你多敬敬你们秦总。”   我惶恐地说:“我酒量不好,比不得秦总。”   董事长哈哈大笑:“白酒不行,一会换洋酒试试?”   我说:“秦总洋酒酒量更好。”   董事长奇道:“你怎么知道?”   “秦总这样的城市精英,一定经常出入高档场所,洋酒免不了的。”废话!在国外这么多年,能不好么?   一直春风和煦的主角突然面无表情道:“我在国外这几年,滴酒未沾。”   什么意思?   我的心跳少了一拍,低下头默默喝汤。   董事长来了兴致,乐呵呵看向身边的秦世扬:“对了,一直还不知道你的私事,都不是外人,方不方便说说?”   全场安静下来,众人都支起了耳朵。   我心里一紧,慌忙抬头。   秦世扬不声不响松了松袖扣,嘴角扯出一道弧度:“平淡无奇,没什么好说的。”   这样跟大Boss说话简直大逆不道,换了别人一定是不敢的,不过倒是他的风格。   董事长没有计较,索性挑明了问:“弟妹也是本地人?”   “我目前单身。”   他回答得很直接,我闷闷的,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气氛又热络起来,有人感叹:“钻石王老五啊~”   说话的是汪经理,视线若有若无扫向我这边。   “也不能老忙着事业不顾个人的大事嘛!”董事长的胳膊直接搭在了秦世扬身后椅背,一脸兴致盎然:“要不我帮你介绍个?老哥手上条件好的妹子可不少啊。远的不说,就咱公司营销部就有好几个姿色上乘的姑娘......你要觉得都是同事不方便呢,咱可以考虑下外单位的。哦,哦,对了,土地局、规划局的也有两个我看着不错,学历身段家世,啧啧!”   秦世扬但笑不语,举起酒杯又敬了他一杯。   他左貂蝉右西施的荒淫画面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一杯喝完,他把酒杯放下,淡淡说了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不过,还在追求阶段。”   董事长讪笑:“看来我这个媒人做不成了。”   依照酒桌上的风俗,大家必会追问倍受青睐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介于他本人不热衷的态度,数张闭合几次的嘴巴选择了放弃。   这个私人话题就此打住。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算相信他不会泄露半点口风,我也不希望成为众人追逐调侃的对象。有一点要申明,他不泄露只是因为自己酝酿的阴谋需要。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其间苏以钧电话进来了,我出去接听。   我们习惯于每晚八点通电话。我没告诉他秦世扬来公司的事,在我没捋清楚之前,不想他胡思乱想。   通话时间不长,他知道我有应酬,简单讲了几句便挂断。   包厢里的气氛让我莫名压抑,我到卫生间补了个妆,然后站在走廊透透气。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不用转身,我就知道是谁。   如果我是他,此时落单正是面对面的良好契机。   于是我等着他开口。   ——一直到我们擦肩而过,他竟然对我视若无睹。   “等等。”我说。   他脚步未停。   装什么蒜,跟我姓得了!我气了,上前两步拽住他袖口:“你站住!”   他人是站住了,身子却没动,只把后脑勺留给我瞪视。   我余愤未平还没说话,听见后面轻咳几声:“对不起,借过!”   我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发现后面冒出的汪经理。   松开手,我往旁边让了让,重拾自由的秦世扬和汪经理有说有笑进了包厢。   我头昏脑胀的想——完蛋了。   对于人性我向来不够敏锐,可是一旦这么粗的神经开始有所发觉,大抵都没跑了。   风言风语在公司流传开。   身为部门经理这个层次的职务,通常交好的同事仅限于工作方面互相利用的关系,比如本部门副经理,比如其他部门经理副经理,以前单位小陆那种单纯的好姐们趋近于零。   所以,没人在私下里告诉过我已经荣登近期公司娱乐版头条人物。   我是在洗手间冷不丁得知自己成为了“秦总的爱慕者”的。而且还知道自己跟公司数位名媛成为了情敌。   前面说过,洗手间茶水间是小道消息散播的温床,其流传速度之快、范围之广令人仰视。   小道消息包括两种——官方的和非官方的。   八卦还有官方的?   此时我不发一言坐在马桶上,听见隔断外面几个人这样说:“真的假的?她不是离过婚有孩子了吗?好像还有男朋友在处......”   另一个说:“汪经理说的还能假?领导层面接触的东西可比我们多多了,官方说法,可靠的很!”   后面说话的这个人软糯的声线和尖锐的语气相当违和,我一下便听出此人是具有“百合花”之称的营销策划部人士。   “都怎么说的?快讲快讲!”问的人显得很亢奋。   我也来了精神。   声音被故作神秘的压低,然而屁大点的空间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秦总刚来那天,她就单枪匹马跑去人办公室了,当时工程部好多人都在,都能作证!说是汇报,连副经理都没带,空着一张手就这样去了。哼!摆明的司马昭之心。”   “这么说还真是有点可疑......”   “岂止,那晚设宴,整个酒桌上就看她搔首弄姿巧舌如簧拼命博得秦总注意,还故意跟秦总一前一后出包厢,你们猜怎么着?人家够胆大的,就那样直勾勾的拽着秦总不放哦!要不是汪经理及时解围,还不知道要怎么纠缠秦总呢!”形容得栩栩如生,跟她本人亲眼看到一样。   有人还是不信:“庄小娴平时看着温婉的很,不像那么奔放的人啊?”   百合花啐了一口:“这叫什么?咬人的狗不叫!”顿了下,敛去几分尖锐,多了一点羞涩:“其实也难怪,秦总那样的男人是个女人都会心动吧......”   旁边的人笑话她:“是你心动吧?”   “是又怎么了?你要不是有老公了,估计也得扑上去!我听说啊,财务部的杨锦几次三番出入秦总办公室,又不是他麾下的人,摆明了秃子头上的虱子。对了还有,秦总助理小许是我老乡,你们知道的哈?他说啊,最近经常有邮件发送到秦总邮箱,里面的内容不需我多说了你们也能猜出来,示爱呗?悲春伤秋那一套,绿茶婊还挺有文采的......嗨嗨!你那啥眼神,不信么?过滤邮件是助理的职责,很奇怪么?”   “那,知道是谁发的吗?”   “同一个邮箱号,他查过,是公司Ip,不过没用登记的邮箱号,所以查不到是谁。”惋惜的叹了口气,继续道:“放心吧藏不了太久的!”   “话说回来,庄小娴条件在这些女人中间也算不错的,论身段样貌不比杨锦差,也就年龄大点。”   百合花讪笑几声:“拉倒吧!生过孩子的女人了,秦总能看上她?癞□□......”   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我这只癞□□实在忍不了酸麻的腿,动了几下发出声响。   “有人!”   一干人没了声音,纷乱的脚步声渐远。   抖着腿起身按冲水键,我咬牙暗骂——好端端的公司被丫整成了撕逼后宫,祸害!    ☆、第 70 章   苏以钧出差回来了。   回的匆忙,走的也匆忙。   我如约出现在公司附近的茶餐厅,看见他身边放了个大大的行李箱。   他很抱歉的解释:“上海项目部出现了小状况,我回来准备些材料还得赶过去。”   我不说话,瞪着他。   他拉过我的手,小心看着我:“下午三点的飞机。吃完这顿就得走。”   我负气的抽过手,堵着耳朵。   他的声音透进来,又远又近,朦朦胧胧:“生我气了?”   我不理他。   虽然知道这很幼稚,就是忍不住情绪。有点伤感,有点不安。   突然一个想法冒出来——如果告诉他秦世扬和我朝夕相处,不知道他会不会放弃工作选择留下。   他笑了,抓过我的手纳入掌中,掌心温热一如其人:“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谁都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又有多珍惜,”他倾身,把我的手轻轻放在他脸上,微青的胡茬子在我手心里触感分明,“终于等到你开口,真想立马拉着你去打证,又怕这么草率的时机唐突了你。等我回来好不好?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果然懂得我那天言而又止的话。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洒在他身上,秋水长天,静谧恬淡。他的面色疲惫,不变的是两朵烟花般盛开的笑涡,清清浅浅。   脸上红霞乍起,我咬着下唇微微点头,不自然的把脸扭向一边。   因着这个动作,我清楚地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的玻璃门并肩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   那是......秦世扬和杨锦?   秦世扬扫了我这边一眼,似乎没有发觉我们,依旧阔步向前。而杨锦眼里满满的笑,手舞足蹈说个不停,跟他挨的很近。根本没注意过其他人。   秦世扬侧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的脸上迅速浮现夸张的愉悦表情。   进来没几步,他们转身走向与我们相反的方向。只留下两道背影。   我叉起盘子里的牛排,恶狠狠地咬上一口。   本来我对于秦世扬的出现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他不影响到我。一旦这个先决条件被打破,我心里稳稳的泰山便宣告崩塌。   后宫撕逼大战缓缓拉开帷幕,战况之血腥不负众望。   如果说这是一场龙卷风,秦世扬就是风眼,而我则无辜的被卷入其中。   尽管我觉得自己无辜,显然有些人并不是这么认为的。从莫名收到的到付的板砖包裹可见一斑。   我自诩修养够好了,除去额角跳动的青筋。   由于行事谨慎,通常我会避开与秦世扬独处。秉承先前“勾引秦总”的不良记录,充其量也只是中途知难而退的假想敌,虽然我是第一个被波及的对象,所幸程度不算太深。   与我相比,其他人艰难许多。   我曾亲眼看见百合花当着秦世扬的面优雅喝完一杯咖啡,之后怔怔看着杯底三秒,嘴里未咽下的液体喷薄而出。   那狰狞的面孔,声嘶力竭的“蟑螂!!!”令人望而生怯。   杨锦日子也不好过。据说硬盘损坏,工资表和年度报表丢失,她点灯熬油通宵加班几天,看起来一夜苍老。   如果有自带特效,她此刻必然是面有菜色,白发如雪。   人使坏时智商会陡然上升到新的高度,就如同男人出轨智商堪比爱因斯坦一个道理。   幕后黑手精心策划的结果就是每次事件的始作俑者都无法看清。结果就是每人打三十大板,风暴中人人有份,凡人皆我敌手。   我难以幸免。   看着文件夹里腐臭的软体动物,老娘拍桌了——我他妈的避他如蛇蝎,你们这群女人干仗能不把我牵扯进来么!   想发作却找不到证据。眼观鼻鼻观心一会,我默默的把那蚯蚓的尸首摆在办公室门口。   老娘这辈子只怕蛾子,小时候连蛇都是我的玩物。还怵这鬼东西?   不知道是我的示威起了作用,还是介于职位毕竟高出一头,秦某人的嫔妃们在我这里有所收敛。   与此同时,秦某人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据说有人见他私下里与不少女性同事来往密切。   我信,我就亲眼见过他跟杨锦在一起。   我是女人,看同性的眼光自然不会错。我稍稍留意,便发觉爱慕他的人以十进制计数。   不过绝大多数人选择了以暗恋的形式。   我们部门的一个女孩小程就曾羞答答的跟我坦明过心迹,她认为这样的男人,放在心里想想就行了,高攀不起。   我当时语重心长的以过来人口吻说:“这样想就对了,人前光鲜人后黑暗。指不定他在家里也是个喜欢抠脚的货。”   小程对我的恶意中伤投来不赞同的眼神。   我不希望自己手下被其蛊惑,决定从另外一个角度循循善诱:“这么大把年纪不结婚,也可能是有隐疾。”   她抽了一口冷气。低下头开始思索这种可能性。   偶像这种高冷的物种,自然是高深的东西才配得起。   就如同下雨天和德芙巧克力最配......   百合花在洗手间提到的绿茶婊很快浮出水面——预决算部门才来不久的新人,绰号小清新。或许是太过激动,在一次直抒胸臆的诗文后,她不小心用自己的公司邮箱号发送,反应过来已是回天乏力。   百合花用一顿希尔顿自助餐成功收买许助理,获得这个确凿的消息。   这件事是我从部门副经理那听来的。   百合花对情敌之外的人向来八卦共通,不遗余力。   我想,她其实是想借刀杀人排除异己而已。   我问:后来呢?   副经理告诉我,以前的邮件没有署名,尚且可以当做垃圾邮件处理,这次既然署名了,许助理觉得不好办,便没有删除。   就是说,秦世扬看到了。   再然后就没人知道了,即使回复也不可能用公司邮箱,毕竟是很私人的东西。   我看不到后续,却看到了秦某人的态度。   某天早上,我和小清新等几名同事出去办事,正巧碰见了来上班的秦某人。   小清新那个羞愧啊,恨不得藏身到人群后面。   秦某人破天荒主动来了句:“早!”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瞧他,尼玛没听错,是理解错了。人打招呼的对象竟然是小清新?   “秦总早!”后者好像打了鸡血,立刻原地满血复活。   前者施施然远去,小清新满眼桃心目送。   卧槽泥垢啊!真他妈当我隐形人么?   从秦世扬进公司的第一天起我变身成了龇着毛的刺猬如临大敌,一边揣测他故意冷淡我的用意。一边看他在后宫佳丽间肆意畅游。   有一种默契叫做: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我和秦世扬达到了空前的默契。    ☆、第 71 章   由于处于不同楼层,我们除了必要的工作来往,几乎连面也见不着。   但是,不见面不代表不知道他的消息。倒不是有人特意向我报告他的行踪,作为一个被众人津津乐道的公司里的“国民偶像”,我甚至连他每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衬衫、喝了什么品种的茶水都知道。   走廊里,小程的声音透过未关的门在我鼓膜间震荡:“是呀,下班就去,你先过去等我哦!恩,就在三里庵站牌那汇合......”   她在打电话。声音软软嗲嗲的,小女孩特有的音色。   年轻真好,我坐在真皮转椅上,不禁莞尔。   “我要买一件藕荷色连衣裙......谁说秋天就不能穿裙子了,我就想买那种单薄点的很仙的那种......”   我拿着笔的手顿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说过:“藕荷色很衬你。”之后,他找了件衣服塞给我,语气强硬:“这件太暴露,以后不准穿出去。”   很多东西随着时间变成回忆,而不是忘记。像蒙尘的叶子,轻轻拂去灰尘,颜色不再鲜艳,纹理却一如当初。   闭上眼你会发现,它其实早已印在你心里。   “他说我穿这颜色一定好看!你说哪个他?就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们公司新来的那位副总......”   哒!   飞扬千里外的思绪尽数回笼,我把笔重重搁下,皱眉冲外面吼了一嗓子:“私人电话还打个没完没了了!赶紧给我回去工作!”   外面立刻没了动静。   我知道秦某人一定是故意借用这种方法气我。事实上,他确实如愿激怒了我。尽管我理不清心里的怨气从何而来。   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叫做孕妇效应。意即偶然因素随着自己的关注而让你觉得是个普遍现象,就是当人怀孕了就更容易发现孕妇,你开了奔驰就更容易看到奔驰,你拎个LV就发现满大街都是LV。   尽管我不承认他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关注。不过从那天起,诸如此类的事情总被我碰到。   比如说,营销策划部那个儒雅的中年经理闲聊时告诉我,秦总能力超凡,新盘子一天售罄全靠他幕后谋划,而且和该部门同仁一起加班加点做企划案熬到深夜。   比如说,行政部的人说,某某募捐秦总给了五位数,全公司就数他最多。   前面一件我认为那是他的职责,累死活该。后面这件事我想说:“那货不差钱!“   妈的,他倒是露脸了,按职位跟他排下来,害得老娘多交了一个零。   蛋疼......   还有一些咨询则更具有绮丽色彩。   比如说,许助理有意无意提到自从秦总来了,所有报销账务都比从前快了一倍。   比如说,百合花愉快的拆着包裹告诉大家,Cerruti1881香味很赞,她特地买了份海外直邮送男性友人。   比如说,部门副经理看到秦世扬和小清新连续几天前后脚出了大厦。   关于这则还有补充版,坊间盛传,秦总对小清新很是偏爱。据闻,小清新日前在某项目预算上漏算了一笔很大的款项,差点给公司造成巨额损失。秦总竟然压了下来,而且没有任何惩处。   我消化着这些小道消息,表面一派观音坐莲的淡定安然。   不动如山。不动如山。不动如山。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直到撞见那一幕。   公司招人,作为本部门的基层直属领导,分管人力资源的刘副总一早电话通知我去八楼会议室给几个应聘者面试。   会议室位于走廊尽头,秦某人的办公室在去会议室的必经之路。   我原本打算目不斜视经过的,却跟里面突然冲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我退后一步,条件反射扫了冒失鬼一眼。如果不是本能,估计一眼都懒得看。毕竟从他办公室出来的多半就是他本人。   原本只是看一眼,却在下一秒呆在原地。   没想到竟然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小清新。   让我呆住的不是因为她,而是她此刻的仪容。   她衣衫不整,满脸通红,甚至都没看清我是谁,就落荒而逃。擦肩而过时长发的尾稍狠狠抽上我的脸颊,微微刺痛。   我傻傻站在那,脑子里好像有东西炸开。   然后,空白一片。   慢慢的,一些话如同乱码闪过——“秦总和小清新连续几天前后脚出了大厦”,“秦总对小清新很是偏爱”......   秦世扬这回,是玩真的?   我机械的转动头颅,面前的门早被她出来时反手带上,没有人追出来,办公室里面也没有任何声响。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一对男女挽着胳膊站在很远的地方。距离太远,女人的面孔朦胧,只知道那男人是秦世扬。   女人对我招招手,我失魂般走过去。   走到跟前,依然分辨不出这女人是谁。一张脸变幻莫测,像杨锦,像百合花,又像小清新。   她笑嘻嘻的对我说:“你当我们的证婚人好不好?”   我直觉排斥,拼命的想说不,梦中的我却木讷的点头。   于是他们笑了。   当着我的面,秦世扬单手抬起她的下巴,两人吻在一处。   我赫然从梦中惊醒。望向窗外,外面灰蓝一片。   天快亮了。   突然觉得有点冷,裹紧了被子,感觉脸上比身上还冷。   于是我摸摸脸,指尖触到冰凉的液体。   我只是暂时无法接受前夫突然恋爱结婚的现实——假使梦境是现实的写照。换做正常女人可能都稍感失落吧。我想。   心里九曲十八弯,又回到床上的我没了睡意,只好睁着眼睛到天亮。   熬到七点钟,我拿过手机,摁下苏以钧的号码。   苏以钧很诧异:“这么早就起床了?”   我“恩”了一声,说:“你还不回来,我想你了。”   他沉默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我的反常被他看在眼里。我很少这么早起床,也极少对他示爱。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就是没缘由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想用温暖来填补。而这个男人,是我唯一可以依赖的对象。   “我很好,米乐也很好。放心。”   “你鼻音很重,感冒了?”   这个男人细致如斯,我捂着话筒清清嗓子,不适的情绪默默平复。   “没有,可能是刚起床吧......”我扬起了声调:“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苦笑:“说实话,目前还不知道。上海这个项目是我们跟英国一家公司合作的。对方点名了让我滞留在沪和他们一起处理。来了十几天了,不光我,董事长也很着急。这么大的项目又不能马虎,他派去的几名得力干将都被对方婉拒,理由是比起他们更信任我。我和他们并不算太熟,虽然很奇怪,但也是无计可施......这样吧,我以后周末回去,周一再回上海,好不好?”   我说:“可是那样你太累了,三个小时的高铁会很辛苦的。”   他笑:“在这里整天看不到你,我更辛苦。只是,”他叹了口气,“周末民政局不上班。”   我咬牙切齿:“那些死洋鬼子......”   又说了会话,他那边有人在敲门,我们结束通话。   上班的途中,我想了很多。   青春,是与七个自己相遇。一个明媚,一个忧伤,一个华丽,一个冒险,一个倔强,一个柔软,最后那个正在成长。   成长是什么?是拥有,是放弃,是懂得剖析自己。   那个梦,让我明白与秦世扬相关的一切还住在我心里。那些是回忆,而我,忘不掉的是付出过的感情,而不是他。   即使,我在最美好的年华中遇见你。   时光没有让我忘记,却让我习惯了没有你。   仅此而已。    ☆、第 72 章   早上例会,各部门总结阶段性工作情况。董事长不在,总经理代为主持会议。   睡眠不足的我精神自然好不到哪去,起床时就发现黑眼圈浓重得像画了哥特妆,还是用厚厚的粉底强压下去的。   照本宣科读完昨天准备好的材料,我往后倒在椅子上,意识处于半游离状态。   各部门汇报完毕,总经理开始总结,并布置下阶段工作安排。   通常情况下,这也就是走个过场。大致的脉络早在月初就定下的,我们设计部的细节工作有副经理在一旁记录,不需我费心——有了官衔就这点好处。   所以,看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我索性闭了眼养神。   本来只想假寐片刻,慢慢的真培养出几分睡意。   胳膊有点异样,我没理会。那力道加大了些,我抬起眼皮——是旁边的部门副经理在用胳膊捣我,一脸紧张兮兮。   发觉我一脸的不明所以,他更紧张了,低头小声道:“秦总在跟你说话。”   我凛然,汗毛根根竖起向秦世扬望过去。   他也正在看我,双手交叉放在面前会议桌上,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庄经理,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鬼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我转头向副经理求助,那货就差没把头埋到桌子下面了——也是,那么多人都在看我们,他敢公然跟我沆瀣一气么?   我有点上火。会场上无非一些套话,老子怕你咬我不成?   于是很镇定的说:“我很认同。”   “那行,你回去准备一下,我叫秘书部定最近的航班。”秦世扬不慌不忙合上面前的笔记本。   “啥?”跟我想的似乎不太一样啊......   “那你刚才同意什么?”他皱眉,手握成拳敲在桌上。   我语塞了,他从未有过的严厉突然让我有点......害怕。   “庄小娴,”他连名带姓,语气冷硬,“作为一名公司中层,你应该知道会议时间不允许开小差。我也不认为设计部最近的工作繁忙到让你那么疲倦。要睡回家睡,请不要让你的私人生活影响到工作。”他把本子一拿,站起身,“出差计划就按照我说的来,有异议会下找我!”   会场鸦雀无声。   总经理站起来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宣布:“散会!”   众人鱼贯而出,纷纷不忘投给我一记怜悯的眼神。   办公室里,我郁结难舒,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摔:“什么玩意儿!早更了?!”   心里说不出来的气愤,就算我开小差被逮到,至于当场搞我难堪么?小清新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他都没追究。   什么叫私人生活影响工作?摆明了昭告众人老子公私不分。我私生活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啊?你倒是想管!有种你开除我啊!   想了想觉得不解恨,我狠狠踹了脚转椅:“真是日了狗了!”   我很少爆粗口,副经理被我盛怒的样子唬住,在一边欲言又止。   我虎目朝他:“那货刚才说什么出差!”   他咽了口唾沫,小声解释:“御园项目的外保温材料不达标,秦总决定亲自去上海新的厂家调研,要求您一同前往......”   “他妈的设计院干嘛去了?给了那么多设计费好玩的么?”   “也不能怪他们,图纸早出了,新的规范才刚出台,原先图纸上设计的材料不能用。”   “叫他们重新计算啊!你们都怎么交接的!”   “计算过了,符合标准的材料国内屈指可数而且价格很高,又不是咱们公司以前常用的,所以秦总才有这个决定......”   我拍案而起:“行,我知道了!”   出差本不是大事,我就是看不惯他刚才的态度。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是说有异议找你么?老子异议大了去了!   冲进秦世扬办公室,他正背对着门在书柜里找书。   许是我的气场太过逼人,他头也没回就猜到是我,音色沉稳的吐出一个字:“坐。”   语气平和,跟刚才会场咄咄逼人判若两人。   我懒得猜测他是不是精分了,直截了当说:“出差的事我有意见!”   他优哉游哉把柜门合上,转身坐下翻书:“说说看,为什么有意见?”   人前人后两张嘴脸,我怒了。   “材料调研向来是工程部的事,不在设计部的职责范围内!”   他似笑非笑的抬眼:“既然你说到了职责范围,那我就跟你谈谈这个。不错,材料的选用采购工程部责无旁贷,但设计部也脱不了干系。设计是一个工程的龙头,具有前瞻作用,把握规划、控制质量、控制成本,渗透到工程前期到竣工的每一个环节。而建筑材料的选用直接关乎质量和成本。我翻看过设计施工图,出图日期上面有标注,想必你比我清楚。出图的时候新规范已经在试行,强制执行也是指日可待的事。这点你应该也清楚吧。”   我没想到他提前做了充分的功课,但猜到了他下面要说的内容。   果然,他继续道:“冒着推翻原设计重新设计重新报批的风险,守旧的执行老规范,你们设计部不但没起到前瞻性、导向性作用,还无形中给公司增加了成本,这笔账要怎么算?”   我词穷,难不成此刻要硬充英雄说我个人承担?一年的工资都不够扣的。   “当然,这种怀有侥幸心理的现象在国内比比皆是。出发点是好的,执行老规范,选用惯用的材料给公司省钱。只能说,好心办坏事,功过相抵,我也不会追究。但客观来说,这事由你们设计部而起,理应你们首先承担。”   多年不见,我差点忘了这个男人的口才和专业素养何等出色!   不过在这番话下,我火气渐消,觉得他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再者,约定俗成不代表就是正确的。按照你说的,以往都是工程部出头进行材料调研工作,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们两个部门的工作被人家一个部门做了。说白了,你们白占了那么多年便宜。”   “就算是这样,工程部这次也有份,凭什么他们不派人去?”   他端起杯子,发现里面空了,站起身走过来。   饮水机在我身后,我赶紧往旁边站了站。   他弯腰,哗哗的水声响起,小水柱在杯子表层激起剔透的水滴。   “你在质问领导的工作安排?”他也不看我,那语气十足的官僚。   想到有可能和这煞星独处,我头皮发麻。想了想,不客气问出了盘旋很久的问题:“你就不怕我辞职?”   这是个很私人的问题,尽管只有我们两在场,但与先前纯公式的谈话格格不入。   这算不算我主动挑明关系?   似乎听到了笑话,他神情愉悦回答我:“有什么好怕的?依你的能力,离了专业活不了,只能在这个圈子里混。我既然能找到这里,也能找到其他的地方。”   我皱眉:“无耻!”   他说的没错,我能力所及的地方都是他的强项。无论在哪儿他都触手可及,只要他想。   但我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当然舍不得随便放弃。   这男人精准的掐住了我的七寸,还耀武扬威的示威——你能奈我何!   气氛太暧昧,和我的预定背道而驰。我顿觉和他交谈太多,当下闭了嘴转身就走。   就要踏出门的时候,他冷不丁来了句:“记得安顿好儿子。”   我僵硬了一下,嘴角控制不住的抖了抖,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其实我是有后招的。在进门的时候我就想过,此番要是出师不利,我大可以安排设计部其他人去,顺便装个病之类的堵住他的嘴。就算秦世扬变态索要医院开具的证明,我也手到擒来——白允干嘛用的?   回到办公室后,我才得知这次出差并不是二人行,秦世扬的许助理也一同前往。   重选材料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个人憎恶和工作责任心之间权衡再三,我决定还是自己去。   这种性质的出差比较轻松,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多。回到家中,时钟恰好指到七点钟。   米乐正在客厅摆弄飞机模型,小脸写满了不解。那么小的孩子,还无法驾驭繁复的操作盘。我在他身边坐下来,拿起说明书和他一起研究。   我爸从厨房出来,把晚饭在餐桌上摆好。他最近竟然也学会了几道拿手小菜。   我过去帮忙,问:“这飞机模型什么时候买的?”   我在超市看到过类似的,得不少钱。我爸退休工资不算高,昂贵点的东西基本上我都不让他花钱。   我爸说:“今天快递来的,不是你在网上买的?”   我摇头否认:“可能是苏以钧。”   他说:“小苏对米乐真没话说,早点把婚事办了,别总拖着人家。”   “我知道。最近都忙,我明天也要出差,等我们回来就办。”然后转身拉着米乐去洗手。   他平时嘴上不说,我知道这事都快成他心病了。我妈走后,他又要带孩子又要做家务,就算请了钟点工,还是很辛苦。   他满意的笑了,一副老怀大慰的意味。    ☆、第 73 章   机场航站楼里。   我老远就看到许助理在候机的人群中对我挥手,一脸朝气。   许助理叫许闻,二十五六岁,毕业后就来了公司。虽然工作也有几年,可说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装出来的老练稳重被脖子上跳跃的果绿色领带和脸上尚存的几颗青春痘出卖了。   待我在他身边坐下,他对我说:“秦总去吸烟室了。”   头等舱候机室是有独立吸烟室的,就是说……   我奇怪道:“你给他买的经济舱?按规定公司高层可以坐头等舱的。”   许闻不是新人,怎么犯这个错误。还是笃定了秦世扬不会给他小鞋穿?   他一脸无辜:“秦总自己要求坐经济舱的。可能是,为公司节约成本?”   看他那样子八成连自己都不信,我冷笑:“想节约成本坐飞机?高铁就不能去?”   他哑然。挣扎了一下,困惑反问道:“与民同乐?”   我翻白眼:“你跟他乐吧,别带上我。”   他挠了挠头,闭嘴了。   昨天他是一路看着我们从会场僵持到秦世扬办公室的,心里比谁都门儿清。这会儿指不定“秦总和庄经理不和”的消息已经在公司扩散开了。   广播里的女声开始了Boarding通知,我不由往吸烟室方向望了一眼,秦世扬此刻正衣冠楚楚的从里面走出来。   由于许闻办理的网上值机,三个人的座位自然连在一起。我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秦世扬居中,许助理在走道边。   经济舱的座位本来就狭窄,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落座,感觉位置瞬间小了不少。   我把安全带扣好,掏出手机给苏以钧发了条短信:“你周末不用回来了,我今天也出差来上海,已上飞机。安顿好住的地方跟你联系。”   发完后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骤然响起,我把手机关机。   飞机开始在站坪滑行。惯性抖了一下,我搁在扶手上的胳膊碰到了秦世扬,被火烫着一样赶紧把胳膊放下来。   余光里看见他扫了我一眼。   我迅速把头转向机舱的窗外。   起落架收起,飞机进入平飞状态,噪音减小。   气氛沉默而尴尬。   许闻看看我们,见我们没有说话的意思,开始主动跟挨着的秦Boss搭话。   谈话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秦总早上吃了没?”小心翼翼。   “吃过了。”言简意赅。   ——“咱们是今天下午还是明早去厂家?”小心翼翼。   “下午。”惜字如金。   ——“哦......我订在黄浦区的华尔道夫酒店,您看合适吗?”小心翼翼。   “既然你都订过了还需要问我?”   “......”一鼻子灰。   说比不说还尴尬,许闻没了声音。   我轻笑一声,闭眼假寐——到底是年轻人,还需要历练。   “真冷。”机舱的空调效果太好,我咕哝着抱紧了双臂。   本来只想养养神,四十分钟的飞行时间很短暂。孰料心思一松,我竟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一张薄毯覆上我的身体。   飞机停稳后,我在登机桥上走着开了手机,里面跳出苏以钧的回复:“好的宝贝,一路平安。”   苏以钧知道我不喜欢太粘腻的情话,平时很少用这种称呼。想来好些天没见,加上得知我出差地如此巧合也在上海,心里很惊喜。   我笑了一下,退出短信界面,按下锁机键。   把手机放进包里,我抬头欲走,发现秦世扬停在前面几米处看我,眼神微愠。   许闻也愣愣的站在他旁边,左一眼右一眼看我们,搞不清状况。   我昂首阔步从他面前走过,许闻一脸敬畏。   下属对上司这种毫不隐藏的傲慢,他应属头一次见。   出租车上,秦世扬接到了厂家的电话,从对话中能听出厂家安排了午宴,盛情邀约。秦世扬婉拒了。对方又说了一通,他回答:“恩,恩,好的。”   挂了电话,他侧头:“中午就在酒店吃点简餐,吃完就出发。晚餐厂家安排。”   侧头的幅度大了些,眼睛对上向驾驶座后面的我:“这是工作,不得缺席。”   ......针对我的?什么意思?   酒店离机场不近,好在不堵车,前台入住手续办妥了还不到十一点。   电梯里,站在前面的秦世扬低头看表:“回房休息下,十二点一楼西餐厅见。”   我笑着对和我在后面并排站着的许闻打趣说:“正好给那谁打电话报个平安。”   公司人都知道许闻跟新交的女朋友打得火热。   许闻赧颜,冲我一笑。   秦世扬突然回头瞪了我一眼。   有病吧!我觉得莫名其妙。   关上房门,我一脚踢开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大大舒了口气。   职业女性真不好当,不但要忍受高跟鞋的痛苦,还要忍受上司的阴阳怪气。   这煞星就是座活火山,不点也燃。   看我不爽大可以开除我,要么你自己走,当初是谁处心积虑来公司的?亏得看在你在飞机上帮我要了张毛毯的份上还想着出差期间跟你和平共处——我又不傻,当然知道那毯子不会凭空出现。   我先给我爸打了电话报平安,又给苏以钧打了一个。   他也在忙,我们约好这两天趁我在上海见上一面。   我跟他说住在外滩附近,没跟他说具体哪家酒店——苏以钧这人很有分寸,知道我出差可能不方便,不会贸然来找我。之所以没说,一则没必要,二来谨慎为上。   他两要是碰上就不好玩了。   落地窗外,阳光正好,黄浦江两岸的参差高楼尽收眼底。我来了兴致,找了个不错的角度拍照,美图后发上朋友圈。   在床上挺了一会尸,十一点四十了。   我一跃而起,到卫生间补妆。   低头看了看,刚才躺床上忘了脱掉外套,弄得有些皱。我果断把皮箱拖过来挑选合适的衣服。   内衣睡衣一大摞,外套倒没带几件。我拎起一件藕荷色洋装,冷不丁记起小程的话。想也没想,把它扔在一边。   信手套上黑色开衫,对着镜子转一圈,还行。   黑色有三好,百搭、显瘦、不显老。   午餐后,我们上了厂家派来的车,开始下午的行程。   原本以为是件沁事,所谓调研嘛,大家都懂的,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辛苦。   甲方来了,厂家自然不敢马虎,大小领导迎出了不少。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会议室,刚寒暄没两句,秦世扬就挥挥手切入主题:“说正事吧。”   厂家诚惶诚恐献出产品样本,那情形就跟古代给帝王呈奏折似的。   秦世扬翻开细看,一双剑眉敛起,厂家的技术员赶紧上前讲解。   我也有一份,看了没几页,就听他发问:“设计的物理指标是多少?”   没人说话,我才意识到他在问我。   “导热率,热惰性,抗压抗折强度,防火性能?”   丫个死变态!谁会把那些繁冗的数据时刻记着!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把记得的讲了一遍,对照着产品样本——数据满足。   记不清的也不敢乱讲,我当即打了电话回公司,调出数据又是一通核查。   秦变态在一旁耐心的等,将我报出的数据逐个记录。   产品结果俱达标。   他点头,合上样本,问厂家:“我们想去生产车间参观,不知方不方便?”   立刻有人在前面引路。   手心有汗渗出,我头一回觉得生产车间也算得福地了。   要走的时候,他附耳对我说了一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庄经理很务实。”   尼玛这是夸我呢还是抽我呢?   后续工作进展顺利,参观工厂后,厂家又带领我们去几个采用了这个产品的正在施工的工地转了转,秦世扬对他们的产品表示认可,当下便签了合同。   还价的环节当然没落下,只是......   我低声提醒道:“这价格也许还可以压得更低些。”   他回答的也很小声:“多给点利润日后好相见,我本来就没指望在这家公司待一辈子。”   我默了。   老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去了外地,回来补更。 还有小伙伴在看么?@o@ ☆、第 74 章   我们采购到了满意的产品,厂家得到订单,双方皆大欢喜,工作结束浩浩荡荡奔赴饭店。   这种纯应酬的饭局酒是少不了的,你来我不往是有失礼节的,必须是会有人倒下的。   秦世扬是领导,我是女人,所以许闻这个助理醉得众望所归。此刻脸上那几颗痘痘红得很有高度。   秦某人再混账,还算护犊子的好上司。发现他两眼呆滞后,主动帮他代了几杯酒。   俗话说得好,酒后乱性。这句话经常被错误理解为男女之间,其实不然,从许闻接下来的言行可见。   他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缓了一会后,突然傻乐:“你们应该多敬敬庄经理!她很厉害的,连秦总都不放在眼里!”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你小子是在作啊!   我连忙摆手:“没有的事!”   回去我再收拾你!   对方几人互看一眼,默契起身端着杯子对我:“许助理说的不错,庄经理是设计部领导,以后项目还得多靠您提携!”   他们显然理解跑偏,但我很明白那一眼的意思——女下属不把男上司放在眼里,一准是那种关系!   我又恼又羞,转头看秦世扬。   那货竟然笑吟吟的不说话,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估计想润滑下气氛,对方的领导对他们那边的一个小姑娘使了下眼色:“冰冰你来敬庄经理!”   哦,目光追随秦世扬一整晚的小女孩叫冰冰。   谁能想到那样含羞带怯的小女孩竟然不是个凡角,粉面微微一笑:“庄经理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叫您姐姐吧。庄姐姐,我干了,您随意。”   芊指一翘,整壶分酒器见底了。   谁说上海人酒量差的,叉出去乱棍打死!   只是,刚才她那一笑,让我想起一个人——小清新......   不知哪来的冲动,我回她一笑,有如神助般,竟然也把面前的分酒器一饮而尽。   事后我思索,当时怎么就把她的谦恭当做了挑衅呢?   饭后,我们拒绝了厂家安排的二场,坐上车子回酒店。   我坐在副驾驶,秦世扬和昏昏欲睡的许闻坐在后排。   中途我爸来了电话,是关于米乐的兴趣班事宜。   米乐快四岁了,我准备给他报个钢琴班,一来活动左手开发右脑,二来圆我从小的钢琴梦。我爸却不同意,他认为男孩子没必要艺术气息那么浓厚,容易养成悲春伤秋的气质。他想让米乐学习棋类。   我们争执了半天依旧是没有结果,回去再议。   挂了电话,后排秦世扬突然出声:“我同意你爸的意见。”   我对他突如其来的话假装没听见,径自看着窗外。   他显然是个不识相的,毫不在意没有听众,在后面自说自话:“棋类对智力的开发意义重大,而且没有年龄限制。相比较下,”停了一秒,“米乐还太小,手指没有发育健全,这个阶段不适合学习琴类。庄小娴,你不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身上。”   我听得糟心,呛他一句:“关你什么事?”   我本来不想顶他,许闻刚才饭桌上半真半假的话我还是忌惮的。何况现在还有厂家的司机在场,对外总归是一个公司的,不能失了体统。   所以,说完我有些后悔——不理他就是了,急着反驳太不明智。   我从后视镜看他,希望他接收到我的眼神,默契地将话题就此打住。   他正往前看,焦距不知定在哪里。短暂的沉吟后他开了口,一字一句犹如惊雷落进我的耳朵:“儿子我也有份。”   我愣住,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   车身略微一偏,司机清了清嗓子把住方向盘,面色微妙。   “你喝醉了吧,胡说什么?!”我慌忙道,下意识扭头看许闻。   许闻已经一滩烂泥瘫在那里。   他应该没有听见。   一声冷哼从秦世扬鼻孔发出,我循声望去,他已经闭了眼,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   我忍无可忍了——摊牌!摊牌!今晚老娘就跟丫摊牌!   许闻人事不省,司机在和秦世扬合力把他架到房间后离开。   简单道了别,我目送司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冷着脸对正在掏房卡的秦世扬道:“到我房间来,我有话说。”   他挑眉不语,老老实实把房卡揣回口袋。   刷卡进门,他绕开我走进去。   我等他多走几步离我两米远的位置,把门关上站在原地。并暗暗计算距离——如果他有任何不轨举动,我可以在第一时间打开门逃离。   他环视一下杂乱的房间,双手抱胸点评道:“你走的时候很着急?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么邋遢。”   我给气的,他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我有杀人的冲动。   他没看我,拎起那件被我遗弃的藕荷色外套:“这比你身上穿的黑色好看多了。”   “全公司女性都穿这颜色你很开心?”   “哦,你很介意我对小程说过的话?”他眼中隐有笑意。   不生气,不生气。   我深深吸气,忘记了所谓的安全距离,快走上前把散落在床上的衣物三下两下塞回行李箱。抬头看他,对仰视的角度很不满意,指了指窗边的沙发椅:“你坐那,咱们来谈谈。”   他依言走了过去坐下,皱了皱眉:“我口渴。”   我再次吸气,从冰柜摸了瓶矿泉水扔过去。   他只手接住,继续皱眉:“给我泡杯茶醒酒。”   隐忍半天的怒火终于被这种无赖行径引燃,我吼道:“你脸大啊让我伺候你!”   他噤声,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小口,一脸坦然:“是你邀请我过来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我决定不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把手机随手扔在床上,居高临下盯着他:“行了,这里不是在公司,就我们两个,有什么话趁现在说清楚。”   他正襟危坐:“你有话你先说,我听着。”   “行,”我毫不客气,“你觉得这样假惺惺的做戏下去有意思么?离婚了就不应该互相牵扯,而你无原则的作为影响到我了,我的工作我的心情被你弄得一团糟!你知道公司里怎么看我吗?他们竟然以为我暗恋你,你的那些狗屁红粉粉丝团把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中伤不说还暗中给我放叉子!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放手渗入我生命的方式?真可笑,我当初还以为你不死心,现在才晓得敢情你是复仇来了!秦世扬现在你达到目的了?满意了?”   他脸色渐渐凝重:“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那我该怎么认为才对?”我语速很急打断,但没了刚才的锐气,“我曾经幻想过的永恒被现实击得溃不成军,把心事都封存在心里,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么多年过去过得倒也安稳。就算你后来出现了,我想终归夫妻一场,你不至于害我。你秦世扬多么高尚,多么磊落,就算全世界离了婚的人成为怨偶,你也不会是那个下绊子的小人。可是你在公司的表现就如当头棒喝让我懂得对人性抱有太多希望是一件错得多么离谱的事情。假装陌生人冷落我,招蜂惹蝶为我树敌,下一步呢?迎娶白富美让我失落,还是继续在工作上刁难我让我难堪?我明确把话撂这儿了,工作大不了不干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的一通言辞只换来他一句玩味的话:“招蜂惹蝶?迎娶白富美?我跟谁交往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懒得兜圈子,直截了当说:“你以为我很关注你?对不起,我耳不聋眼不瞎,公司的风言风语版本不止一个,我亲眼看见你和财务部杨锦出双入对,亲眼看见小清新......衣冠不整从你办公室跑出来。大家都是成年人,话也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别告诉我一切都是幻觉!”   他脸上突然挂上扎眼的笑意:“吃醋了?”   “狗屁!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跟她们来真的,那我恭喜你年老色不衰魅力不减当年,如果想利用这些气我未免太幼稚,你爱跟谁交往我一点都不在乎!”   他收了笑,认真看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随便?”   我梗着脖子:“不错!”   他摇头,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会误会,不过换位思考我可能也会和你一样的想法。既然如此我必须替自己辩解了。你不聋不瞎我也不傻,那些女人对我存有什么样的企图我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要解决。我和杨锦单独出去过两次,第一次她以工作名目约我喝茶,我初来公司以为她出于工作习惯不好拒绝,第二次我主动约她,为的就是把事情讲清楚。我坦言相告结过婚有了孩子,此生都不会有寻求第二春的打算。她是个聪明人,当即选择知难而退。至于你口中的小清新,我猜是预决算部的小陈。一个单纯但是执拗的姑娘,确实没有杨锦聪明识趣。你说的那事我其实也很意外,那天她跑来找我汇报工作,完了没走,对我承认以前收到的情书邮件都是她发的,我便把对杨锦说的话重复一遍,希望她鸣金收兵。她却以为这是拒绝的借口,突然上前抱住我。我不能让她这样缠着,为了顾及她的名声又不能大声喝止,自然有了推搡。只是没想到一个看着清纯的小姑娘也会如此奔放,后来我说,你走吧,以后都别在我面前出现。她不懂我的意思,我跟她说,公司不要一个纠缠上司的人,你自己辞职,我会考虑多发给你几个月的薪水,通过法务你半点好处都不会有。再然后,就是你看见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打滚撒泼。。。 ☆、第 75 章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终止,我的眼皮挑了挑,有种被洗脑的趋势。   我迅速寻找话里的漏洞以正视听:“据我所知,她曾经在预算单里犯过致命错误而你徇私舞弊没有追究,所以,你敢说对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他慢悠悠扫我一眼,勾起嘴角:“亏你还在公司这么多年。小陈一个新手出来的单子存在那么大的错误难道就没有别的问题?公司那么大,审核的人都死绝了?我把事情压下来,一则没有给公司造成既定损失,二则维护的其实是预决算部的负责人。我刚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不需要点破。”   无懈可击的言论,我哑然。   “至于你开始说的冷落,”他有点不自然,“你认为我昭告天下进公司为了前妻很露脸?”   我无言以对,看着他掏出香烟,点燃。   他深吸一口,吐出烟圈。在我怒视下起身把窗户开了条缝。   “即使董事长不介意我动机不纯,我身为男人也是要脸面的,”风透过窗子吹进来,他前额的发梢微微舞动,在脸上投下不规则的动态阴影,“以你的性格,我一旦表面身份和态度必然吃瘪,工作没法开展不说,我以后还怎么混怎么跟你相处?”   “你以为开启路人模式相处就很愉快了?”   “总比一下子把你逼走强,软刀子磨人,硬刀子却会杀人的。我还不想壮志未酬身先死。”   我被他的逻辑搞浑了,开始梳理因果关系。   似乎的确是这样,如果打从一开始进了公司他就步步紧逼不折不挠,我多半会狗急跳墙,哦不,走为上策。   口干舌燥加上心火大盛,我转身去冰柜找水喝。   床上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我抓着瓶子扭头去看。秦世扬离得比较近,好心拿起递给我:“苏以钧。”   我彻底愣住了——一个口口声声说在乎你的男人能不咸不淡做到这样,心该有多大啊?   他掐灭烟头,站了起来:“你接电话,我去下洗手间。”   这是——故意给我空间?   卫生间的门在我眼前合上,我扣了扣脑袋稍作清醒,然后接听:“以钧?”   说话的时候,我多留了个心眼,把电视打开。   我怕啊!有了电话背景声,万一洗手间里面那位出来不小心发声也好有个屏障。   尼玛怎么搞得跟通奸一样......   温厚的声音传来:“小娴,睡了没?”   我紧张地张望卫生间那扇紧闭的门:“还早,刚吃饭回来看电视呢。你在哪儿呢?”   “在回酒店的路上,刚下车,”电话里有关车门的声音,“你们明天什么行程?”   “哦,下午去以前合作的厂家顺便转转,后天回去......你什么时候有空?”   “不一定,”他有点为难,“这几天忙加班,我明天尽量抽时间,回头等我电话好吗?”   我又看了眼洗手间,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没关系,你忙你的。早点休息。”   “好的,明早没工作就多睡会。”   “知道了,先这么说,bye。”   如果不是这煞星在,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挂电话,生怕被苏以钧听见什么。好在苏以钧不疑有他,有惊无险。   秦世扬简直是掐着点出来的,我暗自庆幸他没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还没高兴完,电话又响了。   这下是小左打来的。   我瞪着他,对门的方向努了努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还不走?   丫竟然一屁股坐回原位,对我摊了摊手——爷就不走。   我气急败坏,决心跟小左散扯晒着他。   爱听你就一边凉快听个够,等下再赶你!   小左的电话比方才苏以钧的艰难多了,三五句之后我就明白了——一时半会儿挂不掉了,真如了我的愿。   她是哭着打的,翻来覆去叨唠半天,我终于弄懂了缘由。   她婆婆,也就是白允和小白的妈,嫌弃她不会做家务,数落了她几句。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数落的话里了影射她农村出身,不条道。   电话那头的小左是又气愤又伤心:“说到底还是嫌弃我,农村人怎么了?农村人就不是爹生娘养的?往上数三代谁不是农村人!”   我安慰她:“说这话确实这是她不对,老人家你别和她计较,以后还指望她带孩子呢。再说跟你过一辈子的是白允又不是你婆婆。”   秦世扬翘着二郎腿晃悠晃悠的,在一边埋头摆弄手机,然后递给我。   我一看,上面敲了一行字:“当初你怎么不这样想?”   我瞪他,不甘示弱打字回过去:“性质不同。”   那厢,小左不依不饶:“生个屁!小白说我矫情,白允也不帮我!我寡不敌众没处说理了!呜呜呜......小娴你回来替我收尸吧......”   气话自然当不得真,我头疼道:“你在哪?”   我不怕她想不开,小左的生命力比蟑螂还顽强,根本不会为这种事伤害自己,我是怕她一怒之下伤及无辜......   那边有剧烈的争执声,电话立马换了个人:“是我,小白!这死女人喝多了你别担心,等我一顿胖揍再把她弄回去!”   我叹气交代:“记得别打脸啊。”   小白还算是个靠谱的,有她在我就放心了。事情究竟怎么样,明天等她酒醒慢慢唠。   挂完电话,沙发上这只说话了:“你看,道理你都清楚。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长辈的话也不能全听。”   我怒道:“你怎么还不走,等我请你吃宵夜么?!”   他笑了笑,站起来:“这倒不用。苏以钧这两天怕是忙得没空来找你,我还真不担心。”   等等......   “你怎么知道?”他明明在洗手间,顺风耳?   “果然生孩子智商会退化。”他开始往外走。   我拦住他:“话说清楚。”   他低头望着我的眼睛,意有所指:“苏以钧公司的英国合作伙伴,恰好和我关系不错。”   他在英国待了几年......英国合伙人要求苏以钧留沪......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不敢置信:“你无耻!这样耗着他有意思?”   “没意思但有必要,我看着他在你身边碍眼。所以能拖一天是一天,”他眼神复杂,“收起你为了别的男人质问我的表情,你当真以为我不会难过吗?”   一双手带着熟悉的温度紧紧箍上我的肩膀,“我清除一切障碍潜伏在你身边,只有一个目的——”   他说:“庄小娴,我想要重新追求你。”   我用力掰着他在我肩头的手指:“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给你机会?”   他主动放开,退后一步看我,眼底漆黑一片。   “你会的。”   说完他转身,转动门把。   太阳穴飞快跳动,我忍无可忍从后面踹他一脚:“出去!”   这脚力度很大,但没及上他出去的速度,落空的脚带着惯性使我整个人往前一扑。他飞快转身,正好一把接住,把我松松搂在怀里。   我刚想挣脱,余光瞥见敞开的门外站着一个人。   ——苏以钧。 作者有话要说:  无人问津的日子真难熬~ ☆、第 76 章   他怎么来了?只是......   我惊慌的望着他的眼睛,语无伦次:“不是,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以钧,你听我解释......”   苏以钧没有说话,那双眼睛就那样直直看着我,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弥漫着丝丝的痛楚和悲伤。   我推开秦世扬,几乎是颤抖着向他走去,感觉到脸上血液尽褪的冰冷。   我伸出手小心触碰他的胳膊,被他甩开。   他紧抿双唇,眼睛闭着,仿佛极大的忍耐,再次睁开的眼里读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他转身离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我本能追过去,却被身后的秦世扬拉住。   “放开我。”如今连责怪他都没了力气。   什么叫误会?楚河汉界各安其命怎会如此?这样的局面不是他一个人造就的,我......难辞其咎。   那双手紧了紧,而后缓缓松开。   我不再犹豫,往走廊那头冲过去。   从大堂到酒店外的马路,我遍寻不到苏以钧的身影。   或许他已经搭车离开。   他刚才的眼神盘旋在我脑中,重复回放。一遍遍的刺进我心里,扼住我的呼吸。   我傻站在大街上,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想起给他打电话,却发现手机丢在房间。   我甚至连他住在哪里,该去哪里找都不知道。   黄浦江边,我在熙攘人群中漫无目的走了很久,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生活已不易,奈何是非总缠身?   天空飘起细雨,伴着秋风灌进衣领。我抱紧自己,突然发觉,上海的秋夜如此之冷。   雨势变大,起初的点滴化为线状。   人群渐散。   再次凝目,遍寻不到的那个人在视线中出现,沐雨站在不远处。   他浑身湿透,笼罩在微微霓虹下,正向我一步步走来。   我很想冲过去抱紧他,却只是站在原地,因为他脸上拒人千里的冷漠。   无声中,他先开了口:“解释。”   冰冷的语调不复从前的温暖,我瑟缩了一下:“对不起,我不该瞒你。”   “你刚才不是要解释么?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现在是我领导,我们真的只是一起出差。”   “所以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所以要那样亲热的抱在一起?”他冷笑,雨水在脸庞滑落:“我疯了才会从你微信照片找到这里,还以为会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最后却是你给我惊喜。”   背着光,他的神情残忍而诡异,无端的陌生。   “你要相信我,我们明天就回去领证好不好?求求你不要......”   啪!   未说完的话被一个耳光打断,我怔住。   半晌,抚上热辣辣的左脸。   “骗子!”他收手握拳,面色癫狂,“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和你结婚?就你这样脚踏两只船的女人,也配?!感情对你来说就是个屁,说放就放!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这么多年来对你掏心掏肺!看到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团团转你是不是很得意?”   苏以钧,那样温厚和煦的苏以钧竟然打了我?而且,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对我说出那样重的话......   我心里却并不怪他,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感受到这件事带给他的绝望。   身边有人打着伞走过,惊疑的打量我们,又匆匆离开。   这个城市每天都上演着悲欢别离,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场无关轻重的闹剧。   衣服早已湿透,压下瑟瑟寒意,我强迫自己迎着他的脸:“以钧,我说的都是事实,不管你信不信。好不容易我们才走到这天,我真的不想因为一个偶然事件反目。如果我和他旧情复燃又何必等到今天?就算他对我还抱有幻想,那也只是他一厢情愿。他来公司我根本不知情。如果你介意,我回去之后就辞职,好不好?”   他平静下来,冷冷道:“你敢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   我没有立即回答。   就算我不想见,但秦世扬是米乐的生父,城市又那么小,对于这点我真的不能确定。敷衍他很简单,但我不愿。这是务实的想法,无关旧情牵念。   “我早料到你舍不得,”我的反应被他解读出另一种意思,“两边都挂着,庄小娴,你挺有能耐。”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反驳。   就在这时,我听到秦世扬的声音:“舍不舍得需要你过问?”   我不禁一愣。   他什么时候来的?   秦世扬从角落里走出来,一脸阴沉:“原本看在你照顾她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我不想撕破脸,还有......”   他身形一晃,我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待反应过来,苏以钧已被狠狠一拳打在脸上。   “这是还你刚才那一巴掌的,我的女人,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   我一声惊呼,被强大的力道拽得退后几步。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完全不是我能想到的,我着急想去制止,身体被前面的秦世扬反手牢牢按住。   华灯下,我越过秦世扬,清楚看见对面苏以钧脸上的鼻血混合着雨水蜿蜒而下。   他随手抹了一把,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微挑的嘴角带着轻蔑和不屑:“想打架?我奉陪到底!”   他挥拳而来的架势并不突然,连我都察觉了,秦世扬不可能看不见。但是他没有躲避,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   我又慌又怕,嘴里喊着“住手”,拼力想挣脱秦世扬的桎梏。   苏以钧根本没想到他会站着任他打,一时间也愣住。   挨了一拳的秦世扬回头直勾勾看我,脸色凝重:“我有话跟他说,别乱跑。”   他扭过头,对苏以钧说:“刚才这一拳算是欠你的。还没下火的话可以再来,我就站在这儿不动,打到你满意为止。反之,如果你不想打了又还有理智,那么我想跟你谈一谈。”   说完,他放开手。   兴许是刚才一拳有了效果,苏以钧没了继续打架的意思,低头思索了一下,又抬头看了我一眼。   再然后,两个男人一个黑着面,一个阴着脸,齐刷刷往旁边走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处。   秦世扬和苏以钧的谈话已经持续十分钟了,我心绪不宁,目光时不时飘向他们。   雨势减小,我望着他们笔挺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头。   这他妈的究竟算怎么一回事?!   秦世扬说到底就是一个前夫,我凭什么乖乖听你的话站这里挨冻等你?苏以钧更令我可气,前一刻还对我的说辞不要不要的,下一秒对秦世扬展现出愿闻其详的好脾气。   这世间最讨厌的,莫过于全世界都在谈论你,却背着你,而且还是大咧咧在你眼前不让你知道。   既然如此,你们好好聊个够。   我忿忿不平,转身便走,招呼都没跟他们打一个。   回房后,我把手机关机,房间电话插头拔掉,然后放了满满一浴缸热水泡澡。   晚上淋了雨,身体又冷又乏。   至于他们两个......都见鬼去吧!   洗完澡出来,门铃声伴着敲门声已经响了半天。   “小娴,你在里面吗?”   “在的话你说句话!”   听声音,两个人都在门外。   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怨气在发酵,我实在懒得搭理,又怕他们急红眼了报警,终于应了句:“我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外面没了声音。   等了几秒,悉悉索索一阵,彻底安静下来。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关了灯。   黑暗里我睁着眼睛回忆今天的一波三折,越想越伤神。   谁也没想到秦世扬和苏以钧会在那么坏的时机碰见,苏以钧那一巴掌和对我的质疑是正常男人的反应,但是寒了我的心。我们明天要怎么面对?我们还有明天吗?没有信任的两个人该如何相处?我该怎么挽回?而秦世扬跟他的谈话内容又是什么呢?   我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怎么都为难。   漫长的黑夜啊——我几乎笃定今晚注定失眠。   心灵困顿的人往往容易被身体的本能主宰。翻了个身,我在松软的被子里散去意识。   最后一个想法是——干脆,明早谁也不说先跑了吧......    ☆、第 77 章   心里有事,睡得自然不沉。   醒的时候才六点多。头昏沉沉的有点感冒的症状。   不敢赖床,我慌忙翻身起来洗漱。   拉着行李箱,我脚步虚浮往电梯走去。秦世扬的房间就在隔壁,路过的时候我下意识瞥了一眼,发现门户大开。   再望一眼,我打了个激灵——尼玛,秦世扬和苏以钧竟然都坐在里面!   三个人六只眼睛对上,我骇然——苏以钧他、他怎么会在秦世扬的房间里!!!   房间里面烟雾缭绕,两个男人不知道是一夜没睡还是起得早,此刻都老神在在坐在沙发上抽烟,面前烟灰缸里一堆烟冢。   略微不同的是秦世扬穿着睡衣,苏以钧裹着浴袍......   大清早的这都什么鬼,谁他妈的可以告诉我......   “小娴......”苏以钧先开口,然后皱着眉头没了话。   倒是秦世扬接了句完整的话:“你一大早是要去哪?”   本来还觉得下不了台,突然想起昨晚他们背着我的样子,我底气十足道:“回家你们也要管?”   肝火一旺,我咳嗽几声。   对面的房间门突然从内打开,许闻一张半睡半醒的脸出现,看到我拖着箱子在走廊很疑惑:“庄经理,不是明天才回去吗?”   我:“呃,这个......”   他的视线越过我,在看到同屋的秦世扬和苏以钧后眼睛一亮,晕出微妙的色彩。   “嗨嗨......”摆明了一副撞见上司断袖的暧昧表情。   “回去睡觉,这里没你的事!”秦世扬恼怒了。   苏以钧窘了。   我幸灾乐祸了。   许闻连忙把头缩回去,避恐不及的带上门。   三个人僵持了半天,我见他们没话,重新拖着箱子准备往前走。   “你回来!”秦世扬叫住我,“下午还有工作,你这就想跑了?”   我停住,头也没回:“我生病请假行不行?秦总!”   最后两个字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他走几步,到我身边:“生病了?”仔细打量了一下,皱了眉:“脸色是不好,谁叫你昨晚贸贸然跑出去淋雨的?”   我转过头,气笑了:“我就好这口,要你管?”   充什么好人?昨晚你俩把我撂一边谈话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任何人说庄小娴你是个娇客淋不得雨?   秦世扬阴着脸瞧我,声音倒是软了几分:“算了,我跟你计较什么?你先回房间,我下去买药。”   往房内走了几步,看到跟出来的苏以钧,他顿了顿,又看了看我,突然对苏以钧下巴一昂:“你去买。”   我他妈差点给跪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担心我们独处!   老子跟苏以钧独处不是一年两年了,如果想的话连孩子都不知有几个了,你现在担心是不是晚了点?   苏以钧没理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兀自脱起了浴袍,露出□□的上身。   然后冲我走过来,三两下套上了未干的衣服,一把拿过我手中的箱子:“小娴,跟我回家。”   我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嗯了一声,随他走出去。   这情形我早一个头两个大,加上身体不适更不想在他们之间周旋,只想赶快离开这鬼地方。   至于和苏以钧之间的误会......回去再说吧。   从秦世扬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他一眼。   他面无表情。   走出没几步,只听见身后传来叩门声:“小许,取消今天的工作安排,我们回程。”   我顿时感到感冒加重许多。   离开酒店我是和苏以钧单独打车到机场的。秦世扬总不能穿着睡衣就这么跑出来吧?收拾行李、退房再快也赶不上我们的步伐。是以苏以钧在车上简单跟我解释了一下今早的状况。   他说:“酒店客满,所以我在他那里待了一晚。”   省去的话是“我不放心你跟他住那么近”,他不说我也明白,好歹一百二十多的智商。同时我也明白他衣服湿透所以换了睡袍,这点不用赘述。   我捡重点说:“他同意?”   秦世扬不是善人,更何况是面对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人。   他说:“正好进行我们之前没完成的谈话......而且他要求我付一半的房费。”   秦世扬这个睚眦必报的奇葩!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谈论的内容了?”   “你既然猜到了又何必我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猜的对不对?”   他缓缓看我片刻,淡淡道:“他要求我放手,我不同意。然后他提议公平竞争,我同意了。”   我简直不敢置信:“你同意?我们都要结婚了你发什么疯?”   他的口气又淡三分:“不是还没结婚,我有什么立场不同意?何况原本就不公平,我们的起跑线差了一大截。你和他,都有孩子了。”   不顾出租车司机的异样眼神,他调开视线:“小娴,我想......结婚的事还是缓一缓吧,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还有,”他扭头看我,表情紧绷:“昨晚的事......对不起。”   “我已经忘了。”这回换我移开视线了。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们都知道,脸上的痛很快就能好,心里的刺一旦扎进去就很难再□□。   苏以钧的助理竟然也姓许,两个许助理手脚都不慢,一个多小时后,我们一行五人已经在等待回程的候机厅。   吃了候机楼商店里买的药,我歪在椅子上闭眼回血,浑身乏力。   那两只一左一右坐在我旁边沉默。   低气压氛围让我心气浮躁。   倒是两位许姓助理得知对方是本家人相谈甚欢。十有□□也有看在对方主子是朋友的份上故作热络——是朋友错不了吧?不然怎么会一同搭飞机?   许闻则更为笃定——他可是亲眼见到秦世扬苏以钧共度一夜的。   手脚麻利,眼力见却不咋地。我实在没精神去暗示他们的自作聪明——没看着至始至终你们的上司彼此都没搭腔么?   两个二货相见恨晚还交换了手机号码,就差没拜把子了。   我虚虚睁眼看了一下,两位主子也都很无语。   秦世扬阴测测对许闻丢了句话:“酒醒了很精神啊?”   许闻挠了挠头干笑两声,闭上了嘴。   圣意难测,答是或者不是显然都不对盘。   苏以钧体面点,只是叫许助帮他买杂志的借口随意打发了。   耳畔清净,我终于有空梳理思路了。   因为是周五,机票比较紧张,我们办理登机手续的时候已经没有连座的位置了,几个人坐得比较分散。我很庆幸没有和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坐在一起,目前为止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   几十分钟的飞行时间四平八稳,起初我担心会有人调座位的事情也没有发生。除了空乘莫名其妙给我的几杯水和毛毯。   下了飞机,几个人难免碰见。我抢先一步说:“小白来接我了,再见!”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直到我上了小白的车,方才叮嘱我:“注意休息,记得吃药多喝水。”   我点点头,对仍在震惊的小白说:“走吧。”   我坐在副驾驶,后视镜里的四个人影渐渐模糊。   小白语气古怪:“什么鬼啊这是?”   “我也想知道,”我瘫在座位,虚弱对她笑了笑:“来得够快的,关键时刻还是闺蜜好使。”   “别扯犊子!”她横我一眼,打了把方向,“听到你那边的背景音在机场我就觉得不寻常,我还在寻思着,出差怎么会劳烦我亲自接驾。秦世扬怎么会在?而且竟然和苏以钧在一起?你们三个......玩出花来了?”   我觉得冷,伸手把暖气打开:“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你也是当妈的人了。”   她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探到我脑门上摸索一阵:“有点烫,还真生病了。”   我把她的手扒拉下去:“小左跟你妈你哥怎么样了?”   她叹气:“一时半会好不了,她搬我那去了。”   “婆媳纷争,媳妇儿跟小姑子同一阵营还头一回见,稀奇。”我讶异,“我们去她店里看看吧。”   “你玉体欠安还忧国忧民,小左会寝食难安的。”   “少贫了,”我翻白眼,“顺便交代一下我的事情,我可不想周末养病被你们薅出来问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跟同志们聊聊剧情的,突然有些想改一改故事的走向了。。。不知道把秦大师写死大家意下如何? 咳咳~ 注定又是三哥自言自语了。。。 其实写作的时候,我一直在听两首歌,觉得很适合秦大师和苏以钧。秦大师的是陈奕迅的《于心有愧》,苏学长的是薛之谦的《你还要我怎样》,声线也都是我想象中的比较适合他俩的样子。。。还在看文的筒子们可以试着听一听哈~ ☆、第 78 章   我们老远看见几个店员站在外面聊天,我奇道:“生意这么冷清?”   没理由啊?我记得订单都排到明年春款了。   小白也是丈二和尚,一脸迷惘。   店员看见我们打了个招呼,仍然杵在门口。   踏进店门,我们顿时真相了。   白允小左两口子正吵架呢......说吵架也不准确,其实是冷战。   小左板着脸熨烫衣服,就听见白允吼了一嗓子:“你还想怎么样?!”   小左没搭腔。   “哥?”   看到我们进来,白允收了声,铁青着一张脸说:“你自己看着办。”   扭头走了。   走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倒了打板的模特......   我没见过白允发火,不由寒毛直竖对小左竖起了大拇指:“左爷道行深厚!”   白允走了,避嫌的店员们纷纷归位。小左把手里的活计交给她们,潇洒甩头:“里面说话。”   休息间堆满了新到的货品。我们简单码好,挑了个能坐的地方。   小白责怪她:“你就不能和他好好说?非要搞成这样?”   小左气了,指着小白叫:“我就知道手背不如手心,到底你们是一家的我才是外人!”   小白也火了,反手把她胳膊扭到身后:“不会说人话就闭嘴!老娘冒天下大不韪收容你反而被你咬一口!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分居的事情你还想我怎么着?你到底想不想过了!左静静,你真他妈不是东西!”   小左暴跳如雷,一下把小白撞开老远:“我就是不想过了!全家都瞧不起我还过个毛线!”   我不知哪来的神力,一手一个揪住她们搡开:“都他妈给我消停点!!!”   真是日了狗了!昨天看两个男人打架,今天看女人打架......   两个二货气呼呼的停了手,又气呼呼的坐回沙发。   想了想,同时看向我。   我说:“老娘谁也不帮,最多一拍三散不作朋友!”   终于消停了,两个人端起杯子喝水压气。   还真他妈的有默契......   小左带着哭腔说:“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哪个女人受得了这种气?”   小白余愤未平:“我妈这么大年纪你跟她计较什么?好话说了一箩筐见好就收你懂不懂?我哥都替她求情了,你难道还要她亲自腆着脸跟你道歉?”   唾沫星子崩了我一脸,我叹口气,拿出纸巾擦掉,回想刚才白允临走说的话,问:“白允是来劝你回家的?”   小左抹泪,点头:“我怀孕了。”   “卧槽!”我和小白同时叫起来,我小声试探:“你不会想把这个孩子......?”   “你敢!”小白瞬间魔化,“你动我侄子试试!”   小白爸妈想孙子想疯了,白允两个前妻一直未有所出,这个当口如果小左犯傻,简单的家庭矛盾势必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以后哪天后悔再回头也难了。   “你们胡扯什么,我可舍不得这孩子,我年纪不小了,有了他以后也好给我撑腰。”   她说“以后”证明根本没打算跟白允分手。   “那你还纠结什么?老这么闹不怕动了胎气?”我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觉得她应该有话没说完。   小左早些年遇人不淑跟秃瓢胡混几年口碑虽然差,就事论事也不能全怪她。农村出来的孩子骨子里还算朴实。行事说话看似骄横,实际人心眼不坏。跟了白允后,不单情感专一,家里家外也想方设法照顾周全,还辛苦开了这间店。差不多可以用洗尽铅华这四个字比喻了。   小左说:“其实那天我们是去跟他妈,哦,”朝向小白“你妈......”   “你妈!”小白翻眼,气还没消的样子。   小左不理她,接着说:“......跟她报喜的,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就闹了那么一出。回来后我跟白允吵了一架,本来吵过也就算了,我提出想接我妈过来照顾我。白允工作忙,我又不想整天跟他妈独处,多尴尬啊!可他死活不愿意,说会火上浇油让他妈伤心,又说他妈闲得很,一定很乐意照顾我。我气啊!怕他妈伤心就不怕我不舒服吗?说到底还是嫌弃我!嫌弃我不要紧,这下连我妈一块嫌弃了,都是爹生娘养的,没有我妈哪来的我,我忍不下这口气啊!怀孕的人最大,这时候都骑我头上了,以后还了得?你们说是不是?”   婆媳关系是个死循环,这个问题上我是说不上话的。秦世扬的妈我见识过,没相处就被出局了,苏以钧的妈妈到现在为止还在远观阶段。   小白说了句公道话:“远香近臭,能指望跟婆婆关系多好?应树亏得不是本地人,我怀孕到生基本上都指着娘家,你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可每家情况不一样,我哥也是通盘考虑,我妈盼着大孙子那么多年好容易得一个能甘心远远望着?你也别着急,这不遇事了吗?怀孕到生九个月呢,先把最近这段时间缓和过去,差不多了再接你妈过来,我爸妈和我哥肯定不会说什么的,照顾自己女儿天经地义。”   我见小左平息了大半,顺水推舟:“你怀龙胎凤的谁会存心委屈你,捧着都来不及了。就按照小白说得来,顾全了老人家的脸面又遂了你的心愿,多好?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小白爸妈和白允对你怎么样?真不待见你当初会乐呵呵接纳你嫁过来?”   小左没话了,低着头绞衣角,下唇咬得一半红一半白。   我见缝插针:“搬回去吧,多大点事。”   小左犹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白。   我冲小白拼命使眼色——看不出她爬高了下不来吗?丫的倒是给个梯子啊!   小白哼了一声,耐着性子表态:“我爸妈那边我去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我笑:“麻溜的走吧,你杵在她家,应树晚上动作都不敢太大,久了会阳痿的......”   小左终于破涕为笑。   “记得吃叶酸,我哥是医生,这点不需要我提醒了吧,”说完小白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审判官姿态,“下面该说说你的事了,娴福晋。”   小左疑惑看我们。   喉咙火烧火燎的,我喝口水,又清了清嗓子,开始从秦世扬空降公司成为副总追溯,一直说到今天。   可能是感冒的原因,整个过程我的代入感都不是很强,条理分明得仿若一个旁观者。随着尾音落地,我淡然一笑结束。不凄然,不暴躁,一副宠辱不惊阅尽千帆的沧桑范儿。装得很像那么回事,连我都差点给自己点赞了。   小白拧着眉:“编排了那么多版本,没想到秦世扬略过老人孩子,直接从你入手。简单粗暴,的确是他的风格。”   “不难理解,是我们一直把问题想复杂了。事情的关键一直在于我,米乐和我爸只是辅助。”秦世扬是个优秀的猎人,很懂得猎取猎物的手段。与众不同的是,这名猎人一边铺设陷阱一边对猎物说:“瞧,我给你准备的,快跳进来吧!”   而我,就像一只龇着毛的豪猪,猎人出现的时候惶恐不安,身心抵触得恨不得一头撞过去玉石俱焚。可当猎人正儿八经坦白了意图,我反而平静下来,还寻思着我不跳你下一步怎么办?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困兽心态。   小左指出了更为现实的问题:“我总觉得苏以钧的反应不对劲,他甘心从准新郎的位置退让下来?秦世扬问鼎正主儿的心思可是路人皆知。”   小白在她仍平坦的肚子上摸了把:“刚怀上智商就拉低了。不甘心有用?他该绑着小娴结婚还是日夜守在她身边?婚姻的基础是平等信任,他嘴上不说,心里已经觉得小娴不清白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小娴隐瞒秦世扬来公司出任副总,隐瞒出差实属无奈,就算有助理夹在中间避嫌,孤男寡女深夜独处又是那样一种姿态可是他亲眼看见的,那么强的视觉冲击,身为未婚夫,他能忍受头顶绿油油一片?将心比心,如果你哪天去医院,看见我哥和值班护士抱成一团,事后告诉你是误会,你会怎么做?”   小左果断道:“断了他命根子,杀了那娼妇,老娘怀孕最多判个死缓!”   小白冷笑:“这会儿倒不傻了。苏以钧只给了她一巴掌那是他修养好。表面平静不代表不计前嫌。一方面爱着小娴舍不得放开,一方面对小娴的旧爱介怀,他只好选择从长计议。给彼此一点空间去冷静和消化。他是个聪明人,深谙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苏以钧在出租车上说的话和表情像是设置了repeat键,在我脑海里反复重播。让我感触最大的不是他那一巴掌和那时决绝的语气,反而是情绪沉淀后几句近似于轻描淡写的决定——“小娴,我想......结婚的事还是缓一缓吧,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一字一句的回响在耳边,堵在心间。   难过慢慢爬上来,淡定两字在脸上迅速瓦解。   我们的距离,似乎越拉越远。   后来,我告诉她们,自己不会辞职。   苏以钧已经知道秦世扬和我公事,辞职代表心虚。君子坦荡荡,真要走一个人也该是秦世扬。况且当初秦世扬明确表示,无论我跳槽到哪里他都有办法找到。   小左插了句话形容——“跗骨之蛆”。   好不容易我才爬到这个位置,我舍不得丢掉这份工作。我不是有钱人,装逼不成蚀把米的事不会去做。   小左说:“选择谁看你自己,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如果你依旧倾向苏以钧,我倒是有个办法搞定他,而且是一招致命。”   我说:“什么?”   小左颇为气定神闲:“睡他。”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却发现她一脸严肃:“对症下药,这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病。”   小白居然很赞同:“话糙理不糙。”   我何尝不知道苏以钧对此事一直介怀?本来与秦世扬无关的事,而今或许成为了我的诟病。偏颇点来想,一个有过婚史生过孩子的女人,如果不是心里有别的男人,为何拒绝未婚夫的求欢?   昏沉沉的脑袋往后靠上沙发背,我扯了扯嘴角:“我再想想。”    ☆、第 79 章   回去之后,我病倒了。   典型的感冒症状伴随发烧,我爸要我去医院,我没答应,吃了几片药睡下。   晚上八点钟,体温持续上升不见任何好转,体温计显示三十九度多。我爸急了,非要送我去医院吊水。总不能让他们一老一小陪着我遭罪,我骗他说苏以钧陪我去,我爸放了心,叮嘱了几句,看着我出门。   车库里,我头昏脑涨的拿出手机。   生病了最想有个人陪在身边。我划拉了几下通讯录,发现竟没一个人可以打的。小左怀孕了,小白家里还有孩子,我怕病毒传染给她们自然不能打。最后,手指定格在手机屏幕上苏以钧的号码,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按下。   吊完水已是深夜,脚步虚浮着回到家,米乐已经在我爸房间睡下。   我爸看我一个人进门,奇怪道:“小苏没跟你一起?”   我摸索着换鞋:“我叫他回去了。不早了,爸你休息吧。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爸吁口气,放心了。   明天......还是给苏以钧打个电话吧,我想。   医生开了三天的剂量。第二天下午,在医院吊水的时候我拨通了苏以钧的电话。   小左一直告诫我们,懂得示弱的女人才是成功的。生病,便是一个示弱的好由头,也是和他恢复关系的好借口。   我说:“以钧,我病了。你能来陪我会吗?”   他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果然他说:“你在哪?”   我说:“在医院,等下你来我家吧。”   回到家,我喝了碗清粥,米乐闹着要我陪他玩飞机模型。   我爸看我病怏怏的样子怪心疼的,哄着带他去了小朋友家玩。   也好,小孩子抵抗力差,这两天还是保持点距离免得传染他。苏以钧一会来了,昨晚我独自去医院的事也不会穿帮。   盯着电视节目,思路渐渐开起了小差,无缘有些紧张。   门铃响起,我打开门,看见他拎着水果站在门外。   他说:“怎么了?”   我说:“只是感冒,没事的。”   彼此笑了笑,突然没了话。   我侧身让他进来,他反手带了门,随我坐到沙发上,“就你一个在家?”   我“恩”了一声,“我爸带米乐出去玩了。”   又是一阵沉默。   气氛尴尬。   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他不是话唠,即使不说话,单是一个笑也春风和煦。现在多了点疏离。   我突然想透透气,站起来去给他倒水。倒了一半想起来,以前在我家我从没对他如此客气,他渴了都是自己动手。   他有一次开玩笑:“你家就是我家,哪天你招呼我了我反而不自在。”   我转头看他,他看着我的动作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端着杯子走过去,我看见被米乐扔在一边的玩具,没话找话:“米乐很喜欢你送他的飞机模型,整天不离手。”   他愣了楞,摇头:“那不是我送的。”   难道是......?   我傻了,方才明白送的人是谁,也明白了什么叫弄巧成拙。   如果置身尴尬的环境,又没有足够的智商,与其试图缓解不如顺其自然,否则会把自己推向更尴尬的境地。   我陡然间悟道了这个真理,却是后知后觉。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象征性喝了口水,站起来:“你没事就好,多注意身体。明天不行就请假在家休息几天......我有事先走了。”   “和我多待一会都不愿意?”我拉住他,不再打马虎眼,“如果我不主动找你,你是不是连见我都不愿意?......你不要我了?”   他看我,沉默良久,说:“我真的有事。小娴,我同意和他公平竞争不代表会任他搓扁捏圆,上海的事我不会再过问了,今天我得去公司把那边的事情交接掉。”   一个吻轻轻落在我的额头,他笑了笑:“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门咔哒一声从外关上,我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一身疲惫。   我其实想告诉他,我已经想清楚了,只要有爱,性行为这种事婚前婚后的都不重要了,我们在一起吧,只要你安心。   我承认,小左的建议很有道理。   只是从头到尾,他都没给我说的机会。   周一,吊完最后一次水我直接来到公司。   病愈后精神空前高涨,连嗅觉都灵敏许多。我发现周围人看我的眼光很不一般。   我像个变态躲在洗手间这个消息聚集地蹲点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弄清了坊间流传——秦总其实是个已婚男人且育有一子,风流成性的他不满足于婚姻现状,热衷于拈花惹草。真的是有花有草,男女通吃。   版本有二:花版的焦点在设计部庄小娴,由出差对庄小娴的暧昧态度可证明。至于杨锦、小清新、百合花全是单相思而已,秦总为了安抚庄小娴劝退了小清新以儆效尤。草版为某知名企业苏姓男领导,许助理机缘巧合下将他们捉奸在床。更为狗血的是,事发时庄小娴也撞见了,故而在没完成出差计划的情况下愤然回程。秦总夹杂在男女小三之间头痛万分,调解未果,三人不欢而散。   许助理这个大喇叭简直是个神助攻,为整件事情抹上了几分浓厚的迤逦色彩。喜好YY的人们将前因后果串起来,得出的论点令我叹为观止。   婚外情、多角恋、耽美,所有吸人眼球的话题在此得到升华,俨然比小白脑洞大开的文章还要精彩。   如果我不是有幸成为话题人物的话,一定撺掇着小白将此写成一部旷世奇文。   洗手间隔断外有人叹息:“啧啧,可惜了秦总一张正派的脸......”   这厢,我在隔断里面叹息:就算再正派也敌不过被你们的恶趣味扭曲啊......   为了证实可信度,我把部门副经理叫进来,翻了几页文件,漫不经心的问:“最近公司可有人事变动?”   他的反应也很不一般,殷切回道:“有!预决算部的小陈辞职了。”   兴冲冲的口气引得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那闪亮的眼睛里是......邀功的神色?   显然他想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们是同仇敌忾的自己人,我晓得你很开心哦吼吼~   我不动声色垂眼:“没事了,你去忙吧。”   手一紧,纸张皱了——秦世扬说的看来是真的。   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下午例会上,我见到了意气风发的秦世扬。修身的西装,光洁的下巴,从我面前经过时若有若无的1881香水味......   他倒是没受那天的影响,打扮精致得随时可以去相亲。   擦肩而过时,他对我微微一笑,神情自若。   我汗毛倒立,下意识提高警觉。   绷着身子坐下,我顶着周围炙热的眼光暗骂——妈的,你们都看我作甚?   会后,秦世扬破天荒的宣布转移到隔壁会议室开分部门会议,要求手下分管的几个部门人员除了项目部和外场营销人员,但凡在总部的全部到齐。   我磨磨蹭蹭走在最后,疑惑着难道有什么大项目了?   没几分钟,洋洋洒洒百十号人全数到齐。   我在中央的领导层圆形会议桌,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他看了我一眼,露齿一笑。   我恍若未见,把笔帽拧开。   没有特别的议程,简单听取各部门工作小结,他把出差带回来的合同内容和工作一一分配。   简洁利落,前后总共花了半个多小时。   看来马上就要结束了。我看表,寻思下班后买点菜带回家。   他把本子合上,却没有散会的意思。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咦?莫非还有啥要交代的?   秦世扬将茶杯端起来,送到自己嘴边,慢悠悠喝上一口:“听说,大家对我的私生活很感兴趣?”   全场鸦雀无声,一部分人低下头——这都是嚼过舌头的,另外一部分人拿小眼神偷偷瞄他——还有我。   草!   我心里一紧,瞪圆了眼。   “按说工作时间不应该进行私人话题,可是,”他一副亲民的模样,“为了避免我的个人问题耽误大家的工作,我想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   “只说一遍,你们记住了。我离异,有个三岁多的儿子。性取向正常,非双性恋。目前有追求的对象,至于是谁,大家都认识,自己猜。”   全场哗然。   我怒气冲冲的瞪视他一直看着我寸步不离的眼睛。   笑得那叫一个奸诈啊......   猜个毛线!你他妈故意的啊!   “既然满足了你们的好奇心,以后就不要乱传了,会让我和她困扰的,”他轻轻巧巧说完,起身宣布,“散会。”   我......靠......   不行!谁给我把刀,我一定要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三哥休息,可能就不更了。 ☆、第 80 章   秦世扬宣布完散会先行离开。   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会场有人悄声议论开了:“秦总竟然结过婚,还有孩子?”   “我就说秦总那样的一定是直男,怎么会喜欢男人!”   直男癌更贴切吧?   反正没挑明,随你们猜去。   我伪装作事不关己,大步流星往外面走。走了几步,又觉得有追随秦世扬之嫌,刻意放缓了脚步。   到门前被人别了一下,我一看,百合花一脸歉意的微笑:“庄经理,你先走。”   那眼神可没多大的诚意。明摆着故意的。   我也不客气,抬腿就往外迈。   我知道她素来对我没什么好感,不是一个部门,我也管不着她。但终究我比她职位大一级,你的敬意我受之无愧。   管你真的假的。   话说,秦世扬你真的确定莺莺燕燕都肃清了?   坐在办公室没几分钟,有人敲门。   “进来。”我抬头,百合花倚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问:“什么事?”   门外有人在走动,她关上门,张口就是一句:“庄经理,我记得您也有孩子吧?”   我抬眉,示意她说下去。   心里好奇,单凭秦世扬的话就猜到我们的过往?如果心思敏锐到这个程度,放你在营销策划部够屈才的。   她柔柔一笑:“庄经理不是外人,我就想提醒一下当人后妈不容易的。”   后妈?   看来不明就里的她把事情理解成另一个版本。   说完她自己往沙发走去,确实不当自己是外人的派头。   常理来看,刚才只是引子,接下来便是长篇大论。   “看来公司的歪风邪气都是从高层效仿而来,”我暗讽秦世扬,然后看表:“还没下班,你这是来聊私事?”   她一愣,根本没想到我会这种反应,半弯着的身体僵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是滑稽。   这算是登门问罪么?你有什么资格?   我含笑看她,眼瞅着那张脸变红,就是不开口给她台阶下。   “那我先回办公室了......打扰了。”她讪讪,见我没留她的意思,怏怏推门出去。   我享受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快感里没多久,没想到她竟然又来了。   下班后,我把第二天的工作日程整理完,刚锁好门,转身便看见她。   这下我真的火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说:“我喜欢秦总,从他进公司开始就喜欢上了。”   然后呢?我皱着眉,懒得周旋:“你大可以直接找他表白,这跟我没关系。如果你没听懂,我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就算他喜欢的人是我也只是他单方面的事情,所以,我不是你的情敌,你无需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你先听我说完,”她很委屈:“我知道自己没戏,不过不是今天。我没杨锦胆子大,也没小陈一根筋,我从来没跟他正面表白过,所以也没得到过秦总的拒绝。其实,我很早就知道秦总喜欢的人是你。”   “这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丢下她往电梯间走,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她紧跟上,百折不挠:“一天我碰巧在楼下大厅听见他在讲电话,他说,庄小娴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妈,我不希望你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孩子的事我可以处理好。”   我停住。   我一点不奇怪他妈知道米乐的存在,百合花说的不像有假,她编不出来这些,难道说——秦世扬想方设法挽回我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夺得米乐的监护权?   顿时心里一紧——你做梦!   百合花绕到我前面,低声说:“我真的是一片好心。看样子,秦总家人对你单身母亲的身份很有意见,男人多薄幸,就算他现在迷恋你不计较,你们一人一个孩子还能相安无事?半路夫妻本来相处就难,何况他这样的条件......”   “他什么样的条件?”我当然不会相信她真是出于所谓的好心,笑着看她,“你们的白月光,在我看来也就颗饭粘子,还是风干了的。”   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很难将心中的男神跟这么俗气的比喻联系起来。   接着我用更俗气的话将她的不可置信推向□□:“说不定他就有喜当爹的梦想,等你有了孩子或许也会让他趋之若鹜。”   电梯到了,我按下一楼,走进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的那刻,我看见门外的她怔忪的脸爬满了后知后觉的愤怒。   秦世扬喜欢我的消息在公司传开了,我一点不意外。   早前的风言风语,秦世扬会议上说的话都佐证了这个事实。至于百合花是不是作为幕后推手,将我们的谈话公告天下,这就不得而知了。   为了脸面,她也许会避重就轻,也许会捏造事实。悠悠众口堵不住,我只能选择无视了。   连董事长都凑上一脚,三番五次询问我的感情问题,均被我搪塞过去。   有一次宴请某局领导吃饭,酒劲上头,他唏嘘道:“公司业绩蒸蒸日上,让我最挂心的反而是员工的内部稳定。”   某局领导两眼放光:“怎么说?”   董事长哈哈大笑:“秦总年轻有为,不瞒大家,我一直担心他被别家挖走。要是能在咱们公司内部寻个女将拴住他,我就放心了。我这个人很开明,向来对办公室恋情什么的乐见其成。”   秦世扬但笑不语。   我低头吃菜——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某局领导笑:“贵公司年轻女孩那么多,温柔漂亮的大有人在,秦总就没一个能看上的?”   董事长抢着说:“太年轻不见得是好事,哄起来麻烦。有点阅历的女人才合适,就像这道菜,”他夹起面前的水煮肉片,“比青菜豆腐够味,又少了红烧肉的油腻。最好是离过婚有了孩子的,懂得照顾人,省心。”   我把椒盐蚕豆咬得嘎嘣响——去你妹的水煮肉!去你妹的省心!   某局领导惊讶看秦世扬:“你喜欢那样的?秦总喜好真是......特别啊......”   秦世扬斯文的用湿巾擦擦嘴,文绉绉的答了一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你丫的有文化!   老子就是水,也立志做一杯有毒的!   我瞪他,他回我一笑。   这番“眉来眼去”落在那位领导的眼里,他顿时悟了:“原来......哈哈哈,原来如此!”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你明明恼怒却不能发作,还得装作不知道。   我恨得牙痒痒,扔了条短信给秦某人:“还要脸不?拉着董事长当说客你很得意?”   他回得泰然:“我追老婆还用得着别人帮忙?”   刚看完,他又发来一条,多了几分委屈:“别怪董事长,他可能是看到你不待见我,同情而已。”   我看他,他撇了撇嘴,很可怜的样子。   这个男人竟然在撒娇卖萌?   我以为看花了眼,再仔细一瞅,他恢复常态,正举着杯子敬那位领导酒。   不是该生气吗?为什么心里有点异样,类似于喝了酸酸乳的感觉?   秦世扬的私生活随着他的公诸于众明朗化。所有人都恍然大悟——感情秦总一早就被庄小娴迷惑了。   自此,我被打上了“秦总专属”的标签。   据说有不少版本在坊间盛传。大抵上都是围绕着我这样的二手货怎么样人前正经人后狐媚,怎么样异军突起获得秦世扬的芳心。简直就是一部老女人励志史了。   当然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觉得怎么会是庄小娴呢?   中国人多,闲人更多。于是就有好事者四处打听,还有更好事的有鼻子有眼的解答。最终结论无非两条——原来如此,果然如此啊。   我疑心秦世扬本人在中间推波助澜。   部门副经理在私下跟我说过,秦世扬对此从未正面说过什么,倒是高层功不可没。   官方的消息,由不得你不信。   我不知道跟他传过绯闻的女人们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表面上跟以前没两样,甚至还收敛许多。百合花那天之后,也不见任何动静。   我以不变应万变,静待新的八卦出来供人们消遣,让此事翻篇。   秦世扬在公司对我的态度不温不火。比之前的故意冷淡热络一些,又尚且没到热情的程度。聪明得不给我反扑的机会。   再然后,苏以钧开始频繁出入我公司。以前苏以钧偶尔来接我下班也只是在楼下,基本上没有上来过。他的意图很明显,显然不明就里的群众可不是这么想的。从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里我看到了鄙夷,   我都能替他们补上旁白:“水性杨花”。   世道如此。男人左右逢源便被称赞魅力无边,换做女人只会让人联想到低贱。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其实写好了,但是目前突然想改动了。 ☆、第 81 章   一次苏以钧和秦世扬在电梯里遇着。下班高峰期的电梯很挤,两个人见面竟然冲对方客气笑了笑,之后缄默不语,很默契的专注盯着一左一右的LED楼层显示幕,似乎很值得研究的样子。   我站在苏以钧后面,倍感焦虑。   出了电梯,秦世扬喊住我:“别忘了我们明天的约会。”   说完对着苏以钧又是一笑,昂首阔步离开。   他走后,我立刻解释:“明天上午我们陪同总经理去项目部有事。”   想了想补充了一下:“公事。”   我也明白这句话画蛇添足,反而有心虚的嫌疑。我病愈之后,苏以钧过了几天才主动约我。一个男人愿意为我沉淀,愿意冰释前嫌,我要做的便是表明立场,让他宽心。   这个时候任何枝节旁生都是践踏他的自尊和感情。   他将目光收回,轻轻看我:“他对你怎么样?”   我怕他生气,有心隐瞒,思量了一会决定实话实说:“还好。”   “还好?”   “工作上和往常一样,私下里......也没什么,就是别人以为他在追求我。”我小心翼翼看他,“我没承认。”   他面色如常,语气沉静:“你没有隐瞒,我很高兴。但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如履薄冰。知道我为什么不要求你辞职吗?”   我摇头。   “只有完全心无芥蒂,我们才会走得长久。逃避不如面对。我在等,等我们哪天偶尔说到他如同聊及陌生人一般放松,那才是真正过去了。这样,我才会放心。这是我的私心,也是危险的赌注。”   他握住我的手:“其实我也害怕,万一赌输了连翻本的机会都不会再有。有时候我在问自己,苏以钧,你会不会后悔?没有答案。我只确信一点,你是我人生最大的博弈,如果不参与便连最后的快乐也失去。”   这个男人在我这里竟没有一丝安全感,我动容,却不愿意显露忧心忡忡,于是采取了庄小娴式冷幽默:“别忘了我姓什么。这场赌局里我是庄家,有偏心的庄家在你不会输。”   为了缓和气氛,我还故意大咧咧拍了拍他肩头。   他捉住我的手,回我淡淡的笑,笑意未达眼底。   自出差回来后,我们的相处总觉得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在他面前我不像以前轻松自如,说话习惯事先过遍脑子。小心翼翼?苏以钧说的对。   冰雪消融,却再不见暖温。   我突然对冰释前嫌一词有了更深的理解。   第二天,从项目部回来的车上,我接到了部门小程的电话,说是收到了一个快递包裹,上面名字写得潦草,不晓得是不是我的。   我让她打开看是什么,被告知是个慢跑护具,我说是我的,你帮我签收吧。   挂了电话,副驾驶位的总经理偏头:“小庄有锻炼的习惯?”   我说:“准备晨练。这不,还在置办行头。”   天知道我多少年没运动过了。上次感冒后我爸说我抵抗力差跟骨头懒有关,三申五令要我晨跑。   总经理点头:“长期伏案,确实很有必要多加锻炼。”   秦世扬插话:“我也有这个打算。”   我对这位人云亦云的仁兄翻了个白眼,心想要是你的身体素质和脸皮一致,估计也是个肌肉男。   他轻咳一声,漫不经心调开视线。   我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秦世扬的战略战术从温水煮青蛙改为激进。温吞不是他的做派,我一直好奇他的下一步举措。   不久,我如愿知晓。   源于刚才说的两个字——晨跑。   晨跑这种运动,只能在家附近进行。没听说过开车去老远的地方晨跑的。除非脑子有病。   这个小区是当初苏以钧精心挑选的,小区后面便是环城马路和护城河包河。   包河岸堤自然成为我的不二选择。   沿着岸堤跑了没几步,我看见一个人迎头跑过来。   我敢肯定那人就是秦世扬,除非我眼神不好。   我忍住自戳双目的冲动,看着一身青色休闲装的他由远及近。   这货一定是根据那天我和总经理的话,蹲点来了。这个想法刚成型,他已经来到我身边,一步一步原地蹦踏着。他看着我,满眼的笑,还有几分自得。   我黑着脸往前:“趁我心情还没变坏,从我视线中消失。”   他配合我把步子放小:“我晨练碍着你了?”   我气笑了:“开车跑那么远来晨练?”你不是脑子有病,你是蓄意恶心我来的。   他歪头看我,大惊小怪的模样:“这个细节你都在琢磨,看来还是很关心我的。”   我说:“你以前可没这么无赖。”   他回答:“你也没这么泼辣。”   我挑衅看他:“离我远点。”   他勾唇:“路是你家修的?”   跟他说话简直是找气受。我决心不再搭理他,加速前行,虎虎生风。   他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见着我们,主动跟我打招呼:“第一次见你晨练啊。”   “早。”我笑笑。   这姑娘跟我同一个小区,平时见面也很少说话,我连她名字都叫不上来。她的眼神直勾勾黏在秦世扬身上,我恍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难怪她今天这么主动。   秦世扬一改平时傲娇范儿,对着人家颠倒众生的一笑,那姑娘瞬间脸红了。   大清早跑这招蜂引蝶,够雅兴的。   别在我地盘上丢人——我恶狠狠瞪他。   那姑娘说:“你老公挺帅的。”   他得意看我,笑得春风得意。   我一本正经压低了嗓子:“我亲戚,刚从四院接回来。”   他抽了抽嘴角,笑容僵在脸上。   我顿感通体舒畅。   姑娘瞪大了眼后退一步,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个鸡蛋,小声道:“哦.....真可惜。你先忙。”   我跟一脸惊恐的她挥挥手,继续往前跑。   他追了几步,皱着眉头:“四院?精神病院?我像有精神病的?”   我亲切道:“你说呢?”   他悲痛叹气:“最毒妇人心。”   我冷笑:“谢谢夸奖。”   一时间两人无话。   他跑得专心,似乎真为晨练而来。不多时,已经赶超我跑到了前面。   薄曦从树枝缝中洒下道道金光沐浴在他身上。他跑出了汗,脱掉外套系在腰间。汗水将白色背心浸湿,勾勒出紧实的背部线条和窄窄的腰线。   我咕咚咽了口唾沫,口干舌燥。   几米外地上躺着个石块,我扫了眼他的背影,打起了坏主意。   脚尖扬起,暗暗使了几分力。   原计划用石块踢他,连飞行轨迹我都计算好了,万万没想到竟然比我想象中重那么多。脚趾吃痛后一个趔趄,我“咣叽”倒下,五体投地。   他闻声退回来扶我:“摔痛了么?这么大的石头你没看见?”   我羞愤难当的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别提多憋屈。   他又说:“有什么不高兴就直说,别拿石头出气。它招你了?”   是你招我了!我恼羞成怒,小宇宙终于爆发了:“知道还赖着不走?还想我请你吃早餐啊?”   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我:“不想我跟你一起晨跑?”   “我不习惯你在我面前晃悠!”我梗着脑袋仰视,想了想,觉得这个视角显得劣势,又一股脑爬了起来。   他把石块踢开,笑咪咪的说:“那你得尽快习惯。以后每天我都会过来。”   这人究竟要不要脸了?我扭头往回走:“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这地方让给你,我以后不来了!”   “锻炼最忌不能坚持,”他摇头,“我当回好人,以后负责督促你。如果你不来,”他一脸难色的顿了顿,“我只好到你家楼下喊了。”   我不可思议指着他,嘴唇抖了半天。   心里忐忑不安,真怕他说到做到,万一我爸看见他怎么办?   他拿着毛巾擦汗,很严肃的补充:“放心,我知道你脸皮薄,不会喊你的名字。最多我牺牲一下喊我自己的名字,你一听见就知道我来了。”   这他妈的有什么区别么!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这样一来,根本不需要看的,光听声音就足够让我爸知晓了......   我怒视他,想象着他被我的眼刀千刀万剐的凄惨模样。   他慢悠悠看了眼手表,舒活了下肩膀道:“时间差不多我得走了,你回去准备一下上班。”   走了几步回头,嫣然一笑:“记得,别迟到。我可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我站在原地,咬碎了牙。   要不要偷偷把他做了?好纠结......   离迟到还差两分钟,我到了公司。   刷卡后,我晃悠悠打开办公室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苏以钧说的对,逃避不如面对,强守不攻永远不能取得胜利,我得找个机会跟秦世扬说清楚。   不对,我之前说得够清楚了。只是他并不买账。   我得出动出击做些什么。   赵谦那里一定有女演员,要不要雇个来给秦世扬下药,然后剥干净,啪啪啪拍几张艳照,让他无颜以对?   还是釜底抽薪打给秦世扬他妈,让她把不孝子带走?   正沉浸在各种自编的狗血剧情里不能自拔,我听见有人敲门。   我坐直身体,看到推门进来的部门副经理。   他眼里流光溢彩:“庄经理,公司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 ☆、第 82 章   他告诉我,一早高层们就聚在一起开会,刚刚才从会议室出来。   听说,总经理年事已高,有隐退的想法。董事会不准备空降人选接替他,打算从两名副总中挑选一个出任这个席位。   就是说,秦世扬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当选。   耳濡目染久了,政治敏感性自然不差,我“哦”了一声,不动声色问道:“你认为会是谁?”   部门副经理的想法我能揣测个七七八八。他这是认定了秦世扬会稳坐总经理职位,才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的。   在他们眼里,我和秦世扬有一腿,他得道了,我连同这些嫡系部下当然也会鸡犬升天。   可他接下来的话令我惴惴不安:“本来我以为肯定是秦总。长眼的人都会看,董事长赏识他,一直想找机会把他拴住。加上秦总资历深厚能力强,又是专业人士,优势比搞行政出身的刘副总高出一大截。”   我点头,这方面来说,秦世扬确实能把刘副总甩出几条街。   我问:“那实际上呢?”   我记得他刚才说了个关键词“本来”。   如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秦世扬败北,那他刚才兴奋什么?   ......等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不是苏以钧也跳槽来了吧?要不要这么狗血?客观来说,苏以钧虽没有秦世扬名校毕业和海外的硕果累累业绩,可业务方面未必输他多少。   两个男人约定的公平竞争......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不淡定了。   他说:“真没想到,秦总平时看着那么冷峻的人骨子里却是和善躬亲的,还没有一丝功利心。他第一个推举刘副总上位,推说自己来公司不久,资历尚浅。而且提出接过刘副总分管的部门,至于自己原来那几个部门则交由更适合的人。人选他也想好了,就是庄经理你......”   脑子里的想法被炸的七零八落,我更不踏实了。   所幸苏以钧的思维没有那么尿性,可秦世扬,他要提拔我?   我说:“消息可靠?”   他点头如蒜:“可靠可靠,我躲在门外,亲耳听见的。”   “......”   我有气无力摆手:“知道了,秦总回办公室了?”   他说:“这会儿一准是回去了。你要是想去感谢他,这个时间正好。”   感谢?   我瞅他一眼,他脸上八卦正浓。我随意抓了把材料往前一推:“你没事可做?那就帮我整理下这些。”   他翻了翻,纳闷道:“销假单、出差申请单......这都您审核过的,不是该交给上面审批吗?”   我挑眉:“那就看看有没有错别字。”   “啊?”他小心看我一眼,终于感觉到不对,讪笑离开。   我抓起电话,拨通。   “秦总在吗?”   接电话的许助理说:“秦总临时有事,刚离开。”   我说:“等他回来你告诉我。”   一整天,秦世扬都没出现。   我陆续又打了几个电话过去,许助理说他没回来。问去哪了,答曰不知道。   我起了疑心,觉得他故意躲我,上去一看,果然办公室门紧闭。   之后打他手机,一直没人接听。   下班的时候,苏以钧来接我,楼下停车位满了,他没法上来,只在车里等着。   一楼大厅,我瞥见熟悉的高大身影,彼时风尘仆仆与下班的人流相反,正往上行的电梯里进。   我给外面的苏以钧打电话,说突然想起有点事,让他等我一下。   几分钟后,我成功的把秦世扬堵在八楼的电梯前室。   我学着他一贯的表情,似笑非笑,试图散发出无限的威压:“一天不沾公司,挺忙啊?”   他镇定自若的吹捧自己:“没办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回来拿个东西,正准备下班。——你找我有事?”   我冷哼:“既然这么有本事干嘛推掉总经理的职务?”   “你在打听我的事?”   我硬生生咽下去“放屁”两个字,决定不跟他废话:“你举荐我做副总,是何居心?”   “什么居心,司马昭之心,你不懂?”他说,“我可没有问鼎的意向,想着在走之前给你铺好路,你可以理解为假公济私。”然后上下打量我,“你的能力差强人意,不过努力努力还是勉强可以胜任的。以后好好做,别丢我的脸。”   我抓住他的小辫子,再次冷哼:“某人早上还跟我说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他摸了摸下巴,睁着眼说瞎话:“你记错了。我享受玩弄权势的感觉,要不干嘛当领导?”   一张嘴两张皮,想怎么翻就怎么翻!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忍耐闭眼,从一默数到三,张开眼发现那张脸凑到我面前,鼻尖快抵到我的。   我慌了神,退后一步。   他笑得很滋润:“两口子在一个公司总归不好,等你坐稳了我就辞职。以前就跟你说过,我来的时候就没打算长期干下去。这里不适合我。”   “鬼才跟你两口子!”   “以前是,以后也会是。快了,你别心急。”   我发觉自己没事找事,上来找他就是个不明智之举。果断摁下电梯下行键,手突然被按住。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些许粗粝,一股强电流从手背流窜全身,我在酥麻中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已被他扳过身子,逼到墙角。   他一只手稳稳撑在墙壁上,圈出个小小的空间,低头看我。   两个人目光胶着,我竟然不合时宜的在想——传说中的典型壁咚姿势,不仅考验了男性手关节的坚硬程度,也让中国脆弱的墙体建筑蒙受了巨大的灾难......   他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声音仿若催眠般:“看在你辛苦一天特地跑来感谢我的份上,我可以考虑跟你共进晚餐。”   脑子空白一片,只留余声荡啊荡......   “叮!”电梯到了,我一惊,瞬间魂魄回体。   “晚餐你妹!”慌忙跑进去,他也随着我踏入。   我把他拼命往外推:“别跟我一起,出去出去!”   他也不恼,真的顺着我的意退了回去,站在电梯外好声好气:“今天确实仓促了。那就明天。再见!”   我死死按住关闭键,待电梯门关上,往后一靠,长长呼出一口气。   ——只是刚才,我居然对他的举动并不排斥?   苏以钧的车子就在写字楼入口处不远,我拉门坐进去,看见一张鲜艳的罚单静静躺在车里。   对于我这样经常违规开车的人来说,那单子太眼熟了。   我展开端详,讶异看他:“刚才开的?”   他点火启动,轻轻嗯了一声。   我说:“你就眼瞅着被警察罚,也不知道开远点?”   天色正晴,他掏出墨镜,卡上:“近处没有停车位了,这里方便你找到。”   一股讲不上来的滋味,我惭愧得无以复加:“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不迟到。”   他面朝前方,柔声笑:“傻瓜。”   我有个习惯,上车后喜欢把手机放在前面台板上。   清脆的提示音伴随闪光。他随意扫了眼,提醒我:“有短信进来。”   我拿过来看,秦世扬发的,只有一句话:“明天的约会穿那件灰色毛衣外套,我很喜欢。”   约会?   我楞了一下,想起秦世扬在电梯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齿他的自以为是。   苏以钧微微侧目,眼神被墨镜遮住。   他刚才看见手机屏幕上秦世扬的名字了么?考虑到这种可性能,我有些不安。   我没打算回复,锁了手机正准备放回原处,想了想,又塞到包里。   车子开得很慢,他似乎在想事情。   他最近很忙,白天基本没空联系我。我没打扰他,伸手重新绑起了头发。   一不留神,发圈掉了。我弯身去捡,因此看见车门置物槽里的东西。   ——一支口红。   陌生的,属于女人的东西。   我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只是把发圈捡起,坐直,用坦然自若掩饰微微的异样。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相信他。心底里,我不认为苏以钧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   也许是女同事或者哪位女性朋友无意落下的也说不准呢?抓住一点小事就追根刨底会让女人显得丑陋不堪。   他突然开口:“刚才等你的时候,我看见他了。”   “他”指谁,我们都清楚。   刚才他一直想的就是这个?   我刚想说话,手机响了。   我警觉的想,不会是秦世扬吧?他没有等到我的回信,很有可能。   犹豫了一下,我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看,放松了——是我爸。   讲了一会,挂断。   苏以钧问:“家里有事?”   我说:“堂妹结婚,老家来人把我爸和米乐接回去了。可能要待两天再回来。”   他点头,这事他知道。前几天还特意去我家硬给了份子钱。如果不是公司有事走不开,我原本准备一道回去的。   我说:“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有话对他说。   他说:“好。”   我说:“不想吃饭店了,买点菜去你那里做吧。”   他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哥的闺蜜——现实中的“小白”婚姻亮起红灯,希望她可以跟此文中的小白一样此后人生坦途再无风浪。 ☆、第 83 章   苏以钧是个细腻的男人,烧菜很有一套。   厨房里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看着他利落的刀工,我突然想起了秦世扬。论居家能力,秦世扬跟他没法比。   那个用祥记外卖冒充私房菜的男人啊......   天色已黑,厨房的窗户玻璃上映着我的脸,还有——不自觉写在脸上的笑意。   玻璃上的反影怔忪,收了笑的表情略显僵硬。   我撤回目光,迅速转过身子远离窗户去冰箱里拿鸡蛋。   苏以钧动作很快,没多久几道菜便摆上桌。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说:“我想过了,准备辞职。”   我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说的。敏感话题极有可能影响进餐质量,饭后又显得过于刻意。   他放下筷子看我:“为什么?”   疑问句,可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意外。   我实话实说:“秦世扬想提拔我,我不想欠他人情。公司里头的风言风语让我很被动,抛开私人因素,这种舆论氛围会降低我工作方面的积极。无论职位升还是降,都是我自己造就的,我不希望得到不公证的评价。”   他静静看我,不发一言。   我望进他的眼睛:“而且这对你也很不公平。”   他从纸巾盒抽出一张纸巾给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近水楼台,比我跟你相处的机会多。从一开始我和他的竞争平台就不公平。只是,你究竟是心疼我的弱势,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的眼神锐利,似乎想看穿我。   我皱眉,觉得他无理取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站起身,靠近我。   几乎是直觉性的,我往后一避。   他伸出的手顿住,苦笑:“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小娴,你对我已经产生抗拒了。”   我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竟然会害怕他的靠近。后悔、懊恼、自责,几种情绪交织,我急于澄清,起身抱住他:“你别多想......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他没有回抱,也没有推开,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着,声音里苦涩更深:“最近我经常在想,应不应该再这样下去。尤其看到米乐和他相似的小脸天真可爱,我就会陷入内疚,我在以爱的名义剥夺一个孩子的血缘亲情。就算我们最终走到了一起,等米乐懂事,会不会憎恨我?如果没有我,他也许会在亲生父母的陪伴下成长,那种健全的家庭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我打断他:“我和他的过去你是看在眼里的,难道还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分开?我没有那么低贱愿意做另一个女人的替身,忍受他家人的侮辱、他朋友的质疑。如果你爱我,就不要把我推开。你对米乐视如己出伴他成长,米乐又那么喜欢你、依赖你,心里早把你当做家里人了。为了米乐着想,我更不可能回到他身边。他们对我的态度一定会让孩子的心里产生阴影。”   眼眶发热,我抬头,对上他墨色的眼睛。   他的手有了动作,顺着我的背部缓缓而上,停在肩膀处轻轻环住。   他吻上我的眼睛:“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闭着眼睛,低声说:“今晚我住在这里,好不好?”   如此□□的邀约,他自然明白。   “你想好,不然过会……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他的吻从我的眼睛移到了嘴唇,用行动表明态度。   我没有后悔。   因为我害怕跟他再这样不咸不淡下去,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不可否认,秦世扬已经在我心里引起微小波澜。近几天因他而生的情绪太多,含着太多连自己都难以捉摸的情愫。我恐慌过、排斥过,却想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秦世扬是个有魅力的男人,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   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死了也活该。   时间尚早,不是水□□融的好时机。   多年不近男色,苏以钧看出我的紧张,给我放了张碟片看,自己去厨房洗碗。   等他收拾完出来,一部电影只看到四分之一。   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笑:“好看吗?”   天知道,我根本一点没看进去。   “一般,”我假装大气的说,“有没有那种片子?”   说完脸红了。   功力不够,还是泄了底。   他打量我半晌,猜中我的心思:“预热?”   然后又笑,走到电视柜开始翻寻。   我窘,还真有!   “你经常看?”男人果然都一样。   他翻出一张碟片,封皮晃眼看去一片肉色。他把碟片放进机子,起身:“偶尔。”   我起了戏弄的心情,问:“多偶尔?”   他走回来坐下,脸上带点可疑的绯色:“......有需要的时候。”   他回答得倒是老实,这下换我不好意思了。   接着遥控器一按,屏幕光芒渐起。   我坐立难安,开始冒汗。   成年人没几个人没看过这种爱情动作片。   记得我第一次还是大学刚毕业不久跟小白一起看的。碟子是小白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两个人神经兮兮,随着剧情发展和激烈程度,脸上扭曲出各种奇异的造型。   小白当时还说了这样一句话:“老娘要是个百合,一定把你就地办了。”   我记忆犹新。   催情良药有两剂——chun药和爱情动作片。   结果我这堆干柴还没点燃,烈火就瞎了。   屏幕里的男女主人公刚脱光,片子突然卡住。   屏幕外两人大眼瞪小眼,苏以钧歉意的说:“可能是放了太久,坏了。”   我说:“一定是你贪图便宜买的盗版碟。”   他哭笑不得:“这种碟片国内哪有正版的?要不......”他说,“我们身体力行表演一下?”   心脏狂跳,我躲他:“先去洗澡!”   意料之外,那晚没有成事。   不过原因不在我,是他不行。   这一点,不光是我,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他结过婚,从和许昭昭的过往和被她栽赃的事情来看,他不是个“不行”的男人。但事实如此,这次突然就“不行”了。   准确点来说,事情还没进展到最后一个阶段,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脱完这件事情就结束了。   当时他正在亲吻我,突然顿住,我疑惑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尴尬,然后他继续吻我,直到……在我腰臀部游走的手慢慢没了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反应,”他的脸色很难看,也很尴尬:“对不起......小娴,我一定是太紧张了。”   我安抚着他的挫败,很是善解人意的倒了杯水给他:“没事,喝口水缓缓气。”   他沉默接过,一口干了。   我根本没有进入状态,所以也没有欲求不满。反而感到松了口气。   我肯定是和他一样,太紧张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苏以钧家留宿,他那里没有我的备用衣物。   早上起床,我仍穿着昨天的衣服。他提出送我回家换一套,我看了下时间,正处于上班高峰期,这会儿回去万一堵在路上,两个人上班肯定都得迟到。想了一想,还是拒绝了。   车子在我公司楼下停好,苏以钧对我说:“我晚上有应酬,就不过来接你下班了。”   我说:“你忙你的。路上慢点。”   说完我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他一把拉过我,在我唇上落下一吻:“明天见。”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猝不及防,他平时可没那么外露。   “明天见。”我笑着挥手,下车。   车子缓缓驶出,我转身,看见秦世扬站在大厦出入口处看向我的方位,面容阴冷。   嘴唇上的温度还未散去,我心里一咯噔:他刚才看见了?   隔着紧闭的车窗,玻璃的颜色那么深,他会看见么?   苏以钧刚才,是故意的?   恰巧有同事经过和他打招呼,他点头,转身,很快消失在大厦的旋转门内。脚步飞快得让我有刻意逃离的错觉。   我放慢步调,错开和他共乘一梯的可能。   在电梯上升的时间里,我心里盘旋两件事——第一,自己为什么介意他是否看见?那一瞬间的恐慌不安是从何而来?竟然会有心虚的感觉......   第二,我和苏以钧的亲热正大光明,从这个角度对比,所谓的竞争本身对秦世扬也是不公平的。   再后来到了公司,我看到小程吃煎饼果子的画面顿悟了——这个竞争本就是被秦世扬强加的,我没必要顺着始作俑者的思路转。   就好比你爱吃煎饼果子,就一定要大家都陪着你吃煎饼果子?   至于第一条,原因参见第二条。   煎饼果子理论刚成型,秦世扬找上了我。   他说:“你上来一趟,现在。”   我还没做声,他就挂断了。   我冷笑——当爷当惯了,追人都那么没诚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三哥特地在存稿的基础上做了修改,原本安排苏学长是在和庄小娴最后一刻“不行”的,思考再三还是没让他们chi裸相见,也许是对于秦大师满满的诚意使然吧! ☆、第 84 章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接电话。   看见我,他指指办公桌对面的座椅:“坐。”   我不客气坐倒,听见几句结束语:“恩,他(她)会到的......你先过去。”   那边好像还在说什么,他有点不耐烦:“知道了,先这样说,我现在还有事。”   挂了电话,他闭眼,右手拧了拧眉心。   我记得他一有心事就会这样。   看来有不顺心的事情发生,我敛了横眉冷对,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秦总找我有事?”   先礼后兵。以权谋私这种事在他而言得心应手,我想看看他这次又会找什么理由。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打量我,淡然道:“不按我说的穿就算了,怎么连衣服也不换?”   我重复:“秦总找我什么事?”   他还是那副淡淡的口吻,带着点鄙夷答非所问道:“他就这样照顾你的?”   我想拿水泼他,发现面前没有水杯,于是言语挑衅:“晚上太忙顾不上!”   冷静自持在他面前向来是个稀罕物,我只想着狠踩他的痛感神经,管他怎么理解。   他拉着一张脸,阴沉道:“昨晚你真的和他在一起没回家?你爸也不管你?”   我再接再厉□□他的痛处:“你认为我们交往多年还会清白?少天真了!”   说完本能往后一仰。   说话不计后果的同时也得给自己留点生还的可能。   我不是怕他,只是他对苏以钧那一拳给我的印象太过深刻。他不是会打女人的男人,但那只是常态。人在盛怒时会失控,这是我挨过苏以钧一巴掌得到的教训。   哦,纠正,是两巴掌。另一巴掌来自若干年前的许昭昭。   秦世扬静若处子动也没动,显得我的动作很多余。他只是沉默,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黯淡,连原本的怒意也消失不见。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见起伏:“晚上一起吃饭吧。”   都说到这个份上,他竟然还执意昨天的话题,简单直白,连工作借口的铺垫都省了。我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他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说:“谁?”   他说:“我姐姐。”   我想拒绝,“不”字的口型还没摆好,他补充了句:“是关于米乐,他毕竟也是我秦家的孩子。你是想一劳永逸,还是天天忙于应对?”   “你在威胁我?”   “实话实说,也是替你着想。下班之前给我答复。”   我起身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行,我去。”   他说的没错,这一天迟早要到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打牌前要了解对方的套数。就算他家真的为了争夺米乐而来,这场仗我也未必会输。   顺应我的要求,我们相约见面的地方位于离公司一条街外的西餐厅。   步行只需要五分钟,这样就避免了我和秦世扬单独相处。此外,中餐的形式太过亲昵,一道菜几个人下筷子,变相的相濡以沫显然不合时宜。我们是奔着谈判去的,不需要假惺惺的套近乎。   秦世扬的姐姐叫秦绯,齐肩直发,戴着副眼镜,周身散发浓郁的知性美。姐弟俩长相有五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她的书卷气息和我勾勒出的商海女强人形象大相径庭。除了镜片后的眼睛中偶尔闪现出的精明睿智。   点单后,她对服务生说:“麻烦你,二十分钟后上菜。”   然后对我温柔一笑:“请不要介意我的自作主张。我想先把该谈的话讲完,用餐应该会更愉悦。”   我说:“没关系。”   然而心里产生极大的质疑。区区二十分钟的时间,能达成什么共识?其中一方拍案而走的可能性倒是大些。   秦绯点头:“这样,你们抛开我的身份把我当做一个局外人。我先把知道的事情关键陈述一遍,有错漏的地方你们可以补充纠正。”   一番话说得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不得不承认,秦绯有着驾驭一切的气势,却奇异的让人感觉不到盛气凌人的不适。   我暗暗地推翻了初见面对她“书卷气”、“柔弱”的观感。   她的语气温韵,语速不紧不慢:“你们离婚之前的事情不多赘述。我们就说说之后吧。世扬认为庄小姐一时冲动,选择避其锋芒的缓兵策略,辞去国内事务远赴英国。由于不堪Amy的纠缠请人借着追求她的机会趁机摆脱。他对母亲之前的作为失望愤怒,对待她极为冷淡,很少去德国探望。Amy明白世扬心意已决,终于选择放手。同时,庄小姐发现自己怀孕,由于身体情况不得不留下这个孩子,就是米乐。之后工作原因从老家调回这里。在此期间,那位苏先生一直陪伴着庄小姐,坚持不懈下获得了庄小姐一家人的信任和肯定,两人达成婚约。这时世扬得到消息,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孩子,认为事情渐渐脱离控制,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否则真的难以挽回,急着回来破镜重圆却发现前妻另有他属。现阶段就是世扬和苏先生约定竞争,庄小姐左右为难。”   她停下,看我们:“这就是全部事情的大致情况,你们看看有没有补充的。”   秦世扬皱眉,率先开口:“在我们离婚之前苏以钧就已经插足。”   我否认:“那是我怕你不愿意离婚说的谎话。”横竖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婚都离了,我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   秦世扬皮笑肉不笑:“骗我的?当初为了离婚你也真是费尽心机。”   我没理他,对着秦绯说:“有一点你说的不对,我没有左右为难。就算真心爱过也只是曾经,我和苏以钧现在感情很好。这点秦世扬很清楚。”   秦绯不置可否的笑笑,看向秦世扬。   得到话语权的秦世扬斜靠在椅背上,慢吞吞的说:“这点你确实告诉过我,但我不这么认为。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不结婚?”   我冷笑:“这是我的私事,用得着跟你汇报?何况对的人根本不在乎一张纸,不对的人就算结婚也会离。你不懂?”   秦世扬沉默,抽出一支香烟,点燃。   秦绯似乎并不在意我对她弟弟的发难,依旧话语平和:“是非问题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聊,先不说这些。我这次来的意图有两点,一是看看未曾蒙面的庄小姐和侄儿——当然了,假如庄小姐愿意让我见他。第二嘛,”她笑了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庄小姐,对不起。”   我说:“不用。事情都过去了,就算当初金阿姨......但在她愿意出席婚礼安抚我妈的时候就已经扯平了。”   我没有把“百般刁难”四个字说出口,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我确实对她妈没好感。   然后,我又说:“您远渡重洋而来,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事情?”   如果有任何关于争夺抚养权的想法,我是不会让她见米乐的。   秦绯说:“知道为什么我称呼母亲而不是妈妈?”   我愣住,眼前这对姐弟看来都对答非所问这种事造诣颇深。   很重要吗?我摇头。   她说:“母亲是个很要强的女人。爸爸离世后,她独自带大我们两姐弟付出了很多,同时也慢慢形成了凡事都爱掌控的习惯。家族的生意、我们的学业、事业她都尊重我们的意见,唯独个人生活她挑剔异常。其实,她对你的刁难你不说我都能想到,因为,我也曾经饱受其害。”   “姐......”一直沉默抽烟的秦世扬突然抬头,一脸异色。   她竟然用了“饱受其害”这么严重的词,我莫名。   秦绯接下来说的话让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似乎陷入了回忆:“很久以前还没移居国外的时候我爱上过一个男人,他是我的大学教授,比我大十二岁。我们两情相悦,母亲很反对,她认为年龄相差太大不会有好结果。尽管我们再三保证一定会幸福相守,她依旧固执得不肯松口。再后来,我们悄悄同居了。母亲知道后大发雷霆,以断绝母女关系相逼。他,不愿意看我为难,终于提出分手。我不同意,心里一度侥幸认为随着时间推移一切都会好起来......直到,收到他的喜帖。我这时才明白,我们回不去了。我当然没出席婚礼,不敢面对他和别的女人相伴相依的场面,大病一场。康复后,母亲怕我们死灰复燃,又介于家族生意的需要,决定举家移民。万般心灰意冷之下,移民后,我听由母亲安排嫁给了一个她认为合适的门当户对的华裔男人,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我虽然到了国外,思想却传统而固执,认为没有爱的两个人结合本身就是个错,所以我们从结婚的那天起就开始分居,一直到现在。有时候我在想,母亲固执,而我骨子里也遗传了她。我不知道我丈夫是否爱我,还是和我一样,只是遵从家长的安排,又或者他在外面是否有别的女人,我不关心,也不觉得重要。直到时隔多年,一天我从大学同学那里得知,他死了。”   我错愕看她,那样的过往,她依旧一脸云淡风轻,仿佛陈述着别人的事情。   秦世扬不忍道:“姐,别说了。”   她低头浅笑,眼中有只剩寂然,不见泪光:“他死了,是自杀。他骗了我,根本就没有结婚这回事,他在赌,用生命做筹码赌我们的感情。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再勇敢一点去所谓的婚礼现场结果会怎样?那个时候,他一定是孤单单一个人等着我,从满怀希望到渐渐绝望。是我害了他,如果我足够信任这份感情,如果我不是那么胆小逃避,他不会走到这一步。多可笑,就连他的死讯,都是在多年后从偶遇的校友那里得知。彼时天人永隔,故人骨灰已凉。他走了,我却还活着,但心已经随着殉情。母亲担心我做傻事,那些日子天天守着我,我告诉她,我不会,再难过我也会努力活下去,因为这是他希望的。我善待他人,积极工作,尽可能让自己快乐,只是,以后都再不会有别的男人。我和母亲、我丈夫约谈过,开诚布公告诉他们此生独守,不会有子嗣,如果有异议可以离婚。我丈夫没有意见,这段婚姻本身就是名存实亡,只是两方家族生意的利益结合而已。而我母亲,那天她哭了,哭得很伤心。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她流泪。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是为自己的决定懊悔害了女儿一生,还是间接害了一条人命?我对她说,我原谅你,但终生心有芥蒂,我会尽一个女儿的孝道,但不会再称呼你妈妈。自此以后,我便改口唤她为母亲。”    ☆、第 85 章   母亲,血缘之亲。   不允许自己有恨,只是物是人非,初心已不在。   我震惊在这段痛彻心扉的故事里,却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故事里的人。   我说:“一切都过去了,节哀。”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安抚很没有说服力,于是看了秦世扬一眼,他担忧的目光停在秦绯身上。   秦绯点头:“过去了。我之所以说这些,不是想博取没意义的同情。母亲固然有错,但也是个可怜人,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女儿和儿子的信任。庄小姐你知道吗,她在得知米乐的存在后有多么兴奋,被自己的错误剥夺了做外婆的权利后,我很久没见过她脸上出现那样鲜活的神采了。走前她送我去机场,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请她原谅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我很想见见米乐,我的孙子。”   我低头不语,害怕一不留神便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   她对我的反应没觉得意外,继续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不是要把米乐从你身边带走,现在的我,和世扬对她的态度,足够让她明白很多东西。换句话说,她正在为自己那么多年的强势自食其果。我想,她一定不希望孙子和儿女一样记恨她。所以,让不让她见,让不让我们见米乐的事,你决定。”   我说:“我考虑一下。”   无来由的我信任她,为她话语间的真诚动容。   孩子见奶奶,也是常理。国内离婚后也有法律规定孩子可以每月不定期与另一方相聚。   身边的秦世扬点燃了第二支烟。   秦绯看他一眼,掩嘴乐:“我这个当姐姐的说句公道话,世扬他表面风光,其实一身臭毛病。”   秦世扬皱眉,抬头看她。   她恍若未见说道:“倨傲不逊,目中无人,不善言辞,往往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言行不一。”我接过去,深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秦世扬脸色很不好,对于话锋突转的讨伐有些不高兴。   他口气不悦:“整天甜言蜜语围着女人打转的也不见得就是好东西。”   这口吻......分明在指责苏以钧。   我眼珠一转,笑了:“包括死缠烂打陪着晨跑?”   秦世扬火大:“那能一样?自己的女人......”   我说:“你确定?”   他不说话了,瞪着眼睛瞧我。   秦绯“噗嗤”一笑:“世扬,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他没回嘴,阴测测掐灭香烟,面部表情紧绷。   不知怎地,我能感觉到,这姐弟俩的感情其实很深厚。   秦绯叹口气:“来之前我就在想,究竟什么样的女人会让世扬如此......欲罢不能?从小我就很鄙视他的情商,断定感情这条路他走得不会顺畅,即使遇到真爱也会栽大跟头。从大学时期,追他的女孩就不少,到了德国之后,除了Amy,也有很多洋妞示爱。其实他跟Amy之间我一直不看好,倒不是说她心机多深,就是一种直觉,一种过来人的直觉。如果不是当初母亲不死心的维系,她早就没了下文。”   我说:“恕我直言,你的婚姻不幸,金阿姨怎么还在他身上重蹈覆辙?”   她说:“正因为这样,母亲才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世扬身上,不矛盾。不过结果证明她又错了,这点她事后才领悟。子欲避之,反促遇之,子欲求之,反疏其远也。”   说完,她分别看了我俩一眼,神情微微正色起来:“坦白说,我认为你们性格互补,本来是很相配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唯心的人会套用一句造物弄人的老话,但在我看来根本就是庸人自扰。在一起是因为相爱,而不在一起的原因呢?如果是感情淡了还可以理解,真实的原因却让人难以苟同。我知道小娴你一直介意的事情,但那些早就不攻自破。世扬如果把你当做Amy的替身怎么会处心积虑摆脱她?我母亲也早已认识到以往的不对,满心希望你们修好。你们之间的梗既然不存在,为什么还要折磨彼此呢?这点我真的无法理解。我只知道,如果他还活着,我会摒弃一切回到他身边。我不想看到你们和我一样,等到事情回不了头徒留悲伤。小娴,我不是劝说你怎么样取舍,只是希望你们明白,这世间,只有后悔两个字是人最承受不起的。”   这世间,只有后悔两个字是人最承受不起的。   这句话堵住了我的嘴。   从头到尾,她的确没有说你应该怎么样,我想要你怎么样,但这些话远比劝说更要命。秦绯是个称职的姐姐,也是个优秀的说客。   她没有太多个人意见,只是把事实一点点剖析给你看,撕开了摆在你面前——瞧,就是这样。   仅此而已。   我沉浸其中,咽下了原本的说辞——你说的都对,只是,我已经有了苏以钧。   我只是茫然的假设,如果我和她的遭遇相同,如果秦世扬此刻不在人世,我会如何?   原来,心也不是不痛的。   我把目光移向秦世扬,他正在看我,灯光下他的脸时而虚幻时而真实。   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那样霸道的出现在我的生命。   而我们,一同经历过从陌生到热烈到疏离的情感洗礼。   他静静开口:“回到我身边吧,小娴。”   我闭眼,热流在眼中缓缓汇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平静,睁开眼,他的脸色已然灰暗。   终究,我没有回答。   也许,他认为得到了答案。   那个,我一直以来执意坚守的答案。   秦绯打破僵局:“二十分钟已到,我让服务生上菜了。”   餐后,秦绯和我互留电话号码,她告诉我回德国的日期,让我考虑好是否安排她见米乐。   我说,无论答案如何都会知会她一声。   其他的再没多说,她依言秉持着单纯的客观角色。   我对她这点很感激。   至少这顿饭吃得还比较轻松自在。   饭后,我起身准备离开,秦绯手机响了,她说:“让世扬送你回去吧,再联系。”   我冲她笑笑:“再见。”   她挥手,坐在原处接电话。   秦世扬送我到门口,我说:“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就行。”   他没有坚持,淡淡道:“路上小心。”   我微笑点头,转身,离开。   走了数十步,我忍不住回首,原先他站立的地方已然空无一人。   到家之后,我洗过澡躺在床上,静静盯着手机。   屏幕漆黑一片,像极了此时窗外的夜空。   我告诉自己,我不是在等他的电话,我只是在等苏以钧的。   闭着眼,饭店门口他疏离的眼神无端浮现在脑中,那样的清晰和——反常。   我摇头,定了定心神,翻出通讯录苏以钧的名字,按下。   关机。   刚把手机放在一边,它突然响起来。   我赶紧拿过来看,是小白。   我刚说完“喂”,她连珠炮的声音霹雳啪来炸开:“妈的,苏以钧这个贱人有小三了!”   我懵住。   “你在听吗?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还真没想到苏以钧竟然也是这样的人!而且还明目张胆带到先爱酒吧了,□□的当我们都死了么!亏我以前替他说那么多好话!”   我突然想到他车里的口红,苦笑——原来,真的是这样吗?   见我没做声,小白收了骂,道:“你一定要挺住,我没让他看见,现在他们还在酒吧,你赶紧过来捉奸!”   我摇头,想到她看不见,于是说:“不去了,不想去。”   真是那样的话,去了有用么?   突然就觉得好累。   小白转而骂我:“孬种!你就这么爱他,不敢面对?你有秦世扬这个超级备胎还怕个毛线!”   我说:“不是怕,是真的不想去。男未婚女未嫁,他悔婚还来得及。”   小白说:“行,姑奶奶,你爱来不来!我拍张照片给你,以后翻脸也能有个凭证,别屎盆子都扣你头上!......妈的,我他妈就是操心的命,唉!”   想到她此刻抓狂的样子一定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猫,我笑了:“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就值了,男人不要也罢。”   她惊疑不定:“你是被气傻了么?竟然还笑得出来?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就过去陪你。”   我说:“不用,我什么风浪没经历过,抗击打能力有那么差么?就是困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她半信半疑:“......那,好吧。明天我去找你。”   电话挂了没多久,进来一条微信,我点开,是小白发的照片。   真爱酒吧太熟悉了,我已经不记得去过多少次。甚至从照片的角度能够分辨出小白的位置。   照片里,苏以钧和一名陌生女子紧紧挨着,坐在酒吧最显眼的位置上。他低头,笑涡舒展,那女子附在他耳边说话,两个人的手交握在桌上。   我注意到,女子的面前放着一杯晶蓝色的鸡尾酒。   记得,照片里的男人曾经说过——小娴,这是我专门为你亲手调制的“先爱”,取得就是你名字的谐音。   原来,所有的海枯石烂终究都抵不过岁月变迁。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新增的收藏,连评论都没有。就连可怜的点击率恐怕也是网审产生的吧?原来不刷分不拉客真心不行。。。啥也不想说了,三哥心好累。。。 ☆、第 86 章   四十分钟后,小白和小左一同出现在我家。   对于小白的到来我没感觉太多意外,这女人一贯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只是没想到她把在家养胎的小左也拽来了。   我倚着门说:“怎么,组团来围观我?”   小左进了门就直奔窗户而去,看到窗户紧闭,开始四处打量找寻。然后长舒一口气,抚着肚子对小白摇头。   我知道她们担心什么,无奈道:“放心,我没那么想不开。”   小白皱眉:“你就一点不难过?”   我说:“难过,但没有那么难过。”   小白说:“你早知道了?”   我说:“我在他车上发现过一支口红。”   “他怎么解释?”   “我没问。”   “哼,你心真够宽的。”   我给她们倒水,问:“应树知道吗?”   小白说:“他今天有事没和我一起,我刚才打电话给他。他也很惊讶,似乎对这事并不知情。我了解应树,从他的语气可以肯定,他没有骗我。”   小左说:“我到现在都不相信苏以钧是那种男人,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   小白端着杯子冷笑:“都搂在一起了还能是误会?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是什么妹妹之类的吧?他要敢用这样的烂借口搪塞让我相信,还不如要我把这杯子嚼碎了吞下去!”   小左不吭声了,似乎也觉得误会的可能性极其微小。   我望向窗外,沆瀣满布的夜空冒出点点星子,一闪一闪,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想了想,我转身对她们说:“这事先装作不知道,叫应树也别问他。”   小左狐疑瞧我,然后嗯了一声。   小白叹气:“行,听你的。但记住,千万别委屈自己。”   我笑着点了点头。   人的一生漫长而艰辛,蜿蜒的命运或悲或喜如春风野草,伏延千里。阅尽千帆,最终换来成长。华丽的蜕变后,即使面对百般委屈也不会再有初时的抑苦青涩,人前展现的仅仅便是微微一笑而已。   次日晨跑,秦世扬没有出现。   公司里,我遇见了他。两人微微点头,擦肩而过。   第三天晨跑,他依然没有出现。   我想,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就在这天,我爸带着米乐从老家回来。我在深思熟虑后对他说了秦世扬姐姐见面的事情,并且坦言我的想法。   我爸只说了一句话:“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只要你考虑清楚。”   从他的反应来看,我猜测可能他早知道我和秦世扬还在保持联系。只是没有挑明。   我妈曾经说过,我爸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所以从小到大,表面上家里的地位我妈占上风,我爸总是一副卑躬屈漆的妻奴姿态。实际上但凡有原则性的大事,我爸才是真正的掌舵人。   这点与秦世扬的妈妈非常不同,他懂得给子女足够的空间做决策,不过问细枝末节。他给予我信任、宽容,相对的,我会更加谨慎处理每一个决定。其实,这也是一种回报。   我没有通过秦世扬,直接联系上了秦绯。告诉她,我愿意带米乐出来与她见面,条件是,不要把他们的真实身份透露给米乐。   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不到四岁的孩子也许明白不了那么多。我只想把小小的他保护在羽翼下,单纯无暇。   秦绯同意了,之后犹豫了一下,说:“我母亲也想一同过来,你看合适吗?”   我说:“可以,但你要把刚才的话跟她交代清楚。如果她有不妥当的言行,我会立刻带走米乐。”   我知道这话对于一个急切想见孙子的老人来说有些咄咄逼人,但以前的不愉快回忆让我不得不提防。   秦绯说:“放心。我想尽早,明天可以吗?”   我说:“德国那么远,明天是不是仓促了点?”   她莞尔:“母亲今天晚上就能到。前天我们见面后,她就买了最早回国的机票。”   我一下子愣住。   秦绯这人果然聪明,从那天我的态度就笃定了我的决定。我突然有些庆幸她是友非敌。如果她心存恶意明着抢,我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见面的过程很顺利。   我带着米乐到的时候,秦世扬和秦绯、秦母已经在等候我们。   秦母的激动溢于言表,从看见我们就立刻站起来。脸上散发着慈爱,那样真切,与之前我记忆中的刻薄迥然不同。   我对米乐说:“米乐,叫人。”   米乐是个懂事的孩子,甜甜的喊:“奶奶、姑姑、叔叔好。”   这是我事先教过的,设身处地去想,他们千里迢迢赶来也不易。只是,我可以教他一语双关称呼“奶奶”、“姑姑”,却不能教他喊“爸爸”。   这也是他们两父子第一次正式见面。   我能看出来,秦世扬上扬的嘴角下努力压抑着波动的情绪——喜悦、激动和......失落。   那样浓烈的,却不能说出口的父爱,深沉而悲伤。   我低头看菜单,掩饰眼底的湿意。   秦绯特意为米乐点了儿童餐,秦母却嫌不够,把米乐拉到怀里,一页页翻给他看,只要他小手指了的,挨个叫了一份。   我不好对她质疑,便轻声喝止米乐:“不许胡闹,那么多你吃不下的。”   米乐看看我的脸色,乖乖收手:“奶奶,米乐不要了。”   秦母溺爱的亲他的脸蛋:“真是乖孩子。”抬头看我,眼里隐有感激:“谢谢你,把米乐教育得那么好。”   我笑笑:“自己的孩子,应该的。”   她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尴尬了一瞬,说:“谢谢你今天带米乐过来,以前的事,对不起。”   我轻轻摇头:“孩子在,今天不说这个。”   她脸上神采微黯,我有些不忍,斟酌了一下说:“以后如果您想他了,我会安排合适的时间。”   她极为惊讶,就连秦世扬和秦绯都不约而同看向我。   其实不单他们,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表现得这么大度。   在此之前,我以为,这种见面一次便已足够,甚至认为自己宽容使然。然而,我到底不是冷血的人,此情此景还是产生了退步的念头。   毕竟孩子的问题上,他们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他们如约没有谈及敏感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米乐转。   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很开心。   血缘是种奇妙的东西,可以让素未蒙面的人一瞬间拉近距离。那种亲和力源自于骨血中,不含任何虚假的成分。   米乐和秦家有着相似的面孔。在旁人看来,只是一场普通人家的家庭聚会,谁会想到这种普通来之不易?   心底的酸楚慢慢溢出,我想,如果不是命运捉弄,我们应该是很幸福的。   只是时过境迁,回头已难。   借着去洗手间,我有意掩饰自己的异常。没想到秦世扬跟着离席。   从洗手间出来,他正站在门外抽烟。   我走过去,故作轻松说:“终于决定不死缠烂打了?”   我指的是晨练的事情。说的同时,心里竟然有一丝拘谨。   当发觉他不再履行陪练到在公司的举止生疏,暗存的怅然若失渐渐明显。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还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不看我,眼神停留在指尖萦绕的微蓝氤氲,良久道:“如果我放手了,你会幸福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笑容在我脸上凝固,心脏沉到不知名的地方。   我说:“谢谢。”   我会幸福。   希望你也早日找到属于你的白月光。   他点头,不再说话,掐灭烟蒂后转身离开。   但即使爱着又如何?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能怎样。   有的时候错过了,便是一生。   回去后米乐跟我说,今天那位叔叔我见过。   我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孩子的记忆力有时候比大人好,几个月前迪卡侬的简单照面他竟然还记得。   米乐又说,那位叔叔经常去幼儿园,隔着栏杆看着我。有时候他会对我笑,他笑得真好看,可是从来不说话。   我的手停在他脑袋上,久久未动。   米乐摸上我的脸说,妈妈你怎么哭了?   我说,风太大,妈妈去把窗子关了。   转过身,泪水终于肆意而下。   第二天,董事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秦总辞职了。考虑到方方面面,董事会决定让你以代理副总的名义暂时接手他的位置。真可惜,那样的人才还是没能留住......”   他辞职了?我错愕。   “他去哪了?”   董事长疑惑道:“你不知道?你不是他女朋友吗?他没告诉你?”   之后他还说了什么,我再也没听进去。   脑子里重复着他的话:“如果我放手了,你会幸福吗?”   这一句,竟是他留给我最后的话。   心好像一片焦土,吹风过后只剩虚无。   从那天起,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第 87 章   日子不咸不淡,转眼便是几周过去。   这一天,苏以钧向我求婚了。   我觉得有点突然,愣愣看他。   他的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东西,我读不懂,只听见他重复:“小娴,嫁给我好吗?”   意识到自己晃神,我吸口气,翘起嘴角说了一个字:“好。”   苏以钧得到我的答复,却没有展露出欣喜。他似乎有话想说,最终没有开口。   酒吧的那个陌生女人我们谁也没有提过。   小白后来去酒吧堵过几回,再也没看到他们的踪迹。   至于车里的那支口红,早已不翼而飞。   往事翻篇,一切似乎都和原来一样。   小白说,也许真的是误会了。还有可能,苏以钧一时糊涂,浪子回头了。   小左说,男人哪有不犯错误的?改了还是好同志。   我很是洒脱的说,别装十三,爷这方面比你们看得开。   也许,我并不认为那有多重要。   至于为什么,尽管我不想深究,但是答案自己知道。   领证的那天,正值严冬,离过年只有十几天的时间。   我们请了假从各自的住处赶往民政局。   雪下得很大,路上湿滑,我开车赶到的时候,苏以钧刚把车子停好。看见我的车子,他便站在那里等我。   我关上门,伸手接住飘摇的雪花。那样的晶莹,难怪有人用冬之精灵比喻它。   我突然就在想,曾经有一个人,我们一同走过盛夏深秋,却没有经历过这么美好的季节。   有些遗憾,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就像手掌上的雪花,鹅毛一样撩动你,还没来得及等你捕捉回味,便消失无踪。   走到苏以钧身边,他牵着我的手走到门口,突然站住。   他说:“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口吻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个女人吗?他到底还是心虚了。   “你怕我后悔?”我失笑,“没有。即使有也都过去了,我相信你。”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手机突然在他口袋里响起来。   他低头接通,听了几秒,递给我:“小白找你,说你电话关机。”   我拿过来:“哦,手机没电了。”   刚拿到耳朵边“喂”了一声,就听见小白说话了,她很焦急,语速飞快。   我听了一遍没听清,她大声重复道:“我刚才在机场送人遇见秦世扬了,他十点的飞机飞浦东中转去德国,他这回是真的走了,去德国定居,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想来想去还是跟你说一声,你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我怔怔的把电话挂断,还给苏以钧。   他没有接,只是盯着我的眼睛:“你会去吗?”   小白的声音很大,这样静谧的雪天,他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他说:“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会去吗?”   我没说话。   他微微抬手,撩起我脸颊被风吹乱的长发,别于耳后。   我侧过头,不敢看他。   他把我的脸扳正,对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神温柔得足以溺死人,温柔得那样悲伤。   沉默了许久,我开口:“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你,可是我不能没有秦世扬。   他笑了:“我一直害怕会有这一天。因为我害怕,所以借助别的女人试探你,你的不为所动又让我更加不确定。这么久以来,我都小心翼翼,总怕失去你,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没想到,真正到来了反而突然觉得轻松许多。”他伸出胳膊,把我抱在怀里,静静的说:“小娴,没有谁对不起谁。你去吧。我太疲惫了,就当,我突然想对自己好一点,从此以后终于能解脱了。”   我停留在他的怀中,落泪无声。   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九点半。偌大的航站楼大厅,人来人往。   等候多时的小白看见我,向我飞奔而来,塞给我一张机票,推我:“快,他已经进去候机厅了。我没买到飞浦东的航班,只好随便买了张机票,你赶紧进去找他。”   我有点慌,往自助值机柜台跑了几步,又停住回头。   她急了:“傻愣着干嘛?指不定就要登机了,再不去真来不及了!”   我不知说什么是好,冲她感激点头。   加塞通过安检通道,我径直跑向去浦东的登机闸口。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天气原因造成航班延误。   航班并没有因为我的祈祷发生奇迹。起飞时间将至,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旅客有序的步入登机桥。   工作人员将我拦了下来,我几乎在乞求:“我只进去看一眼,马上就出来,耽误不了飞机起飞的。”   工作人员的口气严肃:“请不要扰乱飞行安全秩序,不然我们要请公安人员介入了。”   我知道这个要求多么愚蠢,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如此荒诞的事情。   我向一位旅客接了手机拨了秦世扬的电话,却已经关机。   落地玻璃外的站坪上,那架搭载着秦世扬的飞机被推远,渐渐滑上了跑道,最终在视线里淡成一个小点。我呆呆的望着,清晰的感觉到所有力气从体内缓缓流失。   秦世扬,原来你的如约放手,对我而言,并非恩赐。   你带走了我的幸福,我又如何会幸福。   我停在原地,心里残存一个希冀,也许他会突然冒出来,告诉我,临上飞机的那一刻他还是舍不得。   等了很久很久,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不会发生,那只是影视剧里的桥段而已。   我忘记那天是如何离开机场的,最后的印象是自己从安检通道返回大厅,一步一步走到小白面前,把她抱住,浑身发抖。   我向公司请了两天假。   这两天,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待在家里。米乐在家的时候,我就陪着他,他去幼儿园,我就一个人发呆。   我爸看出我的异常,我告诉他,秦世扬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了。同时我把和苏以钧分手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我没打算瞒着他,瞒也瞒不住。   我爸沉默了一会,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迷惑看他。   故事很简单。   一位姑娘遇上了一位小伙,他俩几乎是一见钟情,但是由于双方都已经有了男女朋友,起初并没有互诉衷情,很有默契的选择将这份感情深埋于心。冥冥中的缘分使两人总是不期而遇,为此他们挣扎彷徨。很久以后,他们终于决定在一起。双方家长的质疑、男女朋友的愤怒哀怨、世俗的争议也曾让他们困扰,但他们拧成一股绳,共同担当下来。所幸结局是好的,他们结婚了,也最终得到了家人的认可。前男友和前女友也随着时光推移找到了各自的爱人,组建了属于自己的美满家庭。   故事很平凡,不平凡的是我爸最后一句话。他说:“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就是你妈和我。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也就没有你了。”   我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么不同寻常的过去。”   “是啊,”我爸摸了摸我的头顶,就如同我小的时候一般,“一段感情是否正确的关键就是看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太过忌惮世俗眼光,一味的压抑内心情感不代表高尚。短期的不理解总好过暮年怨偶。当年也有人说过我自私,为了新欢抛弃旧爱,但是很庆幸,最终四个人都得到了自己的幸福。如果时光倒流,我还会这样选择。感情的事情冷暖自知,想清楚了做下决定就不能左顾右盼,别人想什么说什么都与你无关,因为后果是好是坏需要你自己承受,旁人谁也不能替你,所以也就没有资格评说。以钧是个优秀的男人,如果你将就着和他过,耗他一辈子,才对他不公平。以前我对你说过,想好了就去做,我支持你的决定。我相信自己的女儿有足够的理智和情商去斟酌,也相信你在下定决心的时候足够清醒。所以,虽然做不成以钧的岳父,这点确实很可惜,但是我不会怪你。还有,既然决定了就要执行到底,半途而废才是遗憾。”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他已经走了,我想他不会愿意再见到我了。”   我爸说:“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的女儿可不是打退堂鼓的人。”   我也笑了:“当然。”   我和秦世扬之间存在着不大不小的距离。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靠近,小心谨慎,举步维艰。而我始终停留在原地看着他,止步不前。   究其原因,是我过去的不自信还是对这段感情的不信任?   也许两者都有,我想。   只是这一次,用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换我向他前行。   秦世扬的电话已停机,应该是已经销号。   我试着打给秦绯,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世扬确实回来过,只是昨天刚离开。”   我问:“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她说:“他没说。只说出去散心。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能查到他的购票记录吗?还有他的新号码?”   她说:“没用的。最多只能查到第一站的目的地。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而且,他走前似乎还没有办理新的号码。很显然,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行踪。”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顿了一下,道:“如果他回来或者跟你联系,麻烦转告他,我在找他。”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看起来我的梦想成真了。恕我直言,如果你不那么迟钝,今天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我赧然于她的直率,轻轻说:“是啊。他也就不会远走他乡了。”   秦绯笑意明显:“你是个有意思的人。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久总会回来的。瓮中捉鳖这种事,我挺乐意干。”   沉闷的气氛一扫空,我被她的风趣感染出几分好心情:“也许,我可以和你一起捉。”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已近尾声。 ☆、第 88 章   两天后,我照常上班。   任命文件已经下来,我搬上了八楼副总办公室,原先秦世扬的那间。   许助理成为了我的助理,他交给我一把钥匙:“庄总,这是秦总走前留下的,特意交代我一定交到你手里。他说办公桌的抽屉里留给了您一样东西。”   许助理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插入钥匙孔,我缓缓拉开抽屉,一张纸静静躺在那里。   我展开,熟悉的苍劲字迹映入眼帘。   ——“小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终于决定了放手,尽管,很不甘愿。我等了很久,漫长的等待直到你与他公证的那日方才宣告结束。   这段时间里,我痛苦过,反思过,但一切在无法挽回的事实面前无济于事。曾经,我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只有通过努力就能获得想要的全部,现在看来多么可笑。我留不住心爱的女人,笃定的幸福在不经意间悄悄离我而去。所幸,我们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那共同走过的沿途风景足以让我回味一生。   爱情不是捆绑。因为爱,所以不能以爱的名义灼伤对方。如果你的牵绊不在我身上,强留的温暖和依恋才是最浓的悲伤。   再汹涌的情绪也会被时间和季节化为平和,再无望的困境也会有希望。也许如你所说,多年以后我会重拾生命中的另一次荣光。至于要用多久谁知道呢,或许一转身的离开要用一辈子去忘记。   我是个骄傲又懦弱的男人,原谅我无法坦然面对你和他,当面送上祝福。   所以,就在这里告别吧,我迷散在风雨里的爱人。   愿,从此天各一方,彼此幸福。   世扬。”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不过区区数百字。   秦世扬,原来你所谓的浓烈的爱情也不外如是。   天各一方么?   另一次荣光又是什么鬼,就这么迫不及待寻找下一段感情?   我气笑了,哗啦啦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然后恶狠狠的踩上几脚。   坐回椅子,我对着皱巴巴的纸团瞪了一会,叹了口气走过去,捡起来,摊在桌子上小心抚平。   拧开笔帽,我在他的署名下方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字——“已阅,不批准。庄小娴。”   几天后,春节快要到了,公司放假。   放假前,我特地去了赢海写字楼,把装着那张纸的信封交给许久未见的张三。   他对于我的到来很吃惊,看到信封更是吓了一跳:“这么长时间没见,一来就送礼?”   说完有模有样的掂量了一下:“多少钱?”   “战斗檄文,”我严肃看他,“请帮我转交给秦世扬。”   他摸着下巴,面有难色:“他现在是个神秘人,我联系不到他。”   “据我所知,他虽然不在这里就职,却仍保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说,“凑巧,林行远的夫人我认识。年底分红,股东间起码有个例会互通有无吧。”   我也是一次不经意间从她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没想到倒是派上了用场。   张三摇头:“难说,他又不差钱。离开公司的这几年就很少到场,有时连电话也没有一个。”   裹了裹大衣,我准备离开,“听天由命,就当我拿他的职业道德赌上一把。”   “小娴,”走了没几步,他叫住我:“希望你这回是真的用心对他。”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微笑回答:“我只是想用心对我自己罢了。”   今年的春节一如往年忙碌。   置办年货、走亲访友,除了陪我爸和米乐,空余时间基本上都在服装店里帮忙。   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订单在假期反增没减。雇请的店员都已经放假回家,我和小白、小左作为老板,身体力行担起了重任。   应树和白允时常过来探班帮忙,看着他们伉俪情深,我总会想起秦世扬。   对于我的问题小白和小左比我还焦虑,每当此时我会反过来安慰她们——我很好,不用担心。   我很好,只是很想你。   春节那天,家里收到一封邮政快递。   快递单一层一层,除了中文的物流信息,还有张看不懂哪个国家的文字。   拆开后,是一张贺卡,上面写着:“春节快乐。”   尽管没有署名,熟悉的字迹一眼就能看出寄的人是谁。   我拿出手机,给那个停机多日的号码发了条祝福——“谢谢,希望你也快乐。”   虽然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看到这个短信。   当天,我和秦绯通了电话,秦世扬依然没有回德国。   秦绯说,他过年可能不会回来了。不过他发过邮件报平安,你放心。我问他在哪里,他没有回复。   顿了一下,我刚想说话,她又开了口。   她说,我没告诉他关于你的事情,我想还是你亲自说比较好。   我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会等下去,总有机会的。   秦绯又说,我母亲在家,能让米乐和她说会话吗?   我说,好。   电话里,米乐把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都细细说给她们听,听筒内外时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   看着米乐快乐的样子,我微笑着想,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即便是经年未见的两个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打破陌生。   假期过得总是那样快。转眼间,春节过完,元宵节到了。   然后,是清明。   季节交替,春天来了。   窗台上的盆栽冒出绿油油的小芽。   城市就那么大,苏以钧和应树,应树和小白,小白和我,这种关系纽带注定了我们会遇见。所以,我在先爱酒吧遇见了苏以钧几次。开始有点尴尬,次数多了,那份不自在也就慢慢的变淡了。   偶尔,我们一群人还会坐在一起喝酒。   一次,小白打趣苏以钧:“听说,有妹子正在追求你?”   他大方道:“是啊。”   “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他低头喝了口酒,无奈的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我的目光从他手中的黑啤掠过,他已经很久没有调制那杯晶蓝色的鸡尾酒。   也许是有点醉,小白笑呵呵说:“看来酒吧要改名了?”   他轻笑:“没有这个打算,这个名字用习惯了。”   我抬眼望去,他没有看我,视线若有若无的停留在窗外不知名的远方。   我有些释然,低头轻啜手中的黑啤。口感微凉,略带丝丝甜意。   也许,对于我和他来说,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公司董事会研究决定,基于我的工作业绩不错,正式任命我为副总。   这是他走之后几个月来最好的消息。   当晚董事长、总经理带着各部门领导为我设宴庆祝。   结束的时候,我们站在酒店门外等司机摆车,一整晚欲言又止的董事长忽然叹口气,认真对我说:“小庄,我虽然不清楚你和秦世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作为过来人也好,你的领导也好,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女人再强,在这个社会毕竟还是弱者。工作永远做不完,不要太拼命,多花点心思在个人事情上。只要还存有感情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不要等到我这个年纪才感到后悔。”   我觉得他话中有话:“董事长,您......”   他苦笑:“没错,我就是这样耗尽一生的,千万别步我后尘。如果需要,我可以放你一段时间假处理个人的事情。”   面对他的好意,我摇了摇头,缄默不语。   如果可以,我只愿做个躲在那人身后的小女人,平安喜乐,淡然一生。只是,这些曾经唾手可得的幸福被我一点点葬送。   忙碌是个好东西,可慰藉,可忘忧。   哪怕只是暂时的。   哪怕夜深人静的时候,仍会被那些刻意掩埋的过往韶光一遍又一遍凌迟灵魂最深处。   是夜,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人身形岸然,看不清眉眼,我却知道是他。   我看着他挽着一名女子走近,他唇角绽放的弧度恰好:“从此天各一方,彼此幸福。小娴,我做到了,你呢?”   ......   次日清晨,我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给董事长:“昨晚您说允给我一个假期......还算数么?”   秦世扬,我承认我怕了。   如果梦成现实,我还有什么等待下去的理由?   所以,我要去找你。   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我爸。我不担心他会反对。一直以来,他都不赞同我的无作为干等。   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此。   我爸说:“你准备先去哪里找?”   我说:“他在德国的家。”   尽管他目前没有回去,那里也是迄今为止我知道的最务实的地方。   我爸寻思了一下,说了句出乎我意料的话:“你把米乐带去。他妈年纪也大了,不管结果如何,起码孩子能多个跟奶奶相处的机会。”   我怔忪片刻,心酸道:“爸,谢谢你。”   父母的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有的时候他们不会把爱挂在嘴上,而默默的无私奉献却能掩盖一切言语的光华。   临行前,我去了趟服装店。   听闻我即将去德国的消息,她们齐刷刷愣了。   小白感慨:“一个梦竟然能对你影响那么大。认识你这么久,头一回觉得你是个行动派。”   跟她的半忧伤比起来,小左显得兴奋许多:“追夫狂想,我给你点三十二个赞!”   我平静道:“也许,这是我早该去做的事情。梦只是让我从现实中警醒,再深厚的缘分和感情终究抵不过时间。我不敢跟时间去赌,仅此而已。”   良久,小白轻声问:“如果你竭尽所能找不到他,或者他不愿意回头,你怎么打算?”   我笑了:“日子照样过下去。起码多年之后,回想浮生,我不会后悔。”   小白也笑了,与小左一左一右上前搂住我肩膀:“小娴,祝你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学习游泳,空暇时间不多。结局有些单薄,三哥决定大肆操刀改写一番。 ☆、第 89 章   出发前我跟秦绯提前告知了赴德行程。   经过十来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稳稳降落在德国慕尼黑机场。   从旅客通道提取行李后,我拉着米乐随着各种肤色的人流走到迎送大厅。   很远我便看见,接机的人群中一身浅黄色套装的秦绯,以及她身边翘首眺望的秦母。   “奶奶!姑姑!”米乐欢呼一声跑过去,秦母急忙蹲下把他抱住,难掩满脸喜悦。   秦绯把我的行李箱交给司机,亲切挽住我的胳膊道:“累了吧?”   “不累。”我笑着回答,目光从秦绯移到一旁的秦母脸上,冲她打了个招呼:“金阿姨。”   她恰好也在看我,微笑着道:“机场人多,咱们先回家。”   秦家位于市郊湖边一个闹中取静的区域。   两层的别墅式住宅不大却精致,房屋周围认真的铺满了草坪。与典型德国式的外形相比,屋内的装修风格大相径庭,有点传统中式的味道。   收回目光,我坐在沙发上接过秦绯冲泡的咖啡,低头轻抿——原来,这就是他的家。   多年前,我们缱绻情深,欲来此得到家人的祝福,一直未曾实现。   事隔经年,我终于到了这里,却是以这样尴尬的身份。   秦绯准备将我的行李拿上楼。起初我并不同意,按照我原先的想法,前来拜访一番便随便找个酒店住下。以我和秦家现在的关系,住在这里总归不合适。   秦绯和秦母坚持,她们说的很实际:“你人生地不熟,带着孩子在外不安全。”   这个理由客观得我无法反驳,身为母亲,我确实不会让米乐有一丝置身危险的可能。   我局促的接受了这个安排,拎着行李随秦绯上楼。   秦绯在一间卧房前站定,推开门:“你和米乐住这间吧。”   我跟在她后面走进去,下意识打量房间。   房间带有独立卫生间和衣帽间,正中一张大床,深咖啡色的床品。四周家具线条硬朗简洁,也多以深色为主。不带烟火气息的格调,由于正对着房门的超大阳台,采光很好,没有显出阴郁,倒平添几分沉静感。   站在房间正中,一眼就能看见阳台外波光粼粼的宽阔湖面。   我说:“这是他的房间?”   秦绯笑:“家里不常来客人,两间客房一直被当做我的书房和世扬的工作室用。你们就住在这里,我想米乐会喜欢的。”   我点点头:“是的,他一定很喜欢。”   秦绯下楼帮秦母准备晚餐,留下我一人。   我把行李箱的东西拿出来,开始细细整理。然后抱着一摞随身衣物走进衣帽间。   衣帽间里清一色的男性衣物,按照类型排列的整整齐齐。我伸出手,指腹轻轻在一件黑色西装上摩挲一会,叹了口气,定定神,慢慢的将怀里的衣服一件件挂在空档处。   身处在满是他熟悉气息的空间,这无疑对我是种慢性的折磨。   再然后,当我拉开抽屉,准备将内衣放进去的时候,发现了更大的折磨。   ——照片,厚厚的照片大约有几十张,有我和他昔日的合影,更多的是我和米乐的单照。   从照片的内容和背景来看,那些独照应该都是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拍的。会议上的发言的我、公司酒会上低头吃东西的我、晨跑的我、幼儿园活动课的米乐、和秦家人第一次在餐厅见面的米乐,还有几张是我带着米乐在游乐场......   因为是偷拍,照片角度大多不是很好,甚至有几张只有模糊的背影。   我一张张缓慢的翻看着,唇畔带着浅浅的笑。   到底是怎么样的执着,素来高傲的你会做出如此低微的举动?又怀揣着多大的无望,才会把这些翻看得泛旧的照片通通藏匿在这里?   明知无望,却还是舍不得扔,所以选择了这样又远又近的隐蔽角落折磨自己。   秦世扬,你真是个傻得让人心疼的男人。   我没有洗照片的习惯,早已换代的手机里更是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剪影。   秦世扬,你尚且还有照片可以缅怀,我却连睹物思人的念想都没有。   你只是傻,而我却是愚笨。   我挑了一张他面孔角度最清晰自然的合照,小心放进钱包夹层。   ——这下,公平了。   晚餐后,秦绯开车带米乐出去玩,留下我和秦母在家。   我正在房间,秦母敲门:“小娴,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我深吸口气,轻轻打开门:“金阿姨。”   秦绯领着米乐出去的时候我就早有了心理准备,看得出,她是故意留给我们独处空间的。   而且,我能猜出秦母的谈话内容并没有恶意。   头一次,我和秦世扬的妈妈平心静气谈了那么久。   气氛很融洽,一直到秦绯带着米乐回来,我才惊觉我们面对面聊了将近两个小时。   她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对以前的事情再一次表示歉意,并且希望我和秦世扬重修旧好。   其中有段话我印象最为深刻,她说:“如今的秦绯可以说是我一手造成的,后来我懂得了却为时已晚。现在老年迟暮,我只有两个心愿,一是尽我所能弥补以往对女儿的创伤,二是希望儿子可以获得真正的幸福。你是个好姑娘,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把你、把米乐当做自己的家人。”   完了她看着我又补充一句:“我老了,只要一家人团聚,我愿意付出一切。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我一点不怀疑,她说的是心里话。   因为从她略微忐忑的眼睛里,我看出了真诚。   我同样真诚的告诉她:“我爱他。米乐也需要父亲。如果可以,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挽回他。”   这是一种承诺,不单为了安抚她,也是出自我的本心。   她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保养得当的眼角由于笑容带出几道深深的鱼尾纹,柔化了紧张的表情。   我由衷的觉得,她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美人。   日子过得恬淡而飞快,几天后,一位意想不到的故人造访。   ——林行远。   他见到我很是吃惊:“庄小娴?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行远说,他此次来德国是给叔叔祝寿,顺道过来拜访秦母。   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是关于秦世扬的。   大约一周前,秦世扬回去过他们设计院。   面对林行远的追问,秦世扬似乎并不愿意多谈。然而从对话中林行远得知,他离开德国后并非如我们想象中去往哪个不知名的国家,而是回到了中国,更准确点来说,是回到了我们所在的那所城市。   我盯着他的眼睛,恍如梦中:“就是说,他根本从未离开?”   本应阖家团圆的春节,他也是一个人独自啜饮孤单。几个月来,竟然从不联系我。   林行远苦笑:“他以为你跟苏以钧......结婚了,连我们都这么认为,所以也不太敢提及你。看得出,他对你忌讳莫深,却控制不住自己,只能选择这样隐秘的方式流连在有你的城市不想远离。不过沉淀了这么久,看样子他应该也从阴霾里走出来了。所以,他打算离开。”   “他有说过去哪里吗?”   “这点倒是没说。我猜想他可能会去各地寻访感兴趣的建筑,譬如罗马或者古埃及,也可能先回德国家里看看,最大的可能是英国吧,毕竟待了几年,那里还有他未完成跟进的项目。”   说完,他给了我秦世扬在英国的公司地址,想了想又说:“对了,他以前的手机号码又重新启用了,你可以联系到他。”   这是否代表春节那天我发的短信他能收到?我想。   如果我当初将心声一并发给他,是不是我们的境遇又会有所不同?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张三把那封信给他了吗?”   林行远抬眉:“什么信?世扬来公司的那天张三出差了。”   我噤声。   这是我感受到的最有恶意的一次命运了。   所谓人心存善,天道险恶。   不外如是。   林行远走后,我试着拨打秦世扬原先的号码,关机。   之后我又打过几次,依旧没有开机。   害怕再一次和他失之交臂,抱着侥幸心理,我决定在此多逗留几天。   一周,就一周的时间。   我给自己定下了期限,如果还是等不到他,我便打算把米乐暂且留在这里,只身一人去英国。   得知我的打算,秦母说:“就算他不在那边你也别太着急。倦鸟总要归巢,他迟早会回来的。”   我对她笑了笑:“我知道。”   岁月不饶人,保养得当的她已然生出华发。   有一刹那的恍惚,我想起了我妈。   良久,我忽然轻轻上前拥抱了她一下,然后分开:“您多保重身体。”   她微微一愣,脸上惊讶掺杂欣喜的复杂表情一览无余:“你尽管放心的去吧,米乐我会好好照顾。”   秦绯在一旁看着我们,抿着唇无声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哥回来了。尼玛,第一次知道,收藏量竟然也是会掉的。。。好痛心。。。 ☆、第 90 章   类似等待高考成绩的煎熬等待里,我度过了漫长的一周。   上天没有眷顾我,他仍未出现。   我订好了第二天去曼彻斯特机场的航班,把米乐叫到面前,轻声说:“妈妈要去找爸爸,你乖乖在这里和奶奶姑姑一起,好不好?妈妈会尽快回来接你。”   如果在英国也找不到,我会先回来把米乐带回国内,再作打算。   米乐仰着脸,有些糊涂:“爸爸?”   我深吸一口气,把他搂在怀里:“还记得吗?妈妈以前跟你说过,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妈妈要去把他找回来。”   米乐很兴奋,细细的胳膊箍着我的脖子:“太好了!米乐很想爸爸,米乐一定会很乖很乖的等你们回来。”   我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望着窗外的云卷湖青。   逝水年华里,我们犹记得每一朵花开的姿态。   追寻一生才发现,原来最遥远的梦想,就是最朴素的生活。   抵达曼彻斯特机场后,我按照林行远给的地址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秦世扬在英国的公司。   我是理科生,英文不算太好但也不算蹩脚,跟英国人沟通尚可。他们告诉我,秦世扬确实回来了,不过前两天休假了。   我不懂得英国的公司通常都是如何运作的,在国人的认知中,公司的头儿一般不会太悠闲,更何况之前他曾离开这里回国一段时日。或许他在这里有人帮衬。   我的猜测没错,秦世扬不在的时候,整个公司的运作全部靠另一名负责人监管。这个人叫Bruce,是名五十多岁的长者,土生土长的英国人。   在我自我介绍是秦世扬孩子的母亲后,他出面接待了我——我不晓得这名英国土著是否知道“孩子母亲” 跟“妻子”的区别,不过他对我的态度很热情,也许对于秦世扬的私生活并不了解。   他将我带到一间办公室:“请坐,这里就是秦先生的办公室。”   英国人很绅士,却也很聪明。当我看到办公桌上摆放着的我和米乐的相片,终于明白他为何对我的身份毫不怀疑了。   通过谈话我得知Bruce是当年秦世扬从国内离职后在英国进行现场服务的合作伙伴之一,后来便被秦世扬挖了过来一起创业。   同时我也得知了,秦世扬在国内的那些日子并没有放下这边的工作,每天电话、邮件关注着工作上的大小事宜。他是个贴心的上司,考虑到时差因素,通常都是牺牲了自己的睡眠时间深夜召开视频会议。   Bruce问:“庄小姐此番前来英国,秦先生是否知情?”   他是个精明人,我不好相瞒,有些尴尬道:“之前我们曾有一些误会。”   他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   我说:“能否将他在此地的手机号码和住处告诉我?”   他说:“手机号码我可以给你,但是秦先生的住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英国人公私生活分得很开,我表示理解。   记下号码后,Bruce好心提醒我:“秦先生有可能出海了,我恰好知道他常去的航海俱乐部是哪家,我们一同去过几次。”   他把俱乐部的电话和地址写在一张纸上交给我:“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这次只请了一周假期,应该很快便回来。”   秦世扬已经走了两天,剩下的仅仅五天而已,我却嫌这五天都太过漫长。不想再等待下去,离开他的公司后,我直接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航海俱乐部。   果然被Bruce说中了,秦世扬确实租了游艇和船员出了海。   我拨打Bruce给的秦世扬的手机号码,没有打通。过了会再打,仍是同样的结果。   换了秦世扬国内的号码打过去,仍旧提示关机。   我有些着急,便央求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帮我联系。   泄露客户的出海记录已是破例,在我再三请求下,十分为难的工作人员终于愿意帮我联系出海中的游艇。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没联系上。   工作人员解释着,受海风气流等原因,短暂联系不上航行中的船只也是会有的,时间不会太久,应该很快便能联系上。   工作人员中一位金发的小姐见我很沮丧,安慰道,出行的游艇性能完善、随行船员经验相当丰富,不会有问题。   不知为何,我感到莫名的心慌,一边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一边道了谢,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下我的联系方式,请他们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天色不早,回到临时落脚的酒店,右眼跳得厉害。我啪啪打了几次,试图用这种迷信的方法消灾。   为了转移心神,我便想,见到秦世扬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   还是我爱你?   抑或是丢弃这些俗套的语言,直接冲上去把他紧紧抱住?   那时的他又会作何反应呢?   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他会不会对我已经心灰意冷,甚至深恶痛绝,厌倦了我这样反复无常的女人?   不可否认,除了最初的相识,最近几年里,拜我所赐,他过得并不开心。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圣人也会翻脸的吧?   就是在这样的煎熬里,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深夜里尤为刺耳。   我赶忙拿过来——是航海俱乐部。   我长舒一口气,终于联系上他了。   兴奋的摁下接听键,那边传来的消息却让我整个人懵了。   浑浑噩噩的挂掉电话,耳边还是刚才那位工作人员的话语——二十分钟前接收到游艇传来的无线电VHF求救信号,确定航行中遇到恶性风浪,船只失控,他们已经加派救援队赶过去。   脑浆好像被抽干一般,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突然一阵反胃,我不由得张口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   手脚抖得厉害,我摸索了半天,才把外套穿上。   冲出门的那一刻,我在想:秦世扬你开什么玩笑!你他妈的敢有一丝不测试试!你竟然胆敢……你竟然……   要是你真的出了事,我又能怎样?   再之后,我再一次到达航海俱乐部,亲眼见到为此事故忙碌的人员穿梭的景象,终于知道这一切是真实的。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离我很近又很远,像是隔着一个次元。   我有些冷,浑身都在抖,意识却在这样极端的压迫下逐渐的清晰了。   拿出手机,我拨通了秦绯的电话,此刻的声音冷静得不像是自己的:“秦世扬,可能出事了。”   第二日下午,秦绯和秦母带着米乐抵达英国。   秦绯并没有对秦母隐瞒这个消息,一行人只有米乐不知情。孩童天真的笑脸和我们面上的阴霾形成强烈的对比。   失控的游艇已经找到,被发现的时候,引擎早就坏掉,船身被风浪击打得已不成样子,摇摇欲坠,俨然沉了大半。除了船舱里和甲板上被勾住的两具船员尸体,搜救队没有更多的收获。   根据游艇上无线电VHF传来的求救信号和船只上的仪器推算,此时距离出事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除了这家航海俱乐部,当地政府也派出了搜救人员和精密的救援设备,以最大能力进行救援打捞工作。   游艇本身并不大,不可能藏着个人在某角落不被发现。失事的附近也没有任何岛屿,所有人都知道,“救援”已经没有意义,剩下的工作仅仅是“打捞”而已。   所以,没过多久,航海俱乐部的负责人找到了我们,谈论赔偿事宜。   哭哑了嗓音的秦世扬的母亲只说了一句话:“我儿子还没有找到,你们不能就这样下定论。”   最佳救援时间七十二小时在海上是不适用的,体能再好、泳技再高明的人也不可能在千米海面上支撑太久,这点我们都知道。   可是,除了自己,残酷的现实不会给我们任何希冀。   负责人很尴尬:“我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情,希望你们节哀。我会为您保留赔偿的所有相关权益。”   秦绯红着双眼朝他简单点了下头。   全程,我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哭。   我的意识清醒告诉自己,这并不是一场梦。奇怪的是,整个身心都处于完全放空的状态,一丝情绪都捕捉不到。   我比谁都明白,这样很不对劲。尤其看到懵懂的米乐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庄小娴,难过就哭出来吧,别再压抑了。   为了孩子,我不能倒下。我必须为自己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打捞工作仍在继续。   连同秦世扬在内,全船八个人,除了先前发现的两名船员尸体,只在出事点百米处发现了一具船员浮尸。   深海暗流涌动,很难推测出物体会被海水带到什么地方去。   又是几天过去,俱乐部和政府都已经停止了搜救工作。   这起事故登上了当地网络和电视的新闻,只是很小的篇幅,其间也没有对遇难者的身份和相貌进行过多阐述。   木然拿起遥控器,关掉酒店房间的电视机后,我走进洗手间往脸上拍着水,对着镜子里憔悴的人说:“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一点。”   然而脸上除了冰凉的水,依旧没有一滴温热的泪。   尽管不愿意承认,事情的结果早在心中。   我知道,不是自己无情,只是心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掉掉掉,零评论,三哥心也要跟着庄小娴死了。。。 ☆、第 91 章   签证时期已到,我必须带米乐回国了。   秦绯和秦母没有一同离开,她们还要留下处理秦世扬公司的事情。   秦绯告诉我,Bruce愿意高价接手公司,但是他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如果我愿意,可以请秦家人授权我为公司所有人,接受原先秦世扬的所有股权。而他,将会在之前的岗位协助我。   他解释道,这个提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公司原本就是秦世扬一手创办,倾注了他的心血,在了解了我的专业和资历后,他认为这个办法更加合适。   看得出,秦绯和Bruce的想法一致,两人甚至已经想好了怎样帮助我办理英国的移民手续。   我婉拒了这个提议。   从法律上来说,秦世扬和我早已解除了婚姻关系,这份产业本来就是属于秦家,我没有任何觊觎之心。从情感上,我不能保证日夜待在充斥着他的气息的地方,自己会不会崩溃。   秦绯见我语气坚定,便没有再多言辞。   尽管没有接受她的好意,我对她和秦母仍心存感激,这些日子她们对我发自真心的好我自然能感觉得到。   临走的那天我真心实意的告诉她们,我会经常让米乐和她们通电话,有机会也会带着米乐去德国看望她们。当然,更非常欢迎她们回国看望米乐。   就算他不在了,她们也是米乐的至亲骨血,无论以后如何,我不想抹杀掉这点。   走到这里,我已经说不清对秦母是何种感情了。很久以前的纠葛仇怨早随着时间消散,如今对她除了同情、尊敬,也许还有更深一层的亲情。   她是个可怜人,在秦绯那里失去了做外婆的资格,现在连儿子也失去,唯一剩下的只有米乐了。尤其在我妈走后,我特别能理解她现在丧失亲人的苦楚。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不自觉间,竟然慢慢从她身上找到了向往已久的母爱的感觉。   机场在视线里只剩下一个小点,机舱里,米乐问我:“妈妈,不是说要找爸爸吗?米乐还没见到他呢,为什么我们就回家了呢?”   我哄他:“妈妈公司有急事,需要赶回去处理。等以后我再带你回去找他好吗?”   “妈妈骗人!”米乐小嘴嘟着,显然很不乐意:“一定是你不愿意让我见他!可是再等下去,我就要长大了!到那时,爸爸会不会认不出米乐了?”   心里突然一阵发酸,我揉揉他的小脑袋,把他带进怀里:“不会的,爸爸爱你,不会不记得你的。”   就算到了天堂,他也会永远爱着我们的。   到家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里睡了一天。   我爸很担心,好几次敲我卧室的门:“小娴,你还好吧?”回国前,我已经电话告知他秦世扬的事情。   我应了一声:“没事,我在倒时差,睡一会就好了。”   之后听见我爸在门外的叹气声。   我把被子拉高,蒙住了脸——睡吧,庄小娴,醒了一切都会好了。   再之后,我照常去公司上班,下班回家陪老人孩子,闲暇的时候还学会了织毛衣,生活工作平淡安稳。   小白、小左、应树、白允他们也知道了秦世扬的事情,也许是怕我伤心,和我爸一样在我面前甚少谈起,甚至是刻意回避。   偶尔面对他们拼命逗乐博我开心的样子,我有些好笑:“再装就过了啊,我庄坚强还能不会调节自己?”   小左便忧心忡忡:“要不,我帮你介绍个相亲对象呗?身旁有个男人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我夹起一块红烧肉塞嘴里,慢吞吞嚼着:“最近公司事多,等忙清了再说。”   秦世扬先前的设计所在林行远、张三的管理下运营得有声有色。因为业务关系,我所在的公司和他们有了项目上的合作,经常我会跟他们遇见。   除了工作场合,他们偶尔也会私底下请我吃饭,每次我都会把米乐带着一起。   他们对米乐很宠爱,买了不少孩子喜欢的玩具送给他。米乐非常喜欢这两位叔叔。   张三曾数次对着米乐发怔:“真像他。”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米乐逐渐长开的五官越来越分明,眉眼间净是他的样子。别说张三,就连我自己,也时常会有一瞬间的晃神。   林行远的爱人也有了身孕,也许即将为人父,沉稳如他如今看向米乐的眼神含着慈爱的味道。   往事成追忆,那些纠葛和尴尬早已成风。   一次我突然想到林安谧便很自然地问起。林行远说她辞职了,在英国一所不错的学院攻读硕士学位,并且告别了单身,与同班的一名英国小伙正在恋爱。   林行远还坦言道,林安谧听闻秦世扬的事非常难过,也去探望过秦母几回。   我点点头,没有任何的不快。   毕竟爱过,我理解她的心情。   他这样出众的人,遑论相爱,就算只是相识一场,也会牢记一生的吧。   立秋那天,我遇见了苏以钧。   打从回国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倒不是刻意避开,这几个月我的工作一直很忙,再没有去过他和应树的酒吧。   熙攘的城市中,遇见的几率本来就很小。   不过这次的相遇也不算巧合。   那天他带着一个女孩到小左店里买衣服,碰巧我在。   亲昵挽着他的女孩扎着马尾,娇俏可爱,神态竟和他有几分相仿。   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吧!我暗想。   女孩灵动的眼眸在各色服饰间穿梭,还拉着我和小左帮她长眼。忙了半天,挑了几件颜色亮丽的衣服,然后心满意足的跑进了试衣间。   小左随后叫了店员和她一道到里间整理货物,似乎有意留给我和他独处的空间。   我给苏以钧冲了一杯咖啡,冲试衣间方向抿了抿嘴:“小姑娘挺不错的。”   他接过,对我笑笑:“恩,还好。”   我莞尔。   ——都好,就好。   他说:“他的事,我知道了。你……”   “都过去了,”我给自己倒了杯纯净水,“生活必须往前走,我会和米乐过得很好,让他心安。”   他点头:“有需要的地方,别忘了还有我这个老朋友。”   “当然,”我爽朗道,“到那时你可别嫌麻烦。还有,喜事将近一定通知我哦~”   他眉目间一片温和笑意,没再说话。   待小左从里间出来,苏以钧已经结完账离开。   “青柠年纪轻轻记性够差的,上次叫我给她带的短靴都忘了拿。”小左拎着个鞋盒,无奈叹道。   “青柠?”我疑惑。   “就是刚才和苏以钧一起过来的女孩,他外甥女刘青柠。话说苏以钧在家族辈分挺大,”小左转身将鞋盒放进矮柜,“上次小丫头跟他来店里的时候你好像还在英国。”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小左口中絮叨不停:“听应树说,苏以钧到现在还单着,眼光也忒高了点儿,要不是对你和他那些过往门儿清,我八成会以为他心里还想着你。但是怎么可能呢?他又不傻,自然明白再怎么好也比不过不在了的人……”   惊觉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左立马捂着嘴噤了声。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苏以钧对于我的误会没有解释了。   曾经靠得再近的爱情也不是爱情。   我们都是爱情电影里的过客。当结局已定,唯有塑造好他人眼中理所应当的角色,方能拥有最后的一丝余温。   如若无果,何求花落。 作者有话要说:  三哥预估五章之内大结局。 新坑已开,古言也即将填完。 三哥坑品还是有保证的,虽然偶尔会难产。。。 ☆、第 92 章   按照约定,每周六我都会按时督促米乐跟秦母、秦绯通电话。   米乐岁数不大,记忆力和表达能力确出奇得好,这一点应是遗传了他。尽管几个月不见,米乐对和奶奶和姑姑相处的点滴记得丝毫不差,聊起在一起的趣事来生动有序,条理严谨得不若同龄孩童。   其间秦母和秦绯回国看望过我们一次,还特地到家里造访。   我爸对她们的到来很热情,怕她们在国外太久吃不惯家常菜,提前几天交学费跟小区附近知名西餐厅的大厨学习做菜。   她们到的那天中餐、西餐摆了满满一大桌。   米乐很兴奋,跟奶奶、姑姑亲热的场景自不言表。   家族生意的缘故,她们只逗留了三天便返程了。   送机的时候,秦绯郑重跟我说:“如果你改变主意,我们随时在那边为你准备好所有手续,如果你不想去英国,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来德国。”   我浅笑着摇头:“国内的社会保障和教育体制近年也日趋完善,再加上我爸和米乐环境适应的问题,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闻言轻叹口气,然后道:“好吧,我们尊重你的决定。”   此时已临近联检的海关道口,我停住脚步:“平安到家后请给我消息。”   她们冲我微笑颔首,往里走了几步,然后停下。   两人互看一眼,几秒种后,秦母突然折回走到我面前:“尽管不想承认,我们都知道世扬不可能回来了。小娴,一个女人独自带着老人孩子不容易,如果看到合适的,你……就别再等了。”   “恩,我知道。”我答应道,面容不改。   她见我这般也叹了口气,定了定神,终于转身进入海关绿色通道。   秦绯跟我挥挥手,跟着离开。   其实她们此次来的意图我早就明白,除了想念米乐,这些天脸上时常挂着的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再明白不过。   我很感激这份为我设身处地的心意,而且——很客观。   她们认为的没错,一个女人承受这些,实在太难。   尽管我对旁人说一切都已翻篇,尽管日子过得看起来祥和安逸,可是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卡在我心底最深的某处会钝痛。   如凌迟般的钝痛,才是最残酷的极刑。   即便还没有从梦魇中真正走出,更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理智告诉我,任由感情放空下去一定不是好事,生活和精神上我确实需要一个能与我相互扶持的人。   琴弦紧绷太久势必会断,我必须寻求出路。   我开始认真考虑关于相亲的问题。   得知我终于想通了,小白和小左这两个行动派通过层层筛选和把关,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帮我物色好了人选,并积极筹划见面时间和地点。   至于为毛要两个月之久,是因为两人物色的对象各有其人,意见又始终达不成共识,所以汲取百家之长,全部录入“娴福晋后宫备选名录”。   据闻,小白推选的是应树酒吧一名常客,小左举荐的是服装店的房东。   所谓“精心挑选”的人选都没超过她们活动范围半里地,我怀疑她们是在故意搞我……   白允对此同样愤慨,觉得统统不靠谱,然后跟我激情讲述了他们医院一位三十有七的主治医师是多么绝世而独立,卓然而超群,关键是还有房有车……   好吧,同样没出半里地……   这位“绝世而独立”的仁兄同样被兴奋的小白、小左纳入“娴福晋后宫备选名录”。   对于他们的好意我没有拒绝,只是有一个要求,见面时间希望在半个月之后。   我想在此之前,带着米乐再去一次德国和英国,再感受一次残留着他的气息的地方。   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我向公司领导申请了半个月的假期,交接完手上的工作后,带着米乐去了上海,从那里转机飞往曼彻斯特。   曼彻斯特城市并不大,人口也只有50多万。   伫立在几近浮华的街道上,感受着潇洒乐观、充满生气的人群,我在想当初的他置身其间,是否跟我的感触相同?   然后心底有些觉得好笑,像他这样专业的精英人士,更关注的应该是油画般浓郁肃穆的建筑氛围吧?   即使生命短暂,能在自己钟情的领域里快意挥墨——其实,也挺好。   我们在曼彻斯特只逗留了短短两天时间便前往德国。   临行之前,我去了趟秦世扬在英国的公司。   去之前没有和Bruce打招呼,到的时候正巧赶上他在开会。我不想打扰他的工作,没有等会议结束便悄悄离开。   只是想再来这里看一看他工作过的地方,见不见Bruce无关紧要。   大厦楼下,我们很快就打到了一辆计程车。   待米乐在后排坐好,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只一晃,等我再看过去,那身影便被淹没在喧杂的人群中,再没了踪迹。   竟然产生了幻觉,这算不算睹物思人?   我自嘲,之后对司机说道:“机场,谢谢。”   秦家人对于我们的到来非常高兴。秦母几乎与米乐寸步不离,秦绯每天也早早就下班回家。   秦母上了年纪,那件事发生后清瘦了很多。   秦绯说:“米乐让这个死寂的家里鲜活起来。小娴,谢谢你。”   我说:“米乐也是秦家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又问我:“那天在机场我们说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直言:“已经有朋友帮我介绍,这次回国后会试着相处一下。”   秦绯微笑,由衷说道:“祝福你,小娴,希望你幸福。”   尽管气氛和谐中带有难掩的悲凉,一切还都正常,但我发现,不知从哪天起,秦家人变得古怪起来。   细细回想,应该是在某一晚秦绯接了通电话之后。   那天我们晚餐刚吃完,秦绯正在上楼,手机响了。   她接通的时候人已经上到二楼,我没听见她说了些什么,但是之后从她的态度我总感觉那通电话很不寻常。   不光她,连秦母也变得古怪起来。   她们看我的眼神古怪。   她们说的话也很古怪。   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遮掩,说话的内容经常词不达意。我没好问,却敏锐感觉出她们的情绪也带着难以名状的……激动。   我估摸着应该是秦家的生意出现了什么波折,想着自己在这里帮不上忙还麻烦她们,便想着将机票改签早些回国。   不料秦绯知道我的打算后突然高声道:“不可以!”   我诧异莫名。   在我印象中,她是个冷静的人,说话虽然果断但语气很斯文。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秦绯将语调降低:“来一次不易,我们想和米乐多待几天。”   确实,我的假期不是那么容易申请的。   剩下也没几天,于是我妥协了。   再之后,我发现古怪的可不止她们。   小白来了个越洋电话,告诉我:“那个,相亲的事情我们就不替你安排了啊~”   我:“怎么了?”   小白嘿嘿笑道:“我和小左仔细考虑一番,觉得那些莺莺燕燕都配不上你,还是算了哈!”   我莫名其妙。   “还有啊,德国这地方很不错的,人杰地灵,你多住几天再回来,真的,我可一点不想你。”   “……”   现在流行神经兮兮?还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结局。 码字到深夜,三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说出这句话了。 哈哈哈哈哈!!! ☆、尾声   很快,返程的日子到了。   这是一个阳光非常好的清晨。   我起来得很早,窗帘拉开后,房间一片明亮。金灿灿的暖阳下,房间里细碎飞舞的微尘都能看得见。   我在房间摺叠下午出发用的衣物,米乐在床上玩着我的手机。   把最后一件放进行李箱,拉上拉链,我扭头看过去,米乐的手指正在通讯录上划拉着,一不小心戳上了一个号码。   看清那个号码,我心里一紧,刚要喝止,熟悉的铃声若有若无飘进耳畔。   是幻觉吗?我呆住。   持续的铃声显示出一切是那样的真实。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什么,慌忙循着铃声跌跌撞撞跑到阳台。   高大的身影沐着阳光正站在楼下花园,美好的如同虚幻而凝固的风景画。   我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破这场梦境般的景象。   彼时他收回按门铃的手,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沉默了一会,道:“小娴。”   那样熟悉的声音,映在我的大脑里却显得无比飘忽——这么简单的一声呼唤,到底有多久不曾听见?   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想象得到。   那是一幅我无数次临摹在心底的脸庞。   我没有应答,捂住了嘴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哭出声来。   我听见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开门的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然后他进了门,身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卧室的门开着,上楼的脚步声不复记忆中的沉稳却清晰可辨,由近及远,随后停住。   我茫然转身。   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已然立于面前。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看我,眼里有读不出的情绪。   阳光正好,他深邃的眸光微红,闪烁着浓郁的湿意。   “对不起,小娴,我来晚了。”   ——他说。   一切那样的真实,只是,怎么可能呢?   “我被出海的渔民救了,睡了很久。”他说。   “八个月零两天。”我说。   “不,一个月后我就醒了,一直在康复中心调养。”   “可是,你为什么不联系我?”这么久都不告诉我你还活着,你,怎么忍心?   “事故影响到我的很多器脏,当时连医生也不确定能不能活下来。与其再一次承受别离,不如让你以为我已经死了。”他唇角上扬,“所幸,一切无恙。”   ——一切无恙,此生最美好的莫过于此。   脸颊微凉,我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了满面的泪水。   衣摆被轻轻的拽动,我低头,米乐抓着我正怯生生看着他笑:“秦叔叔。”   我摸着米乐的头发,勾起颤抖的唇角:“米乐,叫爸爸。”   他的眼里万水千山,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倾身而来,那样急切,又那样轻缓的把米乐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把我紧紧的拥在胸前。   浅浅的睡眠,沉沉的梦幻。   醒来,你已然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结束了,之后会不定期插些小剧场和番外,各种甜是必须的。 我们的口号是——不让悲情在文中苟活!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